红泪的假面

“Ora pro nobis,Sancta Dei Genetrix. Ut digni efficiamur promissionibus Christi.”

——教徒真是一种奇妙的生物。

叼起雪茄,德利希斯终于对出生入死的好友的祈祷失去了兴趣,他把手插进口袋掏出银壳的打火机,咯嚓一声点燃了芳醇的烟草。

“德利希斯,在教堂,玛利亚圣母的面前,可以稍微收敛一下吗?”

胡子拉碴的男人耸了耸肩——虽然知道坐在濒临腐朽的长椅上沐浴着月光背对这边的少女陷入不会看到自己的这个动作,但他还是耸了耸肩。

打火机上十二翼围绕的逆十字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号称世界教徒人口比例最低的中国人,怎么比我这个意大利人还要虔诚啊苏拉,而且基督徒……也会对圣母玛利亚祈祷吗?”

——天主圣母,请为我们祈求,使我们堪受基督的恩许。

这是刚刚少女所轻诵的祷词,虽然苏拉——这个名字不怎么像中国人的少女的声音很小,不过坐落于峭壁之上的破败教堂里也没有其他的杂音,在海浪与亚马逊雨林气味的热风中,这句祷词依然清晰如天顶落下的月光。

“德利希斯,关于你对中国人和宗教的误解我已经放弃去纠正了,至少现在能让我安安静静的祈祷一下吗?”

少女转过了脸。

被那深邃如黑夜的冰冷眼眸一瞪,已经没有多少时间还能说自己年轻的男人打了个哆嗦,讪讪的从教堂敞开的门里走了出去,然后把自己“对于中国人和宗教的误解”归结于大学中国历史课挂了四年和从来不去教堂。

中国人名和历代年号太难记了。

走到海边的德利希斯深深的抽了口雪茄,望着苍白的烟雾在海风中顷刻飘散,男人俯瞰着夜色下的深蓝海面,陷入了沉思。

“林狼吗……还真是块狼皮糖。”

巴西,马拉卡岛。

距离亚马逊河入海口不远的这座岛屿上,一座海边的小镇。

德利希斯和苏拉来到这里是几天前的事,名义上是教授和学生来考察风土人情及历史调研,但实际上,德利希斯是抱着和自己可爱的女朋友度假的心情劝退其他学生,死皮赖脸的拖着苏拉来的。

结果来到村庄的当天,知道自己是考古学教授的村民就请求他帮忙找到“大海盗查理斯特亚斯的面具”。

“曾经叱咤风雨的海盗在晚年时对自己的一生产生了悔意皈依教会,在家乡建起了一座教堂并且把自己所有的财宝做成一副黄金的面具献给了天父与圣母……?”

把村民们七嘴八舌的传说总结一下大概就是这样。

本来德利希斯是打算一笑了之的。海盗的秘宝在世界各地各种传说层出不穷,然而十有九八都仅仅是传说而已,他又不是某个本体是帽子,鞭子技术一流还有一大堆脑残粉的老帅哥,可没兴趣在南美的雨林里再给经典的电影提供续篇的素材。

但一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

村民们提到,过两天会有一个建设公司【林狼】来对村落道路进行翻修,并且拆除教堂建一座灯塔。

如果是这个用建筑公司当伪装,曾经和德利希斯与苏拉不那么友好的打过交道的文物贩子也有插手……

那秘宝的存在可能就是板上钉钉了。

毕竟,这个村落实在没有什么油水值得一家大公司又来修路又来建灯塔的——还偏偏建在教堂旧址上,以这个理由掘地三尺实在太完美了,找不出任何毛病。

所以,德利希斯和苏拉才会在这里。

“……于是,有什么发现?”

雪茄过半,德利希斯弹了弹烟灰,头也不回的问到。

秘宝的正体,村民们也有非常详尽的描述。

——那是一张圣玛利亚的面具,由黄金打造,上面镶嵌了无数的宝石。

——大海盗用融化的白银在面具内部密密麻麻的誊写了祈求圣母宽恕的经文,还挑选了特别硕大的两枚红宝石镶嵌在眼睛下面,看起来面具就像在流着猩红的眼泪。

这些特征无论从村子里流传的,关于这位历史上压根找不着名号的大海盗有关的哪个版本的故事和中,都能以不同的方式听到,所有故事的结尾都是这位“声名赫赫”的大海盗在村外建起玛利亚的教堂并且在那里度过余生。

