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終究等不得。

有些事,終究盼不得。

所以,不妨放下,世間也是有這樣的人存在吧,只不過他們放下的方式不同。

村口吵吵嚷嚷的,墨風和汐茗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然後他們看到了在老樹上弔死的村姑。

早就已經斷了氣,應該是在墨風他們出發后不久就上了吊。。

在她腳下用石塊壓着一張紙。

“對不起。”她如此寫道,“按約定將兩匹好馬在此送給二位,出村向北,疾馳半日便到章台,就此別過。”

到最後,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汐茗一聲不吭地跨上馬。

“你們會把大姐姐好生葬了吧。”

村裡一位拄着拐的老人上前說道:“嫁到這裡,就是小河村的人了。”

“那便是了。”

汐茗牽起韁繩,像出征前的將軍一樣回首看了一眼她,然後策馬而去。

身側的一切都變得模糊,她似乎很享受這種在馬背上的感覺,柔順的長發在身後飄動,傳來一股清香的氣味。

“吶,人死了之後會去哪呢?”

神間界或獄間界?她想要的很明顯不是這種回答。

“哪也不去。”

汐茗撲哧一聲笑了,低着頭,不想露出一絲表情。

“你啊,真的不會安慰女生。”

凌兒早就無數次地用這句話嗔怪墨風,所以這次他也是照舊尷尬地笑了笑,不知汐茗有沒有看到。

小河村的事,算是出師不利吧,希望到章台後能有所好轉。

從山道出來后沒多遠就回到了正常的商道,墨風和汐茗在路旁的茶館小憩一下后就跟着一夥商隊進了城,經過城門時他還特意留意了下,看到沒有關於他和凌兒的通緝令后才舒了口氣。

姑且能認為帝還不想和王們撕破臉吧。

來到章台主要還是為了打聽聖劍的事情,目前渺空下落不明,鎮魂被熔鑄,神使在平南王手中,怒瀾在鎮亂王手裡,流沙的持有者關柳卿最近動作倒是不小,聽商隊里的人說他不久前剛舉行了一次武鬥大會,不過具體情況就無從聽聞了。

還得找到那些親自參與的人了解才行。

因這這個緣故,墨風和汐茗就選了個熱鬧地界的客棧住下。

這家客棧名叫“棲鳳樓”,名字聽着像青樓,內里的裝飾也是,紅綾粉絹掛了滿樓。

在這家店裡工作的小二、管賬的,怕是連廚子都是女的。她們生得白凈,打扮一番就算說是哪家的小姐也不為過,只不過店主似乎並沒有這打算,給她們的儘是些粗衣布料。

“其實還好啦。”汐茗饒有興緻的點評着,“都是用心裁剪過的,雖然少了些女子本有的嬌媚,但卻把本真都顯了出來。”

聽她這麼一說,墨風也覺得並無不妥了。

一桌酒菜,一錢碎銀,這地方說來也實惠。

小二過來添茶時,汐茗裝作不經意地問道。

“看姑娘手法,不像是普通出身啊。”

“呵呵,那姑娘怕也不是普通劍客?”

“哪裡哪裡,平素之人。”

“那又何以見得我不普通呢?”

她抿嘴一笑,便向著另一桌去了。

隔壁桌的客人看見墨風同樣背着劍,便小聲道:“這裡的姑娘們呀,以前多是青樓的花魁,被老闆娘贖回來的。”

“怪不得一個個貌美如花。”

“嘖嘖,”客人咂着嘴,“那是你沒見到老闆娘,我跟你講啊,這裡的老闆娘叫丁佳雯,那可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連京城的妃子都比不上她。”

“是嗎?”汐茗莞爾一笑。

“那是,說起我們這的第一美人…”客人的聲音不覺間大了起來,彷彿在炫耀。

話沒說完,門外邊傳來一聲清雅的笑。

“喲,這又是哪位議論我吶?”

隨即飄入一位白衣女子,柳眉朱唇,右眼下點一淚痣,長發不加梳理卻整齊地垂在胸前,眉目流轉,如清溪潺潺,傾城一笑,勝過迎面桃花。且不說這絕世的容貌,只是她的一步一停就活像一位謫仙。

老闆娘意味深長地看了墨風一眼,然後又像無事一樣朝他們招呼道:“兩位也是為了‘獄會’而來吧,小店若有怠慢,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老闆娘多慮了。”

“那便是了。”老闆娘行了一禮,對那些起鬨的客人回眸一笑,翩然走上了樓。

這些酒客一大半都是衝著樓里的姑娘們來的,老闆娘心知肚明,只不過他們行事還算收斂,所以也就由着他們去了。要是擱在平日里,老闆娘也會陪着他們聊一聊朝廷呀、江湖上的事,不過今天例外。

樓上客房,右手邊第二間,有人在那裡等她。

那是個面容清瘦的女子,臉色有些蒼白,少了些人的血色。

她指了指桌上帷帽。

“這個,補一下。”

老闆娘信步走到桌前,從袖子里拿出一個繡花針,取下原本的紅線,換上了和帷帽一般的白線。

“受傷了?”老闆娘問道。

“沒有。倒是你,”女子指了指掛在一旁衣架上的紅衣,“還沒放下?”

