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莫耶带来的坏消息,晚饭是在压抑的气氛中解决的。

几个人都识趣地闭上了嘴,没有把消息分享给伊琳娜大妈听。

生活在世道压抑的荒漠里,本来就有够糟了,还是给旁人留下一份温柔吧。

莫耶看着那内心痛苦着、却强挤出笑容与伊琳娜有说有笑的山姆大叔,数次欲言又止。他不敢让那男人多留在这,但他也明白,如果对方正是自己在路上听到的‘黑色死神’,那他现在揭露也没用。

说不定还是彻底粉碎了一个重拾生活热情的老人的心。

这是莫耶所不想看到的。

他之所以愿意留下,除了在意‘小哥’的心情,其实更多还是为了留下来看看老人。好在那家伙似乎没有对老人产生敌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现,这点让他安心一些。

但即便如此,他仍旧无法原谅那个人,更不会放任老人把丧子后的祈愿放到他的身上。

所以他决定——在明日离开这里以后,立马向军方求救,先趁机把山姆大叔救出,之后的事情再慢慢计划吧。

至于那‘小哥’,倒是可怜。半是知情半是不知情地吃了一顿本以为会非常开心的晚餐不说,餐后不但不能跟那牛仔帅哥搭话,还要被自家监护人拉回房间。

若不是气氛实在不对,她真想直接喊‘救命’了。

但看在莫耶难得那么严肃的份上,她还是乖乖地从了他的意,缩到客房里唯一一张床上躺下。

“你......虽然就一张床,你可不要过来哦。”

她抖抖瑟瑟地看着面色有些深沉的莫耶,可怜兮兮地蜷起了身子,慢慢闭上双眼、却偷偷透过一点眼皮小缝在看对方。

莫耶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心,想是在思考什么似的站了半晌,才终于回头去把门反锁上——紧接着的,他直接脱掉背心、上衣与外套拿在手上,露出了汗毛颇多的、带着肚腩的上身。

在留意到蜷缩起身体的爱莎后,他晃着肚子靠近过去。

眯着眼偷窥的爱莎猛然瞪大双眼,吓得瘦弱的身体都微微颤抖起来。但在恐惧之余,她的心底却泛起了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像是有些期待一样,像是有些幻想一样——踏上莫名地把纤弱的腿微微撩起。

(啊!他终于要对我下手了!他终于忍受不住了!在心情不好的时候,拿年轻女孩的肉体来做发泄,好让他遗忘现实苦痛,进入无止境的玄妙宇宙去......)

莫耶腆着大肚子靠了过来,看了看今天没有余裕洗澡,但脚掌却异常白皙的爱莎,一时间目光就有些呆在了那里。

她可爱的趾头有点像几根卷起来的粗羊毛,是接近脸颊的那种,又有点像青葱根茎。晶莹剔透,浮现一些小巧的血管,泛着花汁似的粉色,而侧面则挤出了微妙的橘黄色皱褶。脚掌很小,皮肤相当细腻,纤弱得让人怜爱。如果用手来称量,可能还没莫耶摊开的手掌大,握在手里,或许也会像羊绒一样温软,兴许还会带上一点讨巧的肥皂香气。想想她的模样,那么衬上这白皙脚掌的大概就是青柠檬味吧?真的是非常娇小、引人遐想的像云团般的脚掌,让人想要揉捏几下,又怕说不定会弄到她眼泪汪汪,但就是这样的一双脚掌,支撑着那个活泼的假小子跟随他跑了大半个白国。

仔细地看看,这弯起的足弓也有着桥一样的艺术感,笔直的小腿套着牛仔裤,把紧身的曲线一览无遗。

颤抖着,在颤抖着呢。

“哼......”

莫耶摇了摇头,把自己的外套盖到爱莎的腿上,又小心翼翼地拎起一旁唯一的一床被子盖到爱莎的身体上去。做完这些,他看了一会爱莎的脸,像是在确定对方的睡眠状态般,过了好一会才转头坐到旁边的沙发上。他穿上背心,又把上衣翻个里重新穿上,才熄了旁边的煤油灯。

随即,他解开了勒住自己肚子的腰带,取出上头的手枪握住。才在黑暗中望向一动不动的爱莎,露出一丝安心的眸光。

他借着微弱光亮看向那一动不动的娇小身姿,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皮才慢慢的、一点点地耷拉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爱莎悄悄张开双眼,抿起了嘴唇。她偷偷把手放到腹部上去,只感觉自己胃部还有些撑,睡着难受,可又不敢再起身。随即,她手往下滑去——直至碰到了那件有着莫耶汗味的衣服。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的,她挤出了一个复杂的笑容来,随即咬牙强行闭上了双眼。

