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下来,使驿站内的人们开始苏醒。再行驶半天的距离,就能到闻涛城了。

院果眨了眨自己在黑紫眼圈中的眼睛,从被铺里做起身来。这番情景似乎有点眼熟,之前到外族人那巡回借兵完毕后,回到闻涛城的早晨也是这个样子的。

揉了揉睡意惺忪的眼圈,院果开始了一天的行程。

当他骑上马,带领军队到达闻涛城时已是中午,即使在秋日之中,正午的阳光还是有点暖洋洋的。

院果向队伍后方眺望,一位用薄薄面纱遮住脸部的女人在马车里探出脑袋。她注意到院果的视线之后,冲院果低了一下头,又歪了歪脑袋。这大概是在微笑吧,院果推测道。

这位女人名叫夜易华,是高谷族的王,高山海漪的妻子。她是作为人质来到这座城市的,至于她什么时候才能回家,那最早得等到蛛骨人被击败之后。

话说这次估计不会有人民的欢呼声了吧,毕竟对高谷族的战斗是以和谈告终了。这样清淡的结局应该是满足不了群众的。

想到这里,院果微微低下了头。但是当城门打开之后,眼前的光景却让他十分惊讶。

“呃,这是?”

群众们雀跃不已,欢呼声充斥街道。一进城门,鲜花与祝福挥洒在院果和士兵们的身上,马蹄都快要被淹没了。迎接院果军队的人们站到道路两旁,长长的队伍一望无际。

这时,院果看到了迎面骑着马过来的一对父子,他立刻明白了群众欢呼的理由。

——检察官岳池忠,和新上任的小都统岳池力雅。

年迈老岳池的身体十分臃肿,头顶还有一片地中海。他的眼睛被赘肉的脸蛋挤成一条缝,厚厚的嘴唇哈哈地笑着。

紧跟在岳池身后的力雅则比父亲要英俊得多,他削瘦的身体十分白皙。中分的卷发向两边舒展,双眼皮的眼睛里带着令人陶醉的笑意。他的鼻梁高高挺起,胡子被干净地剃掉,打理地非常整洁。

院果看了看一脸期待的群众。看来他们是很期待院果和力雅军队的联盟啊。

“听闻院果前来,有失远迎。”岳池眯着眼睛笑道。

“哪里哪里。”

院果在黑紫眼圈中露出笑意,施以低头礼。岳池和力雅低了一下头,随后岳池说道:

“老朽今晚即将举办一场晚宴,院果可否赏脸呢?”

“当然当然,我们还有不少事要谈呢。”

接着,院果便在群众的欢呼声中回到了家。在妻子艾梁霏雪亲自下厨,令院果饱餐一顿之后,连日疲劳席卷全身,他就在家中睡了一下午。

再次醒来时,天边已经泛起红光。黄昏来临,院果匆匆整理了一下自己之后,立刻前往了岳池晚宴。到达这里的时候,黄昏还未落幕。街道里也少有人点灯,唯独这一家餐馆早早地亮了起来。

“院果大人。”

院果的身旁突然出现了一名女性向他搭话,他看了过去。这名女人身材丰满,脸上戴着薄薄的面纱。

“夜易小姐,你也收到岳池的邀请了吗?”

“是的呢,看来岳池特别好客。”

夜易用手顺了顺面纱,她修长的指甲刚用花汁涂过,闪烁着金黄的光。这时院果身后忽然出现了某种气息,脖子和其它露出的衣服的部位也感到了羽毛的触感。

院果定睛回身一看,一只大鹏在他身后走动。羽毛为深褐色,十分蓬松。说它是鸟,它的脚却像狼一样粗壮。而且它的鸟喙比一般鸟,占身体的比例还要大上一倍。整只大鹏从头到脚足足有一人多高。

“子航,不要困扰别人哦。你要在马厩里等我。”

