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匕首插入的地方,鲜血喷涌而出。

 而写在莎诺脸上的,却并非因成功而产生的哪怕一丝丝喜悦。

 莎诺的面前,那原本已经应当随着血液的流逝而失去了光泽的双目此刻却仍然闪烁着群狼之首的寒光。岳空抬起了他的右臂,任凭手掌被匕首刺穿,钳制着莎诺。

 一瞬间,真的只有一瞬间,仅仅只有一瞬间。

 岳空用那伤痕累累的身体,控制住了莎诺,阻止了她抽回匕首回击穆林。

 而莎诺在重新将匕首收了回来后,才意识到一股寒气正充斥着她的身躯。

 碧蓝色的眼睛流露出了一丝丝恐惧,莎诺将脑袋微微的转向身后。

 她看到的,是重新拾回了手枪正瞄准着自己的穆林。

 穆林毫不犹豫的扣动了扳机,随着枪口喷吐的怒火,金属铸成的弹头便飞向莎诺,绞烂着她肉塑的凡身。

 一发,两发......穆林不断的开着火,就算是从来没有对女人动过手,他此刻仍旧明白那红发魔女的危险性,直到最后一发子弹射出后,套筒没有再复位,穆林才停止了射击。

 此时此刻,压在岳空身上的莎诺俨然成了筛子,她的双眼终于不再带有着愤怒以及嗜血的寒光,随着生命的流逝,化作了一具女尸摊在了岳空的身上。

 “疼啊......”感受着一个已经死亡的女孩的压力,岳空哽咽的叫着苦。

 “谁叫你......跟这里逞英雄。”战斗刚刚结束,伤痛的感觉又重新充斥了身体,穆林只能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推开了莎诺的尸体。

 岳空的惨状这一次更加清晰的映入了他的眼帘。

 被穿刺的手腕、手掌和胸膛,以及渗血的弹痕,穆林从来没有见过自己认知中的岳空受到过这么重的伤。当然他更没有见过的,是这个文明里受了这么多伤还活着的人。

 “你他妈来得......怎么那么晚!”岳空咬紧着牙关一字一字的吐道“差点就真死了。”

 “没想到你还知道怕死。”穆林苦笑了一下“现在怎么办,你这个样子我都不敢动你。”

 “还能怎么办......驮......”

 岳空最后一句话刚吐出一个字眼,无线电通讯却在此时被打开。

 【穆副,怎么样了?】

 无线电的那一端,被托付的士兵极力隐藏着焦躁以淡定的口吻问道。

 “还好,空队挂彩挂得严重,但总算是结束了。”

 【那...穆副,带着空队赶紧回来吧.......】那士兵轻轻吐了口气,颤抖的嘴唇终于掩饰不住内心的焦躁了【这里出了点......我们解决不了的事......】

 穆林看了看岳空,队长充斥着血迹的面庞又一次被严肃所笼罩。

 二人互相点了点头后,穆林便将血淋淋的岳空背了起来,一边朝着小镇跑去,一边问道。

 “别慌,出什么事了?”

 【是这样的,穆副。我们和凯洛的部队汇合了......他非要对穿着敌人服装的作战参谋和小姐进行检查,我怕......】士兵平静了一下继续说道【我怕......他们两个人去了就回不来了。】

 第三十九章 相守再会的约定 终

 

 “都说了,长官。他是我们的作战参谋,不是可疑人士。”士兵焦急得解释着。

 但他的解释在凯洛面前,没有任何价值。

 这个早就有所图的男人,怎么可能会去在意面前小卒的解释?

 “可是TF20的作战参谋在不久前就MIA了,难道会这么巧出现在这里?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对他实行检查。”凯洛微微的笑了笑,故作和蔼的说道,然后眯缝了他充满着欲望的双眼看了看张海身旁的姑娘—莫娜,“当然,还有这位小姑娘也要和我走一趟。”

 仅仅是面对着那半眯缝的双目,TF20的士兵们就已经感受到了不友好的气息。

 以那领头的队员为首,几名士兵缓缓靠了过来,晃晃得将张海与莫娜挡在了身后。

 “怎么?你们几个意思?”凯洛的脸上没有半丝惊慌,TF20队员们的行为早在他的预料之中。

 而这些士兵的反抗,在他看来与蚊虫叮咬没有任何区别。

 就算这些士兵久经战场,各个身怀绝技,也根本没有什么意义。

 岳空也好,穆林也罢,这支部队的领导者并未在场,唯一一个张海在不久前还被贴上了MIA的标签。

 这样的身份,在此时根本不具备唯一城编制内的话语权。

 而没有了领导者的TF20,原则上,要服从拥有最高军阶的凯洛的命令。

 在这样的铁则面前,这些队员的坚持又能持续多久?

 “士兵,我命令你,让开!”凯洛调整着自己的面部肌肉,将虚伪的愤怒与威严挂在了脸上,威慑着没有首领的群狼。

 凯洛一点点的推开了阻挡着他的TF20队员,一步一步的走向依偎在一起的张海与莫娜。

 那张海看着一步步靠向这边的凯洛,愤恨得将牙齿磨得刺棱刺棱发响,却无能为力。

 他看着旁边的莫娜,那姑娘的双目也充斥着惊慌。

 凯洛的眼神所释放出来的光芒,张海在这一段时间一直都在与之打交道。

 对他而言,这种扭曲的占有欲所催生的欲望火光,他太熟悉不过了。

 因此,张海太明白了,此刻如果真的被凯洛以调查的名义带走,自己或许还出的来,但莫娜肯定是不可能的了。

 谁叫那扭曲的目光里所映出的,就是莫娜惊恐的面庞。

 这个男人摆明了是想在群狼无首之际,借自己的职务之便,以身份调查为由,将莫娜作为战利品据为己有!

 但这荒诞的时代中,霸道的城市所订立的规矩也是好不讲理的。

 在场的TF20根本没有权限去阻止凯洛。

 行动即使叛城,搞不好整个TF20都会在今天死在自己人手里。

 好不容易从生生死死的战场上活着闯荡了出来,等待着自己的却又是绝望的深渊。

 不反抗,就会眼睁睁得看着心爱的莫娜被抢走。

 反抗了,又是将刚刚从地狱杀出来的TF20带向新的阴曹。

 即便是张海的神经,此刻也在崩溃的边缘瑟瑟发抖了。

 而那只徐徐向莫娜靠近的手臂,可完全不在乎张海内心的纠结。

 而幸运的是,就如凯洛不理会张海的纠结,同样也有人不畏惧他那卑微的淫威。

 peng!