所以想要找秘宝的话,只能先从这里下手了。

“密室,机关,谜语,地图,什么也没有,墙壁,地板都是实心木头,这是全木质的教堂,很难想象它在热带雨林的气候之中撑过了好几百年,当然,那尊做了很好的防腐处理的玛利亚像也是,房顶也没有阁楼或者隐秘的房间,那些木头已经无法担任一个房间的承重了。”

“是吗……”

把玩着银壳的Zippo,德利希斯转过身。

海风中,少女的发丝飘扬,仿若漆黑的绸缎,黑色的瞳孔默默的注视着他,似乎在等待一个答案。

由作为“眼与手”的她所发觉的所有“事实”背后隐藏的“真实”。

“……那估计没我们的事了,走吧,告诉那些村民秘宝已经被拿走了。”

沉默半响,中年男人严肃的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你认真的?”

点头。

“……”

啪。

一只手按在了德利希斯的肩上。

“等一下,玩笑,我开玩笑的!”

眼看苏拉小姐最擅长的关节技就要降临,德利希斯连忙大声求饶。苏拉把他转过来,冰冷的注视着这个嬉皮笑脸的意大利男人,纤长漂亮的腿正轻轻的点着地面。

死刑变死缓——如果不能给出满意的答案的话就即刻执行。

 “等一下,苏拉,你也说过没有任何线索和谜题,也没有密室和机关,那么在没有问题的情况下我是没有办法获得答案的啊更何况这才是一般意义上的藏宝准则不是吗?现实中的海盗谁会在藏起一大笔宝藏之后还贴心的在附近留下线索给我们啊!”

德利希斯连忙作出解释。

“所以?”

“所以,没有线索,又只知道大概范围的情况下,考古学家能够采取的办法就只有一个——掘地三尺,地毯式搜索,显然我们做不到。”

看到少女不再“热身”之后,德利希斯长长的出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说法被接受了。

不远处的教堂早已因为时间与热带雨林的湿润空气破败不堪,尽管教堂内部还勉强能够看出其原本的样子,外面却已经成为一片长满林木的废墟。

即使是神所驻足之地,也无法抵御时间的流逝。

德利希斯重新走进教堂。

“还有更多的发现吗?”

村民们信誓旦旦的说是玛利亚的保佑才让这座教堂几百年来未曾完全朽坏,但显然也找不到曾经遗留的线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是线索。”

沉默了一会儿后,苏拉开口了。

“从教堂正门的墙上,有一个小孔,月光穿过孔洞会打在玛利亚木像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不过那里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顺着少女的手指,德利希斯看到了她所说的月光,他跟着走到了那个张已经腐朽到摇摇欲坠的木质长椅前,细细打量了起来。

被月光照着的地方是长椅的背面,一根横木上,被斑驳的青苔布满了。

“……苔藓的下面,有检查过吗?”

“苔藓会腐蚀依附的位置,所以我觉得可能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了,就没有检查。”

少女点了点头。

德利希斯把月光照着的青苔抠掉,带下来一小块木屑。

青苔下面什么也没有。

“或者说有什么,也已经朽坏消失了。”

“那就真的束手无策了……嗯?”

德利希斯耸了耸肩,正要把手拿开的时候。

凹凸不平的手感让他眯起了眼睛。

——这个是……

他从怀里拿出一小瓶油墨和小笔刷,将黑色的液体涂了上去……

“宾果,苏拉,看来这次是你疏忽了呢,在这里有一个……”

被腐蚀的残缺不全,但还能勉强看出来的骷髅脑袋和交叉的骸骨。

——海盗的标志。

“发现什么了吗?德利希斯教授?”

“……不,虽然有发现……”

但也可以说没有发现吧。

在月光照耀的这里有一个海盗的标识,仅此而已,没有文字,没有更多的图画——或者有也已经被青苔腐蚀掉了,当然,也没有什么机关。

就结果而言这个并不能说是线索……除了表明这座教堂与海盗有关之外,但问题在于,德利希斯和苏拉已经知道了。

“啊……看来我们也只能寄希望于【林狼】了。”

“教授,你认真的吗?”

