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嚓…嚓…”】

脚踏在铺着石砖的街道上,不时发出砂石滚动的声音。

莎拉的手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因为有格威尼德在一旁共同支撑着,因此对于我来说,莎拉的身体并不是十分沉重的负担。

不知道为什么,在即将抵达村门口的时候,马匹变得异常狂暴起来,完全不受控制,似乎对村庄有着谜样的抗拒。

其实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挺希望绕过托尔卡的。

毕竟这里是曾经的王国噩梦——【瘟疫之村·托尔卡】

可是,为了躲避南方的追击,我们只能挑这种别人不太容易想到的路前进…如果从海路往北方逃跑的话,说不定会遭到海军的拦截,到时候那就会陷入无路可逃的尴尬境地。

而且…即使现在选择更改路线,也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莎拉的突然昏厥让我们必须选择一个能够落脚的地方进行休整,而最近的村庄也只有托尔卡一处了。

于是乎,被诸多困难逼迫着,我们只好选择步行进入托尔卡,但在怎么搬运莎拉的情况下,我们又犯了难。

不过最终,我们还是选择将莎拉架在我们中间。

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对于我们来说似乎挺舒适的。我不会因为无法承受莎拉的重量而跌倒——别介意,我不是说莎拉很胖——而格威尼德也能时刻提防来自村庄的袭击。

只不过真是苦了莎拉脚上那对普通的布鞋——仔细一看,在地上的长期摩擦,都已经令这对布鞋有了些许的掉皮炸线…

莎拉的睫毛随着我们的移动而微微颤抖,不知道她的脚会不会因此而受到损伤,这么看起来,莎拉陷入昏迷倒莫名变成了一件好事——处在梦里的人不会感到疼痛。

我趁着自己胡思乱想的时间,悄悄地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

地面上落着许多砂石,这倒不是十分奇怪的事情。长期的无人居住,还有北方的干旱气候…我可以想象得到,这片地区刮起狂风的时候那种黄沙漫天的“壮观”景象。

街道两边的房屋有些已经变成了大火过后的残垣断壁,有些的墙面虽然因为遭到波及而变黑,但看起来似乎还是十分坚固的样子。

许多门窗都打开着,农具还有磨坊的器具都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不时有那么一两具白骨倒在墙角,半张开着嘴用空洞的眼神呆滞地望着天空。

人们逃离瘟疫的时候…是不是被绝望紧紧束缚着的呢?

此处已经没有生命能够回答我的问题。作为生灵的我们再次闯进这片亡灵不得安息的地方,想必他们并不欢迎我们的到来吧。

天空的黑色裂缝变得更加密集,有些地方已经完全融入黑暗。

裂缝似乎有序地指向一个中心,顺着它们的方向远远地望过去,那地方看起来似乎是村庄中心。

算了,那边肯定没有什么好事,当务之急是让莎拉尽快恢复,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

我侧过脸去,悄悄地瞥了格威尼德一眼,他的身体微微闪烁着红色的光芒,比起在湖边的那次,似乎颜色要淡了许多。

透着寒光的银剑尖端悬浮在离地一小节的位置,紧握剑柄的手背上暴露着青筋。

他的脸色有些凝重,不知道是不是一直对前方的未知保持警惕的缘故。

就我的本心而言,如果有格威尼德在,我便会放心很多。

虽然最近我似乎也得到了某些半吊子的战斗能力,但毕竟还只是初学者的程度,如果真的遇上了什么紧急的事件,如果没有波尔多的协助,我一个人恐怕难以应对。

“女王陛下。”

就在我的思绪延伸到几乎无法收束之前,格威尼德突然发出的呼唤将我拉回现实。

“啊…啊?”

“不如我们就在前面那栋房子暂时休息一下吧。”

我顺着格威尼德所说的方向望去,一栋墙壁上镶嵌着风化严重的木板的小屋静静地坐立在街道尽头的左侧。

我仔细地分辨着木板上的花纹…似乎是一条蛇…

难道是,【蛇徽】?

“诊所…不知道这里有没有能够治疗莎拉的药物啊。”

“如果是一般的风寒感冒的话,我想,也许还是能够解决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此刻忽然想起来一点不太好的东西。

幸好经过医学学者们的努力,从北方的机巧技艺之中获得了改革医术的方向,时至今日,医学已经摆脱了从前的愚昧落后。

如果还是以前的那种“医术”的话,我宁可病死也不会接受灌肠和铁烙的!

小心翼翼地推开木门,“吱呀”一声,一点昏暗的光线从外部透入室内,稍稍照亮了门前的一点地方。

格威尼德举起了手中的银剑挡在胸前,准备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我们小心地走进诊所,许多五颜六色的液体用圆底的玻璃瓶称装着放在墙壁上的木架上,也许是因为时间的缘故,大量的液体已经变得浑浊,甚至散发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这里真的有能治疗莎拉的药物吗…我不禁捏了一把汗。

小心翼翼地将莎拉放在一张木椅上,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的原因,我感觉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

“哈…”

格威尼德从一间昏暗的房间中走出来,看得出来,他的脸色并不太好。

身上的红色更加剧烈了,他有些痛苦地捂着额头,无力地靠在墙角的一处。

“格威尼德?!”

