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當捕快,懲奸除惡。”

“那我就是捕頭。”

“女孩子不可能的啦。”

“哼,要你管!”

腰間別著朴刀,胸前綉着大大的“捕”字,孫博平早就忘了這身皮在身上披了多少年。

小時候,覺得捕快替天行道,懲惡揚善,何等威風,然而等他當上卻早就不是那麼回事了。新來的太守為官清廉,執政愛民,又頗有些頭腦,這塊地方早就政通人和,哪輪得上他出頭?就連太守家的兒子也是,長的秀氣,滿腹經綸,不像他,留着胡茬,滿身肌肉,看着就讓人害怕。

所以琉璃跟了那個公子哥,自個倒也沒啥好埋怨的。

郎才女貌,挺好。

自己爹娘走的早,害死他們的奸人早被新太守砍了頭,前不久琉璃也嫁了,自己無牽無掛,過的也挺樂呵。城裡那麼些個花街柳巷,他都去過,跟着兄弟們喝的不省人事,傻乎乎的去,醉醺醺的回來,到了家裡還是接着喝。

有一次趕上升堂,縣令一看他這模樣,頓時就不高興了,他倒好,一點沒個下屬的意思,朴刀往桌上一拍:“看不慣?老子捲鋪蓋回家。”

縣令嚇得臉色發青,趕緊賠不是。他心裡清楚,這孫博平雖是狂了點,身上的本事可是真貨。這麼大個城,就沒有懂點小心思的人?當然有,但他們不敢出手啊,一旦被這老孫頭盯上,你就算能上天入地都跑不出他手心。

不過他自己倒是沒意識到他有這麼大本事。

孫博平手下那幫兄弟,都是他從大街上撿過來的,也有從人販子那截下來的,一個個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眼瞅着好幾年過去了,他們的頭兒還是沒升遷的意思,心裡早就不痛快了。

可他們又能幹啥呢?在這地界,他們別想着能破啥大案,沒個功績,人家憑啥給你陞官。

於是,孫博平喝酒,他們也跟着喝,他們以為這是在借酒澆愁,就越來越心疼,尤其是知道頭兒的青梅竹馬嫁給了太守家公子哥的時候,恨不得馬上抄傢伙跟太守家開干。

那時候,有個小捕快隨口提了句話,讓孫博平給惦記上了。

“太守家那位公子哥……好像還去過青樓呢。”

青樓是個好地方,孫博平也去。但是他去行,別人去行,哪怕太守去他也不會說什麼,唯獨這公子哥,不行!

打那之後他就仗着自己的身份,挨個青樓蹲點,半個月都沒見過那公子哥,正當他覺着是不是手下看錯了的時候,那傢伙出現了,跟着一群經商的肥油進了青樓。

還等什麼?隨手扔給老鴇三十兩銀子就鑽進了隔壁房間。要說他進去的時候,床上倆人鬧的正歡實呢,就光着身子讓他給提溜了出去。

孫博平趴牆上屏息凝神聽着隔壁的動靜,這一聽可就不對勁了,怎麼著也沒個年輕人的聲音,感覺說話的是一群老頭。

而且其中一個人是太守。

他們在說啥?孫博平就聽清了倆字:私鹽!

驚了他一身冷汗。

這可就不是小事了,他們這地方是漕運要道,誰要想在船上加點私鹽出去,那利潤可就大了,也就是因為這個,朝廷規定凡是有夾走私貨,還有監察不力的,輕的那叫抄家,重的,可就是滿門抄斬。

他們這是要幹啥,知法犯法?而且這進去的到底是誰……孫博平沒聲張,照舊是私下裡仗着自己的本事去搜查這幾家商戶的船,這一查,嚇得他直哆嗦。

哪是滿門抄斬,這直接就誅九族了!

