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躺在这塑料袋里的不是什么被揍得半死的倒霉鬼,更不是被人恶意对待的小动物。事实上,要是这两者的话,我反倒能接受。要知道,随之呈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玩偶。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一个破损严重的熊玩偶。

“你他么一定是在逗我。”

我对自己的嗅觉完全信任,所以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也正因如此,我才会既无语又愤怒:

散发死亡气息的源头确实就在这黑色塑料袋中,而且我能确定,这气味就是从这旧玩具熊上散发出的。

等等,等等……玩具熊会有灵魂吗?我所知的灵魂是依附于生命体上的,然而玩具熊显然不具有生命。试着将那破玩偶提起,就在我准备仔细观察的时候,“嘴巴”不曾动作的玩具熊却发出了声音:

“你不觉得这样提着我很失礼吗?”

以最快的速度挤压玩具熊的躯体,即便将其压扁,我也没能找出发声装置。换言之,不是我产生了幻听,就是这玩具熊给我传了念语。

“你他么绝对是在逗我。”

将那玩具熊放置于一边的石墩上,我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在做梦。抄起路边的砖块砸向自己的额头,钻心的疼痛也随即侵袭了我全身,然而我还是没能从这“梦境”中醒来。试着去接受这无比扯淡的现实,我的视线也挪向了那玩具熊: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注视那对纽扣双眸,我不禁想到了另种可能。

“真是失礼,如你所见,我是一只玩具熊。”

“少鬼扯了,玩具熊会说话吗?”

我并不在意周遭行人所投来的鄙夷目光,毕竟只要我愿意,他们就无法察觉到我。但这么一来的话,我与玩具熊的交流也会受阻。

“你……是魔法师吗?”

“你觉得我像吗?”

摇头否定玩具熊的说法,我想就我现在的扮装,怎么的没法与魔法师联系到一块去。

“也是,那就不应该了。假如你不是,那你没可能会察觉到我,更不可能能与我交流。”

“所以,我也觉得非常奇怪。毕竟,我从来就不知道玩具熊是具备灵魂的。”索性也坐到石墩上,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不错的提议,“要不这样吧,我们分别公开自己的身份。反正在别人看来就是我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那好,要由我先开始吗?”

“不,还是我来吧。”总觉得听了这玩具熊的介绍,我就很难再介绍自己。所以,我决定先一步告自报家门,“我既不是什么魔法师,也不是人类。我是游走在人类世界中的‘业务员’,而我的职责就是寻觅并带回即将逝去的灵魂。”

“也就是说,你是一位灵魂收割者咯?”

“啊,可以这么认为。”

谢天谢地,总算有“人”把我和死神区分开了。要知道,业务员是常年被人类视作死神的存在,不过,玩具熊的发言也增添了我的疑惑。我们的身份是绝对保密的,身为玩具熊的它又是从何而知的?

“既然你认同了我的存在,那你不可能是泛泛之辈。你到底是什么?”

“我嘛,我不过是一个不完整的灵魂。”是错觉嘛,为何我觉得它在叙述这一事实的时候,表情上覆了层阴影,“我想你之所以能意识到我的存在,也拜这一特点所赐吧。”

“这倒没错。”

从口袋中抽出一根香烟,将其点上并一番吞吐后,我才继续补充道:

“我想你也明白我为何会盯上你了。”

侧目一旁的玩具熊,我发现它的灵魂正越加黯淡模糊。很快,它就无法依附这一物体。届时,它便会转换为游魂。

“这么看来的话,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你有什么任务在身吗?不对,身为玩具熊的你能做什么。”

“就现在这状况来看的话,我什么都做不了。”一动不动的杵在石墩上,就旁人看来,它不过是个破损了的玩具熊,“忘记向你补充了,我是一个守护灵。”

“守护灵?”

不明觉厉的称谓让我为之一愣,强忍吐槽的欲望,我有种预感,接下来的对话将会远超我的认知。

“嗯,算是魔法师所制造的一种人工生命。”

“哦哦,我差点忘记那茬了。但就算是魔法师,也无法制造灵魂。”

灵魂是独一无二的,无法伪造也无法复制。

“是这样没错,所以我最初并不是玩具熊。”

没有光泽的纽扣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尤为怪诞,它一动不动却让我无比在意。

“我啊,其实是一只黑猫。”黑猫向来是女巫的最爱,虽然我从未与女巫接触过,但有关资料倒是读过不少。黑猫在她们的文化体系中不但是吉祥物,更是一种能够通灵的存在,“主人她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呃,当然她脾气也不小。所以,主人她似乎得罪了不少人。”

“然后就遭到了报复了吗?”玩具熊默认了我的说法,可我却对此毫不意外,“还真是相当标准的展开啊。”

“好啦,别打扰我说话。说到哪了……唔,总之,主人她遭到了偷袭。对手是一群同样法力高强的家伙,虽然主人老是拿我做些奇怪的试验。但最起码的,在她门下,我不用风餐露宿,不用受冻挨饿。光这点就够我用生命报答她了。”

“于是,你做了蠢事,对吗?”

答案显然意见,所以,它没有回答。稍稍抬起头,我突然觉得今天的太阳也不怎么辣。

“主人在我尚未完全死去前将我的灵魂转移到这个玩偶上。”

“可这么做是毫无意义的。”不管这种移花接木的法术是否真实存在,将灵魂放入非生命躯体内实则是种折磨,“就算转移了灵魂,你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行动了。”

“主人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不管如何,她都保住了我的命。”

对玩偶熊的说法,我不置可否。因为这样根本就算不上是活着,以这种形态苟延残喘,对我来说实在是过于凄惨了……

“我毕竟也在主人身边待了很久,所以也稍微学了两手。虽不能让这个躯体行动,不过家族的保镖兼保姆还是能够胜任的。”

这个做工一般的玩偶熊已不能破旧来形容,光秃秃的布偶身上满是补丁。我想它已和最初的样子完全不同了,因为用来代替眼睛的完全就是两个不同款式的黑色纽扣。

“你的主人是什么年代的女巫。”

“什么女巫,明明是魔法师啦!”当即抗议的它直到现在还在维护自己的主人,“记不得了,总之,那个时代电器还不普及。”

玩偶熊言毕后,我也随之陷入了沉默。以这样的姿态存在十年都足以将人逼疯,更别说百年了。可其灵魂却保存完好,所以我很好奇,支撑它的到底是何种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