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托声继续轰鸣。
越过崎岖的山地，驶过平坦的公路，穿过覆盖绒绒白雪的森林，趁着寒风掠过一座又一座城镇。
在摩托之上的，依旧是那三个旅人。
少女Eva坐在油箱上，慵懒地靠在专注驾驶摩托的男人怀中。而在后座上，少年爱德华一如既往紧紧抱住男人的腰部，亮闪闪的双眼却充满了对沿路风景的赞叹。在他屁股下就是那副很久没被使用的棺材，用锁链绑在了摩托后座上。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即便是最迟钝的男人都意识到了，一切都有不同。
爱德华不再像过去那样经常缠着Eva，反而是经常对着远处发呆。Eva也罕少开口说话，最多每天缠着自己聊天。明明只有三个人，却分成了两组的说话对象。这一路上的气氛简直如同这二月的雪，虽没有至极的严寒，但那穿透衣物的低温仍然足以冻伤人心。
但男人也没有办法开口。他隐约意识到，爱德华并不是在生着Eva的气，更不是在思念故乡。他自己就在思念着，而他决不会像爱德华那样。
那是对失去了某种活下去的心愿的迷惘。
曾一度没能持有那种东西的男人可以如此断定，没有人比他更知道那样的滋味。
他多次想安慰那可怜的少年，但却先一步被温柔体贴的对方抢过话题关心。到最后，等男人意识到时对方已经断绝了继续说话的可能性——这样的次数一多，男人也明白了对方并不想聊这事的愿望。
看来......只有时间能够治愈了吗？
但现在已经过去了两星期了。
自上次离开莫比乌斯后，他们便一路往东方前进，这是少女的指引，她根据着比以往更为强大的感应，指引出了全新的路线。
于是旅人们再次踏上旅途，穿过布得林城，渡过亚德西亚海而进入了基德巴尼亚人民共和国。
最终，他们抵达了基德巴尼亚首都之外的中部平原上。
根据Eva的探查，在这平原内正藏着那当年从帝国仓皇逃出、经由特克人偷渡送走的某个科学家。尽管他经由多人转手变卖了大量研究物品与财物，甚至改变了自己的容貌，但根据他独一无二的讯息所追踪来的复仇者，不但不会丢失他的踪迹，反而还能因为他与多人的接触而对其了解到更多。
而现在，在那已经快要遗忘自己罪恶的科学家所藏匿之处，第一个寻上他的复仇者带着同伴踏上了这平原。
被薄薄的雪覆盖着的大地，连绵延续到了天边与落雪相接。在这苍茫白雪中，隐约还能见到不少碉堡的顶部，那是基德巴尼亚为了抵御外敌而兴建的抗战堡垒。这贫穷的国家在世界间的地位近似孤儿，为了自保而开始兴建大量的碉堡，当没有钱时，便自顾自向他们结交的国家开口。
可战争，并没有像他们所想的那样到来，这些耗费大量资金建造的碉堡坐落在全国各地，却没有一次也没有真正派上用场过。他们把自己的家园打造成战场，再也回不到从前。
“现在反而是变成了死徒老鼠的躲藏点呢。”
从望远镜中环视着脚下的平原，Eva轻声开口道：“一旦到了这种没有人的地方，我就不太能抓到那个人了，这平原比我想象中更大，他躲在哪个碉堡也不知道......”
