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啊啊啊啊啊!”

灰色雾气缠绕的村民挥舞着手中生锈的耙头,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野兽般的吼叫,疯狂地向街上的行人发起攻击。他的手臂青筋暴起,一举一动都显露着与斑白双鬓所不相称的强壮。无人看守的水果摊前一片狼藉,一个男人拼命地想要逃离,却被脚下的水果绊倒,撞在木车上发出的巨大响声不幸地吸引了疯狂村民的注意。

男人惊恐地回头,想要起身却因恐惧而失去平衡连连跌倒。

“米尔,米尔不要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约翰啊,约翰!”

“呃…”村民缓缓接近在地上蠕动的男人,村民的眼神有些迷茫,他似乎正在思考“米尔”和“约翰”两者的关系。

男人见状,强压那股令他几乎失禁的恐惧感,挣扎着爬了起来。

“啊!”

不料,村民迅速举起农具,在男人即将逃出攻击范围以前挥下铁耙。惨叫声响彻天际,骨肉剥离的声音嘶嘶地响起,数枚铁根深深地插入男人的后背,血肉随着向下撕扯的动作飞溅。

“啊!啊…”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微弱,空气中弥漫着血色的尘雾以及腥甜的气息。

趁着这场混乱,两只身影迅速穿过村民身后的街道,隐匿入漆黑的巷道之中。

“哈啊——”

深深地逃进漆黑的小巷里,阿尔法抬起头望向四周,确认四下无人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贝塔,你没事吧?”

阿尔法努力挤出笑容,抚摸着弟弟头发的手仍然微微颤抖。

“嗯,贝塔没事。”

贝塔睁着乌黑明亮的眼睛,虽然小脸看起来有些苍白,但完全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

“呼~没想到事情居然会发展得如此迅速,就连通知大家的时间都没有留下啊。”

阿尔法心有余悸地回忆着在回村后所发生的一幕,一回到村庄,牢记格威尼德嘱托的阿尔法拼命向民兵公会跑去,却在即将抵达的时候见到了村民们自相残杀的一幕。小时候,常常听村里人讲可怕的故事,那时候的阿尔法总是会被吓得魂灵出窍,也许是长期以来的“训练”,等到终于真正见到地狱的场景时,才不至于被吓瘫在原地。

不过即便如此,如果不是骤然变化的天气导致周围一片漆黑,也许一路上的血腥场景便足以将姐弟二人的理智摧毁得七零八落。

真是奇怪,为什么这天气说变就变呢?

不过,现在这种状况,根本就不是思考天气是好是坏的时候。阿尔法轻轻地揽着贝塔靠墙坐下,将头靠在贝塔柔软的头发上,贪婪地闻着从头发中飘出的草药香气。虽然暂时逃过一劫,可是就凭这柔弱的姐弟二人,真的能够从这个鬼地方逃出去吗?想到这里,浓浓的绝望感爬上心头,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要是莉娅他们在这里就好了。”

“姐姐…”

身边的贝塔扯了扯她的衣角,阿尔法抬起头,忍住打转着的泪水,声音颤抖地将弟弟拥入怀中。

“没关系,姐姐在这里,不用害怕。”

“不是啦…姐姐。”贝塔摇摇头,然后把阿尔法小心地推开。“我是想说…我有点想吐。”

“想吐?怎么会…今天有吃错什么东西吗?”

“没有啊…要硬说吃了些什么,也就是采果子的时候吃了两个苹果而已。”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贝塔将手抵在下巴的地方,想了想,又抬起右臂。

“咯吱窝也有些疼…”

“嗯…没事,让姐姐看看…”

【咔擦】

就在阿尔法准备查看贝塔身体情况的时候,突然从巷口传来一声清脆的木条碎裂声。

“!”

阿尔法惊恐地向巷口望去,一个男人摇晃着血肉模糊的身子,一步步地向姐弟二人走来。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碎,鲜血混杂着黄色的液体滴落地面,肠子一样的条状物松松垮垮地吊在他的裆部以下,几乎拖地。

“等…等…等一下姐姐再帮你看,我们该走了。贝塔,记住,安静一点——!”

阿尔法有些语无伦次,她比出噤声的手势,示意弟弟绝对不能发出声音。

贝塔懂事地点头,阿尔法将贝塔的眼睛蒙上,二人趁着小巷中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悄悄潜行。只要动作放轻一点,脚步温柔一点,在黑暗之中绝对没人能发现的,阿尔法这样想道。

不过呢,上天总喜欢和人类开玩笑,每每是这样危急的时刻,往往都会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差错——

“咿呀呀呀呀呀呀!”

尖叫声从不远处的前方传来,一个女人披散着头发从巷口跑过,数个张牙舞爪的村民紧随其后。女人发出的巨大声响冲入小巷,吸引了男人的注意力,进而发现了试图溜走的姐弟二人。

“呃啊啊啊!”

男人伸出双手,指甲上满是凝结的血块,噬咬着空气疯狂地向他们追来。

“呜呜呜——!”

