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魔王和勇者互换了身体的第三天。
至今为止，依然没见到他们的身体要恢复的迹象。
然后，在玛利亚家的书房里，发生了如下的对话。
“这样下去不行的，陛下。”玛利亚推着眼镜递给魔王一沓文件，“魔王城塌了倒是小事，只要告诉大家是您为了炸雪精蛋而引发的事故就行了，但是陛下您一直不出现在公众面前，很容易就会引发恐慌。”
“玛利亚……我有时候真希望你能换一种说话方式。”魔王接过文件，叹了口气，“我现在是该庆幸我这个魔王在民众眼中还挺重要，还是该为我在大家眼里只是一个连雪精蛋都炸不好的笨蛋而哀悼？”
“您应该没空想这些事情，陛下。”玛利亚犀利地指出了当务之急，“您要先想办法换回自己的身体才对。”
魔王向后一仰，四肢摊开倒在了沙发上发出痛苦的呻吟：“玛利亚，能先别提这事儿吗？”
“请注意形象，陛下，如果您不习惯，至少请穿上裤子。”
“哇啊啊玛利亚你在看哪里啊！你是变态吗！”
魔王为了保护勇者的身体，慌慌张张地变更了坐姿，并细心地将大腿两侧的裙摆整理好。确定不会再露出什么不该露的部位，才松了一口气。
“说起来，勇者还真平静呢。”
“您说什么？”
“我是说……你看，我好歹是男性对吧。”
“……”
“怎么了玛利亚？我身边有苍蝇吗？不然你为什么露出这样的表情？”魔王不解地四处看了一圈，却始终都没发现类似于苍蝇蚊子之类的，会让人表情扭曲的东西。
“我只是有些惊讶。”不愧是一直跟在魔王身边的秘书兼女仆，玛利亚只用了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然后推了推眼镜，“才过了三天时间，您竟然就已经产生了这种疑问，看来身体的改变对于内心的影响意料之外得大……”
“不对！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才不是对自己的性别产生怀疑了！好好听我说话啊！”
“好的，魔王陛……嗯，魔王先生。”
“都说了我没怀疑自己的性别！你不用强调我是个先生！”
魔王叹了口气，觉得遇上这样的下属真是太倒霉了。
“如果您在想遇上这样的下属太倒霉了，我很乐意立刻将所有日常事务的处理工作交还给您。”
“我错了玛利亚大人！我绝对没有这么想！”魔王急忙赶在玛利亚将那句不得了的话说完之前打断了她，“我只是在想……对，是勇者！勇者的事情！”
为了赶快将辞职不干的想法从玛利亚的脑子里驱逐出去，魔王强行绕回了之前的话题。
“你看，勇者肯定是女生对吧，这个身体……”
玛利亚作势要走，魔王急忙扑过去扯住了她的裙摆。
“等等等等玛利亚！听我说完啊！我的意思是，勇者和对于她的身体里住着男性的事情，反应也太平淡了吧！”
玛利亚停了下来。
“确实……”
“是吧是吧，最起码应该表现得害羞一点嘛，虽然是没办法的事情，但被一个男性看光了自己的身体不应该很羞耻吗？要是为了这个理由她直接拿剑砍上来我都不奇怪。”魔王托着下巴思考。
玛利亚突然露出了微笑。
“虽然一直强调着什么是勇者勇者的，但您不还是在用对待一般女性的方法对待她吗？”
“你得说……她的身体。不管是勇者还是什么，对于女性都必须好好尊重。”魔王长长地叹了口气，“不过我也有点受够了闭着眼睛让你给我换衣服洗澡了，虽然身体不是我的，但我也觉得相当羞耻啊！啊，说起来，勇者洗澡的时候……”
仿佛意识到了某件事情，魔王瞬间露出了崩溃的表情，然后为了逃避现实而立刻转移了话题。
“说，说起来……玛利亚，你能明白我面对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性时的心情吗？”
“那可不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的程度，那就是您。”玛利亚纠正了一下魔王的用词，“好吧，我大概能明白您的困扰，但我还是建议您最好多和勇者接触，以便尽快找到复原身体的方法。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六七十个人来找我，问我陛下是不是从地下捡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吃结果生病了。老实说，我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为什么……玛利亚，我觉得我一直都表现得像个合格的魔王，可为什么我觉得民众对我的形象一直有着极深的误解呢？我难道没有每周都去集市购物吗？我难道没有经常在街边参加大胃王比赛吗？我难道没有定期接见来到城堡的平民，和他们一起打游戏吗？”
