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空氣中總是瀰漫著士兵汗水蒸發之後的緊張氣息,面對魔族的威脅,必須時刻保持警惕,對於這個晝伏夜出的種族,到了黃昏,就更要高度集中注意力,尤其是處於營地邊界地帶的士兵,一個分神,可能就死在魔王或是其爪牙的突襲之下了。

而現在的營地,像是由一群來郊遊的旅客組構成的,太陽還沒有完全落下,卻已經有人早早的昏睡在草地上,當管理這個軍營的騎士路過時,倒也完全沒有要動用腰間皮鞭的意思,只是一邊喝着從魔王城帶回來的葡萄酒,一邊對着跟在他身邊的小嘍啰們吹噓着自己在戰爭中英勇的行為罷了。在戰爭時期,這樣子的軍隊是絕對不會活到第二天的黎明的。如果說是有什麼東西給了這群兵卒這般鬆懈的勇氣的話,那便是有可能來襲擊的魔王,就囚禁在這個軍隊之中。

“約翰大人,”跟在騎士身邊的一個矮矮胖胖的紅毛士兵問道,“真的是你把魔王的角砍下來了嗎?”

“魔王的角?”約翰喝了一口酒,手肘靠在那個紅毛的腦袋上,“我可沒有那麼說過,但是我當時確實是砍了不少魔物的角呢,沒準兒之中就有那麼一個角是魔王的呢。啊哈哈哈哈哈。”說完,約翰又灌下了一大口。

“魔王的角不是勇者大人砍下來的嗎?不過具體是三位勇者大人之中的哪一位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從別人聽來‘砍下魔王之角’的故事,可是每個勇者大人的版本都有呢。”

盧克耐心在給紅毛士兵解釋。

“誰知道呢?”約翰不屑的說到,“也有可能不是勇者砍下來的呢?”

約翰停在了一個士兵面前,“我是安德魯家族的約翰·卡特騎士,有一些事需要詢問一下這裡的囚犯。”

原本坐着的士兵聽到了“騎士”二字一個激靈,趕緊從地上站了起來,“約翰大人!詢問犯人是嗎?可...可是...可是關在這裡的是......”

“你會在一個小時之後繼續回來看管這裡的犯人,而我也不會讓我的領主知道你對這麼重要的囚犯如此鬆懈,戰爭已經結束了,你都幸運的活到現在了,我相信你也願意幸運的活到王都的吧?”

跟在約翰身邊的士兵們應該都在暗自慶幸自己現在不是站在約翰對面的那個人把。

“好的,約翰大人!我應該會在半個小時之後回來,所以希望您的審訊儘可能的簡短一些。”“隨你的便吧。”約翰看着他離開之後,解開了囚籠的門。

其實說是囚籠,不過只是把一根根幾乎跟人差不多高、跟手臂差不多粗樹枝樹榦插在地上,再繞上了幾圈鐵絲之後,圍成了一個差不多四個馬車大小的橢圓形簡陋牢籠。不過比起說是牢籠,倒不如說是農民圈養牲畜用的籬笆。而這籬笆里關着的,卻是一個傷橫累累的少女。

倒在地上的少女,聽到有人來了,便使勁全力把自己的身體支撐起來,及腰的白色長發,即使上面沾了些許血跡與灰塵,在這落暮時刻的陽光照射下,仍然反射出了好看的暗橙色。

少女無力的垂着頭,長發遮住了她的臉,但還是能隱隱約約看到臉上的傷痕。身上的衣物耷拉着,完全就是幾塊破布在勉強遮掩着少女,免於她的肌膚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可這過於襤褸的衣衫還是將她白皙纖細的四肢裸露在了外面,手臂、腿上布滿的傷痕讓人不禁心生惻隱。

“天吶,這就是魔王嘛。”紅毛雙臂環抱着自己,一邊低聲道。

“噓——”約翰制止了身後士兵們的悉索聲,把手搭在了腰間的劍柄上,一邊想要走上前去。

“約翰大人,等等”紅毛叫住了約翰“就這樣靠近她真的不要緊嗎?雖說現在是如此落魄的樣子,但她畢竟還是魔王啊。”

“哼,不長腦子的慫蛋,沒了角的魔王算個屁。我們之所以會對魔物有所忌憚,還不是他們擁有遠超我們的魔力以及各種各樣的魔法,但只要把這魔力的源泉所在,也就是他們的角給砍下來,就算是魔王,在我的面前,也不過是個廢物。”約翰一邊大聲的說著,一邊看着魔王,而少女卻沒有給出絲毫的反應。

“他媽的,”約翰大步走到了少女的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讓她的臉正對着自己,這行為也嚇到了他身後的人,“因為你,我在你們這破地方帶了整整五年,你就沒有什麼話有對我說的嗎?”

“唔......”約翰扯着魔王的頭髮,觸動了角被砍下時所留下的傷痕,迫使一聲低吟從她咬緊的牙關中泄露了出來。

 

“你這他媽是什麼眼神?”約翰瞪着魔王,企圖逼開她對自己的視線,可是沒有任何的效果。“我本來覺得要是你態度好一些,好好給我認錯道歉的話我也算是對我這朝不保夕的五年有個交代。”看着面前的少女還是無動於衷,約翰也失去了僅有的性子。

“我原本過着很快樂的日子,平時練練兵喝喝酒,有時候跟着領主去參加些宴會說不定還可以搞上些女僕,結果你跟我說我得去打仗了,留着我老婆一個人待在王都,我們正準備養第三個孩子呢,弄得她不開心,我自己也難受的不行,這五年就一直待在這堆充滿汗臭的人肉堆里,我是真的很痛苦你明白么?”

