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我们便离开了顿茨涅克。然而在离开顿茨涅克之后,女王陛下您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也许是老化的问题,吊坠的链子断掉了,所以只好用布袋装好。”

格威尼德平静地说着有些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我怔怔地望着他。

“所以…那个蓝色头发的少女…”

我指了一下自己。

“是我吗?”

“就外貌而言,是的。”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在我的记忆里,我从来没有过对任何魔法的系统学习,更不用说使用出和格威尼德描述的那样具有威力的魔法。

那样的自己,真的是我吗?

忽然间,我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您一定要活下去。”】

脑海中忽然浮现起从前的某个声音…蓝色的光芒不由分说地刺入我的双眼。

那个魔法师样貌的男人…对我的身体施加了什么魔咒吗?

在幻境中漂流的时候,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将我当作她的孩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身体,变得和常人不一样了吗?

“女王陛下?”

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莎拉已经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的脸上带着担忧的神色,我的视线飘忽着,在恍惚之间,我将她误认成去世的沙蒂娅。

“沙蒂娅…?”

我感觉自己被小心翼翼地放平在座位上,一双手轻轻地贴在我的额头,好像在试探着我的体温。

“女王陛下,您才刚刚醒来,身体还需要休息。在抵达目的地之前,请先睡一觉吧。”

沙蒂娅的脸渐渐模糊,幻化重组成莎拉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好…好吧。”

我闭上双眼,聆听着车厢颠簸时发出的“轱辘”响声,在不知不觉之中,便走入了梦乡。

“女王陛下,女王陛下,我们到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感觉身体被一阵轻微地摇晃,睁开眼时,眼前的莎拉看起来有些小小的兴奋…或者说,暂时松了一口气。

“到了吗…?”

我坐起身来,透过窗户向外望去时,一间普通的木屋出现在我的眼前。

木屋是由木材和石料建筑而成,也许已经经过无数风吹雨打,有些石料外表已经变得坑坑洼洼,用作支柱的木头也留下了许多刮擦的痕迹。

棕色的木头与灰色的石料,这样黯淡的组合形成了这间简陋的小屋,也由此融入到其背后那孤零零的小村庄。

和遍地荒芜的景色融合在一起的小村庄,想不到王国还有如此荒芜的地方。

作为王女一直生活在荣华富贵之中的我,还有很多事情是不知道的。

一个五十岁出头的大叔站在小屋前面,格威尼德站在他的身边,两人似乎在交谈着什么。

大叔的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看起来,交涉十分成功的样子。

“女王陛下。”

莎拉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她靠在我的耳边小声说道:

“为了不让别人知道我们的身份,请允许我和格威尼德先生称呼您为莉娅小姐。

“在我们的设想之中,您是某户人家的大小姐,此次是前往北方代表家族谈判的。

“我们将是您的仆人。关于身世和称呼,请务必牢记。”

我点点头,这对于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在莎拉的陪同下,我小心翼翼地跳下车,向着格威尼德走去。

“莉娅小姐。”

觉察到我的到来,格威尼德向我微微鞠躬,他的动作非常标准,就像是一个训练有素的仆人。当然,这和他常年服侍卡尔有很大的关系。

“啊,这,这位就是大小姐吧。小店十分简陋,还要请大小姐在小店暂时委屈一下。”

大叔看起来十分地拘束,他不停地挠着头,就像是要把那仅剩的几根头发拔掉一般。

我挥了挥手,示意这没有关系。

“我们从南方驾车而来,一路上风尘仆仆,只要有一处稍微落脚的地方就足够了。”

“哦,是吗,是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感觉眼前的这位大叔虽然是民宿的主人,但却并不擅长与人交谈。

是因为这片地区太过荒芜,以至于连几个普通的客人都不存在吗?