苏拉眼神冰冷的看着这个意大利男人。

“嗯,真是讽刺。”

德利希斯严肃的重复了一遍,抖了抖雪茄,看着火星飞舞,男人的脸上严肃的神情逐渐变成了苦笑。

没错,真是讽刺。

考古学家需要寄希望于破坏古迹,只为寻找可以倒卖得来钱财之物的贪婪林狼。

可他们的确毫无办法,要说到考古与探秘,最重要的就是线索,多么零星简单的线索都好,至少要能够开始推理和思考。

如果没有线索,能做的就只有大范围的开掘和探查,特别是像现在这样,这片崖壁上有着厚厚的土层,就算那个大海盗随便挖了浅个坑把面具埋进去他们都束手无策。

“现在只希望负责这里的老大没和我们打过交道了……嗯苏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烧焦的味道……”

“嗯,德利希斯教授,你屁股后面的地板在燃烧。”

“……啥?”

男人冷汗涔涔的转过头,在他的面前,掉落在木地板上的雪茄灰的位置。

冒出了一簇细长的火苗。

“what the f——”

德利希斯慌忙转过身来用力的踩了下去。

咚!

噼啪!

随着男人猛力的一蹬,陈旧的木料被踩的粉碎。德利希斯回过头,苦笑着看向她。

“好险好险……呼,苏拉,虽然我也很讨厌那帮家伙没错……嗯?怎么了吗?”

但少女的表情却不像德利希斯所想象的恼怒。

她低着头,从脚底碎裂的木料中,捡起了一块比较长的碎片,然后……

“你在干什么?”

“这些木料的含油量好像特别的高,也许是做为建材进行处理的时候用了油……或者说别的什么,你看。”

苏拉把那块碎片抵在了德利希斯的雪茄上,一秒后挪开。

木料的尖端已经冒起了青烟,片刻后,鲜红的火星开始慢慢扩大。

“刚才你抖的火星掉在木头上没有熄灭,差点就烧起来了,虽然我不懂建筑学,但一般来说木头是不会这么容易燃烧的,作为建材的话……还有,请不要在教堂里吸烟。”

“所有的木头都是这种材质吗?”

德利希斯眯了眯眼睛。

“……我去看看。”

苏拉想了想,到教堂的各处弄来了一些木料。

然后两人离开教堂,逐一把这些木料放在德利希斯的雪茄上。

几乎全部都是一触即燃。

“难道说,那个大海盗是在暗示我们要一把火烧了这个教堂?这里面也有那个玛利亚像的木料吗?”

摸着下巴,德利希斯开了个不那么好笑的笑话。

“你敢!”

苏拉直接伸手拧住了自己教授的耳朵旋转七百二十度。

她知道这个男人虽然出身天主教盛行的意大利,却对宗教毫无敬仰之心,但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从一个吃饭前要默念祷词的家庭里走出来的他会说出一把火烧了教堂这种话!

愿圣母宽恕这个蠢货!难道他就没发现秋天的崖壁上尽是些枯草,这一把火搞不好能把教堂连带着村庄一起烧干净吗?

虽然对德利希斯不经大脑的话感到目瞪口呆,但苏拉还是对他的问题作出了回答。

玛利亚木像使用的木料是苏拉也知道的一种,制作神像的常用材料,特征是耐腐耐火,即使是现代,不少木质神像也还是使用这种工艺制作的。

“容易烧的教堂里一尊耐火的神像吗……我怎么越来越觉得一把火就能找到答案了呢?”

“你、有、什、么、证、据、吗?”

咬、牙、切、齿。

苏拉冷冷的看着德利希斯,纤长的腿再次开始了热身。

“意大利男人的直觉——嘛,开个玩笑,不会烧的,虽然我不信神,但烧教堂我可能会被村民打死。”

在Zippo的逆十字上按灭雪茄,德利希斯伸了个懒腰。

“距离贪婪的林狼来到这里还有两天的时间……看看能不能有收获吧。”

一回到村庄,苏拉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禁止德利希斯的进入,看到少女难得露出的沮丧表情,德利希斯“诶呀诶呀”的叹了口气。

然后抓起帽子走了出去。

不过,所谓的现实,就是不因人的意志而转移的。

这座村庄最近两年经过一轮翻新建设,村中也没有记载历史的古籍,老人们的口耳相传究竟有多少是以讹传讹多少是真相也完全不知道。

比如这个老人信誓旦旦的说大海盗查理斯特亚斯最喜欢的就是放火烧敌人的船和岸上的村庄,他曾经烧死过一万人,另一个老人就说他其实只喜欢把俘虏挂在桅杆上点起火来威吓敌人,从来没烧过哪怕一座村庄。这个故事里这位海盗劫富济贫甚至帮西班牙舰队赢得过战争另一个故事里他又杀人如麻。