用牙齿拼命地咬破嘴唇,强忍着已经涌上喉头的尖叫,平常工作时练就的臂力让阿尔法一把抱起地上的贝塔,不顾一切地向前逃跑。

“呃呃呃啊啊啊!!”

【伐啦!】阿尔法顺手摔落一堆被随意丢弃的木条,没跑出多远便听见什么撞在木条上导致碎裂的声音。“呃啊啊啊!”男人似乎被激怒了,但残破的木条插入了他大腿的深处,不知道他能否感觉到疼痛,但是他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

贝塔将头深深地埋进阿尔法的胸口,小手拉住她的衣角,不住地颤抖。

“快到了快到了!”

“呃啊!”

阿尔法的脚步瞬间被眼前的景象刹止——刚才的女人低垂着头,身后是一群可怕的野兽。女人的发丝上沾满了红色的凝块,她缓缓抬头,呈现在阿尔法眼前的一幕几乎令人血液倒流——女人只剩下半边血肉模糊的脸。

“呃啊!”

女人的嘴突然裂出尖锐的黄牙,站在原地摆出了要扑向姐弟二人的姿态。

阿尔法想要往回逃跑,但那个被木条激怒的男人正一瘸一拐地向这边走来。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无数的冷汗从她的额头滴落,抱住贝塔的手异常用力,嘴唇已经被咬出鲜血。

谁来救救我们…谁来救救我们…?!

——“快把手给我!”

一个大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布满毛发的粗糙手臂此刻却不吝于神灵的圣手。

“呃啊!”

【啪!】阿尔法几乎是依靠本能地伸出左手抓住了那双有力的手臂,而尸化的女人纵身一跃,竟抓住了阿尔法的小腿。

“滚!”

就像是要把刚才的恐惧和愤怒全部喷发出来一样,阿尔法用尽全力向下一踢,软体被踩爆的感觉在脚底迸发——女人被狠狠地踹下地面,阿尔法的一脚正好踢中了碎裂的头骨内部。

“起!”

一股巨大的上升力量扯拉着阿尔法的手,她感觉肩膀都要被扯断了。不过即使这样,她也不会松开这只救命的手。贝塔则紧紧地抱住阿尔法的脖子,阿尔法的右手有力地托住了他。

【啪!】

右脚在进入窗户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窗框,失去平衡的阿尔法以不太好看的姿势滚入房间,瘫软在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木质地板上。

“终于…呼…”

【啪嗒啪嗒——】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眼眶中涌出,滴在手上,滴在贝塔的脸上。“呜…呜——”阿尔法松开抱住贝塔的手,捂着嘴嚎啕大哭起来。

“姐姐…”

“好了孩子,好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大叔将窗户关好,蹲下身子安抚着情绪几近崩溃的阿尔法,也许平日里安慰人少得罪人多,大叔看起来有些手足无措。

就这样过了半响,阿尔法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对…对不起…谢谢你。”

 “为什么又是道歉又是道谢的呀,孩子。别哭了,你看你,说话都不大灵光了。”

“噗。”阿尔法破涕为笑,大叔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嘣,嘣——】

楼下传来杂乱的撞击声,阿尔法惊恐地望向楼下,方才放松的神经又再次绷紧。

“不要担心孩子,我已经把所有入口堵好了,那些混蛋一时半会还进不来。”

“哦…”

阿尔法松开紧握的拳头,小心翼翼地将贝塔揽入怀中。

的确和大叔所说的一样,门口和窗户已经被各式各样的家具堵住,就连上下的楼梯也被巨大的柜子完全堵塞了。值得一提的是,一楼有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

也许真的可以休息一下了,阿尔法抹去额头的汗滴。

“那个…真的谢谢你,大叔…”

“哈哈哈哈,孩子,你刚才已经道过谢了,忘记啦?也别再大叔大叔地叫了,叫我山姆吧。”

自称山姆的大叔咧开大嘴笑道,阿尔法这时才能好好地观察他和周边的一切。

山姆大叔看起来应该四十出头,强壮的手臂几乎是阿尔法臂头大小的两倍,胡子拉碴,有些凌乱的头发增添了一点苍老的气息,但就刚才将阿尔法拉出险境的力气而言,大叔绝对是身强力壮,与衰老拉不上边。

现在身处的地方似乎是一栋房子的二楼,地板的成色不好,神台上的蜡烛早已经烧熔至底部,看得出来已经很久没有更换了,这所房子的主人一定不太富裕。一把梯子架在角落边上,一块活动板被打开,从那里能看见阁楼。

“渴了吗孩子?我给你拿杯水去。”

山姆大叔拖着步子走向一张桌子,不知道是刚才受了伤亦或是旧疾,感觉山姆大叔的步伐并不太协调。

阿尔法摸了摸贝塔的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起身,脚底下的无力让她几乎一个踉跄摔倒,但最终还是稳住了身体。

她来到窗边,楼下仍然有发狂的村民在游荡、拼死逃命的可怜人,到处升起黑色的浓烟,还有黑暗中明亮的火光。天空中闪烁着雷神的怒火,一团火球在远处爆发,隆隆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阿尔法将拳头握紧在胸前,低头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