孫博平犯難了,這事顯然不是他能管得了的,可又能向誰檢舉呢?說不好太守跟他們就是一夥的。

還有琉璃,萬一牽扯到她……

“當個捕快,懲奸除惡。”

兒時的夢想,孫博平撕了個粉碎。管他的,權當無事發生。

就這麼著又過了一個多月,他看見好幾次那公子哥和肥油們進出青樓,可每次都聽不見他說話,他納悶,卻也想着自己是不是認錯人了。

太守家的公子守着琉璃這位美人,怎麼會來這地方。

醉醺醺的回到家,剛進門就渾身一激靈——家裡有人來過。

好小子,偷到老子頭上來了!

四下一看,倒是沒丟什麼,就是桌子上多了封信,鼓囊囊的。

“喲,文賊?”拆了信,打頭掉出來的是一張人皮面具,孫博平當下就明白了咋回事。再看信上,眉清目秀幾個字:懲惡揚善,本捕頭命你速速將犯人緝拿歸案。

落款是琉璃。

當時已是深夜,按屋裡的溫度來看,琉璃是挑在各家各戶做完飯的當兒來的。

這傢伙嘴上說著要做捕頭,怕是做個小偷才更得心應手吧。

孫博平灌了口酒,提着刀就去了太守府。

抄家是吧,老子一個人就夠了!

沒成想一出門就被兄弟們堵了個正着。

“今兒看見嫂夫人了,老大,怎麼著,給個准信。”

孫博平也是沒法子,朴刀一揮:“走着!”

倆人堵門口,剩下十幾號人徑直殺了進去。

可就是剛進門,他立馬就覺得不對勁,這大院里一個人都沒有,火藥味倒是濃的不得了。

“出去,都出去!”

這裡的人怕是都死了,孫博平越想越覺得害怕,拎着刀瘋了似的扭頭沖了回去。

別人都能死,就你不行,琉璃!

正堂,廂房被他翻了個底朝天,就是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後來,他氣急敗壞地往一個小木屋裡一撞,歪打正着,太守、夫人、管家…一窩子人全在呢。

只不過這些人都被綁了起來,倒是公子哥氣定神閑的端坐在一旁,身邊是昏迷的琉璃。

看見孫博平,公子哥俯身就是一拜。

這是咋的了?老孫沒想那麼多,先去探了探琉璃的脈象,確認她的安全后才鬆了口氣。

“大公子,解釋下吧。”老孫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綁的太守一家,不免覺得有些滑稽。

“一步錯,步步錯。我爹年輕時買了官,到現在淪落至此,我又有什麼好解釋的呢?”

他扭過頭看着琉璃,眼神里有些不舍。

“你帶她走,她這個捕頭當得很好。你放心,我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平日里能有個人一起讀書賞花,便是對我最大的寬慰了。”

“你不走?”老孫指着太守說,“就這事,給你記功,活得下來。”

公子搖了搖頭:“書上說,父債子還,現在是我還債的時候了。這宅子里火藥柴草堆了不少,您帶着琉璃快走吧。”

那天晚上,太守府大火,什麼都沒留下。

老孫領着兄弟們逮住好幾個賣私鹽的商戶,也不用刑,也不問話,抓住就殺,自始至終人們都不知道這夥人和太守有勾結。

後來,新太守上任了,名字叫孫博平。

先生站在這孫府門前,完全感受不到當日那場大火。忽而從門裡鑽出一個孩童,不留神撞到她身上。

“小心點。”先生拉孩子起來,耐心地給他拍着身上的塵土。他身上這身衣服得值不少錢,要是弄髒了,怕是免不了挨老孫一頓批。

“大姐姐你是誰呀?”孩子痴痴的望着她。

這倒是第一次,她穿着男裝,卻被一眼認了出來。

“雲淺”,先生淺淺的笑着,“你呢?”

“孫復。”孩子眨巴着大眼睛,“雲淺姐姐要來我家坐坐嗎?”

“不了不了,見到你爹恐怕又得聽他抱怨些舊事,有緣再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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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呀,本來想着多寫寫關於琉璃的事,末了才發現老孫頭搶戲太嚴重了,真是的,不知道讓着點自己老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