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德凝望的黑暗之中,悄然走出刚刚逃开的精灵来。他惊讶地看着地上那堆碎肉,又望了望不远处安静的动力装甲,微笑着走到海德附近。

他穿着一条棕色修身裤,把白色上衣外翻着束在腰间、于冬季中裸着上身,悠哉悠闲地走了过来。海德瞪着他,无力地看着他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像高山一样挡住了自己所有视线。

他脚上仅着了精灵特制的棕色布靴,随着脸上笑意抬起,踩在了地上无力的开膛手脸上。那动作轻盈而随意,带着精灵族一贯的优雅、又有一种迷人的叛逆,仿若所做之事不过寻常一般,他甚至连目光都只放在那些蠕动的肉块之上。

“呜... ...”

感受着脸上的重量,浑身没有力气的海德不由轻声低吼起来。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他都相当讨厌面前这家伙对自己的轻视,更接受不了对方时不时带给自己的屈辱——可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真正回忆起自己当初在对方手里所感受到的痛苦。

那不是简单的伤害或者说屈辱,甚至让他一想起都感到害怕、会为之颤抖的地步。他试图忘却,可面前的人却总能让他恐惧。

“哎呀呀... ...”精灵歪过头来看了看海德,敏锐地感觉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颤抖,眼中的笑意更加浓郁起来。“白隼家的小狗狗,还是这么怕我吗?对不起哦,给你留下了这么多心理阴影... ...呢。我道了歉,你愿意跟我回家吗?”

海德紧闭上眼睛,咬紧牙关不想去听对方的话语;强忍住身体的颤动,不想让对方为之发笑。

但这并没有太大作用。

“真遗憾,看来还是得杀了你才行。”

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但精灵却没有下手——在海德调整呼吸准备等待那一下的时候,他却是用脚踢开海德握成拳头的左手,把那把黑刀凌空吸起拿在手里,饶有兴趣地用海德的黑刀去戳地上还在蠕动的肉块。

“啊... ...以前就想摸摸这把刀了。”精灵一边戳着肉块、阻止它们愈合在一起,一边露出了更加明朗的笑容,踩着海德的脸来回碾动。他的力气虽然不算大、体重也不能说高,但这样的伤害对精疲力尽的海德而言无疑是难受至极的,何况还有心理上的折磨。

他选择默默承受,心里却像被刀子搅动一般。

【不管多少次,我都是这样无能为力... ...】

“别哭哦,只是拿来看看,不会杀你的。”

一边说着,精灵一边挑起了一块肉片,放到眼前饶有兴趣地仔细观察起来。他脸上挂着痴迷的笑容,聚精会神地看着那肉块一点点在黑刀上膨胀、翻转的过程,只觉得满怀不可思议。

“真神奇啊!明明是用‘死亡’的碎片去切割,但这肉块还在不停地自愈。能够无限地去抗拒死亡,这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呢?”

但就在这时,他腰间衣服里的无线电忽然嘶啦啦地叫了起来,随后响起了红伯劳清晰的话语——

‘全都不要过来了,你们的火力打不穿这家伙的护甲,去模型厂里帮极乐鸟吧。’

“不必了。”还在观测肉片的精灵一把丢下黑刀,歪着头看向海德朝联络器说道:“强尼·B·古德,我觉得你还是赶紧走比较好,带着这些佣兵一起,为组织多保留一些实力。”

“叫我红伯劳!而且你在说什么话?”对方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显然那边是占据了优势。

也是,毕竟是传说中的魔眼射手,能够有什么人可以针对他来进行攻击吗?

精灵眉头挑了挑,没耐心地叹了口气,听着红伯劳继续讲下去。

“我快赢了,那机械小子就快死了。你是在搞什么?被灰雁跟那个奇怪的装甲人打怕了吗?”

看来果然是获得了优势。

精灵有些懊恼,这下可就不知道从哪里开始给那个牛仔解释才好了。他连忙开口打断对方的话语,略显急躁地说道:“不不不不不不——红伯劳你听我说... ...你不会相信我看到什么!让人吃惊!是活的!那就是活着的... ...不死不灭之身!”