“应该是在西北方。”
少年的声音突然响起，引得Eva好奇地看了过去，爱德华正认真看着远方的平原，伸手指向他所说的方向。
“嗯，唔......”Eva跟男人对视一眼，随即才低下头来抿嘴叹道：“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说话了呢。”
“他应该在那个地方。”爱德华没有接Eva的话，只是伸手拿过她手中的望远镜，再次确认了自己的猜想。“基德巴尼亚人的资源与好地较缺，平原也是他们不可舍弃的肥沃之地。我刚刚看了看，现在终于能够确信下来，在平原的西北方向有大量被开采过的麦田，虽然现在被雪给盖住，可是根据周围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如果那个死徒真的躲在平原上，那他也一定会跟农民打交道，甚至可能就是看守小麦田的人。因为没什么比这个更适合他这种想躲避别人的生活了。”
“噢——”
刚还因为爱德华不理自己的Eva发出赞叹的声音，随即甜甜笑了起来。“愿意动脑子的时候，你还是蛮聪明的人嘛。”
“Eva。”
男人沉声‘警告’道。
“没事的，芬里尔中尉。”爱德华抬头朝帮自己说话的男人笑了笑，顺手把望远镜递还给对方，才低下头来看向Eva。他的眼神说复杂不可谓不复杂，但对比前些天独自望向远方时的忧郁已好了许多。尽管Eva不想要读他的心，但这点东西还是能够清楚看出来的。
“抱歉啊，这几天我有些恍恍惚惚的，让你误会了。但我并没有生你的气哦，Eva。”
“随你怎么说吧。”看到爱德华又对自己露出往日那略显‘恶心’的笑容，Eva别扭地转过头去。她看向那片平原，不需要望远镜也能看出极远处雪地下的痕迹。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西北方确实是很有可能性的。毕竟要是躲在没什么文明痕迹的这边的话，他反而更容易招惹质疑，冬天发生什么也不一定能应对。”
“那么......”爱德华平静一笑，随即跟Eva一起扭头看向了男人。魁梧的男人看着两个无比同步的少年少女，那张如同冬季的脸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容。他转头扶正了摩托，朝两人拍了拍后座。
“走吧。”
男人温和地说着，眼神里却闪过一阵亮光。
“来试试山顶滑雪吧。”
天呐——
爱德华只恨自己没有听清楚男人后面的那句话。如果早点理解到对方所说的话语，那么他宁愿跳车也不会跟他同座摩托之上。
他没想到乐观的自己闷了一路后，这个沉闷的男人却突然‘乐观’起来了。
就在他上车之后，就在少女躺入男人怀中时，看似正常的一切瞬间扭转。
男人猛然加大油门，就这么疯狂加速冲向了悬崖——
爱德华与Eva的尖叫几乎在同时发出，甚至Eva身上还下意识冒起了阵阵黑雾，但男人却无视了这一切。他那冰冷而认真眼眸里难得藏匿了一丝喜色，就这么放任了自己一瞬。
于是把油门锁到最大的男人带着两个孩子冲出了悬崖。
在二重相叠的尖叫响起时，男人甩出锁链刺入陡壁，强行让摩托从空中转到那壁面上——在极大的速度下，锁链瞬间就被扯断，而摩托几乎是垂直地贴着避免冲山下飞去。
正常来说这是做不到的，但在第一次接触壁面时，摩托的轮胎上就泛起无数黑雾凝成的小爪，它们疯狂地钉入峭壁之中，每一刻都在提供极大的抓力，使得摩托愣是能够保持垂直往下开去的奇迹。
两个孩子的尖叫还在继续着，但迟迟也没有等来失重的感觉——他们迟疑地睁开双眼，便看到自己正在山壁上往下开去的样子。
男人的腰肢挺得笔直，魁梧的身躯带给他们无限勇气。爱德华死死抱着男人的腰，双眼却随着加速度而亮了起来。聆听着耳边飞逝而过的咆哮，看着山脉被抛在脑后，雪花也追不上这份坠落的速度时......
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激动，朝着傲人的山峰长啸出声。
那嘹亮的声音惊动了雪间的小动物，纷纷慌乱地离开了原本的位置，而紧接着，摩托飞驰而过，朝着地面重重压去——它在雪地上留下极深的痕迹，但最后又骄傲地驰骋而过，在雪原间留下了不羁的历史。
