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质疑我向死而生的勇气

“提尔·司丁尔金治安官先生,我要为您献上我们最高的敬意。很抱歉我今日冒昧前来,不得不打扰到您的休息。对您身上遭遇的伤势与苦痛,我深感悲伤,但愿像您这样的勇士,今后能被主宠爱余生。那么,就让我直切主题地问您一句话吧:三天之前的那个晚上,您所遭遇的那个男人,他的战斗表现具体是如何的呢?”

面前忽然到访的中年军官姿态谦卑,戴着一顶牛仔帽,却穿了一身跟帽子完全不搭的西装。要不是看在他确实有证明的话,简直就像一个大号傻瓜——虽然现在还是很傻,但至少没人敢说他了。

提尔撇了撇嘴,下意识想从口袋里掏出卷烟来——直到什么都没做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早就被打断、被绷带紧紧裹住。自己身上穿的也不是那身治安官的制服,而是简易的病服。

“有烟吗?”

没有过多留恋自己残疾的左臂,老提尔吹着胡子问道。他面前奇怪装扮的中年军官眯了眯好看的蓝色眼眸,才微微摇了摇头说道:“不好意思,我不抽烟。”

“这样啊,真可惜。”

得到对方的回答,老提尔有些懒散地靠回自己的枕头上——自醒来这三个小时,他就一直被自己的‘好镇长’勒令待在家里这张床上,哪也不许去。这会甚至还要应付城里来的军官,实在让他有些打不起精神。

“不好意思,提尔治安官... ...”

“我知道了。”

看到老提尔那慵懒的表现,中年军官就有些按捺不住想提醒他,只是话刚出口,他就被劈头打断。

“高大、漆黑、骇人的死徒。”老提尔把目光投向窗外,看着那具被高高吊在烈日之下、准备晚上火刑的银亮棺材,开口有些轻描淡写,就好像被打断左手的不是自己一样。军官身体站得笔直,静静地倾听。

“这么跟你说吧。”老提尔转过头来,眉头轻皱、脸上写满了疑惑。“那个男人手里没有枪,却忽然用枪攻击,身上藏不下机枪,却用机枪杀了好几人。而且,他是眉心中了三下李·恩菲尔德步枪还能抬枪打断我左手的男人。用的手枪口径大得我听都没听过,你如果想从我这里得知他的身份,那我还得问您呢,长官。”

听着治安官的话语,男人的脸色越发肃穆,连老提尔对他没好口气的话语都不管不顾,只站着仔细琢磨治安官的话语。直到片刻后他迷离的眼神扫过治安官、发现他面露怒意时,才连忙回过神来说道:“啊!其实我们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所以才会收集目击证人的言辞。实际上,我们一直在追他,但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平民攻击。”

“哈?”

老提尔脸色阴郁,一手拨开了旁边的放药的架子,作势就想下床——军官连忙上前挡住老提尔的动作,却没想到老提尔忽然用仅存的右手抓住他衣领,把他拉得与自己面对面。

“提尔治安官?”

“你给我听着。”老提尔激动得嘴角喷出唾沫,让军官下意识往后缩去,却没想到那年过六十的男人力气是那般的大,把他死死拉住哪也去不了,军官也不想伤到这位让人尊敬的老人,只好就这么随他拉着。

“你给我听好!我凭着角落那把枪,守护这里起码有四十年!四十年!帝国狗还没有开战,我就跟着第一次战争里失去儿子的老人们远离城市,来到这里建立镇子,开发西部!四十年!”

看着近在咫尺、表情有些狰狞的治安官,仍未自我介绍的军官此刻才更清楚地认识到了面前这位老人。他意识到对方胸腔里那股怒意的源头,也明白了对方的心情,这会只能尽量友善地望着对方那锐利的双眼,企图传递理解的意味。

“我的父母早就死了,带我来白国不久就死了。他们是北国人,是中立国的公民,来到这里,是为了赚钱。但他们死了,死在混乱的黑帮手里... ...那个时候,我就跟孩子参军殉国的老人一起生活在这里。为了避免他们被牛仔、马匪骚扰,我拿起武器,战斗四十年!你今年几岁?三十五?还是四十?”