“不死不灭之身?”另一头的红伯劳显然完全不明白精灵的意图,他顿了一顿,马上又开口说道:“我不管你有什么恶趣味,总之别杀了灰雁。白隼还要留着他的命,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为什么背叛什么的。”

呵呵... ...

“小狗狗总是惹人怜爱的。”

精灵松开脚,慢慢蹲下身子去摸海德的脸。他双手抱住海德的脸颊,温柔地用手指拭去海德脸上的尘土,俊美的脸庞凝望着那无力的美少年,笑容愈加灿烂起来。

海德无力地被掌控在他双掌中,眼中的仇恨也点点散去,沾染了血液的灰发在风中轻轻晃动,活像凋零的樱树一般。他似乎从对方眼里的笑意读得什么东西,牙齿咬得更紧。

“庆幸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可以知道仍旧有人愿意保下你的命。”

海德双眼瞬间瞪大——他就猜到,这家伙对自己动了杀心!他根本没想让自己去见白隼!

“如果你杀了我,白隼他... ...”

“我怎么会让他知道是我杀了你呢?”

温柔地捧着苍白的海德脸庞,精灵白皙的双手背上浮现绿色魔法阵,幽绿色的魔力悄然蓄积在掌心之间,一点一点灌入了海德的大脑。

“让我来帮你想一想你曾经是什么东西... ...以那件武器的姿态,拒绝作为人类而死吧。”

痛苦。

剧烈的痛苦。

像是无数刀片夹杂着针直接被灌入大脑一样,难以忍受的剧痛强行撕裂了海德的头颅,在他的脑海里翻腾搅动。他灰色的双眸迅速被血丝布满,连本来无力的身躯也不由自主地大部分抽搐起来,简直就像是被电击一般——他双手僵直,连推开面前的精灵都做不到。

“日历、吊唁、乐团、月、菊花... ...”精灵轻轻闭上眼睛,无视面前美少年的抽搐与低吼,把一个又一个的名词念出。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海德的身体便迅速柔软下去,银灰色的眼神越发黯淡,逐渐失去神彩。

“火红之眼、伙伴、地位、幕间、伙伴... ...”

“喂?”

就在精灵的奇妙‘咒语’念到即将结束,海德的身体已经完全柔软得像一滩水般、温顺地倒在他手间时,旁边却忽然闯进来一个沙哑的男声。听上去像烟雾环绕间的沙石摩擦,低沉又嘶哑,很有夜的味道——精灵停下念白,睁开眼往旁边看去,正是那个黑人赤裸裸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按着脑袋,似乎才刚刚恢复神智一般,眼神也飘忽的很,但一看到赤裸上身的精灵,黑人瞬间就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凯柏·莫?”

哎呀呀,这家伙会不会以为自己已经下了地狱呢?

精灵没好气地想到,居然把自己认成那个傻乎乎的家伙,真是... ...

不死也没用了!

他忽然推开海德,从双掌间打出一发蓄积后的魔力弹,直接撞在了雷鬼的身上——他也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就可以杀死对方,但至少也要让对方别那么碍事才行。

雷鬼就这么轻易地被瞬间击飞出去,他胸口差点被魔力弹击穿,整个人给巨大的力量炸得七荤八素。在地上连滚了数圈,一路掉到了自己那台待命的动力装甲身边。掌控了装甲的AI手臂一抬,稳稳接住了雷鬼。

不远处的精灵抱起海德,正附在对方耳朵边想把最后的两个‘秘密’讲出,但没想到一道雷光射来,直接打在了他的防御阵上,把他给吓了一跳。但一看是雷鬼在捣乱,精灵又有些无可奈何,只好叹了口气,‘毫无美感’地急促喊道:

“东方!等待!”

