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没有被“神”杀死,我们都逃过了一劫。
我们和幸存者们找到了一处战前的大型食品接收中心,里面甚至还有可以供每人居住的房间,自来水循环系统和供电完全正常。所以如果你问我“我恨‘神’吗?”,我的回答是——
我不知道。我过得很好,虽然很多人类死了,或者被带走了……这样的想法很自私,但是在那种地方,你很难想象世界已经毁灭了,万物都消亡了,可能我和父母的关系还在那段时光中变得更加融洽了呢。
后来设施接近停止运转前,在第一个人站抗议每天的食物供给量下降前,“漆黑突袭者”出现了,是人类还在抵抗“神”入侵的最后、也是最强的力量。
那个时候我才刚刚要成年——大概还有一两年吧,不知道为什么……我很难受,我为在外面素未谋面却死亡的同胞感到难受,可这终究不是亲身经历。我……感觉到愤怒,可是那就好比一个人告诉了你一个悲伤的故事,你肯定会感到触动……想要做些什么这种想法,促使着我不去直面那些温室中被培养起的脆弱,离开了父母,然后——
“新兵,你的名字!!”
“是,是的!我叫云原雫,华裔日本移民!这次,呃……希望可以加入‘漆黑突袭者’,刚刚录取大学,是……电,电子器械——”
“好了,够了!!新兵蛋子真是……”
一个外表严酷的长官,在我不到十个月的军旅生活中不过是小小的片段,我最早被分配在第二陆战编队中,不过……果然集团作战对于我来说还是很困难,即使他们最后安排我了战场工程师的职务,但是……时不时下来的出击命令,虽然没有正面和“神”交锋——我听说一个被叫做“圣盾”的武器被一个“神”操纵着在周围游荡,对于他们我的认识还只是停留在电视报道的程度,而那也只是最近刚刚开始更新的。
“呼……”
我躺在还算柔软的床上,军队的士兵很多都被安排住在这样的车厢中,虽然光是训练就蛮累的了……不过好在大多数时候,我还不必冒着生命危险……虽然我知道作为士兵了,而且是“漆黑突袭者”的一员不该有这样的想法……可是,在这样死亡盛行的时代,我还活着已经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了。
“怎么了,雫……睡不着吗?”
睡在我一旁的皎——水无月皎,和我一样是日籍华裔,但是却老是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对我恶作剧。
“有点吧……我可不能再让你偷偷在我偷看漫画的时候,假装是中校来巡视吓我咯。”
“谁叫你老是不给我看,嘟嘟——”
“别赌气啦,大家醒过来可不好了……”
皎朝着我爽朗的笑了笑,同时也从藏绿色的被子里伸出手来,摆出讨要的动作。
“好好……”
我一直在移动设备上下载有很多漫画,而且还很幸运的躲过了检查,虽然在被窝里面还要和别人分享什么的不太舒服……嘛,也无所谓啦。
“啊,你翻得太快啦……呜——”
我没有翻页,而是皎已经睡着了,舒舒服服地在说着梦话,算了……我也睡了吧,要是睡过头了又要被说了呢。
从辈分上来说,皎算是我的前辈,而她也老是用这一点给我吹嘘自己的相好——一个叫做诺曼的男生,和我们在同一个部队中,目前被木芒上尉叫到了外面去执行任务,而皎也自告奋勇地要求出去。
“没问题的,再说……那个笨蛋其实很单神经的啦,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嗯,总之,有木芒在的话肯定没问题!!”
木芒上尉一直是被称为队伍里最强的士兵——和我这种人不一样,而且还是从“船”里逃出来的,特别厉害,就连索利斯司令也十分器重。
可是……最近几个月来第一次听说“神”靠近“主巢”,而且还是另外一个什么“战神”……一想到可能我也要战斗,我就感觉瑟瑟发抖。我甚至还不能很好的保护战友还有家人……我可是士兵啊,可不能这样子。
不过,那个“神”和我们合作了,虽然后来“主巢”又遭遇了危机……可是总体而言,我感觉周围的气氛还是挺祥和的……
可是最后大家还是下定决心战斗了,必须一战——这样子的说法很可怕……就好像你和猛兽搏斗,只有拿起武器……
皎和诺曼关系……有些不太好了,似乎是诺曼情绪的问题,皎当天想和我聊一会儿这个问题的,就是女生之间的聊天……可是当天的狙击任务失败之后,她就和诺曼一起分配到了出击编队中去,而我——我也有点想出去战斗了,已经不想再被“神”这样逼着了,可是……
我被编到了无人导弹部队的部署小队里去,部署完毕之后一起返回“主巢”守卫。战斗……很激烈,我没有看到过这样子的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看着远处的市区内同伴死去,又知道他们明明比自己厉害很多……
皎回来的时候,看上去像从地狱回来了一样——卢雷福副司令牺牲,诺曼也……
我很想安慰一下她,后来在吃饭的时候遇到她,她也看上去好了很多,不如今天晚上不要看漫画了……好好聊聊吧,我当时是这么想着的。
可是,军队死伤过大……我被调配到了第六游骑兵队,之后也很少看到皎了……会不会她死了呢?我唯一感到欣慰的是,每天吃饭的时候可以看到她,和同伴们有说有笑——这在这种时候,已经算是奢侈品了。
第六游骑兵队的队长——很帅,也很年轻,加上队伍里总共不过三十人,大家都很和睦相处。
而我的话……这时候我却开始想起来,该好好训练了。我的专业技巧并不差,可是战斗方面……完全不行。
“那个啊,雫——你之前说过想要战斗训练是吗?”