 手枪的轰鸣让一切的嘈杂都显得沉寂,顺着打在脚边的弹坑,凯洛颇为不悦的看向了枪声传来的方向。

 “切......”充斥着虚伪威严的面容渐渐的开始消散,凯洛意识到了,他原本平稳的计划中,出现了那个不应如此早就归来的不确定因素。

 顺着屡屡升起的枪烟向下看去,那个群狼之首,即便是伤痕累累得不像人样,但仍然在穆林的搀扶下,回到了狼群之中。

 “怎么了...凯洛中尉。”岳空近乎瘫痪般的靠在穆林的身边,收起之前开火的手枪,磕磕绊绊的说“我的部下惹到您了吗?”

 

 “没什么......”凯洛的声腺失去了之前的游刃有余,变得有些颤抖“只是想对这两个来历不明的家伙进行一下审查罢了。”

 “怎么了,那是我的作战参谋呀。”

 “那这个女人呢?!”

 “你别急......”面对露出了丑陋容颜的凯洛,岳空疲惫的说道。他动用着全身上下仅剩的生物能,维持着注视着莫娜与张海的视线以及高速转动的大脑,试图去寻找搪塞的点子。

 好像一道电光连接起了所有的思绪,运转的大脑得出了岳空想要的答案。

 “是这样的.....张海参谋是我派过来当卧底的。”岳空一面说着,又看了看莫娜,疲劳的嘴角微微的向上颤了一下继续道“而这位漂亮的姑娘,是我家参谋抢过来犒劳我的。”

 一声别扭的嗤笑在岳空的身旁响过一瞬,那高大的副队长别过了脑袋,将难以忍耐的笑颜转向了空荡的一侧。

 派自己的参谋来这个镇子卧底顺便找来一个女人犒劳自己。

 队长原来这么有想象力和幽默感。

 岳空就像看街边的俗物一样,瞥了一眼自顾自嗔笑的穆林。然后继续转向凯洛说道“好歹是中枢塔特别照顾的贵人,中尉如果想这么直接抢我的战利品的话,恐怕有些给你的身份降格吧。”

 凯洛愤恨得看着岳空,纵使是受伤的狼首,可伴随着他的出现,群狼的眼神又恢复了坚毅与斗志。

 他们紧紧的围在岳空的身边,穆林的身边,以及张海与莫娜的身边,若有狼首在,就算是雄狮,也休想抢走他们口中掀得的肥肉。

 凯洛想过硬抢,彻底剿灭眼前的TF20,只要做出巧妙的操作,他就可以声称这只能征善战的部队不幸的在这场支援与攻坚中全数牺牲了。

 自己麾下的人数占据着绝对的优势,而岳空却已经伤痕累累。

 但透过每一只狼恶狠狠的眼眸,凯洛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只狼群里,每一只恶狼全身上下的毛发都在战栗,它们每时每刻都在狼首的带领下处于备战的状态,而自己的兵痞呢?

 浑浑噩噩,此刻已经在无组织无纪律得独吞属于自己的战利品了。

 但凯洛还是不愿意放弃,他高声说道“怎么可能!向敌对势力安放卧底这种事情是一定会有流程上的痕迹的!谁能为你证明?”

 岳空吞了一下口水,转瞬之间说道“你要不要,向罗贝塔中校询问一下?”

 “询问就询问!”凯洛从身边的通讯管手里一把抢过他手中的战地电话。“罗贝塔中校可是所罗门将军的门生,你以为他会为与莫文特和汉莫森有着紧密联系的你说话吗?”

 一面说着,凯洛一面拨通了通向指挥部的电话。

 “确实有这回事,张海参谋不是mia,是岳空有组织得展开的卧底活动。”

 而罗贝塔中校的话语,却令他径直得僵在了原地。

 为什么......为什么理应与自己同一政治阵营的长官兼前辈,此刻会为岳空说话?

 任凭怎么想都不难发现,张海的活动与卧底绝无半点联系。

 明明只要中校按照事实否定岳空的主张,他便可以继续展开自己的计划,去抢夺他垂涎的姑娘。

 但是中校没有,这个所罗门教育出来的军官,竟然在此刻袒护着与所罗门相异的莫文特的学生。

 无论这其中有这什么他难以理解的原由,至少,凯洛明白了,他终究还是明白了,他已经错过了从TF20手中抢走战利品的最好时机,他处心积虑希望夺得的姑娘,已经永远不可能属于他的藏品了。

 “算你走运,岳空。我们走!”凯洛恶狠狠的法令道,转身就要离开。

 岳空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就要放下了,可刚要离开的凯洛却又蓦然之间回首说道“对了,岳空队长。”

 岳空重新向全身上下发出应急的警报,人与生具有的危机意识告诉他,眼前这个叫凯洛的流氓,不知又想出了什么令人作呕的点子。

 “既然张海先生仅仅是卧底,而莫娜又是岳空队长你的所有物了,那我将会非常期待,以后与诸位的再次碰面与共事。”

 说完,凯洛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好不容易将心咽回了肚子的岳空,脸上却重新挂起了忧愁。

 张海保住了,莫娜也如愿没有被夺走。

 但是,自己刻意放走二人的计划却随着凯洛带有警告性质的话语化作了泡影。

 ‘这次算你赢了,但我会时时刻刻的盯着你看。’

 凯洛毫无保留的向岳空下了战书,开始二人之间无声的恩恩怨怨。

 “队长......”穆林看了看岳空,呼唤着自己的队长,那个伤痕累累身疲力竭的男人正耷拉着眼皮,仿佛随时都会睡去。

 穆林打了个收拾,招呼队员们抬来了担架,将岳空小心翼翼的安置在了上面。

 张海与莫娜这时候才围了上来,被刺穿的臂膀,浑身上下的弹伤,仅仅几十分钟,之前那个精神的队长就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几乎消耗殆尽。

 二人看着岳空黯然失色的双眸,就仿佛生吞了苦胆,让苦涩在全身上下蔓延扩散一般。

 而岳空却带着弥留的意识看向一旁,从围绕在身旁的队员到那些盖上了遮尸布的烈士,又看回了充满着担忧的苦命鸳鸯,最终又把视线落回到了那个大高个子身上。

 “海子和莫娜姑娘......恐怕走不了了......”岳空吞吞吐吐的说道。

 “啊,我知道了。”穆林淡定的说,毕竟此刻,他若不淡定,就没有人来充当这个淡定的角色了。团队总需要顶梁柱般的存在,这个角色一直以来都由穆林与岳空交替扮演。

 “这不是什么好事......”岳空继续说“和那家伙的梁子已经结下来了,在汉莫森将军已经被打倒,莫文特上校身处漩涡中心的情况下,被这样的家伙盯上,都不知道以后会有什么事情。”

 “我的大队长哟。”穆林摆出了一份轻松的笑容,就好像在他眼里,这些人与人之间的糟心事无非是吃肉的时候被骨头咯了牙一样微不足道。“我肯定有心理准备。”

 “都赖我...队长,是我拖累了各位。”张海向前迈了一步,低着头对着躺在担架上的岳空怯生生道。

 而岳空看着自己的作战参谋,不知是不是因为连调整面部肌肉的力气都没了,他的脸上没有半丝反应情趣的波动,特别是对张海的责怪,一点都没有。

 公立的看,正经的说,张海说的没错,事情原本就是因他而复杂,因莫娜而复杂,也因复杂而导致了现在的情况。

 但那对岳空而言,其实无足轻重了。

 “别这样张海......”