我想要跑向格威尼德所在的位置,但他却向我伸出了手,示意我不要接近他。

“不…不用管我…我休息一会就没什么事了。顺带一提…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女王陛下大可以放心寻找药物…我去门口守着。”

格威尼德摇摇晃晃地离开墙角,银剑的尖端在木质地板上嚓嚓地滑动。

“格威尼德,真的不要紧吗?”

他摇摇头,逞强般地走向门口的方向。

格威尼德的黑发有些凌乱,脖颈上的血红色微微流动,就像是血液聚成的溪流一般。

说实话…和之前在湖边见到的那一幕有些不同。

比起那时的血红,如今的血红似乎要更加凝滞,更加沉重,就像是给格威尼德加上了某种不知名的枷锁一般。就从他的表现来看,他的体力正在飞速流逝。

格威尼德走到门边站立,手中的银剑插入地板之中,他的双手撑在上面,宽厚的肩膀面对着我们。他的肩膀微微起伏,似乎是在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摇摇头,决定将精力先摆在莎拉的身上,再去解决格威尼德的事情。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格威尼德的体力会那么迅速地消逝,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已经陷入昏厥的莎拉情况更加严重。

我走进像是厨房一样的地方,打上一盆凉水走入房间。

我将幕帘严密地拉了起来,确保没人能从外面观察到内部之后,我翻查着书架上已经沾满灰尘的医学书籍,虽然纸张已经泛黄,但上面的文字仍然清晰可见——虽然我都看不太懂就是了。

(波尔多?你能看懂这些医学的书籍吗?)

【…】

(波尔多?)

完全没有回应,就像是对着混沌喊叫一般。

奇怪了,为什么这个时候波尔多反而不出现了呢?

我握住胸前的典伊,典伊散发出淡淡的蓝色光芒。

(zaima?)

仍然没有人回答。就在我试着继续呼唤波尔多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

头部有些沉重,身体开始微微晃动,耳边浮现起一些隐隐约约的呻吟声,就像是,来自亡灵的喃语一般。

“什么…?”

我低下头,发现典伊的光芒已经渐渐暗淡下去,而且,我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快速吸取我的体力…

将手中的典伊放下,那种被吸取体力的感觉减弱了一些,但经过刚才的一幕,我发现,自己的体力也正像格威尼德一样渐渐流失,只不过,似乎并没有那么严重。

波尔多曾经说过,她需要依靠我的精神力才能存在…会不会是因为有什么东西抑制了我的精神力,所以我才无法呼唤波尔多?

我摇摇头,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加清醒一些。将晦涩难懂的医书放回书架上,我掏出随身的手帕,解开莎拉的衣服,用凉水将手帕浸湿之后,轻轻地在莎拉滚烫的身体上擦拭着,希望能靠最基本的方法为她稍稍减轻一点痛苦。

“这是…”

当我将莎拉稍稍侧身过去之后,我发现,在靠近心脏的地方,一团血红色正在沉稳有力地跳动。

从心脏的位置向四周延伸,血红色的溪流正在慢慢地侵蚀着白皙的肌肤,和格威尼德身上的血红色一样,凝滞,沉重,不断闪烁着渗人的红光。

看到这样的情景,我感觉身上似乎有点什么东西正在蠕动着,酥酥麻麻的,似乎在吮吸着什么一样。

难道说…

回想起格威尼德身上的那抹血红,再看看眼前莎拉身上蠕动的血色长蛇,我不禁咽了一口唾沫。

小心翼翼地解开领口的纽扣,低头望去时,和我担心的一样,血红色从心脏的部位开始向四周延伸…

“这…”

就在我试图伸手去触碰它的时候,忽然间——

【“扑通”】

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从门口的方向传来的。

“格威尼德?!”

我顾不上大脑内部传来的越来越沉重的疲劳感,掀开幕帘冲了出去,格威尼德倒在地上,银剑仍然插在木地板上。

我轻轻地摇晃他的身体,他的双眼紧闭着,嘴里似乎含糊不清地呼唤着什么东西。

和莎拉的情况一样,他的身体也变得滚烫起来,血红色的溪流已经爬上他的脸颊,显得有些面目狰狞。

我试图将他抬到房间里面,但我惊恐地发现,自己连站起来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眼前的景色渐渐扭曲模糊起来,耳边的呻吟声渐渐清晰,像是无数只蚊子在耳边蜂鸣一般,令人感到烦躁但又无能为力。

“哈…啊…”

我的呼吸也变得有些慌乱起来,额头流下些许液体进入我的嘴里,一点咸味在嘴里绽放开来。

我挣扎着扶着墙壁爬起来,身体靠在残破的窗台边上,我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窗外。

漆黑已经完全吞噬了周围的天空,街道上刮起了可怕的狂风,无数透明的人影在狂沙中间若隐若现——

【贝塔!你给我站住!】

闪动着异样光芒的少女残影闯进我的眼帘,那是…?

【“扑通”】

耳边响起倒地的声音,在我努力辨认清楚以前,我的意识便深深地沉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