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托了,再给我一点时间,钱的话,一定会凑够的!

——这样,这样吧,我吧我的妻子抵押给你们,再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爸爸,妈妈去哪儿了?

——你,你的母亲回你外婆那儿了……

——那,姐姐呢,明明说好了今天要陪我玩的。

——啊,那个,她,她也一起回去了。

——诶,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回去嘛,哼,一定是妈妈偏袒姐姐想让姐姐一个人吃外婆烤的蛋糕!

——没关系的塞拉,就算妈妈偏袒姐姐,爸爸也是最爱你的。

——嘻嘻,真的?

——真的。

 

朦胧的话音犹如梦魇般缭绕耳畔,最终落在了曾经某个名为父亲的人那张模糊的面容上。

 

“唔,呜呜。”

 

吃力的将意识从梦境中拉回的塞拉,长长的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打了几个哈欠才发觉嘴角上的粘黏感。

 

“洁莉蒂安,好慢啊。”

 

随手抓起桌上的餐巾擦掉口水,走到窗边看向已经安静下来的城堡,现在已经是宴会结束后好一阵了。

本来想迎上洁莉蒂安一起回房间,却被请求自己先回去,而等到现在都没等到她的身影。

美妙的夜色透过窗间洒落在房间,偶尔吹过的凉风撩起她栗色的发丝,带来一缕冬日的清爽。

 

明明是如此赏心悦目的景色,塞拉的心中却满是那令人不悦的声音。

 

————你还要再继续旁观下去吗?

————或许,你只是觉得,袖手旁观就能得到救赎吗?

 

纤细的十指攥紧成拳,如果脑海那声音的主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话,那拳头是一定会揍过去的,塞拉在心中向至高神保证。

 

吱呀~

 

木质的门铰随着大门的推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噪声,但如此难听的声音下,塞拉却扬起温暖幸福的微笑,连忙转过身双手也舒展开来,之前的凶狠表情全都烟消云散。

 

“洁莉蒂安你回来了。”

“抱歉,让你等了这么久,下次塞拉可以自己先睡的。”

 

还没褪去礼服的洁莉蒂安带着歉意的笑容推门而入,还不等她坐下塞拉便迎上去走到她背后,手脚麻利的为她解开那虐待其腰部数小时之久的洋服。

 

“说什么傻话,你要是迷路了,谁来找你?”

“还不至于这样吧……唔,哈。”

 

在松开束腰的一瞬,洁莉蒂安眯起美丽的眼睛,涂上了蜜膏的薄唇发出一阵舒服的呻吟。

 

“快去洗澡吧,水还是温的。”

“呐,塞拉,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

“怎么,又遇上哪个不认识的贵族了吗。”

 

言语间,塞拉已然三下五除二的把她的裙子褪下,细心的用一条毛巾裹上免得大腿受凉。

 

“不……”

 

洁莉蒂安垂下眼帘,手轻轻的落在了塞拉为自己更衣的双手上,蓝宝石般的眼眸满是心事的目光。

火炉内干柴劈啪作响,跳跃的火光下,塞拉的脸微微一红。

 

“如果,我是说如果——”

 

塞拉的时间仿佛随着洁莉蒂安的发言而凝固,手都不自觉的放松开,任由她握住。

 

“如果塞拉有一天必须要结婚的话,会选什么样的男人呢。”

“……”

 

时间,恢复了流动,塞拉抽出手一把拉开礼服后的绳子,将上半部分也解开来。

 

“我可没打算让那些满脑肥肠的贵族碰我。”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塞拉的话,会选什么样的人呢……”

 

感觉自己说错话的洁莉蒂安,手忙脚乱的解释道,后者却少见的不领情似得,干脆利落的收起衣服整理起来。

“没有考虑,也不想考虑,真是的是谁让你来开这种玩笑的,沃尼尔王子殿下吗。”

“都说了,不是这个意思!”