刹那间,像没了骨头般的海德浑身一震,整个人抱着脑袋从他怀中挣脱,跪在地上痛苦地嘶吼起来。这演变让雷鬼完全摸不着脑袋,可一看到那个棘手的灰色剑士苏醒过来,他也意识到自己麻烦大了,当即握上了装甲手里的大太刀,从对方手中抽了出来。

在野太刀模式之下,雷刃的刀柄都被加长加厚,此刻的雷鬼赤手握刀,着力点确实地不如以往——他歪了歪脑袋,身后的装甲就识相地从腰间取下一个挂件,直接套在了雷鬼的手上,那个套件覆上雷鬼双手,瞬间便展开、按照他手掌的形状变形成了一个黑色护手,跟刀柄上的外挂配件完美贴合。

“喔喔——真不赖!”

雷鬼小声笑道。

他握紧手上的雷电大太刀,毫不费力地抬起了重达数十斤的刀身,猛然蓄起了最大的电力!

远处的海德似乎感应到什么,他放下抱着脑袋嘶吼的双手,两只无神的银灰色眼睛望向了雷鬼这边。紧接着,他便像是完全看不见旁边的精灵一般,眼神锁定了雷鬼,拎起旁边的黑刀慢慢站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慢,配合血迹斑斑、破败不堪的外骨骼装甲有一种莫名的美感,像舞台上的艺伎拎起扇子起舞一般,他握起了长刀站立起来。那纤细的身段笔挺得就像一把剑,锐利的气势悄然浮现。

“喂?你是发什么疯???还有你,我该叫你什么?凯柏·莫?天堂鸟?还是... ...自由鸟的幕后高层之一?”

看着那莫名其妙的海德,雷鬼心底隐约泛起不好的猜想。明明看起来他跟这些家伙是敌对关系,怎么这会好像... ...被控制了一样?而且那个精灵的身份,到底... ...

“哦?居然知道我的称号吗?”天堂鸟微微笑了起来,表情却有些晦暗不明。他轻轻弹了弹右手食指,朝雷鬼扬起了下巴——却不是要对雷鬼说话。

“杀了他,还有他后面那个小女孩。”

刹那,一道灰色的影子应声而动,几乎在雷鬼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瞬间贴近了他的身边!

雷鬼被精灵吸引走了眼光,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抬起粗重的大太刀,只勉强地挡了一下攻击,但马上就被海德惊人的速度切了数下,还差点被他一刀开膛——雷鬼惊险地退开几步,刚要挥动长刀,就看见海德一个反身要把刀刺向那昏迷的小女孩!

“不要!!!!!!”

雷鬼直接红了眼睛,把蓄满所有雷电的太刀瞬间劈向海德的行动路线上,而那装甲也在这时抱起了小女孩躲开海德一下刺击,顺势从巨大雷刃的斩击之下脱身!

‘嘭——’

雷刃在野太刀模式的加持之下发挥出了比雨人战时更加威猛的攻击!那冰蓝色的雷光瞬间切断模型厂的大门,竖着飞出去不知道多远的距离,那暴涨的光辉简直就像一刀劈开了天地,把银河从空气中斩击出来一般!

但那灰色的影子却有着惊人的高速,在雷刃之前擦身而过,他逆着刺眼雷光而上,就像灰雁擦过流星的翅膀。

在几乎没法用肉眼辨识的速度中,在爆裂炸乱的碎屑中,灰色的剑士像刀一样刺了进来,抓紧雷鬼提刀回收气力之际砍出一刀,直接插入雷鬼的腹侧,狠狠地撕开——

没有脏器飞乱。

只有血液像水一样大幅泼洒。

雷鬼的身躯瞬间失去平衡——灰色剑士一脚踹开他的上身,才终于堪堪停了下来。

像木偶一样,他静默地呆立着,双眼失去焦点、痴痴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真是惊人啊,只是用生命力兑换体力,居然可以做到这样的爆发。”精灵双手抱胸,怀着笑望向战局。好似看戏才是他的爱好一样,他几乎没有怎么动过手,也把外头胡乱的爆炸完全抛在脑后。

“那么,不死之身要如何对付这个燃烧生命的剑士呢?”

“再不起来的话,他就差不多该想起... ...自己要杀了那个女孩的命令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