长出一口气的爱德华笑着低下头来，却刚好对上了Eva玩味的目光。他瞬间就红了脸，可Eva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口嘲笑他。她只是露出了一丝认同的笑意，嘴角狡黠地勾起。
或许该用奇迹来形容，但或许也只能说是恶劣的哄孩子技巧。
明明有好好的路却不选择，男人硬是从山上飞入雪原。摩托化身雄狮，张开獠牙吞噬白雪，一路赶往西南方的农区。
爱德华看着周围飞逝而过的树木农田，眼里流露出某种怀念的光芒。
“基德巴尼亚的首都德尔塔是个气温相对较高的地区，而这平原对他们来说便是肥沃的收获之地。等到丰收的秋日来临，这片平原在阳光下就会呈现满地黄金。到那时候，金色的小麦随风摇荡，空气中就会充满幸福的气息。对生活在平原上的那些人而言，大概没什么会比那一刻更美。”
“噢？嚯——”少女气定神闲地靠在男人肩膀发出了悠长的懒散声音。她凝视着这片一望无际的白雪平原，无法想象等到了微风凉凉的秋天来临之时，这里会变成如何美丽。
如果是过去的话，大概她会觉得种地的时间既无聊又漫长。但听着爱德华的描述，她却突然觉得自己对这种生活有了兴趣。
“等事情结束后，秋天时也来这边看看好了。”她随口说道：“带上妈妈一起。看完再离开，之后我们就开始自己种。”
“那也不错。”男人单手摸了摸她被风吹乱的头发，声音温柔无比。“你喜欢的话，就种吧。”
“你是以为我要拿小麦来当装饰植物吗？”Eva莞尔一笑，却没有继续开口，只转头去看平原的风貌。
那白雪皑皑的山脉，在远方的天空下若隐若现，连绵借来的大地之上、偶尔还能见到一些奇妙的深绿色，也不知道是地面还是神奇的常青树。在雪花漫舞的平原中，隐约能看到不少拱出地面的堡垒在雪中沉寂着，它们就像一尊尊无声的守卫那般，日以继夜守望这片重要的平原。
摩托飞速掠过这些失去作用的守望者们，一路行向了西南方。
而落雪正逐渐变大。
三个旅人莽撞地闯过白雾，终于在西南方的遇上了驻扎于平原上的村落。
Eva当然轻而易举就控制了他们，随即得知到了那科学家的隐居地点。
现在的对方已经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久居于此的农民，人们都这么看他，甚至可能连他自己也这么觉得了吧——但复仇者们不会同意。
所以，当那个佝偻着身子的‘农民’从碉堡外回归家中时，他就被黑暗中袭来的一拳猛然打翻在地。在他脑袋刚闪过危险警报的瞬间，他就被人以惊人怪力从地上提起，直接狠狠抛向水泥壁面。
那位前死徒科学家瞬间就感觉自己的器官都被震坏了，搞不好还断了几根骨头。他趴在地上动也不敢动，只能可怜兮兮地偷眼朝揍自己的人看去。
这一眼，他就看到了自己一生难忘的人。
出乎这位前死徒科学家意料之外的，来的人既不像是白国特工，也不像是精锐伞兵特战部队，更不像是联邦特工。他看上去什么特工都不像，只像一个发疯的怪人——那是个高大的男人，在黑暗中也能清晰看出那脸庞具备西菲尼人的特色。他空手站在门前，并没有拿武器。而在他两边还站着两个女孩，小的那个更似乎才刚十岁不到。
这也是为什么前科学家会认为对方并不是特工的原因，没有特工会带上孩子执行任务、给自己增添烦恼。
但如果不是特工，又会是什么人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呢？他猜想不到，从对方的样子去看，怎么也不像是自己曾经会得罪的对象。况且自己已经掩埋了那些过去，为什么还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
可他也永远猜不到了——
男人悄悄关上门，少女则一脚踩上沦为她俘虏的科学家的脸。她狠狠把对方碾在脚下，逼对方去亲吻那份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很快磨破这可怜虫的脸皮，甚至连牙齿都在怪力下压烂了嘴唇。
科学家完全想象不到少女会有这样的力气。但他意识到了，如果自己再这样被踩下去，很可能头颅就会被她整个碾碎。天呐，这又是什么拷问方式？他甚至希望对方能够先开口，至少这样他也能多得到一些信息......