“恕我直言，陛下，恐怕正是因为您的这些举动才……我是说，对您的魔王形象有误解的可能不是民众，而是您自己。”
别看玛利亚平常总是在嘴上对魔王毫不留情，对于这个问题她也是十分头疼。因为魔王从根本上就对自己的形象认知错误了，而多年的经验告诉她，想让魔王认识到这一点，恐怕要比从美杜莎的头上偷走一条小蛇还要困难。
“哈，这是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说过最幽默的一句话。”魔王开心地说。
玛利亚忍不住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额角，并认命地接受了这个“幽默”的评价。
“不过，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认为我会从地上捡东西吃？我可是个魔王，他一定是忘了这一点，一个魔王！玛利亚！一个魔王怎么会从地上捡东西吃！就算是野生的蘑菇，我也是在它生长得最好的时期‘摘下来’吃的。”
“……那希望您下次‘摘’蘑菇的时候，稍微注意一下周围的视线好吗？”玛利亚几乎是绝望地说道。
“我知道了。”
“啊？”魔王异常爽快的答复让玛利亚瞪大了眼睛，“您是说，您知道了？”
“当然，我的听力完全正常，理解能力也是如此。”魔王站起来拍了拍玛利亚的肩膀，目光慈爱地就像看着一个犯傻的孩子，“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
“我对您这句话里的很多地方都持怀疑态度……不过，能先告诉我您的理解内容是什么吗？既然铁树都有机会开花，或许我也可以期待一下您偶尔也能正确理解别人说的话？”
“……就算是我听到这种话也会伤心的。”魔王拍打着玛利亚的手僵住了。
“那我道歉，陛下。”玛利亚相当干脆地低了一下头，“不过还是请告诉我您的理解。”
“我觉得你根本不信任我，玛利亚。”
“请告诉我您的理解。”
“好吧，好吧，我说还不行吗？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下次摘蘑菇的时候看看周围有没有人……”
玛利亚毫不掩饰自己惊讶的表情，她一瞬间甚至认为智慧之神降临到了魔王的身上，让他终于在正常的时候也能拥有正常的智商了。
然而，魔王的下一句话就让她击碎了这个想法，并且立刻换回了冰冷的表情。
魔王说：“如果有人的话，要热情地把蘑菇分给他们对吧。这真是个收拢民心的好办法，我下次一定会这么干的，真不愧是玛利亚。啊，要不然干脆举办一场蘑菇宴会吧……”
（智慧之神啊，我错了。）
玛利亚一边低下头看起了新的文件，一边想着。
（刚刚是我的智商突然降低了。我或许可以期待铁树开花，但想让一个铁脑子开窍，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玛利亚！我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真是太棒了，或许我可以设定一个采摘节，让所有人都……”
听着魔王陛下的喋喋不休，玛利亚觉得自己选择成为这样一个家伙的秘书兼女仆，绝对是她做过的最不理智的决定了。
“玛利亚？你在听吗玛利亚？”
“是是，我在听，陛下，不过我还是得提醒您，就算您想要创造这样一个节日，您起码也得用自己的身体宣布法令才行吧。”
听到这话，魔王就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突然就失去了力量，再次倒在了沙发里。
“你说得对……只是，为什么又绕到了这个问题上了呢？”
玛利亚摊开双手，这件事她实在无能为力，毕竟她不懂魔法。
不过……
看着魔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玛利亚叹了口气，推开面前的文件山站了起来。
“我去和勇者谈谈。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处，但我希望她至少能愿意多和您一起行动。现在谁也不知道你们互换了身体的原因，也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会换回自己的身体，所以尽量呆在一起是最保险的。”
“玛利亚！你一定是天使！”
“请别忘了您是魔王！在魔王美学中，天使应该是最丑陋的怪物！”
“哈……哈哈……玛利亚的你个人爱好还是这么的……奇特……”
玛利亚没再听魔王说话，径自走出了房间，走向勇者练剑的花园。
* * *
就在玛利亚迈进花园的瞬间，一柄剑就抵住了她的喉咙。