队长并不热衷于战斗服,平时更喜欢薄薄的衬衫套在身上,那一天他特意跑到正在吃午饭的我身边,那天皎也恰巧外出巡逻去了。
“呃,是啊……”
我第一次意识到,这是我除了雫还有诺曼之外,第一个愿意坐在我旁边一起吃饭的战友——长官可能更加正式一点吧,之前我都没有意识到……
“上次他们带来了一台虚拟实境训练模拟器,不如去试试看?我可以帮你训练的,好歹我也希望自己的手下可以战斗实力强一点啊。”
“是吗……嗯,好的,队长。”
我草草地解决了午饭,和他一起来到了训练场地,看上去……更像是更衣室一样,还真是草率的设计呢……不过军队美好的印象早在很久以前就开始破灭了。
“木芒?一起去吃午饭吗?”
“好——不对,宇文,你刚才的动作太生硬了……再来一次吧,午饭还有一个小时才停止供应。”
那个男生……同样是新人吗?呜啊——
我第一次看到男生会……这样子有种不太好意思的样子,我的脸不算漂亮,辫子不知道扎得怎么样……这样有点随便吧,可是……
“哦,木芒上尉——同样是新人吗?不如给她指导一下吧。”
“也没有问题……也行吧,宇文你来教教那个女生,也当自己巩固……嗯,对。”
“诶,我吗……”
那个叫做宇文的男生小步向我走来,为难地向我点了点头。
“那么……先从刚才木芒教我的开始……好,还请多指教了。”
“啊,好的……”
进入模拟器后,周围忽然昏暗下来的环境让我有些担心,宇文的指导并不是那么到位……可是他的温柔,让我有想要进一步了解他的想法。
“好了,宇文……”
诶?结束了吗?
木芒上尉直接拉住他的袖子,和他退出训练去赶午餐去了。他们……在交往吗?哈哈——这种时期我还在想着这种事……不过,也没人说不可以吧。
“好了,雫,我们继续练吧。”
队长结果了训练任务,而他的指导……虽然有些严格,但是不时地也在保护着我,果然经验丰富呢。
“抬起手来,雫!对,敌人进攻的时候你也要知道用近战武器保护自己,知道了吗?”
队长后来每天都来找我训练……我感觉他看我的眼神和看别人不一样……是我自作多情了吗?我喜欢宇文,后来也有机会碰上几次,但是队长又……
有一天,队长在睡前把我喊了出来,向我笨拙地表达了自己的心意——第一次看到男生这么笨笨地表白……皎以前也是这样子的感觉吗?
“——请和我交往吧!”
“那个……”我的眼睛飘到了别的地方去,总之只是四周环顾着。
“灯”——“主巢”的照明设施,这种东西代替了太阳,我也不知道怎么习惯下来的……还有好多东西,逐渐就这么习惯下来了……
我是“漆黑突袭者”的一员,但是……我也希望可以是一个普通人,最好明天——明天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我就可以……好好把自己的心意说出来了。三角恋什么的……好像和这个时期不太搭呢。嗯……总之我也不明白怎么回答好。
周围的一切,习惯之后再仔细看看……真是有够糟糕的呢。
“我……明天会给你一个答复的,队长……”
明天,明天——对,明天!只要明天就好了,我就可以……
明天,就是今天,10月15日,我不在车厢外和队长表明态度,也没和宇文去告白。
而是在泉州市地下设施中,紧张地破解防爆门。
“糟了……队长!敌人越来越多了!!”
“孵化者”操纵的机器人不断地涌入狭窄而幽暗的通道中,在白色光线的投影下,仿佛是一群食人魔般……
我必须快点,现在要打开这道门,必须——
“你们顶着,我来联络司令他们!”
