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假結束前半個月，我提前來到首都，履行和友人的承諾。

過去的一年，小歐大部分時間都在這裡接受治療，直到最近才回南方修養。個中緣由，在大人們的交談間也能猜到一二。

第一次去探望小歐，說明來意之後，她的家人還十分驚訝。僅僅是萍水相逢的關係，友人居然會托我不遠千里來看望她。

但這對我們來說，卻是太過微不足道的行為。

而我很慶幸，在那天短暫的對視之間，小歐也把我記住了。這樣安靜而睿智的女孩，如果能健康地長大，會是多麼美好的事。

無奈造物總是奪去我們的這些完美。

待在臨時的住處，也沒什麼急着完成的事，每天一到允許探視的時間，就出現在小歐旁邊，成了我的日常工作。

暑氣最強勁的勢頭已經過去，早秋的氣息也近了。

“小歐，你一直都在看書嗎？”

也許是因為天氣稍微涼爽了一些，人不再像夏天那麼懶散了吧，我決定改變一下兩人都不怎麼說話的局面。

小歐依舊埋頭讀書，像是早已習慣了和我談天說地一樣，回答了我顯而易見的無聊的搭訕。

“也不是哦。”她說，“在島上的時候，也喜歡看海，看星星。”

是這樣啊，那些東西在首都是看不到的吧——但這樣任誰都知道的東西，我還要說一遍的話，會顯得我更加無趣吧。

和女孩子交談，感覺比工作一整天需要的頭腦還多。

於是，接下來又是長達數分鐘的沉默。

“生病之後，我就不太能運動了。”

小歐合上書，抬頭看着我說道：“但老是躲在家裡看書的話，肯定是會膩的，只好去看各種各樣的東西。”

比起在海邊的時候，小歐的膚色顯得更加蒼白，但一頭黑髮卻依舊柔軟光滑。她其實是個很健談、很善於表達的孩子。直視着我說出那些事的時候，絲毫不會害羞。

“我不喜歡這裡，沒有海和星星。”

“那等你病好了以後，讓爸爸媽媽帶你去週遊世界怎麼樣？他們會同意的吧。”

“如果能好的話，一定會的啦。”

小歐抿着嘴笑道。

她住院的日子，一直都在讀書，各種各樣，只要是能看到的書。小歐讀過的書，大概會讓我這個靠書生活的人都自愧不如。

空調發出低沉的嗡嗡聲，病房裡並沒有醫院其它地方那種熏人的消毒酒精味。如果不是桌上成堆的病歷和我看不懂的報告單，把這裡看作是充盈着少女氣息的閨房，也不足為過吧。

“你不久之後就不能來了吧？”小歐問我。

“啊，再過七八天，休假就結束了。”我說，“不過我就在這附近上班，以後還會抽空來看你的哦。”

“不要等以後，我有幾件想做的事，能幫我嗎？”

小歐用完全不像十多歲孩子的語氣，如同在教育我一樣說著。

“想到什麼事不馬上就做，總是說‘以後有機會再做’的話，也許就要錯過唯一的機會了！”

這個道理我也懂。

想做的事太多，總有一些被一再推遲，最後被我們所忘記。

所謂長大，就是想做的事越來越少，最後與現實接軌的過程。小歐並不明白，她只是在爭分奪秒地完成她想做的每一件事。

我低下頭，感覺臉頰和耳朵麻麻地發熱。

“也是啊……”

於是，在最後一周的時間裡，我們開始了“完成這一生想做的事”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