“看来您的能力恢复了不少，嗯，或者我应该说，感谢您将我们陛下的身体素质提高了不少。还有，勇者小姐，即便使用者是你，塑料剑也很难让人感觉到威胁。”
话音刚落，那柄塑料短剑就被收了回去。勇者握着剑柄将剑收在身侧，沉默地望向玛利亚。
看着这样的勇者，玛利亚觉得自己可以说个笑话来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于是她拿出了自己刚被魔王评价为不错的“幽默”，开口说道：
“您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让我有种误入了别人领地的感觉。可是您看，这里是我的家。”
……
勇者沉默地看着玛利亚。
“好吧……”
玛利亚叹了口气，然后猛地捂住了嘴。
（不行不行啊，今天我叹气多少次了，虽然自从成了那个笨蛋魔王的秘书兼女仆就没少叹气，不过还是得小心一点，不能变成习惯了，经常叹气可是会让女人老上十岁的。）
“勇者小姐。”玛利亚抬起头看向勇者，虽然这两天她一直面对着勇者原本的身体，但却一直没能和勇者进行一次正常的交谈。一直都是她单方面地对勇者说点什么，而后者则一声不响地做自己的事。
（一点都不像个少女呢。）
玛利亚这么想着，单刀直入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我希望你能够尽量多地和陛下待在一起，这样也比较方便你们进行换回身体的尝试。而且，说不定之后会需要你以陛下的身份出席一些场合。”
勇者还是没有回应。
玛利亚皱了皱眉：“勇者小姐，我明白你是作为魔族的敌人前来宣战的，但现在是特殊情况，我想你也不希望以后只能待在别人的身体里吧。”
说完，她就紧盯着勇者，一副不得到回应决不罢休的架势。大概就是这这种气势起了作用吧，勇者终于说出了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
“没关系。”
“没关系？”玛利亚的心里突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说的没关系……是，指什么？”
“就算维持现在这样，也没关系。”勇者原本看着前方的视线终于移动了方向，第一次和玛利亚四目相对。
[勇者对于这件事，反应也太平淡了。]
魔王之前说过的话在她脑中响起。
（啊，魔王陛下，我现在才明白您说的平静是什么意思。）
和勇者对视的那一瞬间，玛利亚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手攥紧了一样。
那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属于魔王陛下的翠绿眼瞳。但现在她看到的，却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魔王陛下眼中的色彩。
空洞而茫然，在里面徘徊着仿佛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绝对的虚无感。
那双原本清透的，看着非常舒服的眼睛，此刻，却宛如人工制造的彩色玻璃一般了无生气。
“我说啊，”玛利亚收起了之前公式化的笑容，冷冷地看向勇者，用就连魔王都从来没听过的冰冷声音说道，“能请你别露出这样的表情吗？”
勇者略微偏了偏头，表示自己不明白玛利亚的意思。
“你现在使用的，是我们所敬爱的魔王陛下的身体。”玛利亚说出了绝对不会在魔王本人面前使用的词汇，“我们的魔王陛下，虽然是个有些莫名其妙的怪人，但他却比谁都富有活力，比任何人都更加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着他的国家和民众。”
她向前逼近了一步，伸手扯住了对方的领带，让勇者不得不低头看向她。
“所以，不要在他所爱的国家，所爱的臣民面前露出这种表情。”
“我不知道你之前经历过什么，对你的过去也不感兴趣，但是你记住了，如果是魔王陛下的话，不管经历怎样痛苦的事情，都不会露出那种仿佛对世界绝望，要将自己和这个世界隔绝的眼神。”
勇者空洞的眼神对上了玛利亚燃烧着怒火的双眸。
很久之后，勇者终于开口：“为什么？”
“什么？”
玛利亚松开了她的领带，向后退了一步。
“你为什么要维护魔王？”
勇者用没有声调变化的语气，如同机械般地提问。
“那还用问吗？因为那是我们的魔王陛下啊。”
“可是，”勇者眨了眨眼睛，简单明了地表达出了自己这几天都没能解决的疑问，“你是人类吧。”
玛利亚瞬间僵硬了一下。
“你看得出来？”
勇者点点头：“人类和魔族，不一样。”
“该说……不愧是勇者吗？”
玛利亚长叹了口气，不妙不妙，叹气真的快成习惯了。