 

洁莉蒂安一把拽过塞拉的手腕,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后者,手中的衣服散落一地。

 

“啊,对不起……”

 

脸上的急切转瞬变为歉意,但塞拉扶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想弯腰的动作。

 

“洁莉蒂安,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

 

洁莉蒂安话已经到了嘴边,但还是不自然的沉默了片刻。

 

“其实……国王陛下想让我选出十几名信得过看得上的北方贵族,随我们一起南下,说是要册封新的北方贵族,来稳定北方的局势。”

“哈,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啊,真是的。”

 

塞拉那股认真的气势一下子就随着泄气的肩膀消散无形。

 

“抱歉……”

“不要老是道歉,真是的,赶快去洗澡,今天早点睡明天一早我就带你去拜访他们。”

“唔~”

 

洁莉蒂安点点头,就像个知错悔改的小孩子一样,被塞拉往浴室里推,活跃起来的气氛下似乎连塞拉也没发现,那张熟悉的脸颊上一丝丝的不自然。

 

伦道尔一直都有一个习惯,在与人有约时通常会早些到约定碰头的地方,这样他就能预先根据环境掌握形势,并决定要说什么和什么不能说。

然而今天,伦道尔虽然早早的来到了城堡内,王子寝宫的大门前。但这一次,他决定还是稍微晚一点进去。

 

——哗啦!

 

又是一阵陶器碎裂的声音,谦卑的在门外站立的伦道尔已经听到了第五次了,而在他身后几位侍从正犹豫不决是不是要在这个时候去触霉头。

 

终于,房间的主人似乎没有继续虐待那些昂贵的瓷器,房间内的又沉寂了下来。

决定不再等待的伦道尔稍微整理了下衣襟,挂上一如既往迎宾式的微笑,抬手叩响了房门。

 

“王子殿下。”

“进来!”

 

那略带青涩且毫不掩饰怒火的声音把那些侍从吓了一跳,伦道尔不以为然,泰然自若的推开厚重的木门,他身后的那些侍从虽然想跟上去,不过被他抬手制止了。

 

——哐。

 

木门合上,再度被拒之门外的侍从们,只能面面相觑。

 

“遵从您的召见,王子殿下。”

 

跨过红地毯上的陶片碎渣,伦道尔在一个合适的位置站下,对上座的沃尼尔弯腰屈膝。

 

“你来晚了。”

“请允许我向您致歉,之前因为有两名北方贵族敬畏您的权势,他们希望能够通过在下向您转达臣服之意。”

“罢了。”

 

沃尼尔不耐烦的挥了挥手,一口饮尽水晶杯中的葡萄酒,但脸上的愠色已然消散不少。

 

“我只问你一件事,为何不告诉我。”

 

伦道尔一脸惊讶,惶恐的弯下腰双手恭敬的放在胸前。

 

“殿下所说何事,在下愚钝竟全然不知。”

“我父亲!”

 

沃尼尔站起来,把声调太高了好几个分贝。

 

“我父亲私定的婚约,为何不事先告诉我!”

“婚约?万分抱歉王子殿下,在下是从未听说过这件事呀。”

“那我让你去监视我的父亲,你就一点异像都没察觉吗!”

“……国王陛下,这几日一直忙于政务,从未提及也从未透露过呀。”

 

“……那好,既然如此,我就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沃尼尔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凝成一团的眉头也随之舒展,他重新坐上椅子抬手指着伦道尔大声道。

 

“在回到王都前,说服我的父亲放弃这样愚蠢的做法!”

“遵命,王子殿下。”

 

那是一个弥天大谎,但伦道尔比谁都明白,一个能让自己活命的谎言和一个会让自己送命的真相间,该如何选择。

 

北国的清晨比南方要稍晚一些,但和煦的晨光仍不吝啬的洒满硬装素裹的大地。

阳光透过城堡走廊的窗口,斜斜的落在红地毯上。

洁莉蒂安与塞拉两人戎装的身影快步的掠过这里,而一路上塞拉还不忘悉心嘱咐道。

 

“听好了洁莉蒂安,我替你筛选的贵族都是北方有名的武斗派,虽然不是全部但切记,你不能在他们面前表现出一丝的妥协。”

“我明白,可是真的要这样吗,如果召集的贵族全都是武斗派,我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

 

塞拉停下脚步转过身直面洁莉蒂安,脸上的微笑透着自信与一丝俏皮。

 

“堂堂的北方公主要南下,怎么可以被人看不起呢。”

“嗯……”

 

最终,洁莉蒂安还是勉强的点了点头。

实际上,二人早就对这次国王的命令心照不宣了,年老的国王让子女带亲信回首都受封,就算是平民百姓也明白这已经是王位权利划分的前兆。

 

“但是,我还是不想,不想和沃尼尔去争夺王位,他是国王的长子,我的哥哥,他才是正统的继承人,我希望塞拉你能明白。”

“我懂,我懂,真是的赶快走吧。”

 

塞拉用笑容隐去了神色中那一丝的黯淡,一把抓起洁莉蒂安的手,就像儿时游玩一样拉着她往前走去。

 

目的地的大门前,塞拉没给洁莉蒂安一点准备的时间,直接推门而入用清脆适中的嗓音道。

“洁莉蒂安公主殿下到!”