队长拍了拍我的肩膀。
“如果我死了,你就来顶替我,明白了吗?必须把这里的情况全部传达出去!”
我点了点头——哪有推卸的时候了,大家都随时会死啊!!
但是……我倒宁愿刚才是另一个人去联络……
周围的爆炸声和喊声已经让我不清楚是谁接过我的工作,把我推到了那台小小的步话机前。
我咽了咽口水……旁边就是队长的尸体,他在看着我吗?不……不会的,再也不会了……
我想着该如何组织语言,可是被另外一个女生撞开。
“雫!现在先到外面去,应急通道打开了,先去向第六陆战兵团求助,快点!!”
技术兵阿勒丝……我只见过她几次,没说过几次话……
我只知道我开始跑了起来,把队长、阿勒丝还有战友抛在了后面,前面一个梯子还没有敌人……快点……
我这样没心没肺的人,恰好就是那种活下来的人呢——真是讽刺。我好想哭,在周围也充斥着哭喊声的战场上,我也不知为何留下了眼泪……
是因为大家都死了吗?阿勒丝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是说,我只是害怕起来了……队长的心意还没有回应,还听说宇文去宇宙了——
我被不熟悉的士兵扶到了阵地上去,周围是已经受到重伤的士兵们。
“我……我是技术兵雫,是第六陆战军团吗?”
“是的,幸存者……我是这支部队里的中尉,你……游骑兵怎么会到这里来?”
“是的,中尉,我……我们需要支援……”
“我也想……可是你看到了……全部死了,该死的‘传教士’……现在退回去一点了,周围的军队可以继续后撤了,你估计可以稍微带几个人,还有装甲车——”
轰——
天哪……我……我好害怕……炮火来袭时我也不知所措。
不知过了多久,中尉已经不见了……阿勒丝那里也没有了消息,周围是燃烧的草地和树木,还有……一些曾经被叫做战友的碎片……
“技术兵——快点,我们还可以打!!站起来!!”
几个士兵开着装甲车向前冲去了,这是要……
旁边的断手处……一个头盔内传来了撤退的消息,是副司令伊利埃斯。
我……我不要再这样了,既然我知道这种时候谈恋爱很难……那为什么我还站在这里,继续活着?我要……我喜欢宇文沫,所以我也该——
我捡起头盔,咽下了带着灰的口水,我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勇敢还是已经疯了。
“这里是第六陆战兵团,刚刚击退了‘传教士’部队准备加入前线战局,有什么指示?”
——周围的部队正在撤退……我们要走了,但是如果没有人支援阿勒丝她们或者是别的逃亡部队的话……
“你的名字是什么,指挥官?”
我吗……我的军衔大概是,呃……
“我吗?雫中尉,伊利埃斯副司令。”
“好的,雫……现在我命令所有还能收到讯号的陆战部队立刻向上海市方向撤离,第六陆战兵团担任掩护部队掩护撤退。”
“了解,你们听到了!把坦克开到前面来,我要——”
我要……
通讯中断了……既然牛皮已经吹了……
“你们……!!带上我,我也要战斗!!伊利埃斯副司令刚才指示我们掩护部队撤退!!”
原本就杀得正欢的士兵们带上了我,我们还是第六陆战军团,确实地开始阻击敌人,周围的同伴开始有序撤退,但是我没看到阿勒丝的脸……
“这是……都趴下来,小姑娘你也是!!”
“等等——阿勒丝……”
阿勒丝,队长,宇文,皎,诺曼……一张张脸快速地翻腾着,我都不知道看着这些我刚才怎么还能准确地到处走动的。
现在大概也无所谓了……天上烈焰般的炮火打了下来……
呜嗯……
我……还活着?
不……我现在在草地上,远处是燃烧着的装甲车,肚子上……一块锋利的焦炭碎片插在其中……奇怪的是,我居然不疼了……
好了……够了……我当兵当够了……我保护了很多人了……队长,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交往,我……这样一个坏女孩儿,不配做一个恋人吧。
至于宇文……嗯……
头好疼……这些事情应该适合在床上想……不是在这种地方……
天空再一次变得清澈起来了……啊,今天第一次,看到这种景象,第一次感觉终于够了……
终于,不烦恼了。过去被忽视的感觉再一次涌入大脑。队长的表白,宇文那双温柔的手……皎每天晚上老是烦我的时光,过去没有战斗的日子……够了,我这样自私的人……这样子……够了吧……
我放下了手,这只已经被烧焦而失去了手掌的手……糟了,看到这个……我更加想要去恋爱了,真是的……为什么,我不早点……
不早一点明白,在这样的时代中,恋爱必须要趁早——否则就再也没机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