提尔的口气不再猛烈,只是逐渐悲伤起来,他似乎沉入回忆,那锐利的眼球也再次浑浊起来,连抓着军官领口的手也松开了。

“三十七岁,治安官先生。”

从老提尔手中离开,军官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被勒乱的领口,有些毕恭毕敬地回答道。

“四十年了。”提尔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房间,环顾着那些熟识的房间景色,嘴中轻轻说着话:“他们经历过太多悲伤,在战争里失去亲朋好友,失去故乡,乃至生存意义。但他们最终还是挺过悲伤,来到荒芜的西部、开发辽阔的沙漠,为白国继续做新的贡献。终于慢慢发展起来,吸引越来越多的新居民。约瑟夫的父母就是那时候来的,小约瑟夫... ...他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他没有奶奶,也没有爷爷,他的爷爷在钻石港战役里被偷袭死去,父母也一直繁忙。我就是他的爷爷... ...我就是他的爷爷... ...

我教他射击,教他怎么用步枪... ...操!这里的人因为该死的战争已经失去太多了!为什么在二战之后这么多年,还是会有帝国狗踏入我们的家乡?”

看着那歇斯底里、随手打翻药物的老人,军官默默蹲下身体捡回周围散乱的药物,才伸手去轻轻拍打对方的背部。老人连断掉一只手都没有皱一下眉头,此刻却是因为情同孙子的男孩死去而疯狂。军官轻轻叹了口气,才开口道:

“不要太过激动,这对您的休养有害。死徒残党所造成的伤害,是您是我是任何人都没法预料的,请不要在这件事情上责备自己了。”

“我冷静不下来。”老提尔捂着因为激动而疼痛的断臂,咬着牙对身边的军官说道:“我知道,这些事情跟你没关系。但我... ...为什么?你们既然追得上他,又不早点杀了他?”

“不是不想杀,而是杀不死。”

老提尔猛然瞪大双眼。

军官却仍然是一脸平静,抬起头望向旁边窗外飘荡着白云的蓝天。

“他是死徒残党的秘密武器,不死、无情。明明只是孤身一人、没有支援也没有其他行李,却什么时候都可以掏出众多帝国枪械。关于他,国防总部也是上个月刚得到的消息的,他在南班扬洲阿科那的哥连赫特斯忽然【苏醒】,造成了当地的毁灭。国防部门派人去调查过,找到了他出现的原点,那里正是一处隐蔽的死徒基地。只是当他们调查的时候,那里已经被破坏得很严重了。不像是一个人简单的破坏,倒像是故意销毁证据,现在还不能确定是阿科那政府还是死徒残党做的。

我们唯一知道的是,那里也是一个暗中监狱、或者说集中营,他们用俘虏或者囚犯做人体实验,到处是血... ...跟手术台,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槽。

然后,在十天之前,我们突然接到国防部的消息,要我带一整个连部的人,去活捉一个人。我当时还在想国防总部是不是疯了,但等我们跟着情报过去后,我们才发现,疯掉的是上帝、或者是死徒。那个男人是打不死的,不管用什么攻击,都停不住他的脚步。我们本来想活捉,但是被逼得什么都用了,他就是死不掉。所以我们只好牵制他,把他逼离城市... ...但是在进入沙漠后,因为我们被攻击的原因,后勤跟不上,加上沙尘暴... ...才没跟上他的脚步,导致你们... ...抱歉。”

静静地听着军官的解释,老提尔摇着头把手放在腿上,紧紧抓起了床单。

“你是说,那个男人还没死。”

“对,我们昨晚赶到的时候,已经派人去调查找到您的地方附近了,因为悬崖旁边有血迹,所以我们花了点时间去准备物资,准备下悬崖。那个男人虽然打不死,但似乎能让他进入恢复期,在恢复期内,他并不会进入战斗状态。”

“那么那个东西呢?”老提尔把手抬起点在窗户上,语气疲惫地问道。军官顺着他的手指望去,才看见那具吊在教堂前的棺材。

“我不知道。”

军官摇了摇头,站起身来。他望着窗外好一会,才开始往门口走去。

“我们以前常常看他背着,但因为我们没法靠近,所以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而且昨晚来到这里开始一直到刚刚,我都在镇子口的营地里指挥,还不知道这东西被开启了没。总之您先好好休息吧,我去找镇长,让居民们把那东西放下来拆开看看。”

“万一是吸血鬼呢?”老提尔苦笑着开了个小玩笑 。“万一里面躺着一只吸血鬼,或者那男人就是吸血鬼,他将要回来呢?”