 

——绝不能犹豫。

 

塞拉扫视全场的同时,暗暗下了决心。

 

此声一出,在场的所有贵族都站起来,虽不比行军队列但那隐隐以洁莉蒂安为中心的气势,让人由衷的感到信心。

而在这之中的,唯一的女性————留着标志性水蓝色长发的佣兵少女莉莉耶,穿着一身醒目的白色婚纱式礼服,而那纯白的礼服腰间却别着两把棱角分明的黑色长条状刀鞘,看不出是来自哪一国的武器。

 

也因为她的存在,房间里多了股栀子花的淡香。

 

而她正双手交叉在胸前背靠墙站在一旁,只是侧过脸的看过来。

洁莉蒂安只是微微在那婚纱少女身上停留了些许的视线,便重新将目光落在众位贵族身上。

 

“诸位,我,洁莉蒂安,很荣幸能够将诸位召集至此,因为事出突然只能用口信让诸位聚集于此,虽然仓促但请容我向诸位说明来意。”

 

虽然众人都保持沉默洗耳恭听,但洁莉蒂安明显的感受到了,汇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她微微一顿,视线向后,塞拉会意的点点头,只需如此一股暖意便驱散了她内心的不安。

深吸一口气后,洁莉蒂安向前一步用庄重的口吻说道。

 

“在场的12名贵族,将会随我一起南下接受我父王的亲自册封,授予王赐伯爵头衔并允其向后代子孙永世传承。”

“同样,父王也允诺将给予诸位,册封所辖封地、封臣以及封臣后裔的神圣权利。”

“至此以后,北方群雄割据乱党丛生的现况将一去不返,诸位会是北方的真正统治者。”

 

一口气将这段话说完,洁莉蒂安也没有丝毫松懈,她绷着身体和表情静待贵族们的反馈。

 

“我有异议。”

 

不是别人,正是靠在墙边的莉莉耶,之间她举起手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阁下对国王陛下的奉诏,有何不满?”

 

不等洁莉蒂安开口,塞拉便上前一步质问道。

 

“我不是在跟你说话,我是在跟你的主子说话。”

 

莉莉耶抬起对手竖起一根食指,指了指洁莉蒂安,而后便有贵族立刻站出来呵斥道。

 

“注意你的身份,佣兵!”

 

无视了那声呵斥的莉莉耶,带有一丝戏谑但更多的却是尖锐的目光直逼洁莉蒂安。

 

“让我听听你的请求。”

 

洁莉蒂安微微皱眉正色道。

 

“很简单,我这个人不是那些贵族老爷,对什么爵位土地没兴趣,我只关心钱,所以我只有一个要求,我要——整个北方的通商自由权。”

 

莉莉耶用十分平淡就像讨论午饭一样的口吻,说出了这句爆炸性的发言。

 

所有在场贵族的表情全都为之流露震惊之情,不过没有一个人当着公主的面发表质疑。

他们都在等着自己将来会宣誓效忠的主君表态。

 

 

一秒钟,还是两秒钟,洁莉蒂安不知道,但当内心那一丝丝的怯懦在让她想要退步的同时,那一只温暖而熟悉的触感,轻轻的附上了自己的手。

 

——没事的,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在。

 

内心中,传来了塞拉温暖的话音。

是,不管发生什么,塞拉都在我身后。

 

肩膀上沉重的压力顿时消散,脸颊僵硬的表情也随之化开,一阵晨风吹过洁莉蒂安向前踏出了自己的步伐。

 

“不要试探我的底线, 莉莉耶!”