叮嘱之后,大鹏像是听懂了人话一样,乖巧地迈开腿,向马厩走去。院果注意到马厩里面,还有另一只大鹏拴在里面。只是这只比夜易的大鹏更小几圈,颜色也呈浅黄色。

记得文柏提到过,这种生物好像是异魔的一种,但已经被高谷族完全训话了。院果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和夜易结伴结伴走了进去。

这家餐馆的内部比外面看起来还要大,装潢也非常绚丽。大理石的瓷砖几乎能用来照镜子,远处墙壁上映射着灯光个,显得金碧辉煌。餐馆内摆放着好几十桌,优雅舒缓的交响曲第二乐章在耳边轻奏。

受邀的都是闻涛城内有些名气的人,院果从身边几名贵人的对话中了解到,他们已经是第四次受到岳池的邀请了。

这时院果感到脚边传来了软绵绵的触感。

院果向下看去,只见一名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撞到了他的腿上。她淡黄的长卷发柔软地披在肩上,小小的鼻梁下面,粉嫩的薄唇微微上翘。两个小小的酒窝在脸蛋上若隐若现。

记得她好像是老绵羊的女儿,杨硕吧?

“呐,小孩。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院果这种说辞,杨硕噘起了小嘴:

“你这是什么话啊,是在小瞧我么?就算我再小,被邀请过来也不至于令你吃惊吧。”

“?!”

院果早就对岳池“喜结友”的性格略有耳闻,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种程度。

“为什么显得更吃惊了啊! 我就那么不该来这吗??喂,不要点头啊!”

杨硕手舞足蹈地吐槽来显示自己的不满,院果没有再理她,继续往里走去。

“你可来了啊,院果。”

深沉的嗓音传来,一名身材臃肿的秃顶老人出现在院果身后。他用眯成一条缝的眼睛笑着看向院果,

“话说卞还没有来呢。”

“文柏也接到邀请了吗?”

“是啊,除了他之外。何(Ho) 跟苏也都没来呢。”

“苏? 是指那个新上任的大法院院长吧。”

“老朽很担心呢,会不会是因为我的宴会开得太频繁,大家都烦我了呢……”

岳池的的头锤了下去,使他的秃顶更明显了。他笑眯眯的脸露出一丝担忧,但眯成一条缝的眼睛依然没有睁开一丝。

院果没有对看起来有些失落的岳池加以任何安慰,而是将话题带到了正题:

“我上午进城的时候,似乎群众们对我的呼声非常高呢。你是不是已经向他们表态,要和我一起讨伐蛛骨人了?”

“哎呀真是的,老朽还想把这事当作惊喜的。这样一来不就全都暴露了嘛。”

老人摸了摸他后脑勺稀疏的头发,不好意思似的笑了起来。院果皱了皱眉,继续问道:

“那么你认为,关于偌默边境这一系列问题的解决过程中。功劳最大的应当是谁呢?”

岳池渐渐收起了笑容,他苍老的脸上,眯成缝的眼睛里显出一丝深邃。院果则皱起他发黑发紫的眼圈,用里面的眼睛和老人眯缝着的眼睛对视。

相互凝视了一会,岳池忽然开口了:

“唉~。”他只是叹了口气,但这意料之外的举动令院果紧绷了神经。

“唉。”

岳池又叹息了一次。他把眉头摆成八字,像是在担忧什么一样,他说道:

“老朽觉得大家的功劳都一样多哦,所以应该是不存在谁最大的。

“只是,”

另一个比两个人都细的声音传来过来,他们看向了声音的主人,原来是风度翩翩的力雅。

力雅继续说道,“按人头算的话,你院果要和我跟父亲比的话,可是一比二呢。”

但是明明我的功劳更大。院果不服。他在谷源牧场奋战一夜,一举攻下高谷人的第一大粮食产区。若非如此,高谷也不会和蛛骨人断交,力雅对蛛骨后方的奇袭也就不会大获全胜。

况且我损失了一百多士兵,再算上维蟒人叛乱造成的损失就更多了。院果愈发不满,他用黑紫圈里的眼睛瞪了一眼力雅,又看向岳池。但岳池却只是抬起来他肥胖的双下巴,眯着眼睛对院果微笑。

这对父子.....

