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的气氛笼罩了宽敞的食堂,一百多号人在其内享用美食,共患难的友人们一起有说有笑。

这时大门打开,这座通西楼客栈的老板娘千薇嫂快步走了进来。见状渐香对左右的人道声失陪,走上前来迎她。

千薇嫂此刻浓妆艳抹,纵使年岁已过四十,发色呈黄褐色、脸上出现了点点雀斑,但依旧遮掩不住当年的风流。不论过多少年,千薇嫂的身材都没有一丝臃肿,她仔细研究化妆的技巧,处理了雀斑与美丽的平衡,她的姿色甚至会招来不少年轻女孩子的嫉妒。

她是渐香的父亲,寒梢安朗的朋友。由于渐香记事开始亲生母亲就不在人世了,同时千薇嫂的丈夫,黑丘凯风和安朗的关系很好,所以千薇嫂和黑丘一直对渐香和雨墨照料有佳。

两兄妹和千薇嫂却渐渐变得像母子一般亲密,且安朗也默许了这种关系。

“小香,不好了。”千薇嫂语速很快,“我的探子报告说遥真已经集结军队呢,恐怕是要连夜来抓捕你们。现在门外已经有人监视,我的探子是走了暗道才安全回来的。罪名应该是聚众闹事,或者结党营私。斜鹰和姚卢已经死在这了,你们说不清的。”

斜鹰死于和渐香的决斗。而姚卢则是因为表明了要追随渐香才被斜鹰放了暗箭。

“千薇嫂,遥真到底是做何打算,他真想杀了我吗,还有追随我的这一百四十人他怎么安排?”

“现在还不知道,”

千薇嫂一脸凝重,

“但你们快从我的暗道走吧。”

渐香知道,千薇嫂几年前秘密在通西楼地下设置了暗道,另一头通往千薇嫂在附近买的宅子。

因为通西楼主要面临的来客是外族人和其他城市的人,有些其他地方的逃犯跑到这里来,偶尔会引发武力纠纷,千薇嫂正是为此建立的安全通道。

但由于遥真的法律里并不支持非法改建,而千薇嫂的改建正式申请又迟迟得不到答复,她才瞒着遥真建造了暗道。

“你们得立刻撤出城外,这帮人的家人会被我转移到我丈夫那保护起来,我在西城门有自己人可以帮你们出去。”

千薇嫂的丈夫是临城的黑丘凯风伯爵,他曾经和渐香的父亲寒梢安朗并肩作战结下深厚友谊。而且伯爵完全有能力接纳渐香追随者的家人。

“但是,为什么你会为我们做这么多?”

渐香虽然从小和千薇嫂关系很好,但他始终不明白千薇嫂到底是图什么。过去渐香曾认为千薇嫂对他好是为了讨好渐香的父亲安朗。但随着安朗的死亡,千薇嫂却反而变本加厉地疼爱渐香。

越是思考越是疑惑,渐香终于问出了口。

“小香,你知道吗?”

面对渐香的疑问,千薇嫂笑着微微扬起头,看着天花板。

“我一直认为我只爱自己的丈夫黑丘凯风。但在得知安朗死的那一天,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一直无法入眠。在那时我才发现,我真正爱的人……是安朗。”

渐香一时语塞。千薇嫂把视线转到渐香身上,用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

“那我就绝不会允许安朗的儿子死,绝不会让寒梢家族绝种。就算搭上这条命我也要帮你活下去。”

“……”

默默地点了点头,渐香握住千薇嫂的手,在上面轻吻了一下。随后他转向大家,宣布准备出发。

接着热闹的宴会结束了,在渐香的指引下人们纷纷准备撤离。但即将背井离乡的人们没有一丝犹豫,因为他们认为这是梦想到第一步。

这时渐香注意到,蓝花正把小个子姚卢和斜鹰尸体上沾血的外套脱下来。

他没有理会蓝花,因为临走之前,还有其它需要确认的事。

“绪鲁恩,雨墨。”

渐香严肃地唤起身旁两人的名字。

“我们背井离乡是迫不得已,而且这都是男人的事情,遥真应该不会对你一介女流之辈做什么的。绪鲁恩你也是,虽然身为次子的你无法继承遥真的位子,但你们都可以一起生活在这里,没必要和我们一起走的。这太危险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恳求,千薇嫂也注视着他们,但这两人却轻轻摇了摇头:

“哥哥。你认为事到如今,我们还有的选吗?”雨墨回答道。

“……”

渐香点了点头,决定尊重他们的选择。

……仅十五米高的城墙边上,裴元化来回巡视着。走在宁静的黑夜里,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不容易没轮上我值班,竟然因为寒梢这破事叫我起来,真烦。”

这时裴元化隐约听到了悲鸣的声音,他提着灯走进声源的小巷里,看到一个十岁的小男孩倒在地上。

裴元化走近一看才发现小男孩的身上全是血迹,衣服已经满是尘土还破了好几个洞,细嫩白哲的皮肤已经伤痕累累。

“叔叔,帮帮我吧!我家人刚刚因为发现了寒梢渐香的行踪而被打伤了,他们快死了!”