 

突如其来的气势如烈风般迎面掠过,莉莉耶微微放大瞳孔,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

 

“你的部下的确英勇善战,而你的名字也被我所牢记,但你要明白你面对的是来自王国公主的敕命,不是一纸合约或平等的交易。”

“啧……好吧,我投降。”

 

莉莉耶耸耸肩,干脆的举手投降。

 

“不过,既然您承认了我和我部下的实力,那么也请公主殿下宽宏大量的允许我,出口火药的特权吧。”

 

听闻,洁莉蒂安点点头果断道。

 

“我以王族的身份,赐予你进出口这项商品的权利,相关文件我会亲自为你签署。”

“不胜感激,公主殿下,我没问题了。”

 

莉莉耶夸张的弯腰行礼后,便走到贵族群中,表示自己加入这一员。

拼上这最后一块碎片,整个大厅俨然一副庄严的绘画。

贵族们纷纷单膝下跪拔出腰间的佩剑双手呈上,低下往日高贵的头颅,向公主宣誓。

 

“我等全员,誓死效忠公主殿下!”

 

苦寒的北方之地终究不是养尊处优的南方贵族和国王呆的地方,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连绵的军营内,士兵们便开始匆忙的收拾行装准备离开。

 

“只带500名士兵太少了!”

“我意已决,这次南下我不想让其他人以为,我是要与哥哥争夺王权。”

“问题不在这里,洁莉蒂安。”

 

塞拉叹了口气,营帐内只有她和洁莉蒂安两人,所以说话也没有在外面那么顾忌。

 

“国王陛下的命令很清楚,是让你带北方的贵族南下册封,如此一来就算你一人孤身前往,那些南方的贵族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今只有适当的展现武力才能暂时压住那些贵族,否则就算那些贵族放我们一马,还要考虑沃尼尔王子殿下……”

 

“不要再说了塞拉,我相信我的家人。”

——他不是你真正的家人。

 

面对洁莉蒂安那认真的表情,塞拉最终还是将这句话咽了回去,只留下了表情上那一闪即逝的无奈。

 

“好吧,我会转达你的意愿,让他们挑选500人的精锐随我们南下,但是——”

 

塞拉顿了下,身体微微前倾,那是她与洁莉蒂安相处这么久之间,约定俗成的动作。

每次她这么做,就表示接下来的事情绝对不会妥协,目睹过许多次的洁莉蒂安比谁都清楚。

 

“莉莉耶,那个佣兵团长需要带600佣兵在外围随时策应我们。”

“塞拉……”

“盯——”

“唔,好啦,我同意就是了。”

“哼,这才是我听话的公主嘛~”

 

得逞的塞拉狡黠的一笑,恶作剧般的用手拉了下她的脸。

 

 

“公主殿下。”

 

偏偏在气氛变得欢乐时,一名身穿厚重盔甲,胸甲上烙上一头雄狮徽章的骑士挑帘而入。

两人匆忙的拉开距离,好不尴尬。

 

“王子殿下请您与他一同巡猎。”

“在这个时候?”

“是的。”

“……请你转达给我的哥哥,我们一会就到。”

 

“王子殿下请您现在就去,然后只邀请了您一个人。”

 

骑士用不带感情起伏的话提醒道。

 

“好吧,请带路吧。” “洁莉蒂安……”

“没事的。”

 

想要阻拦的塞拉被她一道温柔的眼神阻止了,那是在曾经渡过的时光中,告诉塞拉‘放心,不会有事’的信号。

眼看着洁莉蒂安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塞拉眉宇间无法释怀的拧在一起

她的视线从营帐的入口处,缓缓的转移到了帐内的沙盘上,上面插着12面象征贵族的旗帜。

半响,她一副下定某种决心的模样走出了营帐。

 

贵族巡猎从来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至少对于那些服侍贵族的人来说。

不光要保护贵族精贵的身体不被什么蚊虫蛇蚁咬到,还要将猎物驱赶到贵族们一定能看见的地方。

在这种北方的苦寒之地,既没有温顺的麋鹿也没有体型较小的狐狸,偶尔的几只兔子全躲在地洞下,当然那些不会躲的也没人想看见。

 

“我在这里等了你三刻钟,却也没看见一只猎物。”

“抱歉哥哥大人,我来晚了。”

“无妨,在这里等待的时间终于让我明白,你们北方人为什么总是能屡次反抗我的父亲和祖父们的统治了。”