 “这不能赖您,参谋。”

 “没错,参谋。”

 安慰他的不但倒在担架上的队长,TF20的众队员们也断断续续的说。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咱们一日与莫文特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样一个,甚至是一群与我们作对的人就早晚都会出现。”穆林露出了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笑呵呵的冲着张海说道“更何况......对于你们没有被那狗犊子带走这件事,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在莫娜的陪伴下,张海咬紧嘴唇,一点一点的将眼眶中的泪水挤回去。

 他不喜欢这么没出息的样子,更何况是当着队长、副队长、队员以及心爱的女孩面前。

 就算是深知不会有人说他,哪怕是所有人都是一厢情愿,但这对于一个男人的自尊心也仍是不小的打击。

 一直以来,成为岳空队长最坚实的后盾都是张海的期望。但那领头的狼首前进的速度实非自己所能企及的。

 如果有机会,如果有能力。

 张海多么希望自己能为岳空做点什么。

 可此时,自己真的是无能为力,甚至直到此刻,他仍要接受队长善意的安排。

 岳空没有理会张海的无奈亦或是莫娜的担心,他轻轻地拨动着穆林厚重的手掌,急切得似乎要传达什么。

 大高个子感受到了队长的呼唤后,看着岳空的双眸,便立刻理解了什么。

 他躬下身子,侧过耳畔聆听着岳空的指令。

 “让张海......和莫娜......先离开,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明白了,队长。”

 穆林重新站起了身,将战斗后的疲劳与伤痕全部抛之脑后,转而向张海和莫娜说。

 “你们两个好不容易安全了,赶紧先回去营地吧。”

 本想陪同队长留下的张海刚想反驳,就瞬间收到了来自穆林双眼的紧急信息。

 张海妥协了。

 与穆林共事的经验让张海得以滤出那瞪得圆滚的双眼所传达的隐秘信息。

 他静悄悄的带着莫娜先一步离开了这个小镇,离开了这个养育莫娜的小镇。

 然后,这个小镇,便不复存在了。

 在隐瞒着莫娜的情况下,岳空与穆林,见证了它生命的最后时刻。

 随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以及男女老少的唔鸣声,这座小镇终究还是成为了张海事先所说的地狱。

 唯一值得欣慰的也仅仅是,莫娜没有见到或是深处其中。

 

 

 这一切都没有办法......

 一次又一次的去夺去他人的希望,一次又一次的化身自己最不愿意成为的人,岳空除了用这个自我安慰外别无他法。

 对于唯一城而言,若是要抢,那就要抢得分文不剩,既然要杀,那就要杀得寸草不生。

 这是一个你死我活的时代,丝毫的怜悯反而会带来更残酷的绝望,那不如直接斩草除根。

 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解脱。

 彻底的杀死他们,来得要远比抢走他们的物资放他们一条生路更加人道。

 毕竟,失去了那些生活的必需品,任一个镇子的平民怎么挣扎,又如何改变死亡的必然?

 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岳空只能屡屡拿张海和莫娜的平安来作为自己的唯一慰藉。

 严重负伤的队长修养了几周才终于可以正常走路。对于张海和莫娜的具体情况,长时间住院的他根本没有机会去详细得了解,就连经常来探视自己的穆林竟然也对着自己卖起了关子。

 直到有一天,当他决定置身于医嘱之上,与穆林出去偷偷喝酒吃串的时候,看着扭扭捏捏现身在狭窄餐馆里的张海,岳空才打算好好数落数落这位作战参谋,顺便借着酒劲耍耍自己几年都不耍一次的流氓。

 但一些酸话刚提到嗓子眼,岳空就打住了。

 之前喝下去的酒就像全部从胃中蒸发了似的,顺着张海紧紧与谁相牵在一起的手掌,岳空看到了满脸带着红晕却露出无比幸福笑容的莫娜。

 “那个...队长......啊不,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叫岳空先生......”张海满脸羞涩,磕磕绊绊的说,活像一个不符合他身份的黄花大闺女,放在平时岳空绝对会毫不犹豫得冲着他的腚来上一脚,但鉴于莫娜的存在可能会让他即将说出来的话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岳空选择继续磕着花生,听这个没出息的参谋把话说完。

 “我要和莫娜结婚了。”

 “岳空先生,我们由衷的邀请您,您愿意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吗~?”

 几乎是同时,张海与莫娜羞涩而又诚恳得向岳空邀请道。

 哼~...哼~...

 这两个人多有意思呀.....

 这种事,自己怎么可能拒绝?

 不知是因为对二人结婚感到喜悦,还是对这天真而又可爱的邀请觉得好笑,岳空吃着花生,肩膀却随着自己不规则的哼笑一颤一颤的。

 “我要不要不去呀。”

 究竟是太高兴了想要恶作剧一下?还是对这几个人在自己住院期间把所有事都瞒得死死的所以想报复一下?岳空恐怕自己都不知道。但是那因为高兴已经咧得都要把脸上的脱脂棉扯掉的嘴,真是让他的话语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那就谢谢您啦~”

 “我们特别期待您的参加!”