她向旁边侧了侧身子，对勇者指了指里面的房间，“可以进去说吗？”
勇者不太想离开这里，但意识到玛利亚的坚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争执，她率先走进了房间。
* * *
“请用。”
玛利亚从托盘里拿下一杯热茶递给勇者，另一杯咖啡则放到了自己面前。
勇者端起茶杯，看着里面浮动的茶叶发呆。
“我想你还是会习惯东大陆的饮料吧，虽然不是什么稀有的茶叶，但泡出来的味道还不错，陛下就很喜欢。”
玛利亚此刻已经恢复了以往的从容，好像刚才发怒的人不是她似的。见到勇者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还问了一句：“勇者小姐，难道不喝茶吗？那要不要换别的饮料？”
“不。”勇者依然盯着杯中漂浮的茶叶，小声回答，“只是，没喝过茶。”
“没喝过？”
这不是人类居住的东大陆上最平常的饮料吗？根据质量不同，有稀少的高价品，也有随处可见的廉价种类，就算是最底层的平民都喝得起，对国家来说相当重要的勇者怎么会……
“在能保证身体活动的条件下，最低限度的饮食。”
玛利亚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勇者说的应该是她在东大陆的待遇。
“难道说，东大陆将勇者当做武器的说法是真的？”
“不需要当做。”勇者放下茶杯，将手掌伸平，看着这只柔软白皙的手掌，目光闪烁了一下，“我们就是武器。”
“我们？”
玛利亚捕捉到了这个违和的关键词，她看了看勇者，但对方好像并没有针对这个词进行解释的意思，于是她也就没有追问。
那想必，是属于东大陆的重要信息了吧。
“那么，让我们回到刚才的话题吧。勇者小姐你知道我是人类，那么，打算怎么办呢？”
“你不是俘虏，行动很自由，认真地在维护魔王，也不像是被胁迫……”勇者低声历数了一个人类为魔王工作的各种原因。
“从你的角度上看考虑这些可能是正确的，不过在我看来，你对我说这种话可是像侮辱一样呢。”
玛利亚低头轻啜了一口咖啡，看着咖啡上用泡沫画出的花，目光有一瞬间变得温柔起来。不过也只是一闪而过，只一眨眼的功夫，她就变回了那个冷静从容，甚至有些冷冰冰的玛利亚。
“只是为我认为值得效忠的人工作，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可他是魔王。”
“是个好魔王。”
“魔族是人类的敌人。”
“你呀……”玛利亚抬起头，用同情的眼神看了看勇者，“真的是个纯粹的兵器呢。”
勇者的手微微地颤抖了一下。
“虽然这也不符合我个人爱好中的魔王美学，但对你这种没有自己大脑，只会听从主人命令的兵器，我还是得直白地说
——不管是魔族还是人类，都是活着的生命，没有不同吧。”
“活着的生命，没什么不一样吗。”
勇者喃喃自语。
“一样的……啊。”
* * *
“哈！玛利亚，你回来啦。”
魔王做了一个漂亮的翻滚，从沙发一头滚到了另一头，然后灵巧地跳下，稳稳当当地落地。然后骄傲地维持着两臂伸开的动作给玛利亚看。
“我这辈子都没这么灵活过！”
见状，玛利亚立刻开始反思，自己刚才在勇者面前说的那些维护魔王的话是不是都是错的。
“玛利亚，你……”魔王往玛利亚的身后看了看，却没见到自己的身体出现。意识到玛利亚邀请勇者失败之后，他立刻转移了话题，“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城堡那边？”
“城堡？那里现在只剩下废墟了陛下，您不是因为打击太大而失去记忆了吧。”
“怎么可能！”魔王用力摆手抗议，“我只是觉得城堡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你想想，我们战斗的范围就只是北边的房间而已，也就是说其他的房间内部完全没有遭到攻击，一定有什么东西挖出来还能用的！”
“您说的有道理。”玛利亚点点头，“不过先说好，就算挖到了食物也不可以吃。”
“……玛利亚，你有读心术吗？”
“原本是打算吃的吗……”玛利亚无奈地扶额，有些庆幸自己事先做好了预防，“总之，先走吧，我会寸步不离地看着您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魔王不满地反驳。
“是的，没错，您在某些方面连小孩子都不如。”
“太过分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因为被说两句就哭。”
“……魔王！你绝对是魔王！”
这样吵吵嚷嚷地（其实只有魔王单方面在吵吵嚷嚷），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城堡的废墟。