 

洁莉蒂安与沃尼尔两人策马并行,在他们身后不到百米就由百名近卫骑士全副武装的护卫在后,而两边也有身负弓箭的游骑,这数百号人的目光从来就没有离开过那两人:对沃尼尔的是保护,而对洁莉蒂安则是戒备。

 

久居战场的洁莉蒂安虽然感受到了那些刺人的视线,但全都被她主观的无视掉。

 

“看看这片荒芜的土地洁莉蒂安,如果把一百名南方人放在这里,恐怕他们等不到下一个季节,就会饿死,或是被那些雪原狼和北方熊生吞活剥。”

“但是,如果是一个北方人,那他可以在树林里招募一整支军队。”

 

“哥哥说的不错,北方人适应了这片土地,而父亲也一直相信他们能够在王国的领导下,将北方建设得和南方一样繁荣。”

 

洁莉蒂安点点头,用柔和的声音回答道。

 

“在我们卡萨姆家族的领导下,对吧妹妹。”

 

在沃尼尔说出这句话的时,刚好一阵凌烈的寒风掠过二人之间,两人的马匹受惊似得一阵慌乱,洁莉蒂安紧紧拉住缰绳紧夹马肚,好容易才让马安静下来。

沃尼尔则更为手忙脚乱,似乎是太集中于对话,根本没反应过来,在那匹战马快要把自己的主人甩下马背时,一只手拉住了缰绳。

 

“好了,没事了,不要怕。”

 

洁莉蒂安拉稳了缰绳,一边轻轻拂过马脖子,一点一点的让慌乱中的马儿重回平静。

终于,沃尼尔胯下的战马恢复平静,摇头晃脑的打着响鼻像是对谁道谢一样。

 

“王子殿下,您没事吧。”

“我没事,给我退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来打扰我!”

“是!”

 

带着一丝的羞耻,沃尼尔不悦的喝退了前来护驾的卫兵,而良久过后他才整理好心情收拾好脸上的表情。

 

“果然,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你明明是女人但什么都比我这个男人强。”

“不,刚才只是偶尔而已。”

“不用谦虚了,妹妹。”

 

沃尼尔释然的一笑,抬手指向了辽阔的森林。

 

“这片土地是因为你才得以安宁,就这一点你比我强,但是,你不能永远在战场上,我们王国也不能永远让王家的血脉浪费在这片不毛之地上。”

“哥哥……”

“所以,我需要你的支持,不是武力上的,而是从‘和平’的方式上。”

“……”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两人间的气氛随之冰冷,饶是如此洁莉蒂安仍戴着面对亲人时温暖的笑容。

既是她早已听出话外之音。

 

“你,愿意支持我吗,妹妹。”

 

沃尼尔转过头面向洁莉蒂安,他露出了最为‘真诚’的一面,仿佛想用这份温暖的表情去融化积雪。

两人四目相视,一双是北方王族水蓝色的眼眸,而另一双则来自南方王国血统中,象征王族的碧色眼睛。

 

“我愿意,哥哥。”

 

当这句肯定的答复出自洁莉蒂安的唇间时,沃尼尔的脸颊绽放出了近乎狂喜的笑容,但他最终压制了想要欢呼的激动。

 

“感谢你我的妹妹,你永远都是除了父亲母亲外,我唯一的亲人。”

 

他将手放在妹妹的肩膀上,犹如立下神圣之誓约。

 

军营,某处营帐。

相比公主和塞拉的私人营帐,这里显得更加宽敞,是作战时专用的大帐。

12名北方贵族和莉莉耶齐聚于此,而塞拉则指着沙盘上地点一一吩咐。

 

“白恶熊家族,雪荆花家族各带600名士兵,在我们南下时占据这两处城堡,狼牙家族带400轻装兵在侧面掩护。”

“这就是最后的安排,明白了吗,我们只带500精锐进入王都,但王都外请务必保证有两千人可以随时策应。”

 

“那个呀,虽然出兵的事情我们已经讨论过了,可是哟,你这样背着公主大人指手画脚的真的没问题么。”

 

靠在营帐木梁的莉莉耶,抄着手不合时宜的发问道。

而塞拉则毫不客气的用严厉的目光回应,酒红色的眼眸中透着不可置疑的气势。

 