 似乎是脑中的翻译器指向性的将岳空的话语认定为肯定的回答,张海与莫娜的脸上,喜悦扩散得堪比汹涌的海浪拍击岸边,真挚、迅速而又猛烈。

 那之后,岳空对于遗嘱的凌辱更加肆无忌惮了。

 他毫无节制的喝酒,毫不收敛的吃肉。

 可能是酒喝得太多喝得自己断片了,当岳空再醒来的时候,自己还是躺在医院的床上,而那一直以来就叮嘱他休养期间不要喝酒的女医生,早就绷着阎罗一般的脸,等待着岳空的苏醒。

 无论是那天饭桌上都发生了什么,还是那位女医生都训斥了自己什么,岳空都记不起来了,就连被骂的时候自己的嘴角一直在因为什么事情而轻微的上扬,岳空都没有注意到。只是当他寻找自己这辈子就没穿上几次的正装打算去参加张海与莫娜的婚礼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钱包空空如也了。

 

 伴随祝福的钟声与乐音齐响,场景转到了张海与莫娜婚礼的殿堂。

 岳空穿着他这辈子都没穿上几次的礼服,正襟坐在最前排,笑看着台上等待新娘的张海。

 此时此刻,TF20的全体成员都挤在这间小礼堂内,平日里恪尽职守的士兵们于这美好的时刻摒弃了他们平日的严肃,群魔乱舞似的在台下起哄。他们疾呼催促着新娘的登台,同时戏谑起长官们那身与气质不符的正装。

 穆林副队长坐在岳空的身旁,他的高个子与身旁的岳空一对比,就好像是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虽然身高产生了明显的对比,可这两个人的正装却是异曲同工,平时当宝贝一样供在自己的房间里,但其实这么一看,划口、掉色,毫无章法得分布在衣服的各个位置。可即便如此,既干净又整齐的它们依旧阐释着岳空与穆林对这婚礼的关心。

 随着悠悠的脚步声从台上传来,队员们的呼声更高了。

 岳空抬头望去,不由得怔了一下。

 莫娜手捧鲜花,在伴娘们的跟随下从拱门中,想着张海款款走去。

 一身如百合花般洁白的婚纱,衬托她端庄的身影,就如繁华之中的摧残,虚幻而耀眼。

 哪怕有一个瞬间,让这如画一般的女孩从自己的视线中消失,那对自己的人生而言都仿佛是一种巨大的缺憾。

 莫娜所焕发的光辉掩盖了她身旁所有的伴娘侍女,甚至照耀得全员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她拖曳着圣洁如银河瀑布般的蕾丝拖尾一点一点朝着自己幸福的峰顶步去。

 鲜红的口红在白皙肌肤的陪衬下分外华美,她裸露的香肩和那完美弧线勾勒的双峰还有那夹在其中的沟壑在不断将身为女性的魅力向外部扩散的同时,却又与妖艳和妩媚完美的划开了界限。

 半透明的丝沙无法掩饰莫娜脸上的幸福与喜悦,反而如同滤镜一般,将她脸上的红晕更增添了几分令人心向的神秘。那缓缓而至的捧花佳人,就算是说成踩踏着凌波而至的仙女好像都是在委屈她。

 看着一点一点接近自己的佳人,即将迎娶莫娜的张海此刻的内心已经难以用任何激动的形容词来修饰了。

 待莫娜走到了自己面前,张海轻轻的揭开了那位莫娜天使般的面庞染上了一抹神秘的面纱,小心翼翼的将对戒中属于她的那一个,轻轻的戴在莫娜的无名指上。就像是在端详天赐的珍品,生怕那小小的婚戒都会对莫娜的手指留下哪怕一丝的伤痕。

 为彼此戴上象征誓约的戒指,新郎终于该亲吻他的新娘了。

 那些被莫娜的容颜震慑住的队员们此刻终于回想起了自己来到这婚礼的重要目的。

 “吻她!吻她!”

 “参谋!上呀!像个男人一样!”

 “快上!快上!我们就是在等这个!”

 杂七杂八的话语再度充斥了礼堂,面对战友们的起哄,张海与莫娜的脸上泛起了羞涩的幸福感。

 可即便台下的众队员们已经哄吵成了的一片,张海和莫娜还是注意到了那个仍然默默坐在原处,仅仅用欣慰的笑容祝福着自己的队长—岳空。

 即将拥抱幸福的男女相视一笑,他们的思绪那一瞬间产生了默契的共鸣。

 “那个!在我们接吻之前~”一向优雅的莫娜难得大声喊道,张海则紧跟着新娘的声音后接到“我们希望我们的队长!岳空!上台来为我们祝词!”

 “吁!!!!!!”

 “先接吻!先接吻!先接吻!”

 等着看热闹的队员们当然不干,仍然在台下起着顽皮的哄。

 但莫娜的嘴角却从容得泛起一抹小恶魔的微笑,她将被雪白的手套覆盖的食指抵在嘴旁,躬身用颇为调皮的语气高声说道

 “如果~岳空先生不来祝福祝福我们的话~那我们今天就不接吻啦~~”

 原本只想一直在座位上低调观赏这一切的岳空瞬间就懵了,伴随着男女主人的恶作剧,岳空成为了队员们哄吵的焦点。

 “队长!快上!”

 “是呀!队长!今天参谋接不了吻,进不了洞房!谁负责!”

 当然完美的混在起哄人群里的,肯定少不了那个永远不嫌事大的穆副队长。

 “你看,队长,现在你的身上可肩负着海子的终身幸福,这回可不能犯怵!”

 无奈的岳空恶狠狠的瞪了一眼这个狼心狗肺的友人,也回瞪了周遭那些只知道起哄的队员,终于还是调整了一下表情,满满得走上了台上。

 “队长......”

 “岳空先生......”

 目视着岳空一步一步走上台,张海与莫娜的脸上挂满的兴奋与期待。

 “这场婚礼的主角是你们,非得找一个不怎么会说话的人来给你们致贺词。”岳空走上台,一面接过话筒,一面不轻不重得抱怨道。

 虽然回应他的也只有张海和莫娜夹杂着满满幸福的顽皮笑容。

 看着这样的笑容,即便岳空满嘴牢骚,可是内心却没有丝毫的抵触或是埋怨。

 他仿佛妥协般的叹了口气,试了试麦后,将视线在台上以及台下只见做着规律的切换,用有些僵硬的口吻缓缓说道:

 “既然事关海子和莫娜的终身幸福,那我就说两句吧......”