和所有的海盗传奇一样,没几个靠谱的,就算问起苏拉发现的月光照耀的位置也没人知道那里曾有什么。

唯一的收获或许是在那座峭壁的附近有着一个很深的溶洞,曾经有人目击到那里有闪过金色的光芒……

这个就更加麻烦了,德利希斯和苏拉是来度假的,没有攀岩装备也没有洞穴探险装备,假如秘宝的面具真的被藏在了那个里面,他们就彻彻底底的束手无策了。

直到卡车载着工程机械开进这座村庄,线索依然无可追迹。

施工队很快就把工地搭建了起来,不出一天,那间破败凋零的教堂就会彻底化作历史的尘埃。

德利希斯和苏拉来到工地,意外的没有受到阻拦,不过他们没能再被允许进入教堂内部。工人们正在周围的草地上清出一大片空地,似乎准备用一场大火送别这座古老的教堂。

看到这一幕,德利希斯不由得像苏拉做了个鬼脸——这教堂还是要烧掉的。

然后他就被心情不佳的苏拉小姐踩了。

 “焚烧教堂啊……”

其实,少女也知道,考虑到教堂的木质结构,这种方法的确足够效率,清理火灾后的残骸远比对付一座摇摇欲坠的腐朽房屋更加简单。

再仔细想想那黄金的面具如果在这座教堂内部的话,也不会畏惧烈火的焚烧,还真是一举多得……

“作为信徒看不下去吗?”

“不,只是,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思考一件事……”

苏拉咬着指甲,喃喃自语。

“为什么这个教堂是木质的呢?热带雨林气候对木质建筑非常不友好,这一带其他教堂基本都是石质的。”

“兴许只是海盗刚好已经没有钱了?”

“可这些木头又经过了防腐处理,几百年过去,却还维持着基本的形态,尤其是圣玛利亚的木像,只有很少的地方腐朽了——我不觉得能给这些木材做防腐的人会没有钱建一座石头的教堂。”

工人们进进出出,苏拉眉头紧皱,德利希斯开玩笑的想要把少女的皱起的小脸抚平,被狠狠的拧了一下后倒抽着冷气焉巴了下来。

“……木质……木质……而且还这么易燃,玛利亚像却又不易燃……一定哪里有问题。”

苏拉来到工头身边,询问那尊玛利亚像是不是也要一把火烧掉。

“不,我们不会把玛利亚的木像烧掉,她将会被运出来,在和村民们一起开过一次宴会后,运回阿玛帕的博物馆。”

“宴会?”

“村民们觉得这座教堂守护了他们几百年,希望在拆毁之前在这里开一场盛大的宴会,看,我们已经把木像放上了推车,推出来了,在今晚的12点后就会用专门的卡车运走,而教堂也将在烈火中与它所庇佑的子民告别。”

工头一一回答了他们的问题。

但是,这个黝黑壮硕的汉子并没有允许两人靠近那座雕像。

“果然有问题!”

离开工地之后,苏拉烦躁的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林狼不会放过任何有价值的东西,他们绝对没有理由单独为一尊木像单独配备一辆卡车,他们是商人,节省成本和利润最大化才是他们的信仰,但玛利亚绝对不是。”

“可是,那尊木像是实心的啊,毫无疑问是实心的,面具如果藏在木像里面的话,到底是哪里……”

苏拉拼命回忆着那尊圣母像的细节,可无论哪里她都没有找到可能藏匿一个面具的空隙。

“既然那么在意的话,把木像弄过来慢慢想不就好了,正好,我记得来这个村庄的路上,有一个不久前废弃的汽车旅店。”

“……”

看着露出坏笑的德利希斯,苏拉愣住了。

然后。

“……说的是啊,对付贪婪的狼,就要用猎人的方法。”

深以为然的笑了。

深夜。

崖壁上灯火通明。

在自己的房间里,让苏拉裹着一条浴巾坐在沙发上,自己只穿着短裤,德利希斯打开门微笑的婉拒了村民们的邀请,在门缝间有意无意让老板娘看到苏拉只裹着浴巾的身姿后,德利希斯收获了一个微妙的笑容。