看着那鲜血淋漓的画面，旁边的爱德华有些难过地别过了目光，但他又突然想起什么，强迫自己转过头来。男人的目光正平静地注视着他，眼神里出现了一丝愧疚。
“救命啊——”终于忍受不住这样的折磨，被压在地上的科学家难受地叫道：“我有钱，全部藏在我床底下的地道里，你们想要多少就拿多少，别伤害我！我只是个普通农民。”
“哇哦，是吗？J·罗尔博士。”
“你？”
看着惊愕的罗尔，少女嘲弄一笑，脚上的力气逐渐加大。
“已经多久没人这样叫过你了呢？J·罗尔。1932，你加入了得势的死徒党，作为一名拥有细菌学博士学位的医生，你却被他们深深迷惑。从那一天开始，你就已经把灵魂卖给了恶魔，以知识去换取一切。但到现在你却想抛弃自己那些记忆与知识，甘心成为一名普通的农民吗？”
“你们是联邦特工？”到了这一刻，罗尔当然明白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偶然。虽然他自认为自己没有留下痕迹，但事实就是如此。有人紧追着他过去的黑暗找到这里，他终于逃不过那些噩梦的追捕！
“哼。”
少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收回脚来在对方衣服上擦去血迹。在这个距离下，她已经完美得到所有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比起那些，这个家伙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路边烂泥。
而烂泥，正该被人一脚踩碎。
Eva无声笑着，只要一想到这种家伙曾做过的事情，她可不想就这么简单结束难得的再会。
一定要给他一个，直到死去都会被深深记住的悲哀感觉才行呐。
在那名为罗尔的前死徒科学家低声呜咽时，少女已经再次悄悄抬起了脚。她的红眸亮起残酷的光，把力量都蓄积在了脚上。
“皮尔逊叔......咦？”
在清脆的孩子声音响起时，少女蓄积的力量没能爆发出来。她与爱德华回过头去，正看到门口处站着个胖乎乎的白人小男孩。他正疑惑地看着屋子里的人，但随即就把目光放到了地上躺着的男人上。
罗尔也正努力挣扎着，已严重擦伤的脸皮拖出一片血痕，骨骼摩擦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在看清这惨状之时，男孩的瞳孔瞬间缩小下去——他颤抖着想尖叫出声，但身体却什么也做不到。他恐惧地看向屋子里高大的阴影，突然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杰克？”
罗尔眼神颤抖着，不知道为什么男孩会突然昏迷，但下一刻他就看到旁边的少女径直走向男孩，心头猛然爬上了一阵恐惧。爱德华被他那声无力的叫声吸引过心神，但从旁边走过的少女又瞬间把他注意力吸引回来。她已经走到那小孩面前，把那穿着小皮鞋的脚踩到对方头上。
这一举动瞬间让罗尔与爱德华都紧住心弦。
“这就是你的养子吗？”
Eva微笑着，那模样看上去就是个美丽的天真少女，但她眼眸却一点笑意都没有，只剩下暗藏狂气的赤红。
“请别伤害他——啊——”
罗尔刚开口乞求对方的怜悯，右手食指却突然自己朝后折了个一百八十度，那股刺入心脏的疼痛瞬间让他在地上打起滚来。
“现在是我在问你。”
Eva摇了摇头，眼中的狂气更鲜艳了一分。
“不要......”
“够了。”
爱德华与男人同时出声——少女愣了愣，跟爱德华一起看向了男人。他弯下腰去，伸手按在名为罗尔的老人右手上，瞬间的，大片黑色就从老人手臂下浮现出来，随即被迫从那断掉的手指尖全部逃出。它们化为一阵雾气，在阳光下回归了少女。
男人按住疼得抽搐的罗尔，眼睛却一直与少女对视着。
“Eva，别做多余的事情。”
“哼。”
少女不满地双手叉腰，那抹笑容也随之消失。
“你知道吗？”
她恨恨开口道：“这个家伙就是那些逃出来的鼠辈的上司。在他们离开塞那维多那个小国时，他们把那些能卖的都卖了。而这家伙命令自己的部下卖掉了我母亲。”
男人皱起了眉头，他缓缓看向那还在不停抽搐的老人，最后又转回了目光。
“那就再找，素体不会死亡。”
他的话语已是十分笃定。
在过去时，寻找素体对他们来说就是没有终点的旅行。但在经过莫比乌斯之后，他们已经可以确定道路总有尽头。而今天，素体被卖出的消息反而是一条证实所有的情报。
“你应该知道她被卖去哪里。”看着少女那阴郁的表情，男人不得不再次开口。
“我会陪着你去。爱德华也......”
“是、是啊。”爱德华也连忙点起头来。他看着Eva脚下的男孩，声音都有些颤抖。“不管你们要去哪，我都会陪伴你们去的，所以啊，至少把那孩子......”
少女紧紧皱起了眉头。
她不满地看着两人，最后还是把脚从那孩子头上挪向了地面。她气呼呼地鼓起双颊走向男人，眼神中的狂气已经消失无踪。
“你的母亲？”
在这会的，那被痛觉捕获的罗尔终于恢复了一点力气，虚弱的他怔怔看向少女，突然恍然大悟。
“啊！你就是那个孩子......”