 随着岳空的开口,台下想起了一阵欢呼和掌声后,瞬间陷入了沉寂。

 面对着这沉寂,岳空觉得平日里的那些平常的话语,在此刻竟是如此的难以出口。直到他艰难的克服了无数个瞬间的哽咽感后,才终于继续说道:

 “我想各位都知道,咱们能聚在一起的时候,大多都是在外面毫无生气的荒漠里出征的情况,能像这样,一个个平时都狼摸狗样的人穿的这么正式,齐聚在这礼堂里,见证张海和莫娜的幸福时刻,对于所有人而言,这辈子恐怕都遇不上几回。”

 甚至很有可能这就是唯一一回,最后一回。

 “我们的生活里,充斥着那些与幸福相悖的,与平安毫无接壤的,每时每刻,我们不但要面对战场上的生生死死,还有来自中枢塔的刁难,同僚的坑害,肮脏龌龊的斗争不但发生在那没有半点生机的荒漠里,还频繁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而且就在不久前,莫文特上校也彻底的从唯一城消失了,这样的日子,今后等待着我们的日子,也真是糟透了,而对于在这样的环境下一直跟着我的各位,你们辛苦了。”

 没有人抱怨这个男人是不是在这个场合说了不适宜的台词,也没有人理会岳空的发言让原本充斥着欢愉气氛的礼堂霎时间变得凝重,张海与莫娜静静的立在两侧,连台下的队员们也纷纷正襟坐在了原地。

 “但即便如此,诸位的存在让这糟糕的一切都变得有所不同,因为你们所有人的陪伴,这令人恶心的生活变得值得我去忍受。在我深深的感激你们,期盼着你们的幸福与平安的时候,莫娜出现在了我们的世界里。”岳空缓缓的说,将温柔与感激的目光投向了这个典礼上最惹人注目的存在—新娘莫娜。

 “莫娜小姐,你的出现在我看来简直是惨无人道的命运终于开了眼,我感谢它让你出现在了我们的世界里,感谢它让你和张海相遇,你让我由衷的感觉到,这令人绝望的时代里仍然有一些美好的事物值得我们去守护,这充斥着不幸的世界上还是有幸福等待着我们去追求,你的出现,再一次给了生活在一成不变世界里的我们,带来了不同,带来了色彩,我作为TF20的队长,代表TF20的全员,代表即将与你喜结连理的张海,对你表示真挚的感谢。”

 说着,岳空朝着莫娜深深的鞠了一躬,而那温柔姑娘的眸中早就闪烁着些许的泪光,她赶忙扶起了岳空,慌张的说。

 “不!岳空先生!不是这样的....请不要低下头!是我要感谢您!因为您,我才遇到了阿海—我最深爱的人!是您在战场上保护了无能为力的我们!要是没有您,我肯定只会在这个世上无望的度过一生!要是没有您......要是...”莫娜的声腺渐渐的崩溃,夺眶而出的热泪,让她的淡妆脱落了些许。

 看着哭泣的莫娜,岳空温柔地示意张海,让他赶紧安慰自己的妻子。

 在丈夫的怀里,莫娜终于稳定了情绪,她颤抖的问道“请问.....岳空先生,能让我们以弟妹的身份,向您索要一个拥抱吗?”

 怎么可能不行呢?

 岳空心想着,平和的张开了双臂,让张海和莫娜缓缓的投入到了自己的怀中。

 感受着二人的心跳和自己那颗跃动的心脏产生着共振,岳空继续说道“对不起,二位,我没能把你们送出城去,送到更安全的地方,甚至此刻,我们全队的人把能掏的东西都掏出去了,也仅仅才租下了这么个不大点的礼堂,聘下了这么一件婚纱,然而在我看来,多美的婚纱,多敞亮的礼堂也都难以衬托莫娜小姐你的优秀。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再在外面滚淌几次还能活着回来,还能在政治斗争的腥风血雨里苟且偷生甚至混上个一官半职,多拿点薪酬,到那个时候,我再为你们二人,补办一次轰轰烈烈的婚礼。”

 聆听着岳空的话语,拥抱他的二人再度在脸上挂起了没出息的面容。

 “队长......谢谢您,谢谢您,与您一同服役的日子,是我最宝贵的经历。”

 “别瞎说,今后和莫娜在一起的日子才是你最宝贵的经历。”

 “岳空先生......谢谢您救了我们,谢谢您承担的一切,谢谢您给予我们的一切.......”

 “那么现在......”岳空轻轻的安抚着二人的后背,一面温柔的说“你们可以接吻了吗?”

 ““恩......””

 

 听着二人不约而同的回话,岳空轻轻放开了两人,一步一步缓缓得退去。

 “祝你们幸福。”

 “谢谢队长......”

 “谢谢您,岳空先生。”

 婚礼的主角回到了他们的主场,而台下原本打算哄闹的队员们,此刻也都安静的注视着抱在一起准备互吻的二人。

 岳空站在一旁,欣慰得看着渐渐将唇相互碰触在一起的二人。

 就如他所说的,就在婚礼前不久,岳空就收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

 那是莫文特上校留给自己的,他已经离开唯一城了。

 导师兼长官的离开在那个时候真的给了如松柏一般的岳空不小的打击,即便是参加婚礼之前,岳空也没有调整好自己的心态。

 但是此刻,看着拥抱幸福的二人,岳空真的为他们感到高兴,他感觉,这糟糕的命运偶尔还是会良心发现,将小小的幸福确确实实的降临到世间。

 透过正在幸福接吻的张海和莫娜,岳空再一次选择坚持下去,他重拾回了对【只要坚持下去,一切都会有所转变】的信心。

 

 然而就在他的心中被冀望充满的时候。

 命运又让他整个人步入了冰窟。

 在波峰与谷底进行着惨无人道的往复运动,在岳空的人生中已经不止一次两次了。

 这一次,整个礼堂的空气凝结了,而不明所以的岳空还怔怔得站在那里,等待着二人嘴唇相触的瞬间。

 只是那两唇之间就好像被一条银河所隔断似的,仿佛永远都不会交合到一起。

 过了一会后,岳空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队员们安静的有些死寂,就好像所有的颗粒与分子都停止了运动。

 幸福的画面被定格在了那一瞬,似乎除了岳空以外,所有参与者的时间都在那一刻被凝结。

 那精心布置的礼堂渐渐的遁入了虚空,紧随离去的,则是参与婚礼的人群。

 只剩下慌乱的岳空处处挽留,但那为不知多少人曾经撑起了一片天地的双手却无法把握和留下任何逐渐消逝的人。

 他触碰着自己的队员,那些队员们带着婚礼上凝重的表情逐渐淡去。

 他转而看向穆林,那带着温柔笑容守望着婚礼的大高个子也默默的消失了。

 慌张的岳空赶忙冲上那早已不存在的台上,试图去留下最后的二人。

 可是就在他的面前,张海也化作一缕青烟,隐匿在了充斥着幻境的虚空里,无处可寻。

 

 不久后,空虚泛白的世界重新被染上了颜色,而当他庆幸还有莫娜留下的时候。

 却恍然间注意到,这里不是那充斥着幸福的礼堂,而仅仅是一个家具都积了一层淡淡灰尘的小破屋子。莫娜也没有穿着那高洁庄严的白色婚纱。而是穿着简单的居家连衣裙,披着披肩背对着自己。

 可最让岳空吃惊的,却是自己直直伸向莫娜夫人的右臂,顺着那颤抖的臂膀向前望去,一把手枪正用自己的枪口牢牢得盯着夫人的背影。

 看到这样的场景,蓝黑色的瞳孔都开始剧烈得都动了起来,岳空眼中的世界似乎在那一瞬间都在发生着撼天动地的巨变。

 他赶忙撤下自己的右臂,之前美好的回忆也许让他忘记了自己究竟是怎么思考的,可是自己作为正常人的认知仍然铭记,自己怎么能够对莫娜开枪?