他攥紧自己健硕的拳头,认真地思考起要不要一拳揍上去。但这时一只相对削瘦的胳膊却挽住了他。

“文柏?

但是文柏的眼中并没有担忧院果的意思,他接下来说的话令院果感到一阵眩晕:

“曹云元被抓了。”

连告辞都没有,院果直接撇下岳池父子,快步离开了。他临走之前,注意到戴着面纱的夜易正往肥胖的岳池身前走去……

天色已经彻底暗下来了,而且乌云密布,连微弱的月光也被遮了个严实。在这片黑暗中,院果和文柏提着灯,策马奔腾。

“到底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曹云元会突然被抓啊?”院果一脸焦急。

“是苏自衡出的手,他是在妓院里把他抓住的。是妓院的人找到我的,他没有被邀请,所以进不来宴会餐馆。他让我必须火速进这把这事火速转告你……”

文柏十分疑惑,

“你和曹云元就算有合作关系,也没必要淌这趟浑水吧?”

“真是的,这妓院怎么这么不小心……”

“绍钧?”

文柏疑惑地看向院果,院果改口了:

“她们怎么能招待神职人员呢。”

两人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继续往前疾驰,转过拐角处之后,抵达了妓院。这会老鸨正在和苏自衡拖延时间,等待院果来救人。

院果下了马,走向妓院大门。两名蓝白条的正装守卫上来检查他们的证件,院果迅速掏了出来。守卫还没看清印章的形状,院果就把他给推开了。文柏连忙给他施以低头礼,然后详细让他检查了证件之后,小跑着追上了院果。

苏自衡正在从妓院一楼到二楼的楼梯上和老鸨交谈,而曹云元则被两个大法院士兵,姜建白和刘架着曹云元。

“院果大人!你可还得靠我帮你弄北飘家的事呢,还有其他很多事需要我给你张罗呢,我不能被抓起来啊!救我!”

看到院果到来,曹云元大叫救命,却被姜建白掰了一下胳膊,悲鸣着退回去了。同时老鸨连忙迎了过来,但院果没搭理她,径直走向苏自衡。

“苏。”院果向他搭话,并施以低头礼。

“哟,这不是院果嘛。这么晚想来舒活一下筋骨吗?可惜今晚可能你不太能安生了,这里已经被我们暂时查封了。”

“什么事情劳你大驾?”

“这里有个神职人员来嫖娼了,而且还是个首席主教。甚至,还有迹象表明有更多的神职人员来往于此。影响极其恶劣。

“苏,

院果开始劝说,

“既然你也发现影响恶劣,那就不要让这事暴露不是更好吗?”

“你什么意思?”苏自衡的目光十分犀利。

“你真的看到他和妓女那个的过程了吗,说不定人家只是来这里向妓女们传授十八真神的教义呢。

苏自衡白了一眼:

“虽然我没有看到,但我的士兵都看到他们赤身裸体的样子了。证据确凿。”

“不,我认为这还需要深入调查。”

院果挤出了笑容,

“你看,你就这么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人抓了。万一抓错了怎么办,影响多不好?”

苏自衡看了院果一眼,脸上露出讥讽的笑容。他摇了摇头,顺着楼梯向下走去。院果的笑容僵硬了,随后转化为了愤怒。

院果对着他的背影注视了一会。但他并没有注意到,在妓院一楼的窗外,那来自于寒梢渐香。

一切话语都无法代替,干涸的瞳孔中闪烁着憎恨的火光。渐香按耐着身体的冲动,用仿佛能将院果屠杀千百次的眼神,死命地盯着他。

“?!”

一股寒意袭卷了院果的脊背,使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了?

文柏在一旁问道。院果只是流着冷汗,摇了摇头。他望向自己身后,那扇一楼的窗户。那里空无一物,只留一片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