沙漠的风轻轻吹拂着,乌云无声熄掉漫天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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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爱莎与莫耶隔了条走廊的房间里,沉默的男人正侧身躺在少女身旁,紧紧闭着双眼,陷入了休眠状态中。他是带着有些说不出的感觉进入休眠的,因为少女在看到不一样的他时并没有什么表现,只是皱着眉头从棺材里出来,让他抱到床上去。

她似乎很累,可男人却不知道为什么,只好抱着心口处说不出的感受在她身旁躺下,进入休眠。

不过,这也是他第一次地没有出现奇奇怪怪的碎片记忆,也没有‘梦’到那些可怕的景象,所以终于第一次轻松地进入了休眠之中——但是,睡在他旁边的少女却一直皱着眉头,慢慢把两只手捏成了拳头,直至不停地颤抖起来。

“不......不要......”

“我什么都会听话......别那么做!别再解剖她了!我就快成功了!求求你们不要——她在喊痛啊!快放开!别!别再折磨她了!求求你,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为什么不冲着我来啊!冲着我......”

“不要再在我面前折磨她啊!”

“放开!放开我妈妈啊——”

在压抑的低吼声中,少女癫狂地翻起身来,猛然睁开了双眼。她满头是汗,呼吸也急促而粗重,可面前看到的却不是梦中那些恶魔的研究所了。

“哈?”

少女胸口剧烈起伏,坐在床上看着面前黑暗的房间,身体却仍然颤抖个不停。

那些梦里的景象——

太过真实了。

少女面色苍白地低下头去,在黑夜里畅通无阻地看到了自己腹部渗出的红色。

那些湿润的猩红浸透了白裙,一点一点吞噬掉那些纯净的部分。

她怔怔看着,眼神没有一丝波动,就好似流血的不是自己一般。

“为什么?”

低沉的话语打断了少女的发呆,她慢半拍地转过头去,正好对上了那双锐利的琥珀眸子。

“你的肚子......有伤口?”

他眼里满是疑惑,看着少女的腹部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那面无表情,罕见地不笑的少女,又看了看她腹部越来越扩散的猩红,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少女脸色苍白、满头大汗,强行露出了一个讽刺的笑容。“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走狗给我闭嘴。”

男人静静看着她,不再开口,眸子里的颤抖却没有停下。他看着面前那完全不同的少女,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真是的,吵死了,你这只死徒的走狗。”

少女咬着牙,从齿缝里吐出话语。她看着对方那‘关怀’自己的眼神,心口不由一塞。

“明明每晚都让你睡得很沉的,为什么今晚却醒了。”

“......我不明白。”

“闭嘴!”

少女咬牙低吼道,像一只小猫最后也是最为激烈的反抗。她伸出手,捂住了自己疼痛不已、就像被刀子反复切割的腹部,努力压住眼里的泪水。

“我的身体......开始崩溃了。”

她颤抖着,从鼻腔里流出两行温热的猩红,滴在她洋装的领口处,像是暗夜里开了一株罪恶的玫瑰。

她意识到了自己身体机能的崩溃。

这些天因为她的任性,加上每晚都在做噩梦的原因,身体已经负荷过度了——往日里,她还能撑住给旁边的男人灌输痛苦的记忆碎片。但是今天身体却有点糟过头了,连那该死的军犬都清醒过来了。

本来,她就没有被‘制造完成’,能量也不足,根本没有办法压制住这些狂躁、暴走的细胞。

单纯是凭靠着一股超越一切的意念,才突破了枷锁,并强行唤醒了沉睡的男人罢了。

如果不是圣柩里的特殊矿物质吸取着太阳能在稳定着她的细胞,如果不是男人一直在为连走路都无力的她寻找面包的话......

(我大概早就死了吧?)

太过强大的细胞却没有配得上它的枷锁,所以反而成了一种拖累。每晚每晚,她都能感受到那些暴走的细胞所以压抑不住的癫狂。而伴随着她那些挥之不去的梦魇,那些细胞则直接把她曾经遭受过的事情再次反映在肉体之上。

“可是......我不要吃人。”

她咬着牙,比起疼痛,更想忍下泪水。她慢慢转过头去,用仇恨的眼神对上了迷惘的男人目光。

像个刚刚告别妈妈的女孩般,反复的,反复的告诉自己何谓坚强。

“我不要睡在棺材里......”

