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吃完午飯好生睡了一個午覺過後，難得一身輕鬆的我又在以賽亞的家中閑逛了下，這才發現他家的背後是一條美麗的運河，人們稱這裡為“小威尼斯”，雖然從建築風格上說完全不一樣，不過也算是一點情趣的玩笑說法吧。
在這個運河之中，以賽亞的府邸有着一個水上花園，在溫室之中生長着各類草藥和不知名的鮮花，每一個不同區域都有着一個類似自動洒水機一樣的裝置，看起來是定時從河中用水泵抽取河水來進行噴洒作業。在這個沒有電力的時代，是什麼驅動着這個系統呢？
帶着這點萌生的好奇心，我走下樓梯來到一樓，麗薩卡正在一邊哼着小曲，一邊打掃清潔，而瑪麗則是如同貓咪一般蜷起身子在沙發上安眠。
我與麗薩卡相視一笑，低聲說明自己要出去看看這個城市后，她點頭示意，我便小心的推開大門，離開了這個溫馨的小房子。
深呼吸一口氣過後，我便開始在鵝卵石鋪成的人行道上行走。一開始本身就是漫無目的的探索，宛若賭博一般在這個如同迷宮之中探索財寶。
天氣已然轉涼，慢慢步入冬天，雖然陽光明媚，但是街上的人們還是穿着清一色的褐色或者黑色皮衣。靴子吱吱嘎嘎的響聲讓這個城市充滿了屬於自己的歌謠。
正如艾倫所言，僅僅是一條街，我便發現一個咖啡館，一個酒館，身為一個貿易城市，這些屬於消費品的飲料自然有着寬闊的市場。想着自己也該享受一下正宗的西式飲品，我便走進街尾的咖啡店。
這個咖啡店裝修偏向暗色，這正合我意，宛若咖啡豆般的深褐色地板和桌椅，加之奶黃色的燈光，構成了一副優雅寂靜的畫面，這裡並非我那個世界喧鬧的茶館，客人中既有身着美麗金絲繡花的貴族之流，也有身披襤褸衣衫的青皮蜥蜴人，但是無論階級如何，人數繁多，安靜才是這裡的主旋律，宛若一個隱秘的凹凼，這裡就是人們逃離那生活的車轍碾壓的愜意之所。
打開店門，門鈴作響，一個身着工作服的人類女孩帶着略有內八的步子朝我走來。長長的衣袖近乎遮住她的半隻手掌，給人以非常小巧的感覺，扎着小辮的咖啡色蓬蓬頭透露出稚嫩的氣息，當她帶着緊張地神色，近乎是口吃的語調朝我問話時，我更加確定她是一個沒有任何經驗的服務員。
“您........您您好！請請........請和我到這邊來！”
按照常規來說，應該是先說歡迎來到本店，然後引導客人就坐吧。帶着一絲對比的眼光，我跟隨着這位少女來到無人的咖啡椅上，她怯生生的拿出好似寶物般抱在懷裡的菜單，向我指點今天的供貨。
“今今.......今天供應的咖啡有.......有有........這些。”
“謝謝，那請你稍後片刻，我瀏覽一下。”
看到我並沒有對她的口吃有任何不滿，少女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帶着微笑道謝。
“好好.......好的，謝謝。”
用着三國語言寫的手寫菜單真是令人驚異，先不說羊皮紙的觸感和色澤，這一流的花體字讓我這個在前世的糙字理科男羞愧萬分。
我便不由自主地問她：“這本菜單是誰寫的？”
“是是是.....是我寫的。”
“實在是非常漂亮啊，那麼我要一份（shot）康寶蘭（Con Panna espresso），請務必用玻璃杯盛放，我對奶油與咖啡的融和情有獨鍾。”
“好好好.......的，先生.........您........懂懂咖啡？”
她的問話雖然在我看來是屬於驚嘆，不過這種句式總會給人一種微妙的誤會吧，例如你真的懂咖啡？這樣的不屑之感，如果讓那種喜歡挑刺的傢伙聽到，想必這位少女的麻煩會相當大吧。
“只能說略知一二吧，或者說，一直都想像一個優雅的貴族一樣帥氣的說出這樣的話啦。”
“哦哦哦，先生.......真....真...真有趣呢。”
收起菜單后，少女便向別的桌台跑去接單，雖然這裡異常閑適，不過對她來說，可謂是忙碌的十字路口吧。
說起為什麼懂這些東西，並非是我所喜好，而是生活的環境所致，在那個社會，我不得不學習很多東西，才能成為合群的人，既要理解那些富家子弟的生活方式，也要理解農家人民的吃喝飲食，不得不說，雖然很辛苦，但是這能夠讓我在不同的階級上不被排擠，可謂是適應力的一種體現吧。
但是說到頭來，我能適應，並不代表我就是這樣的人，是的，我是一個想要成為別人理解者的人，這樣的生活目標足以讓我不再屬於任何一個層次，在這樣美好的願景中，我也感到了一種深深的浮空感，這就正如萊娜塔給自己自造的地獄般，在品味着咖啡美好香氣的時候，我會懷疑自己是否喜歡沉浸於這種燈紅酒綠的生活，然而當我身在山間老林吃着粗糙的肉食時，我也會感到不適，於此，我不得不思考，我追求的生活究竟是什麼？