这样想想看,还挺可怜的呢…

大叔领着我们进入了木屋,木屋分为三层,一层是主人的居住区,同时也是厨房和各类杂物放置的区域。

二层和三层都是客人住宿的地方,每层楼有四个房间。

在一番安排之下,我们取得了自己的房间。

莎拉和格威尼德住在二层,我被安排在独自一人的三层。

我们的房间正好是纵向排列,如果我有什么情况的话,只要跺一下地板就能让楼下所有人听见。

这种消息传播的方式固然挺好,但是…这么看来,木屋也太过简陋了一点。

当一切安排妥当,太阳已经准备落山了,莎拉和格威尼德也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轻轻地合上木门,令我意外的是,虽然很久没有人住了,但房间内的一切都被仔细地打扫过,摸不到一点灰尘。

由于民宿的主人用不起用于照明的水晶灯,只好在房间内部多加了几根蜡烛。

洗漱的用具和床褥都整齐地放置着,看得出来民宿主人的用心与一丝不苟。

眼前的这一切令我对那位大叔充满了好感,有人说:“穷山僻壤生刁民”,但我却不这么觉得。

一面镜子静静地放在床边,在烛光微弱的光中,镜面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我小心地确认房间门已经被锁上,再将窗户合上,确保不会被风吹开。

一切准备完成之后,我小心翼翼地解开了自己的衣服。

“哗啦。”

连衣裙从我的肩上滑落,掉在木板上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

白皙的胴体在镜子面前一丝不挂,金色的发丝倾泻在少女稚嫩的双肩。

我抚摸着自己的腹部,仔细地观察着那里的肌肤。

白皙,润滑。无论是手指间传来的触感,还是眼前所看到的一切,都无法找到任何遭到刺穿的痕迹。

难道说我根本就没有被杀死吗?可是那时的痛楚是那么强烈,那种感觉我这辈子都无法忘怀。

可是又该如何解释眼前的一切?我不仅复活了,而且身上没有一点伤痕。

我不可置信地抚摸着那里,虽然这看起来是一件好事。也许是一件好事,也说不准。

而且格威尼德那时候讲过吧?我的头发变成了蓝色,而且气质完全不同。

可是,我捻起一根发丝,虽然烛光是暗了一些,但我还是能分辨出它的金色。

格威尼德是不会骗我的,可这怎么说也太跳跃了一点,不是常人能理解的范畴。

再怎么看下去,身体没有损伤这一点也不会变化,我叹了口气,将地上的连衣裙捡起来穿上。

明明值得开心的事情,为什么我会叹气呢?

我坐在床边,打开那个装着典伊的小布袋。

用作连接的链子已经断裂了,典伊也破碎开来,只剩下棱角分明的另外一半。

我将它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目光呆呆地凝聚在它的身上。

“蓝色的光芒…”

我喃喃道,典伊源源不断地给予手心冰凉的感觉。

我望着它,不知不觉眼前便模糊了起来。

“吧嗒,吧嗒。”

两滴眼泪砸在典伊身上,我笑着抹去眼角的泪水。

“真是的,怎么哭了啊。”

明明想要抹去泪水,然而手臂却停在了眼前,无法移动。

我脸上的笑意逐渐扭曲起来,伴随着内心无可抑制的悲伤,我放声哭了出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我抓起床上的被子,将头狠狠地捂住。

这里的隔音并不好,如果哭泣的话,会被所有人知道。

“呜呜…呜呜——”

任凭眼泪疯狂地从眼里涌出,我愈发抓紧了被子,甚至令自己无法呼吸。

“卡尔…卡尔…”

我拼命呼唤着他的名字,然而却不会有人站在我的身后温柔地抱住我。

“卡尔…你在哪里…我好害怕。”

顿茨涅克的陷落、王国的沦陷、咄咄逼人的王姐…

为什么啊,我只是想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然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而已,难道这也有错吗?!

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连被子都难以掩盖,我只好努力更抓紧了脸前的被子。

我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又是什么时候哭得没有力气睡着了。

当我睁开眼睛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早上好,莉娅小姐。”

当我走下楼梯来到一楼客厅时,格威尼德和莎拉已经坐在那里了。

“早上好。”

我在莎拉身边坐下,桌上是大叔准备好的早餐。

由于是偏远的地方,早餐也体现出了偏远的特色——

有点简陋。

但我没有挑剔的理由,看见他们已经开动了,我也着手享用起自己的那份早餐。

“莉娅小姐…您的眼睛…?”