“我不是你,我不是雅利安人。我不是死徒,不是‘那种东西’......”她咬着牙,逐渐失去力气的眼神紧紧盯住男人双眼。“我要成为人,芬里尔中尉。我只是想像妈妈曾经那样,做个人活在世界上。我是不是很笨?我是不是很会做梦?明明连你也知道,我们根本不是人类。”

男人眼神迷惘,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真羡慕你,连自己是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少女捂着腹部,突然苦笑出来。她稍微转开目光,望向了那没有星光的压抑天幕,虎牙在光辉下隐约发亮。

“我就是我。”男人摇了摇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回答道:“你说了,我就是我。”

少女眼神瞬间恢复了往日灵动,直勾勾盯住了男人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她捂着仍旧疼痛不已的腹部,嘴上咧出一抹苍白的微笑。

“笨狗狗......”

那对翡翠般的眸子里仇恨已经消逝,她望着男人,打从心底露出了柔软。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你只不过是死徒的走狗,是他们的武器。至今为止、带着我流浪的不是你,只是虚假的道具而已。”她望着对方,突然鼻头一酸,眼神中露出一丝委屈,轻声说道:

“可就算我明白......但有时候,我又很想努力去爱你。你哪儿是我的敌人啊,你是保护我的哥哥,你是我最亲爱的芬里尔中尉。你是可以为了我,在地狱里以獠牙应对一切的魔狼啊!”

“所以,芬里尔中尉,一次也好......一次也好啊......只要你是真的,让我爱你吧。”她没有流泪,声音却染上了哭腔。

男人静静看着少女,没有一丁点动作——他不知道此刻到底该如何才好,但看着少女那么痛苦的模样,他便有些说不出的苦闷。

像心头沾上了柠檬酸,涩痛不堪。

可无论如何,他都找不到答案,只能沉默而专注地看着少女,始终没能跨出任何一步来。

那份专注的眼光,此刻反而就像毒药一样——少女眼含泪光,眼里的色彩慢慢从期待冷至了绝望。

她终于反应过来。

面前的家伙啊,不过只是......

走狗罢啦。

“呵呵,哈哈哈哈哈......”少女右手捂着腹部,用左手背擦掉不小心渗出的泪珠,低落地笑了起来。她的声音不再轻盈悦耳,倒想是人偶撕心裂肺的绝望。

“我......”她咬着牙,看着面前没有任何反应的男人,心脏都几乎搅作一团去了。“我真恨你,你明明就是陪伴着我,却什么也无法给予我。你看什么都那么认真,在你眼里,我同一根柱子除了声音就没区别了吧?啊,我真笨,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从你这种武器身上寻求希望。好痛......你这死徒,你是......三十年前就已经把我、把我妈妈全部搅烂的混蛋。还给我啊!把我妈妈......把我失去的都还给我啊!好痛......好痛啊!芬里尔!你这混蛋!你这屠夫的伙伴!!!”

她低吼着,连嘴角都溢出鲜血来,却不管不顾,只伸出染满鲜血的手,紧紧抓住了男人宽厚的手臂。男人眼神颤了颤,内心闪过了危险的预警感——但下一刻,他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弹了。

他的手臂迅速地崩散成一团黑雾,自动采取了‘反击’行为。但在少女那染血的手掌之间,所有的黑雾都被强行整合回来,顺着少女的袖管进入。男人眼眸剧烈颤抖着,亲眼看着自己的肢体被少女飞快‘吞噬’。

她瞪着变得血红的双眼,以无比怨毒的眼神死死盯住这与她‘共享地狱’的男人,疯狂地吸取他的生命、他的能量。

几乎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的,男人的身体迅速萎缩下去,而少女腹部的血迹也一点一点消退,恢复了洁净的白皙。少女苍白的脸色逐渐出现健康的血色,就连瘦若无骨的手臂也逐渐圆润起来。但她依旧不满意,继续吸取着男人的能量——男人嘴巴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口。他静静看着少女,眼眸逐渐平和下来。

到这一会儿,他几乎只剩下了那副枪骨,以及黏在上头的、最后的血肉了。

少女怨毒地望着他,握住他枪骨手腕的掌心一点一点用力,把男人的骨头都挤压得崩开裂痕。

但即便到了这一刻,男人的眼神也依然平静而专注。

就像全心全意献给主人的军犬。

‘咔哒——’

几乎在同一瞬间的,少女死咬着的虎牙与男人的手腕骨头同时发出脆响,一同崩裂出碎片来。

少女的嘴唇渗出血珠,而男人的脸却已经萎缩成木乃伊、完全看不出表情了。

她望着那双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吃痛地闭上了眼睛......然后,在最后一刻松开了手掌。

只剩枪骨的男人往后倒去,砸在了床铺上。少女看着那具骨架,怨毒的目光一点一点恢复柔和。她颓然跪在骨架面前,痛心地抱起了它。

“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不能痛下杀手干掉你......”她把脸贴在粗糙的骨架之上,轻轻摩挲着那些刻有编号、带着金属部分的骨头,深深地闭上了双眼。

“芬里尔中尉......芬里尔中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