没有人再来打扰他们,他们现在只需要等待宴会的结束即可。

虽然德利希斯想要在行动前先犒劳一下自己,但苏拉以会妨碍到自己的行动能力为由拒绝了。

时针向着12的方向慢慢慢慢走着,在还差二十分进入新的一天时,德利希斯和苏拉对视一眼,离开了房间。

所谓的专用卡车并不难找,在施工队带来的所有卡车之中,只有一辆上面的施工器械全部被卸除了,一个男人百无聊赖的站在车边抽着烟。

在卡车的旁边,甚至都没有其他任何的警备力量,也是,毕竟这只是一辆运送玛利亚木像的卡车,多余的警备反而只会惹人生疑。

“那么,去吧,苏拉,搞定那个男人,我换上他的衣服,然后我们躲在驾驶室里等木像到账就可以了。”

“为什么是我?”

从蒙面的黑布下,少女不满的看着德利希斯。

哪有男人会对自己的女朋友说去搞定另一个男人的。

“因为我上的话,你还要担心我被打翻。”

德利希斯似笑非笑的耸了耸肩。

“而你上的话,我只要提醒你不要不小心把人打死就可以了,去吧,布鲁斯·李的徒弟。”

“我没学过截拳道也不会中国功夫……算了。”

对德利希斯的误会,少女是真的,完全不再有心思去纠正了,而且,就像他说的。

比起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教授,还是自己更适合这种事。

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

男人压根没有发现有人的存在,就被偷偷摸摸绕到后面的苏拉按住颈动脉放倒了,德利希斯三下五除二扒下了他的衣服换上,把他扔到了村边的树林里,还贴心的往他身上喷满了驱虫药水让他可以睡得更香。

接着就和苏拉一起钻进了驾驶室。

时间来到了12点,在等待了片刻之后,卡车的货门被关上了,工头在外面说着全部搞定,让她尽快把这尊木像送回去。

为了不露陷,德利希斯从窗户边伸出手挥了挥,接着,转动钥匙……

“……”

他的动作突然僵住了。

“怎么了?”

苏拉疑惑的看着他。

“……我现在才想起来……我,从来没开过卡车,虽然说应该是一样的……”

转动钥匙点火,踩离合,松开刹车……

熄火。

“……”

冷汗,从德利希斯的额头上流了下来。

点火,踩离合,松刹车。

熄火。

“怎么回事?车子出问题了吗?”

发动机两次熄火似乎引起了工头的疑惑,他大声喊着,开始靠近。

从后视镜上看到工头走近的德利希斯慌忙伸手挥动,然后第三次点火。

踩离合,松刹车。

熄火。

这下连为了不被人发现异样趴在他腿上的苏拉都刷的一下流出了冷汗。

在想到这个办法的后他们都忘记了,德利希斯没有开过卡车!虽然各种汽车的驾驶流程基本都差不多,但是说到底是有差别的,而这个差别需要时间去适应!

“冷静一点,冷静一点,我们还没有被发现,冷静,慢慢来,踩住离合,刹车找准时机……”

苏拉掐着德利希斯的大腿,让他冷静下来。

工头已经越走越近,从后视镜已经可以看到光头疑惑的表情,德利希斯发誓在工头的腰带上看到了他完全不想看到的玩意儿,林狼,林狼,怎么可能没有撕咬猎物的獠牙?

他一咬牙,转动了钥匙。

——好吧,圣母上帝耶稣虽然我不信你们但也是在你们的光辉下长大的所以这个时候!

踩住离合。

松开刹车。

然后直接一脚油门!

——就保佑我一下吧!

卡车开始缓缓前行。

引擎的声音这一次,终于没有中断。

工头的脚步停止了,那个身影在后视镜中,慢慢的远去。

等到完全看不见那间村落之后,德利希斯才松了口气,他把一只手从方向盘上拿下来松开踩下的油门。

因为紧张他的手脚都不听使唤了,试了好几次他才成功的放松了下来。

上帝保佑——或者圣母保佑,他总算把车开走了。

接下来,一切顺利。

德利希斯开着车找到了那家废弃的汽车旅馆,他和苏拉把玛利亚的木雕弄了出来,放在了旅店里的空地上。

然后,德利希斯不知从哪里找来了木柴和食用油,他把木柴堆在木像脚下,然后用油浇了上去。

“最后还是要烧掉?”