 无论过程如何,单从这个结果上来看,那岂是合乎常理与逻辑的?

 然而那颤抖的右臂却死死得僵在那里,任凭岳空怎么用左手捶得它范苏范麻,它就是那么固执得悬在半空,阐释着自己曾经经过了怎样的思索才产生了这个决定。

 岳空的脸都随之变得无比扭曲,紧握的左手每一次狠狠得砸在纹丝不动的右臂上,都像极了家长在教训一个怎么都不知悔改的孩子。

 可一拳一拳得砸下去的同时,右臂越来越变得酥麻的同时,岳空也一点一点得拾回了之前的思考。

 理性与感性在岳空缜密的精神世界里进行着激烈的想杀,其惨烈的程度不亚于他每一次在战场上面对的生生死死。

 岳空回想起来了,自己曾经那么强烈的拒绝张海与莫娜参与进来,不也正是这个理由吗?

 这是一场终究不会圆满的战斗。

 若是胜了,则是给人类的文明提前画上句号,若是败了,那也是作为人类的公敌得到人间最惨烈的制裁。

 无论哪种结局,对于莫娜而言,不都是一条末路吗?

 而现在,这条道路对莫娜而言变得更加艰辛了。

 因为......张海先一步去了,莫娜一半的世界崩塌了。

 在这没有了张海的世界里,让莫娜独自一人走向势必悲剧的末路?

 相比这样,那不如让莫娜在不知道张海已经故去的情况下,直接了解了她的性命。

 这难道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结局吗?

 难道说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仁慈吗?

 所以说,扣下扳机吧。

 仅仅是让子弹射穿那女性娇弱的身体,对于她而言,只要一瞬间,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没有痛苦,没有悲伤,让她带着轻轻的包袱离开,这才是对莫娜而言最好的结局。

 正如岳空之前所得到的结论,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失败成为凯洛的玩物,亦不会因为文明的尾声而在没有最爱之人的世上迎来的终焉。

 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可是...

 可是...

 为什么......

 那只要轻轻一拨就能扣下的扳机此时此刻好像增添了有千斤之重,令岳空怎么都无法扣下去。

 忘掉那些多余的感情,服从理性的决定!

 这才能真正意义上的保护莫娜,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对她负责。

 这才能......

 这才能......

 “可是......岳空先生您呢?”

 温柔的话语硬生得闯进了岳空的思绪,岳空猛地抬头一看,这才发现,莫娜夫人正直勾勾的站在枪口的面前,用温柔的表情直视着自己,就好像这一切在她看来稀疏平常。只有那赤红的眸子闪烁的莹莹泪光,在宣告着夫人此刻的内心并非她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亦或者是,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想要隐瞒的一切?

 “不......这是......这是......”

 慌乱之中,岳空赶忙想收起了那一只举着手枪的右臂,就像孩童在母亲面前藏匿着恶作剧的证据,极力掩饰着一切。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张海已经离世的事实。

 然而那手枪终究还是没能放下去。

 即便如此,莫娜却对那之前还在顶着自己的手枪毫不在意,只是在隐忍着自己的深藏在心底的悲伤,反而用安慰的语气对着岳空问道:

 “可是岳空先生,这么做了之后,您的灵魂又该怎么办呢?”

 “我的灵魂......”岳空语塞道,漫长的道路上,他一点都没有想过自己的事情。甚至一点都没有余裕去思考自己的事情。

 “您真是温柔呢......和以前一模一样。”莫娜的脸上悲伤逐渐扩散,可一抹令人心碎的微笑仍然挂在她精致的脸上,她一边说着,一边轻盈得走到了岳空身前,温柔无比的将手搭在岳空迟迟无法收起的手枪上“但是您的灵魂,不是也伤痕累累了吗?”

 顺着莫娜的轻抚,不知是顽固的手枪还是右手终于缓缓的放了下来。

 然而岳空的脸上依旧挂着痉挛般的面容,他的脑袋也顺着垂下的右臂一同耷拉了下来。

 莫娜小姐似乎知晓了一切,而知晓了一切的她的目光,岳空实在是不敢看。他用尽一切方法回避着那对没有半分谴责意义的温柔目光。

 也正因为如此,岳空看到了更加惨不忍睹的......伤痕累累的自己。

 正如莫娜所说,岳空的灵魂,在这条永远看不到希望的路上前进的同时,已经伤痕累累了。

 他永远没有发现,也不会尝试去发现,他自己的表情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疲劳得令人心疼。

 而此时此刻,那份疲劳又增添了几分憔悴,好像短短几分钟里,他乌黑的头发中都冒出了几根银白色的发丝。

 看着这样的岳空,同样心痛无比的莫娜咬着自己的嘴唇继续压抑着那份情绪。她用温柔的口吻继续说着,尝试着能在这个对她与众不同的时刻,哪怕一点点都好,稍微带走一点眼前这个男人的悲伤与绝望。

 “您知道吗,岳空先生,我和张海,我想穆林先生也一定是,我们都无比感激着在这个世界上与您的相遇。”

 “感谢我什么?”岳空扭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苦笑“感谢因为我,你们都被卷入到原本不该承受的危险中,然后一个个化作名字都没有的墓碑吗?”

 “您在这浑噩的时代,给了我们清白的生活”莫娜温柔的声音传入耳畔。

 清白...?可是事到如今清白又有什么意义呢?张海,穆林……在这个世上愿意秉持着一丝清白的人,又有几个得到了好的人生?

 岳空无法正视莫娜的脸,低下了头却又迟迟不愿将这样的想法说出口。

 “可是您呢?”

 只是岳空的想法还是被聪慧的夫人洞悉了出来,她用轻柔的声音率先打破了沉默。

 “您要放弃吗?”

 “...我不能!!”