“洁莉蒂安公主虽然能征善战,但她比谁都为国王着想这我很明白,她想要保护整个王国,那我便要保护她。”

 

“是么,不过我给你个忠告吧,国王陛下如果真的有意立谁为王的话,那没有为王的另一个除了英勇战死就只剩下流放了。”

“如果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心,莉莉耶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言语间,塞拉的眼神凶狠起来,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的插在沙盘上,王都的位置。

 

“我,愿立洁莉蒂安为女王陛下。”

 

与她一样,在场的所有贵族都站在塞拉身后, 用同样坚定的目光表示支持。

‘沐浴’这如芒般的目光,莉莉耶的嘴角勾起一丝恶质的笑容。

 

“好,很好,那就让我们准备好血站一场吧,是吧,诸位。”

 

 

北方大陆的尽头,绵延不绝的山脉是分割文明与野蛮的边境线,但大自然对于两边都公平的降下了终年不化的大雪,以至于若是从高空中俯视而下,便几乎分不出那里是文明哪里是野蛮。

守卫山脉隘口的关卡缓缓升起城门,一队数百人的军士走出隘口,虽然漫天大雪但他们仍然交头接耳的聊天,就像是寻常出游打猎一样。

 

“都给我听好了,你们这群饭桶!”

 

一名骑马的军官在队列边疾驰而过,风雪打在脸上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扯着嗓子大喊。

 

“男爵大人已经下令,今天在太阳落山前,我们必须抓100个边境人奴隶,要是完不成全都要回去挨一顿鞭子!”

 

说着,他扬起手中的马鞭给这句话增加了不少威信力。

 

“见鬼了,这种天气还要出来抓什么奴隶。”

 

看到军官走远了,一名军士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小声道。

 

“入冬前就命令我们洗劫大山脉附近的所有边境人村落,现在还让我们出来抓奴隶,真是活见鬼!”

 

说罢,他对着军官远去的背影恶狠狠的碎了一口。

 

“你还不知道?”

 

他身边的同伴凑近他小声道。

 

“有话快说,没心思跟你打哑谜!”

“啧我还不乐意说,算了告诉你吧,我听说那个北方公主平定了拉文公爵发动的叛乱,现在他手下的南方人军队已经占领了小半个北方,我们家的领主现在正忙着凑贺礼敢去添那公主的靴子。”

“居然是这样,没想到北方又乱起来了……”

 

“不过,就算是知道了也没什么用,别说这鬼天气,就是现在晴空万里这方圆十几里也找不到一个边境人了,不然我们就得继续北上,去捅那位诅咒女王的……”

 

当他说道诅咒女王这四个字时,四周的士兵立刻投来了责难的视线,他自己也很有自知之明的捂住嘴,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后,方才松了口气。

队列继续前进,沿途路过了好几个挂满尸体插满头颅的村庄,面对这些属于他们的杰作,这群士兵头一次产生了后悔————早知道,他们就该留下这些村庄放到今天来用。

 

眼瞅着没人一顿鞭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的事情,队伍最前方的哨兵发现了异样。

 

“侦察骑兵回来了,但只有一个人!”

“你们这群饭桶给我动起来,全军戒备,列阵,列阵!”

 

军官匆忙的拔出佩剑,慌忙中紧紧拉住缰绳差点让自己坠马,而那些士兵更是手忙脚乱,直到侦察兵回到队列才勉强排开阵势。

然而,当他们看清侦察骑兵的面貌时,才发现他并不是回来了,而是他的马载着他几乎冻僵的尸体回来了。

他身上明明没有中任何箭,但拇指大小的血洞却遍布躯干,犹如万箭穿心般的骇人。

 

“枪伤?!”

“这,这是什么人干的?”

“这里不会有其他军队了吧,难道是那群边境民?”

 

“都给我闭嘴,列阵,列阵!”

 

军心不稳的士兵忍不住交头接耳,勉强在军官的镇压下排成阵列时,大雪纷飞下,前方终于出现了一条黑线,看清后才发现那是排成一列的人。

 

“火枪手上前,步兵后列展开!”

 

当敌人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时,源自未知的恐惧反而消除了,一部分士兵用手中的兵器敲打盾牌来给自己壮胆,渐渐的整个队列都开始效仿起来,让这群乌合之众也有了精锐的气势。

“不要妄动,等敌人过来送死!”