苏拉皱着好看的眉毛,

“考虑到流传的海盗故事里这位大海盗似乎很喜欢烧点什么,再联系到易燃木料做成的教堂里只有这个雕像是不易燃的材质,显然,有一试的价值。”

德利希斯用火机点燃了一卷报纸,对着苏拉比划了一下,坏笑着说。

“要不,你来动手?或者,我也找到了斧头,用那个?”

“……”

烧毁玛利亚的木像和砍坏玛利亚的木像,哪个会更加不敬呢?

少女沉默了片刻,一把拿过那卷报纸,扔在了木像的脚下。

很快,火焰包裹了怀抱婴儿的圣母。

“总好过被你这个无信者送走。”

少女嘀咕了一句,注视着圣母的脸画下十字。

即使在烈焰之中,即使那亮丽的木纹正在火炎的炙烤下迅速的发黑,她依然慈祥而圣洁。

“Ora pro nobis,Sancta Dei Genetrix. Ut dign……?!”

少女突然睁大了眼睛,祷告骤然终止。

圣母眼眶,突然流出了猩红的液体!

粘稠,鲜艳,如同血液,从玛利亚的双眼之中倾注而出,慈悲的圣母因为凡人的不敬与亵渎悲泣!

“德、德利希斯,这是——”

少女踉跄着后退,在心中升起了没来由的恐惧。

“good god,看来是猜对了呢。”

德利希斯吹了声口哨,伸手把少有的露出惊慌表情的少女搂进怀里安抚着。

“不要担心,这不是神迹当然也不是神罚,大概只是小机关罢了,大概是木像里面有什么加热后融化的物质填充着……这么说来,木像就并不是实心的……至少……头部的一部分不是。”

男人宣言的同时,霹雳啪啦的木材暴鸣声中。

——嗒。

混入了一声坠落的撞击。

“!!”

“哦哦,这可真是……”

少女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泣血的圣颜坠落。

火焰中,闪烁璀璨金光。

——黄金的圣玛利亚面具。

与木像的面容一摸一样,被红色的胶质黏在玛利亚像的脸上,外缘用细碎的钻石,与各色水晶镶嵌了一片光彩炫目的花边,慈祥的双眼下,两颗硕大的红宝石仿佛两滴猩红的泪珠。

宛如圣母泣血。

“也难怪你没有发现……在玛利亚像的脸部留下一个贴合的空槽藏匿面具,还灌满这些红色的东西填充,接缝虽然不知道是怎么隐藏起来的……”

“……居然真的……找到了……”

火焰渐熄。

德利希斯从卡车上拿出一瓶矿泉水,浇灭面具上的余热,把灰烬擦干净后,递给了此刻仍然呆立着的少女。

苏拉捧起那沉甸甸的假面,难以置信的回头看向满足的点着雪茄的男人。

直到重新回到村落中的房间,少女才怔怔的回过神。

“真的,用火烧是正确答案……但是,为什么……”

“不知道,没有任何线索可以解释这件事,没法推理,一切都是巧合和幸运。”

德利希斯摊了摊手。

“我能做的只有猜测,大概……我是说大概。”

“大概,这是一个考验,在苏拉你发现的月光照射处应该会有更多的提示和线索,然后,仪式是这样的——只有能够直视圣母于火炎中泣血者,才能获得吾之秘宝,考虑到那个时代天主教的影响力……谁知道呢没有任何文献资料可以证实。”

男人的脸上露出了轻浮而淫荡的笑容。

就像每个电影里即将迎来最高潮剧情的意大利男人一样。

“不过,终归是找到了,满足了苏拉你的好奇心和信仰,那么,我这个最大的功臣要求一点点‘奖励’呢?”

“……”

这时苏拉才发现,一回到房间就在客厅与房间窜了窜去的这个家伙不但穿上了正式的礼服,还喷了最喜欢的香水——她最喜欢的。

桌子上点了蜡烛,红酒的软木塞还没打开。

卧室的门打开着,床上还有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大束花。

——好嘛。

“当然可以。”

黑发的少女把玩着慈祥的圣母面具,对着德利希斯妩媚的一笑。

“不过,我很喜欢这个面具,今晚我要戴着这个——到明天为止哦?”

德利希斯的表情,一瞬间僵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