“我的家啊……”
痛苦地哀嚎着，魔王开始了对废墟的挖掘工作。
“啊！是艾乐夫精灵树的果实！”
“陛下。”玛利亚立刻出声，“不可以吃。”
“可是它保存的很好……”
玛利亚瞪着魔王，后者只好恋恋不舍地将手里的果实放下。然后趁着玛利亚转头的瞬间，试图将果子塞进裙子里，不过下一秒，玛利亚的眼神又如刀刃一般射了过来。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魔王干笑着，用慢动作恋恋不舍地把果子扔到了一边。
玛利亚捂着额头叹了口气。
“如果您想吃的话，可以回去叫人送新鲜的过来，您好歹是个魔王，偶尔也用一下自己的权力如何？”
“可是……”
魔王的话没能说完。
他突然用力地跳了起来，在空中完成了一个完美的旋转之后，精准地落到了不远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
然后因为是足尖落地，难以继续保持平衡，摇晃了两下，摔倒在废墟之中。
“陛下！”玛利亚匆忙提起裙摆想要跑过去，却被魔王厉声阻止。
“别过来！”
魔王费力地抓着旁边的石头站起身来，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看向他原本站着的地方。
玛利亚立刻停下，顺着魔王的眼神看去——
勇者正握着剑站在那里。
“勇者小姐……”玛利亚瞪大了眼睛。
“哼，”魔王的身上有些擦伤，不过他没去管那些伤口，而是看着勇者轻笑了一声，“打算用我自己的身体来杀我吗？你该不会是忘了，这也是你自己的身体吧。”
“没关系。”
勇者紧紧盯着魔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手中握着的，是魔王来之前卸下，留在玛利亚家的圣剑。
两个人在废墟的残砖断瓦中对视了几秒。
这几秒中，仿佛连天上的云都暂停了似的。
然后，勇者猛地冲向了魔王，一如几天之前，他们在还完好的城堡房间中做的那样。不过这一次，勇者没法完美地操控圣剑，曾经如本能一般的战斗技巧随着身体的转换被遗落到了魔王那边，靠着这幅弱小的身体，她能做到的就只有最简单的挥砍。
魔王这边，虽然能够使用勇者强健的身体，但他本身对近身战斗一窍不通，完全处于暴殄天物的状态，最多也就只能利用勇者敏锐的五感及时看清攻击，并避开它而已。
非常神奇的，两人又一次打得势均力敌。
不过对观者来说，这次的战斗可就远远比不上之前那场了。
“陛下！”
玛利亚在不远处叫着，想问魔王需不需要自己帮忙。如果是对付现在这种状态的勇者，她加入之后说不定能瞬间扭转战局。
然而魔王没有同意。
“让你这时候插手的话，我不就违反了魔王美学吗？”
然后他转向勇者：“勇者！你竟然能忍受这样的战斗吗！你难道不想拿回自己的身体，和我用真正的实力战斗吗！”
勇者脚下用力，将废墟的某一块踩出一个浅坑，随后用力向前刺出一剑：“不需要。”
她冰冷地回答。
没错，不需要。
她没有什么所谓的对战斗，或是对强大的追求和执着。
她存在的意义，就只是找到魔族，拿出圣剑，砍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哪怕是受了伤，生了病，甚至失去了自己的身体，她也只需要拿起剑，对着魔族，砍下去。
金色的光芒闪过，手心传来了柔软的触感，这一次用力的挥砍击中了目标，魔王的肩膀上渗出血来，染红了她所熟悉的蓝色衣裙。
就这样下去，杀了在自己身体里的魔王灵魂，然后再自杀，解决掉可能成为复活道具的魔王的身体，就算完成了作为勇者的使命了吧。
即便是在大脑中和自己对话，勇者想象中自己的声音也不带一丝波动。
就像是在谈论天气般构想着自己的死亡。
一旦击中了对方一次，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虽然身体变弱了，身体习惯的战斗的动作也没有了，但她所学过的技巧还留在脑子里。再加上对方会因为受伤而行动缓慢，出现破绽。之后的事情，几乎就都是可以预测的了。
一剑，再一剑，击中要害，杀死魔王，然后再……
然而，事情永远不会像你想象中那么顺利地发展下去。
就在勇者再次抬起手臂，打算追加攻击的同时，原本被她踩出浅坑的那个位置，竟然再次下陷，随着勇者脚下用力的增加，虚浮在上面的一块石板从中间裂成了两半！
脚下瞬间多了一个黑洞，勇者的身体失去了支撑，剑也脱离了原本的轨迹，向着旁边落下。而旁边，却恰好是为了躲避攻击移动了位置的魔王。
于是，魔王和勇者同时跌入了黑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