“婚禮快到了,得抓緊時間做好才是。”

一針一線,老闆娘的動作十分熟練。

“一年之約。”

“何必呢?以你的才色,嫁誰不可?你看那劉丞相的兒子——”

老闆娘柳眉一挑,不緊不慢道:“禁軍統領林將軍放言此生非一人不娶,現在天下人盡皆知。欸你猜這人是誰呀?”

“咳咳,換個話題。九華山的事,你怎麼想的?”

“你幫我平了不就得了?”

“那可是三百多條人命,再怎麼說官府也不會不管。”

“他們動了我店裡的孩子,敢做就得敢當,再說等你去了他們不是死的更慘?”

“我可是官府,再怎麼動他們也名正言順,總之你還是收斂點吧。”

“知道啦。”老闆娘把線一咬,順手把帷帽丟了回去。

“對了,你要找的人到了。”

“在哪?”

“一樓吃飯呢,我先警告你啊,可別在我這動手,回頭砸了我招牌。”

“我像是那種魯莽的人嗎?”女子帶上帷帽,準備從窗口離開。

“我來這裡的事記得保密。”

她縱身一躍,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視野中。老闆娘靜靜的取下紅衣,繼續一針針循環往複。

一年之約快到了,她心裡竟有些捨不得。

放不下?要是真的放不下,她就不會做這件衣服,就不會那麼瀟洒地轉身。

他教會她年少瀟洒,那她便許給他一件絕世衣裝。

要讓他最英俊的模樣迎娶他的愛人。

至於她自己,今後就做個老闆娘倒也不差。

“不過那兩個人還是對官府太鬆懈了,看樣子連‘獄會’的入場券都沒有——”

指尖被刺破,流出鮮艷的紅色液體。

縫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走神。

“真像啊…”

她嘆息着,指尖在紅衣上劃過,兩股紅色毫無違和的交融在一起。

“希望能好好的吧…”

視線轉到白衣女子,她從二樓離開后,先是繞道一樓觀望了一下墨風和汐茗的行動,在確認他們對於獄會並不了解后才安心的前去見應見之人。

目的地是太守家。

虎背熊腰的壯漢被當做上賓招待着,若論官職,這人在人間界也算得上萬人之上,就連權臣劉丞相也不能動他分毫。

不過,白衣女子到后這樣的人就有了兩個。

這位姑且還能算得上少年的傢伙,在喝茶等人時也仍舊穿着重甲,他便是殿前三御史之一的邢瑞,手握最強戰鬥力虎賁軍。

“喲,這麼開心,是遇到寶了?”

“我是在開心將軍又輸大了,一千匹快馬,拒絕討價還價。”

“哎喲我說我的大小姐,您這還讓我過日子嗎?”

“哼,君子一言。”

“得得得,我認栽,我認栽成了吧。”

“那就好。”

白衣女子掀開帷帽,從桌上拿起茶杯一飲而盡,似乎很是開心。

“哦,對了,獄會我和你一起去。”

“啊?”

“你去拿碎言和追魂,我去奪流沙。”

“別呀,你要是傷着碰着,那林將軍還不得天天找我麻煩。”

“那關柳卿和我爹是故交,不礙事的。”

“……”

“我姑且還有點本事的,你別這樣看着我嘛。”

“成唄。對了,那個叫墨風的,給你留個活口?”

“隨你。”

“不報仇?”

“無所謂,你話很多哎,什麼時候變得跟個老媽子似的。”

尉遲琉諾再次正了正帷帽,“我去往帝都傳信。”

“去吧去吧。”

邢瑞朝着琉諾的背影擺了擺手,心裡已經盤算着怎麼去找林暮要賬了。

“你讓我輸的,這帳怎麼也賴不到我頭上呀。”邢瑞嘬了一小口茶,咂咂嘴,嗯,還是酒好喝。

琉諾來到後院,瞅着四下無人,便如往常一樣放飛了兩隻信鴿,雖然目的地相同,但它們會沿不同的路線抵達,也算是以防萬一。

現在三位御使里有兩位被派來探查獄會,但願後方不要出什麼差錯。

她不自覺的摸了摸袖口,玉佩還在,這是獄會的入場券。

本來的計劃是邢將軍一人赴會,不過從她自身的立場來看,關柳卿手上有着比流沙更珍貴的情報,無論如何她都要拿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