 

军官大声呼喊命令,他清楚在这种风雪天冲锋会消耗大量体力,这个时候以逸待劳才是最好的选择。

在他因风雪不得不眯起来的双眼中,敌人的身影渐渐接近,那是穿着皮袄连头盔盾牌都没有的一帮人,那样原始的形象同他记忆中‘边境民’的身影完全重合。

 

“对方只是边境民,不用害怕,等他们过来将那群野人一网打尽!”

 

还有半句话,‘幸好不是蛮兽人’他没有说出口。

他一脸庆幸,庆幸着那群边境人会傻到过来送死,本来今天会挨一顿鞭子,但只要看下几百个边境人的脑袋顺便抓几个俘虏,不说不会受罚,反而还会得到男爵大人的嘉奖,更有可能作为对抗边境人的英雄而随男爵一起接受北方公主的授勋。

在他满脑子的遐想中,那些前进的边境人忽然停了下来,做出了整队这种绝不会出现在蛮人身上的行动。

 

“他们怎么停下了?”

“喂,你看,他们手中还有火枪!”

 

听到部下窃窃私语,军官也是一阵心急,他胯下的战马不停的在阵前游离举足不前。

一直以来和野蛮落后挂钩,被驱赶到北地边境苟延残喘的边境民,在军官的视线中整齐划一的抬起火枪,摆出了标准的三列射击姿态。

 

“哼,愚蠢的野蛮人,两百多步的距离就开枪,这是准备打鸟吗?”

 

军官从他往日的经验中,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嘲笑对方的理由,他目测敌军至少还需要再前进一百多步,火绳枪才能造成有效的杀伤。

 

——砰砰砰砰!

 

一阵火光下,连续急促的响声回答了他的嘲笑,他几乎来不及去疑问对方为何在射程外开火,自己胯下的战马就发出一声凄惨的嘶鸣,接着便连人带马摔了下去。

 

“来人拉我一把!”

 

被马尸压住下半身的军官大惊失色的呼喊到,然而在他喊话的瞬间,又是一阵连续密集的枪声发出,只是他以无心去看边境人阵前那冒出的白色硝烟,因为他眼中最前的一排士兵就像割麦子似得倒下,身上爆开的朵朵血花洒出的殷虹血色很快就染红了纯白的雪地。

“巫术,是那些魔巫女的巫术!”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带头喊了一句,在如此无法理解的攻击手段下,谣言如野火般的蔓延,一瞬间自乱阵脚的军队竟然没有一个人去搀扶自己的长官。

边境人手中的武器还在大发神威,只要每次声音响起火光闪过,都会有十数人倒地不起,而北方人这边还只能仓促的用火绳枪,在超过有效射程两倍以上的距离徒劳的还击。

 

若是面对数倍的敌人还能拼死一搏,但在那些士兵眼中,巫术则完全是例外的情况,那些争先恐后向后逃窜的士兵,已经被内心根深蒂固的思维控制了全身。

 

——巫术是人类不可战胜的。

——那些边境民连巫术都会,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吼!”

 

“啊,那是,那是……”

 

一阵震耳的吼叫吸引了一部分逃兵的目光,循声望去他们更是惊讶的合不拢嘴,直到一闪而过的刀锋割下他们的头颅。

那是将凶猛的雪原狼当作战马,身高足足超过常人一半,皮肤黝黑肌肉壮实,在人类世界中被称之为——蛮兽人的可怕存在。

好几队狼骑兵冲入溃散的兵阵,简直比割麦子还惬意的收割人类的性命,或是让自己的坐骑享受一顿丰盛的美食。

一时间,战场上哀嚎遍野血流成河,既是天上的雪一直下也盖不住那片浓重的血腥味。

 

“至高神啊,这到底是怎么……”

 

还被马尸压住身体的军官,绝望的看着眼前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一幕,这简直就像是传说中百年前统治极北之地的诅咒女王,麾下的蛮族大军屠戮南方诸国的剪影再现。

 

“呃……”

 

而他只感觉到喉咙被冰冷的物体贯穿,血液涌入口腔,眼中的画面停留在一名狼骑兵用长枪刺穿自己的景象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