淅瀝瀝的雨聲打在陽台的屋檐上,就宛如急促的鼓點聲一般刺激着我的鼓膜,將我從睡夢中給強行call醒。

該死的下雨天。

昨夜的上海經歷了一場長時間的雷暴雨,轟鳴不斷的雷聲,以及時不時照亮天空的閃電一次又一次地刺激着我的聽覺神經,讓睡眠質量大不如前的我煩躁不已。

所以,當被這該死的“啪嗒啪嗒”聲弄醒時,我的心情指數並不比自己的黑眼圈好多少。

“哈——”

深深嘆了口氣,並沒有讓自己的心情變得多好。聽說人每嘆一口氣就會溜走一個幸福,姑且不論我之前已經放跑了多少個幸福,今天的這一口惡嘆估計已經把我今天的幸福給一掃而空了吧。

“既然醒了就起床吧。”

我無奈地關掉了距離響起還有一會兒的手機鬧鈴,振作精神爬起身來。

從水龍頭中流出還未被加熱的冰冷水流潑過我的面龐,隔壁的廚房內,點燃的熱水器正發出“嘶嘶”地燃氣聲,努力加熱着水管中冰冷的地下水。

距離上次與後輩一同晚餐已經過去了將近一周了。

第二天在公司碰面的時候,兩人還是一如既往地打了招呼,工作上也依舊會仔細的交流。不過,感覺得到有一股強烈的生疏感徘徊在我與她之間。

不……或許這只是我的錯覺,只是我對她的一種疏遠罷了。

到頭來,還不是自己老想着預防於未然,提前疏遠別人么?

雖然,心理學上一直說改變自己並非不可能,外面那些“毒”雞湯也一直是這麼灌的。如果有人能告訴我怎麼改變我的這種嚴重的孤獨癖,還望能夠指導我就是了。

用被熱的燙人的熱水泡過的毛巾覆在自己臉上,深深吸了口氣。燙人的熱氣瞬間沁入肺腑,驅散了疲憊與睏倦。

“好!今天也......”

正準備為自己打氣的時候,揚起的右手不小心碰到了正放在水池一旁的陶瓷牙刷杯。

伴隨着一聲刺耳的巨響,它的屍骨與所裝載的最後一點水灑了一地。

同時,被驚醒的父母的聲響也從屋內傳來,還真是前途多難的一天。

 

公交車搖搖晃晃地行駛在被大雨給淋得濕滑無比的柏油公路上,雖然車內有打開空調,但是由於今日是雨天,並不存在有些乘客會因為怕悶啊、暈車啊之類的各種原因打開車窗的因素。而夏日那即使下雨也無法降解的高溫,以及車內因為潮濕的雨傘而導致的高濕度,使得今日的公交車超乎往常的悶熱,只有坐在空調風口下的人才能享受一絲清涼。

“————!!”

又是一次急剎車襲來,幾名站着的乘客紛紛東倒西歪,所幸由於密度比較大的緣故都沒有摔倒,大家也紛紛隨意抱怨了幾句就不再糾結司機那稀爛的駕駛技術了。

至於潮濕的雨傘蹭到誰的身上之類的,急着上班的上班族們哪裡還顧得了那麼多?

從家中出門開始,經歷了鑰匙忘帶返程拿,錯過能夠準點到達公司的班車,上車后被起步公車吃了一套撞膝加踩鞋的連招,我不由得開始懷疑起今天是否是我的大凶之日了。

“不不不,還是好好利用車上將近一個小時的時間吧。”

我低下頭,打開手機的筆記應用,開始寫起了遊戲文案。

說起來,通過之前與Harry的交流,以及這將近一周內的操作,目前得出了幾個結論——

一,我的“團隊”現在除了我誰都不存在,我幾乎一個崗位的夥伴都沒有,其他同學們正走在人生的巔峰上,我不可能拉着已婚甚至已有孩子的他們來陪我胡鬧。在幾乎沒有劇本的現在,我的行為用胡鬧來形容也不過分吧?

二,現在我雖說有很多劇本、想法、創意,但是那些都是小說相關內容。我要將他們遊戲化還面臨著相當的難度,例如遊戲類型、戰鬥機制、特色之類,太多太多自己所不熟悉的內容了。

三,業餘時間的匱乏。和以前早幾年在國企時代不同,現在的我每天吃完晚飯就已經接近八點了。然後還要頂着工作殘留疲勞去創作點什麼,真心疲倦……

“不行不行。”

深深地吐息一輪,振作自己的精神,同時為自己打氣。

現在……多多少少可以理解那個混蛋之前一直逼逼叨叨的打雞血是什麼意思了。

可能我之前就是一直沒法使自己進入這種逼迫自己的狀態,所以才會惹怒別人並且失去她的吧……

獃獃看着窗外那掠過的街景,我開始下意識地推算起我今天還有沒有希望不遲到,不過無論如何推算都是不可能準點到就是了。

我這個叫什麼?

總之,將思維轉回手上的內容。

總之,姑且還是通過貼吧和QQ群以及宅圈,在慢慢尋找一些可能的隊友,且不論是否能真正意義上成為戰力。

雖說也有收穫,招入了一個程序猿與……一名編劇?