約翰右手拽着魔王的頭髮,左手開始在她身上遊走。“我小時候聽說現任魔王是個女的,真是吃驚的不行呢,這五年來,在見過各種魔物之後,就一直在想着這群扭曲的生物的頭子會是個什麼樣子呢?居然讓個女人來領導自己,或許這也是艾格尼絲滅亡的原因吧?”、

雖然少女還是沉默不語,但約翰感覺得到她身體的戰慄了,雙手無力的抵抗對於現在的約翰看來,跟妓院里那些妓女撩撥男人的手段沒什麼區別。

“魔族會像是跟蜂一樣,由女王來擔任所有生育嗎?雖然你到現在一個屁都沒有放,但我相信,之後我會加深對你和你這個種族的理解的。你們兩個,給我到外面好好看着,別讓那個蠢蛋回來了壞了我的興緻。”

“是,大人。”原本兩個人面對這情況留也不是走也不是,在聽到明確的指示之後也算是知道自己該幹嘛了。

“大人......”

“幹什麼。”

    “大人!”

“我不是叫你們快出去嗎?”約翰不耐煩的回過了頭。

“勇者大人來巡視了。”

約翰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的起身之後,撩了幾下掛在額前的頭髮,吸了一口,“勇者艾麗卡大人,”約翰優雅的低了一下頭表示尊重,“我以為您和其他兩位勇者大人正在和勞伯特伯爵商量着,到底決定讓誰向國王陛下邀功呢,您們考慮好是誰將魔王的角砍了下來嗎?”

“滾回你飼主的地方去。”堅定不可置疑語氣讓約翰也不由得吃了一驚,這聲音居然來自眼前的這個還沒到自己下巴高的小姑娘。

約翰鬆開了自己的右手,雙手拍了兩下之後,示意讓自己的兩個隨從也一起離開。“我從那些妓女口中聽來,女人最大的武器就是自己本身,所以勇者的選定我也從來沒打算說什麼閑話,但是我還是很好奇,這魔王也是個女的,您在面對她時,到底是用了什麼方法贏下來了呢?下次要是有個這榮幸,請一定賜教。”約翰走出牢籠幾步后停了下來,說完便回頭看了眼背對自己的勇者。

“原本看守魔王的士兵由於其玩忽職守,會在今天太陽完全落下之前處死,屆時我會在場監督,如果你方便的話,我們可以好好聊一聊,約翰·卡特爵士。”

“呿。”

約翰砸了下嘴,便揚長而去。

......

“輝煌一時的大魔王諾拉,現在也就這樣的下場是嗎。”艾麗卡開始來回在魔王的面前走動着,“被那種程度的人類騷擾還沒有任何反手的餘力。相信我,等到了王都,這種情況不會減輕,只會惡化。你作為這場戰爭最大的罪犯,必須要對此負責。恐怕接下來幾百年的生活,就是在王城的地牢中接受各種各樣的實驗吧。你身為魔種雖然生命力頑強,但還是能很清楚的感受到疼痛吧?”艾麗卡見她還是沒有什麼反應,單膝跪在諾拉的面前,靠近她的耳邊輕聲道“告訴我你的角在哪裡,我會向國王陛下進諫給你一個痛快的。”

“我的兩個角不是都被你砍下來了嗎,如果不在你那裡的話,你又在期待些什麼,讓我給你變出來嗎?。”諾拉沉默到了現在,終於說出了她的第一句話。”

“一個確實在我手上,但另一個在打掃戰場的時候怎麼也找不到啊。”

“不知道。”

“戰爭已經結束了,艾格尼絲已經不復存在了,你身為魔王,就當是為了你的同族,要是有關那個丟失的角的下落,就直接說出來吧。現在你任何的抵抗都已經沒有意義了,不是嗎。”艾麗卡也不清楚,為什麼自己現在能有如此平和的態度。當初選擇加入軍隊對抗魔族,就是因為自己出生長大的那個小村莊處於魔族與人族領域交界處,從而成為了這兩族之間矛盾的犧牲品。艾麗卡不清楚到底是如何逃出生天的,但是她知道一定要制止這無盡的紛爭。不論是作為一名士兵也好,還是後來成為了勇者也好,她無時無刻都在幻想着她與魔王對峙的那一天,她該如何將這幾年來的痛苦,通過手中的劍來傳達給這個扭曲種族的首領。為了不再發生自己身上的悲劇,她不得不這樣做,不斷精進自己掠奪生命的技藝,即便渾身浴血,在戰場上看着戰友一個個倒下,自己也不能夠有絲毫的遲疑。艾麗卡一直在做的只有兩件事,前進,以及斬殺阻擋在自己行進道路上的一切,即便是面對人類,也能毫不猶豫的揮下手中的劍。她從來沒有在戰場上出現一丁點的迷惘,不是為了貫徹自己為正義而戰的信念或是什麼人類的未來,只是深知在戰場上的迷惘定能夠殺死自己千百次,而她,總有一天一定要站到魔王的面前。

艾麗卡的願望早已實現,與魔王的那場惡戰,在斬下諾拉的角與翅膀時便宣告了結束,魔王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自己的使命也算是告一段落了。她將手中的劍收入了劍鞘,看着漸漸升起的太陽,祈禱着這次黎明,是未來一切美好日子的開端。

“戰爭......”

諾拉的發聲把沉浸在回憶的艾麗卡拉了回來。

“戰爭沒有結束。”

“別再有這樣的想法了。一切都結束了。”

“.....勇者艾麗卡是嗎?”

“沒錯。”

“你根本什麼都不了解。”

“什麼?你都活了數百年,還跟個小孩子一樣不服輸嗎?”正當艾麗卡感到疑惑時,身後忽然傳來了士兵們的喊叫聲。

“敵軍來襲!快到西南方向集合!”

“可惡。殘黨嗎?”艾麗卡皺緊眉頭,大踏步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