有些人只能適應某種確定的生活，這樣雖然看起來枯燥無味，但是至少自己能生根其中，有人活着遊刃有餘，可是這就是不確定感彌生的不安蔓延之處。
正如這所謂的冒險者而言，這究竟是我想做的事情，還是為了達到那個目標而選擇的某條我必須適應的路，而我本身卻並不中意？
不清楚，說起來想那麼多，知道答案的唯一方法就是去試一試。
如果用實際一點的說法的話，那就是我今天的咖啡錢，至少得用這個工作賺來的付才行。
看着空無一物的咖啡桌，我現在才想起來自己應該找一本書來好好讀一讀。但是沒有書的我只好乾等着，看着那個少女躡手躡腳的行動。拿着一張白紙記下客人們的要求之後，她便匆匆走進櫃檯后的工作室，接着便又是一番寂靜。
然後，捧着一個大盤子的她小心翼翼地走了出來，因為不好打擾咖啡店裡安靜地氛圍，我不好開口提醒她咖啡不應該放在盤子的邊緣，因為這樣容易翻倒。但是她是新手，而且看起來毫無察覺。
她走到我的身邊，快速的拿起屬於我的那份濃縮咖啡。正當我想提醒她調整咖啡的擺放的時候，少女猛地轉身，而讓整個盤子失去了平衡，並且盤中的咖啡徑直朝我倒來。
“咦！！！！！”
失聲尖叫的少女想要去接住落下的咖啡，這是最不安全的做法，畢竟對沖的咖啡水可是有90度以上，坐在一旁的我正想起身躲開並告知她不要去接，但是慌亂的她動的比我還快。
“呀！！！！！！”
被倒出的咖啡不僅沒有被她擋住，而且還燙着了她，順帶濺了我一身衣服。杯子衰落的脆響讓整個咖啡間變得略有嘈雜，注意到我被淋了一身後，少女露出驚恐的神色。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停鞠躬道歉地少女反而讓我覺得不安起來，我順勢脫掉外衣，確認裡面沒有受傷過後，將外衣放在一邊，而看到我襯衫上幫着的武器，少女的臉色更難看了。
“客！客！客！客！客！客！客！客！人對不起！不！不！不！不！要生氣啊啊！！”
“嗯？我沒有生氣啊？我只是把衣服脫了而已。”
在櫃檯之後，一位穿着得當的中年男子走了出來查看情況，他應該就是咖啡師吧。
“艾麗婭，你這個笨手笨腳的呆女兒！怎麼把咖啡灑在客人身上了！！！！！！”
男人帶着小聲的斥責說了名為艾麗婭的少女兩句，便按着她的頭，自己也跟着一起道歉。
“這位客人非常抱歉，本來我是打算讓女兒來這裡熟悉一下咖啡店的生活的，沒想到她那麼不懂事，給您添了麻煩真的是萬分抱歉。快！給客人道歉。”
“對對對對對不起！”
“這次就免單了吧，客人，還請客人原諒我家的笨女兒。”
我看了看父母二人，也並沒有生氣的意願。
“免單還是算了吧，畢竟我的咖啡還在這裡呢。只不過能否麻煩你幫我找一個洗衣店把這身衣服洗了？我是新來的居民，不清楚這裡有什麼，如果可以的話，那麼麻煩你們。”
“好的，這點小事包在我們身上吧。快點把這裡打掃了，艾麗婭！”
“好好好好好的。”
“等一下。”
“客人？”這位咖啡師試探性地向我提問。
“誒？”
艾麗婭驚恐地看着我，可能是在想我會出什麼岔子刁難她吧，如果真是這樣，我還真該懷疑自己這張臉了。
“請你把手遞給我一下。”
“為....為..為為什麼？”
“你那裡怎麼說來都是被燙傷了吧，我懂點魔法，可以幫你處理一下。”
“誒.......誒，真真真的不必再麻煩您了。”
“艾麗婭，客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你還想讓客人不高興么？！”
被父親訓斥的少女露出害羞的神色，她伸出自己的右手，給我查看。手掌有輕度的紅腫，看起來燙傷並不嚴重，使用回復魔術便能解決問題。我將手掌放於其上，待到一陣綠光散發而出之後，便移開了自己的手。
“哦..........看看起來已經好好好了呢！”
驚訝的少女看着自己完好如此的右手，看起來她連魔術都不會，是個徹徹底底的普通人。
“好了，快謝謝客人！”
“好好好的！謝謝謝您！”
“沒事，沒事，人沒受傷什麼都好說。我就住在街的另一邊，原來聖騎士住的地方，他的住宅由我暫時接管，我叫安·蘭德，如果衣服好了，還請通知我一聲。”
將自己的大衣交給那位咖啡師，我將要說的都一一交代清楚，艾麗婭三下五除二地擦乾桌台，我便重新坐到咖啡椅上，喝起了咖啡。雖說感覺有些出師不利，但至少遇到了一個有些可愛的冒失鬼，以及一杯美妙的老式咖啡。這樣看的話，心情便好了很多。
在準備離開咖啡館時，艾麗婭再次在門前向我道歉。
“對對對不起！”
“好啦，一切還好啦。你知道冒險者工會在哪裡么？”
“哦哦，跨跨跨過兩個街街區，在在老老老城廣場上。”
“好的，謝謝你，那麼再會。”
“再再再會！”
她的臉色漸漸回歸正常，不知為何，當我回頭看向少女時，她還帶着一絲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