 尚未能组织好语言,从岳空口中瞬间吐出的却是坚决的否定。

 “我做不到……我身上有着太多逝去的人对我的嘱托,我放弃不了,……而且……”

 随着话音,岳空的头稍稍转向了这间昏暗房间的木门。在这门外,还有一个女孩在等待着他的归来,等待着与他一起去实现两人的约定。

 “我真的很高兴,终于...能呆在您的身边,为你分担忧愁的女孩子,终于出现了。”

 面朝着灰褐色的木门,岳空不由得摇了摇头。突然,仿佛要制住他的脑袋一般,莫娜的手轻轻贴在了他的脸颊上。

 “呵呵...果然,还是这样的表情适合岳空队长呢...和几年前一样,那个温柔的您。”

 在莫娜的瞳孔中映出的岳空满脸堆满了苦笑,只是这一次,远没有之前那么狰狞。

 “太好了,您还是几年前那个温柔的岳空队长呀......”

 低着头的岳空好像突然间转变成了嗅到危机的野狼,不知从莫娜细微话语中听出了什么,他赶忙把自己耷拉的脑袋抬了起来,循着本应独属于张海的温柔目光打量着莫娜。

 岳空看得分明,同样的表情和眼神,2年前就深深得刻印在他的脑海中了,从阿雅身上......

 那是诀别的目光。

 那样的目光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让岳空赶走了心中所有的苦涩。

 他明白,没有空来在乎那个了。

 岳空战战兢兢得将双手搭在莫娜的肩膀上,惊恐无比的看着她,虽然后者一直保持着无比的冷静与温柔,就好像岳空才是那个最不正常的存在。

 因为平日里正经而又冷静的队长,两只手正颤抖着游移在莫娜的身上,若不是他刻意避开了很敏感的部位,又或是莫娜本人对这个男人的信任,他此时此刻完全就是一个尝试性骚扰的痴汉。

 但任谁的明白,岳空不是。

 他一点一点确认着莫娜的身体状态,每确认一点,都要重新看一看莫娜的眼睛。

 他眼前的女人一定干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岳空尝试从莫娜的眼神中窥得他想知道的。

 而流露着无比温柔的红色眸子竟滴水不漏得在这个历经过生生死死的男人面前隐藏住了所有她不想他知道的,并推迟了许久他发现真相的时间。

 然后,终于。

 岳空注意到了,莫娜那湿漉漉的右腕。

 他像斥责女儿的父亲,当即抓住莫娜纤细的右腕,却又不敢太使劲。

 粘稠的感觉一瞬间就传到了岳空的掌心上,没人比他更了解那种鲜血的粘稠......

 岳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之前淡去的狰狞又如火山喷发般散步在他的脸上。

 岳空再次看了看莫娜。

 无需隐瞒任何事情的莫娜,她最后的表情,依旧是那渗彻骨髓的温柔,只是那隐藏在眼眸深处的哀伤,不知何时又浮现了出来。

 “对不起......岳空先生......我始终没办法替您分担什么......”莫娜轻轻的说“但至少,我绝不能再给您的灵魂增添新的伤疤了......”

 听着莫娜愈来愈柔弱的声音,岳空颤抖得捋开了莫娜的袖口。

 很快,夫人手腕上的几道依旧在渗血的明显切痕,映入了岳空的眼帘。

 莫娜夫人不知何时,但肯定是早早得,割开了自己的腕动脉。

 惊慌得岳空感觉天地瞬间都颠倒了,他此时此刻才发现,并且后悔现在才发现,莫娜的手腕,以及她的肌肤都比平时都要白上许多,因为失血而白上很多。

 没有了需要保守的秘密,莫娜脆弱的神经很快就被失血造成的眩晕摧垮。

 她摇摇欲坠然后又颓然间倾倒了下来,好在岳空的双手一直都搭在莫娜的肩膀上,这个失去了力气的女士被岳空像虚弱的小猫般支撑住了。

 他一边后悔得看着即便虚弱到难以睁开眼睛都撑着温柔微笑的莫娜,一边扫视着这杂乱的房间内有什么能够化解他尴尬的局面。

 然而除了他一直痛恨自己没有早点发现的血迹和擦痕,岳空实在是找不出任何东西了。

 懊悔和焦虑将岳空的思考回路挤向了一个狭窄的方向,让岳空声嘶力竭得朝着门外大声吼道。

 “薇殴露!薇殴露!”

 不知道该说像是悲哀的野兽,又或许也像是哭喊着家长的孩童,但无论怎样,那痛苦的音色让空气都震撼了起来。

 “快过来帮我!”

 关闭的大门很快被打开,薇殴露将她标志性的黑伞虽然置在了玄关慌忙忙得跑了过来。

 “快!救救她”岳空看着疾驰而来的女孩,满脸难以言表的绝望,就是他本人无数次面对生生死死的时候,也从没露出过这样的表情“她失血过多!”

 

 看着岳空露出的绝望表情,薇殴露没有说半个字,她只是点了点头后毫不拖沓得来到了莫娜的身边,查看着莫娜的伤势。

 而那位临近昏厥的夫人却感受到了这娇小的触感,缓缓睁开了她的瞳孔。

 薇殴露和岳空都能清楚的感受到,那美丽的红色眸子里,最后一点生命的光芒正在逐渐得黯淡下来。

 “救救她......救救她......求你了,薇殴露。”岳空紧紧得搂着莫娜,声音和表情都绝望得让他不像自己,至少是那个大众印象中的自己,也不像几分钟之前拿枪指着莫娜后脑的自己。

 然而那些都无所谓了,他此时此刻是真心的想要救他怀里的女人,哪怕他了解此时此刻撒手才是最仁慈和理性的选择。

 谁叫这个世界自始至终就没有给岳空的小世界留过什么活路,亦或是退路。

 

 而莫娜,她安详得倒在岳空的怀里,眯着眼睛注视着为她做处理的薇殴露,安详得甚至像是在享受一个无比舒适的沙发的同时,关注和打量着自己难能可贵的新家庭成员。

 “你就是薇殴露小姐吗?”莫娜问道,她的声音既渺小,又微弱。

 “我是。”薇殴露抬起了头,用自己的异瞳注视着莫娜微有黯淡的红色瞳孔。“莫娜小姐您请好好休息吧。”