瘦弱的小男孩带着哭腔叫到,裴元化能注意到他脸庞上眼泪流过的痕迹。他向小巷更深处看去,一名留有一头带卷长发的少女,也躺在那里。除此之外隐隐约约还能看到几个人,都穿着沾血的亚麻布。

“已经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你的家人我也会救的。”

裴元化把手放到男孩柔软的披肩短发上摸了摸,安慰了几句。

“那寒梢渐香他们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不过我偶然听见他们说行踪已经暴露了所以要去攻打西边地城门。”

男孩子呜呜地细声哭泣着,泪光闪烁的眼睛令裴元化甚是心疼。渐香竟然连自己故乡的无辜百姓都伤害,真是大逆不道!

裴元化如此想道,他跑回了城门附近,翻过为抵御渐香而临时堆砌的战壕,他走进城门旁边旁边的值班室,里面的人都是和裴元化一样的守卫。

“来十个人和我走,有一家人被寒梢渐香的人打伤了,我们得去帮帮他们。”

十几个人在左右对视了一下之后随他离去,房间内的人只剩下了半数。裴元化带领他们到达了小男孩他们所在的小巷,但他提着灯四处照着看,却并没有发现那个男孩的身影。

“孩子你在哪?我来救你们了。”

回应他的只有无尽的黑暗。裴元化带着大家向小巷更深处走去,想着他可能是在和家人在一起等候。

然而正当他们走到拐角处时。

飞箭四起。

六七名守卫瞬间被射成了刺猬。

裴元化连忙滚向一边,这时他看到拥有硬黑卷发的男人手持纯白剑刃带领十几个人冲到他们面前,守卫们来不及抵抗,一个个倒在了血泊中。裴元化正想拔剑,但纯白剑刃已经刺进了他的心脏。在裴元化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间,他看到的是小男孩站在敌人中间坏笑着的身影。

“这样一来敌人的数量应该就减少了很多。”

渐香看了看地上的十具敌人的尸体,随后他大声发起了进攻的号令。从附近的几条小巷里冲出了几十名手持武器的男人,他们向着城门一拥而上。

十几名守卫连忙进入战壕,但刚刚损失一部分战力的他们即使有战壕的辅助,也完全拦不住敌人的突击。

突袭完毕之后,渐香吩咐手下人给停止抵抗都守卫留了活口,绑在值班室里。大家开始抢夺守卫身上的钱财,但显然这么点东西是不够分的。

眼下渐香的势力非常脆弱,随时可能瓦解。而武大斜阳和孙巴山身后各站着几个人摩拳擦掌。看起来因分财引起的纠纷一触即发。

“等等!”

蓝花荆及时发现并伸手加以阻止:

“先把钱都集于一处,等钱够分了每个人都有份。”

“不行!”武大斜阳毫不相让,“我们这边打得时候更靠前,还死了一个人呢。这钱理应全都给我们。”

“朋友。”正当众人不听蓝花讲话时,渐香走到了蓝花身旁,把剑往地上一插。“这钱实在不够分,听他一言吧。”

虽然两波人还是有些不服,但咒骂了几句就散去了。

人们纷纷往城外走去。看着蓝花小巧的身影,渐香若有所思。

随后他发问了:

“话说我借给你的钱没被你发完吧,可以还给我剩下的了吗?”

渐香对着蓝花说道。蓝花则正换掉从姚卢身上拔下来的衣服并换回自己整洁的蓝色丝绸,并把他刚刚故意抹在身上的斜鹰的血给擦掉,但显然它早已凝固,怎么都擦不下去。

“哦抱歉,我给忘了。”

蓝花掏出了渐香的钱袋,渐香一把夺走,无视了他装傻的笑容继续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施兴平和孙巴山他们的家况的?”

“你知道的,和千薇嫂打好关系没有坏处。”蓝花头也不抬地系着扣子。“她的人脉和情报四通八达。”

渐香点了点头,继续追问:

“你今天晚上,有哪句话是真心的吗?”

欺骗城门的守卫、对群众慌称自己的身份以煽动群众追随渐香,但被煽动的人之中究竟有没有包括这个人自己呢?

“哈哈。”蓝花只是若无其事地笑了笑。

“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因为在偌默帝国里欠债太多而不得不当几年奴隶,但我不想这样。所以我找到了你们,我要跟着你们以同盟军地身份入城,然后想办法还债。可还有一位妓女小姐在等着我呢,……不要想歪哦。”

蓝花换好衣服后随着出逃城门的人流走去。

“毕竟你们外族人这地盘简直乌烟瘴气。”

“你现在说的话又是真的吗?”

渐香没有移动,他继续追问。蓝花停下了脚步:

“当然。”随后继续前行。

渐香凝视了一会他的背影,小巧的身体在昏暗地灯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仿佛变成了高大威武的男人。

“37岁……”渐香低语道。他也走出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