“没错。”Eva没好气地挥了挥手。“你们一定没想到我能够顺利存活吧？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她一边说着，又一边想去踩那让她厌恶的家伙，但男人却在瞬间伸手抓住她的小脚，朝她摇了摇头。Eva脸色一红，连忙用力挣脱了他的手指，没有再进行攻击。
躺在地上的罗尔用力喘着气，那声音粗重得就像雨天的滚雷闷声。他按着地面狼狈地爬了起来，却先转头去看门外的小孩。在确认对方并没有像自己这样惨后，他才终于靠到旁边的椅子上，愧疚地看向了紧紧盯着他的少女。
“对不起......”
脸被磨烂一半、手指也断了一根的他正拼命地忍着痛，但这疼痛却完全比不上心里被刺穿的痛楚。
“在那个时候......”
“算了吧。”Eva冷冷打断他的话语。“如果是想说在逃离格林后卖掉我母亲的事情，我不想听。如果还想说什么你已经后悔了，想重新做人了，我更不想听。我不想听你怎么改过自新的事情。我不想听你的自责，也不想听你这些年的自我救赎什么的。你有罪，你就该死。在我找到你之前，你已经为自己赚到很长的生命了。”
“唔......”
罗尔死死咬紧的牙齿颤抖着，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那或是不安，或是恐惧，或是留恋，或是释然，那犹如灵魂倒映的眸子里汇尽了他这后面半生的感情，在最终凝聚成了泪珠。他显然意识到自己的结局，一切的一切最终都化成了无声的哭泣。
“Eva......”目睹着这一切的爱德华下意识开口，却被少女狠狠瞪了一眼。
“别随便心软，爱德华。他曾经做过很多非常极端又过分的事情，你不要以为这种人可以被轻易原谅。”
Eva冷淡地警告着，又转头看向男人，男人静静看着她，眼神却不似支持的意味。
“不过几个月没杀人，就让你也变成家犬了吗？”
“......”面对少女的嘲讽，男人只是沉默地指向了门口。“那孩子，你说是他收养的。”
“是。”
“你说他有反省的心情。”
“对。”
“......”得到了少女连续的肯定，男人扭头看向爱德华，“劳伦斯，罪人如果反省，他的灵魂可以升入天堂吗？”
“如果......”
“人类是没有灵魂的。我们都只是一群在大地挣扎的动物，你可别说傻话了。”
Eva冷冷打断了爱德华的话语，眯着眼跟男人那平静的目光对上。她已经完全生了气，这点不管是谁都不会怀疑。但男人却没有任何退缩的意思。
“劳伦斯。”男人坚持地以爱德华的帝国语名字称呼，再次开了口。“我是死徒，也是罪人对吧？”
“芬里尔中尉！”
Eva咬紧牙齿，气鼓鼓地把话语从牙缝中吐出。
“就因为他是帝国人吗？你这狗屎死徒！你还要帮着他吗？”
男人静静看着她。他的目光是那么温柔而平和，少女却灵敏地窥探到了他的一丝受挫。
什么嘛？就因为被说了一句？她才要委屈呢！真正受伤的人是她才对！明明旁边的家伙犯下了那么多的罪孽，怎么可以因为他后面没做了而轻易原谅？
她咬紧牙关，跺着脚冲对方叫了起来：“蠢货！笨蛋！你这没脑子的军犬！我......我不是要骂你，你别把自己跟那种家伙拉到一起啊......芬里尔中尉......为什么你总是要犯傻呢？”
少女的话语到中途就变成委屈的声音，她难得在人前软糯糯地说话，简直就像受了伤的小兽。她努力想捍卫着什么，又不希望因此伤到面前的人。
爱德华在一旁看着快要冒出泪来的少女，只觉得心头被扬起某种震荡。他脑袋一热，突然站到了两人之间去——Eva委屈地看向他，目光瞬间变得愤怒起来。
“请不要做出过激的事情来。”爱德华诚恳地说道：“芬里尔中尉也只是希望你不要染血。如果你也坚持以牙还牙，那这一切就会变得没有意义！难道你希望那孩子也变成复仇者吗？”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
少女的怒火彻底被点爆，一把推开了爱德华。但对方却被男人轻轻接住，使得少女更加生气。
“你以为自己是天使吗？你也做过恶毒的事情，藏在身上的肮脏秘密都发出臭味了！”
她一边低吼着，一边往外冲去。
男人看向爱德华，却发现对方愣在了那里。他那纯粹的眼眸忽地失去光彩，整个人都被震住了。
看到这样的反应，即便是迟钝的男人，这会也意识到Eva的失言不仅仅是失言而已了。
可他不认为那必是真实。他看到的爱德华才更真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