 莫娜温柔得看着薇殴露,即便这个温柔的女孩没有把“情况不妙”的字眼说出口,聪慧的夫人也不可能从她的脸上看不出来。

 岳空和薇殴露早就没有了隐藏情绪的余裕,情况有多么的不乐观无论是谁都能很轻松得从他二人的脸上知晓。

 没人知道夫人究竟是何时割开了她的手腕,而即便到了现在,她纤细的腕上也依然在缓慢的流出鲜血。

 这一点都不是一个好兆头,止血不会因为鲜血流逝的缓慢而变得简单,情况要比那更令人绝望。

 因为莫娜的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鲜血能往出流了,她的生命此刻,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只是她本人躺在家人的怀抱里,一点也不畏惧。

 “岳空先生......薇殴露小姐......别费劲了。”莫娜最后的声音缓缓的传了出来“我跟阿海有约定,无论他在哪里,我都要等他回家。”

 “张海他!”岳空着急得吐出三个字,即便是他从来没有,至少说从来没有想出要如何向莫娜小姐解释张海的事。

 “没事的,岳空先生。”莫娜温柔得打断了岳空“那是他的选择,也是我们的选择,我们选择了站在您这边,您的灵魂不应再因我们而受伤了。”

 贤惠的莫娜太太一直以来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照顾着这些男人们的感情。当男人们用隐瞒来避免莫娜被卷入本应不该属于她的世界时,她也用沉默来让这些愚笨的男人们安心。

 可就是这样,长久以来互相照顾也没能阻止事态朝着最令人痛心的方向发展。

 在那条好不容易找到的道路上,岳空的身边失去了一个又一个友人,只剩他形单影只得独自撑起虚无缥缈的希望。

 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没去注意,他身后映印着灵魂的背影,早已支离破碎。

 而温柔的莫娜夫人,又怎么可能忍心再去为这个自己视作兄长的男人增添新的伤疤?

 当她早早的了解到这个世界不打算给岳空留下一隅之地时,又何尝不知晓,属于自己的位置也不再存在。

 “岳空先生......薇殴露小姐......”莫娜的声音愈发微弱。虽然薇殴露在不停的为她处理伤口,可是已经流逝的鲜血终究带走了莫娜大部分的生命却无法返回。“谢谢你们,可是我和......阿海有个约定,无论他去哪里,我一定要去那他在的地方等他回家......”

 她的一字一句就像是一把把尖刀,一下一下穿刺着岳空的胸口,他只能紧紧的将莫娜搂在自己的怀里,仿佛那样可以牵制住另一个世界对她的召唤。

 他再一次向薇殴露投以央求的表情。

 而面对这个很少流露出脆弱表情的男人,一直以来渴求平凡的薇殴露是多么希望能够再度化身成那个知晓一切的【全知】来回应眼前这个男人的期待。

 然而此时此刻,面对即将踏上旅程的莫娜,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办法挽留。

 “傻姑娘......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么傻......”绝望的岳空从心肺中痛苦得挤出了自己的话语,他终于尝试着去接受莫娜一定会离开的事实。

 “我一直以来......都是您的傻弟妹呀......”莫娜的人生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她还是没没能阻止几乎完全暗下来的红色眸子中流出来的一行眼泪,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岳空的身影也变得模模糊糊。“谢谢您,谢谢你们,岳空先生。”

 莫娜用尽最后力气,全力得驾驭着她最后的几秒人生。

 “因为你们的存在,我对这个糟糕世界里的人生感到无比感到无怨无悔。假如......”

 岳空轻轻得将脑袋侧到莫娜的嘴旁,聆听着虚弱的她吐露着最后的话语。

 “如果......还有另一次人生......我还想......与大家邂逅......我想......要一个......孩子......”

 莫娜纤细的手腕耷拉了下来,眼看就要垂在地板上,又被岳空轻轻得接住。

 她走了,睡了,十分安详,在亲人的怀里。

 无奈的薇殴露看着岳空, 那对异色的瞳孔正尝试着泼开阻隔视线的刘海,尽可能从岳空的眼睛里分担走哪怕一点一丝的痛苦。

 而岳空仅仅是点头示意自己没事,即便谁都知道那是在逞强。

 他静静看着怀中沉睡的莫娜,轻轻的站了起来,生怕打扰怀中女孩的休憩。就这么保持缓慢而轻柔的步子,朝着门外走去。

 一道惊雷响彻了唯一城的上空,乌云密布的天空转瞬之间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个孤傲的城市已经多少年没有迎来自然的甘霖了,然而从莫娜白皙的皮肤与衣服上逐渐滑落的水滴,却是显得那么的浑浊不堪。

 薇殴露撑起自己的黑伞,克服着身高的劣势将它举过岳空的头顶,尽可能让他与莫娜安置在了那黑伞的遮蔽之下,只是自己的裙摆正逐渐被污浊到范黑的雨水所沾染。

 虽然这并没有阻止污浊的雨水打在岳空的脸颊上,甚至要渗进他满满都是悲伤的双眼。

 只是她对此毫不在意,任那脏污的雨水怎么侵扰着他,他还是把双眸深深的藏在了刘海后同时将熟睡的莫娜尽力护在伞下,不让这污浊的雨水沾惹沉睡的百合哪怕半分。并将她护送到了越野车的后车厢,轻轻的安置在了那里。

 看着安详睡着与准尉,岳空轻轻推开了女孩的黑伞,让她无需关心自己,而他本人则沐浴在肮脏浑浊的雨水洗礼之下。

无数道浑浊的雨水在岳空的脸上汇作河流瀑布,汹涌得朝下流去,只是那混杂其中的一抹从岳空眼角下流淌出来的清澈小溪着实令人难觅。

 岳空就那么恶狠狠得盯着阴霾的天空,紧接着用仿佛要撕裂灵魂的高音大声喝道:

 “收起你的泪水与悲伤!我们不需要你那虚伪的怜悯!”

 然后又转而看向安静躺在后车厢里的三人,用无比温柔的话说道:“对不起,莫娜,但至少,让我把海子带回你身边吧,那样,你们可以睡在一起......”

 说吧,岳空关上了后车厢,直到那后车盖深沉的响了一声后,便踱步走回了驾驶席。

 “薇欧露。”岳空平静的说,拼尽全力将痛苦从脑中驱散,尽心竭力不让自己那恶劣的情绪沾染到无辜的薇欧露。即便后者反而希望他能够对着自己倾泻一下心中的重担。

 “恩。”面对岳空还未出口的话语,薇殴露直接肯定得达到。

 “我要去趟中枢塔。”

 蓝黑色的目光重新从刘海的遮蔽中杀出,它紧紧的朝不远处的中枢塔望去,仿佛将满目杀意汇聚成了一道令人胆寒的目光束。

 然后伴随着一道冰冷的声音,化作一封无实体的战书飞窜了过去。

 “凯洛......在那里好好等着,这回,我去找你。”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