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假期彌足珍貴。
我合上《伊豆的舞女》,眼角濕潤。
心中的熟悉感不曾消失,越發匯攏,像是一條小溪。
書總是充滿了魔力,將人帶出自己小小的世界,去看看不一樣的現在,或者是過去、未來或者不存在的人和事。
我坐在走廊邊的桌子前,今天只有我一個人,姓沐的人沒有陪我。想來他去陪那個總是穿着旗袍的女孩了吧,今天是周日,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圖書館裡的人比平日多些,他們將一周積攢的疲憊放下。
“……《雪國》吧?”
“嗯!川端康成的書總是那麼清麗!還有……”
悠揚的男聲與我熟悉的聲音從正面傳來,我不禁抬頭。
是她。
她穿着一身白裙,純潔的不像活在人間,她容光煥發的輕笑着,和身旁的女孩小聲談論。
肯定不少人為她側目,她是世界的中心。
噢,不是女孩。
少年透着由內而外的中性。他披着長發,隔壁小店的貓就這麼趴在他的肩上。我不知道如何描述他的着裝,他穿着一雙直到大腿的……長筒靴和極短的熱褲。他大腿根部的肌膚還裸露在外,我根本無法相信那是一個男孩的身體。他的肌膚彷彿冰雪,細膩乾淨,甚至比她還要嬌嫩幾分。
他注意到了我,微微點了點頭。
他雲淡風輕的輕笑着,神似仙人。
“……哦,那本也不錯。”
“對吧!我最喜歡他那本……”
他們兩人向我一起走來,我看到她將額前的青絲撩到耳後。
“伊豆的舞女……”,我幾乎憋紅了臉,小聲道,“很喜歡……”
她停下了腳步,有些驚訝的抬起頭看了看身邊的美少年,又低下頭看了看我。
她的笑容在我面前綻放,彷彿翠湖中的睡蓮一般清純可人!
我的腦子裡一團漿糊。
她指了指我面前的座位,“這裡有人嗎?”
“沒……沒有……”
我獃獃地望着她坐下。
模模糊糊的,我聽到那個少年溫和地輕笑了一聲,“告辭。”
“真是不可思議的人啊。”
我抬頭看着她,聽她說。
我忐忑的張嘴又閉起,我無數的話語就梗在喉頭,發不出聲。我反覆咀嚼着我要說的話,我的臉色可能很奇怪吧。她望着我扶了扶眼鏡,微微歪頭,忍不住偷笑起來。我忽然鬆了口氣,深呼吸了一次,緩緩說道:
“……嗯……是剛剛那個人嘛?”
“嗯……嘻嘻,”她一邊點頭一邊輕聲細語的笑,臉頰微微潮紅,微微歪着頭,三股辮上下波動着。她很快正了正色,“啊,抱歉,露出這樣的表情。”
她客氣的對待我,我有些失望。
“他的朋友,嗯,也說不上認識,”我儘可能平靜的說,“是一個姓沐的人。”
“沐雨晨嗎?誒呀,我也是頭一次遇到姓沐的人啊!總感覺好稀奇……”
“有那麼少?”
“當然咯!中國前四大姓氏就佔了那麼多人!”她比劃着,“像那種充滿情調的姓氏在現在看就很帥氣啦……”
“剛才那個人是誰啊?簡直是個女孩子……”
“我就說是吧!”她聲音氣鼓鼓的,兩手平放在桌上,“他叫蘇少陵哦!竟然有人會用東坡居士和少陵野老混在一起取名……關鍵他有的時候比女孩子還漂亮!好氣哦……”
我雖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望着她的笑臉,心中便只剩下溫暖。
她總是會因為說了什麼奇怪的話瞪大眼睛,隨後立刻用小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總是會手舞足蹈的解釋各種各樣的事。
我似乎在很早之前便有所期待,能夠坐在她的面前,與她平和開心的聊天說話。
這一切就像活在夢中!
我和她聊起我在街道上看過的那些人、那些事、那些鳥、那些聲響、那些時光。
我望着她時而驚訝的眉梢、歡喜的嘴角、悠哉的鼻頭……
我欣喜若狂。
我的眼角不由自主地流出眼淚。
我也不明白原因,可能這就是幸福吧。
她突然沉靜下來,伸了個懶腰。她微微眯起眼睛,完全放鬆地爬在桌面上。
“你這樣的人,要是去寫作,說不定會有好作品呢,就像《伊豆的舞女》。那是川端康成的成名作哦。”
我害羞的笑了笑,沒有回答。
“那個……”她輕聲而平靜地說,“下次……就不要站在外面了,好嗎?”
漩渦將我吸進了世界的深處,我一愣,喜悅與淚水一具流下。
我抹着眼角。不知何時,她卻將下巴抵在桌面上,笑嘻嘻地望着我。
“嗯。”
我重重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