“那我们就会准备足够多的木桩,钉入吸血鬼的心脏。”站在门口,军官飒爽地朝受人尊敬的老治安官敬了个礼。“我叫艾利克斯,艾利克斯·普鲁斯特。”

老提尔没有说话,只抬起手背对着对方做了个敬礼的动作。艾利克斯笑了笑,开门走了出去。

听着军靴远离的声音,老提尔把手放了下来,望向窗外的眼神再次锐利起来,慢慢燃起憎恨的光泽,转头望向角落靠着的、染着自己血液的爱枪。

“打不死... ...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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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出状况了! ”

就在艾利克斯刚走出提尔治安官的家时,一个骑兵刚好骑着马冲了过来。见到艾利克斯出来,士兵喊着话直接了当地一把跳下,敬了个礼才紧张地说道:“四十五分钟前,前往悬崖底部的第二分队失去联络,前去侦查的第三、第五分队也失去联络!上尉!是那个男人!他又复活了!”

“你说什么!”

紧张地抓上士兵的双肩,艾利克斯瞪大双眼、太阳穴都鼓起来了——这会他也顾不上去看棺材里面了,只连忙骑上士兵的马就想出镇。

但在挥动缰绳之前,他又反应过来,对着那士兵喊道:“你先去找这里的镇长,让他不要把那男人的棺材焚毁,再到镇前营地去一趟,带上雷管炸药,去装到那棺材上。”

“遵命!”

双腿并齐敬了个礼,士兵目不斜视地送别了自己的长官。直到长官的马匹奔出镇外,他才转过头来,笑着从自己脸上撕下了‘易容面具’。

原本的鹰钩鼻下露出了粗大的塌鼻子,没有胡须的唇部也出现了胡须,脸部肤色也从黝黑变得苍白——只靠几个关键细节的改动,便活活改变了这人的脸。

“白国人,‘至高的馈赠’就归联邦了。”

看着艾利克斯远离的方向,‘士兵’用低沉的联邦语说道。片刻后,他又抬起头望向身后老提尔的家。

“治安官么... ...虽然断了手,但还是先杀了好。”

不想节外生枝,‘士兵’还是选择了妥当的抉择——镇子外的营地已经被他们的人镇压,只要那个白国上尉自投罗网,那么白国人的搜索队回来也于事无补。他的任务是渗透城镇、再伺机夺走那具棺材。本来大可不用去杀死那失去战斗力的老治安官,可他一贯谨慎不容差错。

轻轻扭开门把手,士兵走进了老提尔的家。

“联邦人?”

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一走进老提尔的家,便看见对方坐在桌子前、用断臂顶着一把步枪让右手擦拭着,看他进来,还皱眉用联邦语问了他。

不是说他已经断了一臂,正在昏迷吗?为什么会这么快下床了?

“抱歉?您说的是联邦语?”

不管脑子里有多少疑问,士兵终究还是抛弃疑惑,反应迅速地用通用语回答。与此同时的,他也偷偷把手往腿上枪套摸去。

老提尔只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管他,只一心擦拭着手上的步枪,顺口用通用语问道

“你是来干嘛的?”

“治安官先生,是上尉让我来保护您的。实际上,刚刚我们就接到消息,我们去搜索那个男人的分队出事了。”

“你说什么?”

眉头一跳,老提尔直接转过身来、诧异地问道。他这会身体已经离远了步枪,只剩一只右手拿着布放在上面。

是好机会!

士兵眉头一展,飞快地从腿上解下手枪抬了起来!

‘啪——’

手枪直接摔落在地。

那士兵也带着他的不甘,重重地摔在地上。

他的眉心正中出现一个怎也堵不住的血洞,整张脸都扭在一起、表情极度不解,身体抽搐着,就这么断气了。

老提尔隔着布单手持枪,反手把枪从腋下伸过来射击中了对方的头部,而夹紧的腋下也正做了稳定作用。尽管他老了,但他还没有忘却年轻时练就的在各种恶劣环境与情况下开枪的技能。

“我的居住地移民多过白国公民,你到底是不是联邦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了,蠢货。”

继续擦着心爱的步枪,老提尔皱起眉头盯向那还在稍微抽搐的尸体。他知道,这会离开的艾利克斯上尉估计凶多吉少了,但他现在也不能慌不能离开——因为不管面前这个联邦人说的是不是真的,他都要打起精神去找镇长商谈防御的事情。

就算不是为了防御那个不死的死徒... ...

也要防御这些不知为何而来的联邦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