莎拉仔细地望着我的脸,我想起来昨晚的一幕,连忙摆手说道:

“不不不,我…风沙进眼睛里了。”

“可是…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莎拉有点担忧地望着我,在我拙劣的演技之下,完美地暴露了自己哭过的事实。

但两位好像都没有追问原因,我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啊,这边是风沙比较大,晚上要记得关好门窗。”

大叔将最后一叠菜肴送上餐桌,他和蔼地说道。

“这边已经很久没有试过这么多人坐在一起吃早餐了啊。”

“是因为没有什么客人吗?”

“这当然是原因之一…还有其他的原因…”

大叔的脸上浮现出一点落寞的神情,他望着客厅里的某处,半响,平静地说道:

“北方的托尔卡发生瘟疫之后,由于这里离布尔卡比较近,很多人都逃离了村庄,逃向相对安全的南方…听说顿茨涅克的领主哈尔西大人十分仁慈,不少人都跑到了那里。

“我的妻子和儿子,也逃往了南方…但我留了下来。”

“为什么呢?”说出口的一瞬间,我就有些后悔了,我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这个问题。

“因为…这里是生我养我的地方…这里埋葬着我死去的双亲,还有我亲爱的妹妹。

“如果所有人都离开了,他们会很寂寞的吧。”

大叔微笑着,那笑容却流淌着无尽的悲伤。

气氛渐渐沉寂下来。

“对不起。”我说。

“没关系,没关系。”大叔连忙摆手说道。

“自那以后,这里便变成了一个空村,除了我,还有一些实在走不动的老人家以外,再也没有其他村民。”

“以前,这里作为商路的必经之地,曾经十分热闹繁华。都是瘟疫…瘟疫改变了这一切。”

“如今,商人一般都会选择走旁边的海路,虽然时间要比陆路慢上一天,但仍然没人敢走这条路。你们是我这么久以来,见到的第二支走陆路的人。”

“第二支?”和我预想中有些不同,难道在我们之前还有其他人吗?

“是的,第二支。我想想看…其实那也说不上是一个商人…倒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不怎么爱说话,基本上不会下来吃饭。”

“孩子?”

一旁的格威尼德忽然发问,他看起来对孩子这一点十分在意。

“是多大的孩子?”

“我想想看…”大叔摆出一副冥思苦想的样子,“大概…十五六岁的样子…是个少年。”

“少年…是不是穿着黑色的衣服?”

“是的。”

大叔似乎感到有些疑惑,同样的,我也对格威尼德疑惑起来。

“怎么了?格威尼德,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我不知道…我感觉前方会有点什么蹊跷,希望只是我多疑了。”

(三天前,南方,共和国首都)

“什么?蓝色的光芒?”

“是的,总统阁下。”

艾米丽有些不可置信,但阿尔法带来的情报向来准确,她没有理由怀疑它的真实性。

“你是说,维吉莉娅在被杀死之后,又变成了蓝色光芒重新复活?虽然我对这一结果很是安心,但还是太过牵强了一点吧?”

“是,当时我得到这个情报的时候,也有些怀疑。”

“有能够复活的咒术吗?”

“有,但是能够复活人的术式只有神灵才能使用,而且不会流传到人间。从前,作为咒术师,我已经用尽一切去寻找复活人的术式,但一无所获。”

“这么说来,应该不是顿茨涅克内部存在咒术师的原因…可是为什么呢?”

艾米丽敲着额头,得知妹妹遭遇刺杀去世的那天晚上,她几欲自尽,但第二天却传来了妹妹复活的消息,这让她感觉有些云里雾里。

“总统阁下,根据情报所言,维吉莉娅殿下可能向北方逃亡而去,是不是应该派人去调查一下?”

“嗯,这件事情交给你去办,最好能将我的妹妹带回来。”

“那,对外界该如何说明这一件事?”

“一定要压制住这个消息,让知情者闭上他们的嘴巴。对外就说是顿茨涅克的贵族见大势已去,残忍杀害了第三王女殿下。”

“是,总统阁下。”

阿尔法快步离开了总统办公室,艾米丽的双手交叉在桌子上,她默默地望着前方。

“我的妹妹…你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