其實,我也不知道算不算,但姑且她是號稱能夠提供編劇能力的。

那樣的話最基本的團隊組建就還差一個畫師……

有一瞬間“我自己也可以當畫師嘛”的念頭從頭腦中一閃而過,不過,自己立刻就把自己的念頭給掐斷了。

且,不說現在自己還剩下幾成的繪畫功力,光是時間的安排來說就不太可能了,如果我能快速的繪畫熟練的編排遊戲策劃案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但現在的實際情況是——我做不到這一點。

通過之前那次失敗的經歷,我應該很清楚這麼做是不可能會成功的了吧。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在有限的精力內所能夠做的事情也是有限的。在大部分動漫里那種主角只要想做,就可以不眠不休還能保證高質量、高速度的作業速度,幾乎不可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

之所以不說“肯定”、“絕對”之類的詞,是因為天才之類的還是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的,雖然絕對輪不到我當就是了。

總之,招人的事情就先這樣吧。我還是加緊打磨我自己的策劃案為好。

【噼噼~】

熟悉的聲音在耳中響起,我劃開鎖屏。在QQ中彈出的是月雫的頭像。

【明天出來嘛?】

明天?似乎的確天氣預報說明天不下雨來着,但是明天是周幾了......

我拉下系統日曆看了眼明天的日期,隨即一陣錯愕。

竟然已經到周五了?!

每天都在忙東忙西的,竟然連今天是充滿希望的周五都沒注意,接下來會不會發生忘記周一上班的事情啊?畢竟是鬱卒的周一嘛,畢竟普通的社畜可沒有愛醬之類的可愛JK來撫慰周一的憂鬱呢。

憂鬱餒......說老實不太能理解日本人憂鬱的理由就是了......

開玩笑的。

不過明天……應該沒什麼大問題吧。

我思考着最近兩天的策劃進度,以及未來的安排。

現在遊戲策劃的進度還可以,白天去約個會時間安排上應該也不會出太大紕漏。不過,還是有些在意啊,突然說要出來的理由,畢竟這個周末也沒什麼特別好看的電影之類的。

【明天沒什麼問題啦。不過怎麼了?突然說要出來。】

過了片刻,月雫回了一句。

【沒什麼啊。因為上次你說要請客我吃草莓聖代的不是嗎?】

【是這麼說過來着。】

因為你告訴我你最喜歡吃草莓了嘛,所以能想得到的也就是聖代之類的。

【所以,明天因為是周六,就想讓你稅現這個約定。難道……不行?】

【問題是不大啦。那我今天中午找好地方再告訴你,約在哪裡怎麼樣?】

中午要久違地註冊一個大眾……

【不用哦?】

點評?

【我已經找好地方了啦。】

【好快?!】

【我很努力去找了!╮(‵▽′)╭】

這……這樣啊……

嘛,既然月雫都那麼期待,我也不好說什麼就是了。畢竟約定就是約定,社會人的誠信可是非常重要的。

【好!那明天中午就現在人民廣場集合,我就請你吃了。】

【真的嘛?(*`▽´*)】

【真的真的。】

【太好啦!我早就想去吃吃看那家店的草莓全套大餐啦!】

【是么?那麼期待啊,草莓全......】

草莓全什麼來着??全套大餐?

【是啊,雖然去年到日本旅遊的時候吃過一次,不過一年沒吃了有點想吃啦!但最近又沒計劃去日本,所以咯~誒嘿~★】

不是什麼“誒嘿”吧??你以為我要多支出多少才行哦。

不行不行......這麼小氣的思考迴路還是停下的比較好......

反正現在不談戀愛,平時錢也用不着存在支付寶、銀行啊之類的地方發霉,難得去吃一次那個所謂的草莓全套大餐也沒什麼不好。

而且,如果當做是取材的話也沒什麼不好。

畢竟除了與她在一起的四年,我就幾乎沒有再與別人交往的經歷了。而且,也從未去體驗過專吃甜品的店鋪,說起來......應該是一家專吃甜品的店鋪吧?

【好。那就說好明天十一點,我們在人廣的地鐵十四號口附近碰面吧。】

【OK喲。 (v^_^)v 】

【嗯,那我要下車啦。】

【嗯,88。】

這次她倒是反應很快地打了招呼,估計是差不多算出了我下車的時機了吧。

還真是聰明伶俐啊。

我默默地如此感嘆道。

 

今日的工作也一如既往的繁忙,除了甲方們一如既往地要求良多、後輩一如既往地跟我討論了大量問題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情發生。

所有的問題、困擾,都與過去無關,僅僅只是向著前方,向著明日努力前行。

而這正是努力想要遺忘過去的這一切,想要從失敗的莫大陰影中振作起來的我,必要的也是迫切想要的一步。

時間是中午那並不算太短但也不會很長的午休,習慣性想要一同午餐的後輩,以及並沒有什麼特別要拒絕她的理由的我,正在“和食”店內享用午餐。

今天店內依舊沒有什麼人,除了時不時進入店內取件的外賣小哥外,就只有我和後輩兩個人在吧台邊坐成一排。

“話說,前輩。”

吸了一口我所推薦的肥牛烏冬的後輩,露出了一臉“超好吃!”的表情。不過隨着麵條下肚,她出聲叫住了正準備大吃煎蛋卷的我。

雖說要延後食用煎蛋卷很遺憾,不過還是顧慮一下她的感受吧。

“怎麼了?後輩君?”

“為什麼是君啦?”

“那…sama?”

“叫大人不是更奇怪了么?”

“那,師匠?”

“我沒有前輩這樣的徒弟哦?”

“那後輩桑,怎麼了?”

“真是的,早就這麼叫不就好了。”

小聲抱怨道的後輩,又再吸了口麵條后,開口問道。

“前輩,以前是發生過什麼?”

突然,就問出了以前的她不曾問出過的問題。

“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我有些在意後輩的反應,難道說是上次在飯店裡的事情么?還是……

“沒什麼啦。只是稍微有點好奇前輩以前到底做過一些什麼工作之類。”

只是工作經驗的話,不跟她撒謊也行吧。反正,都是些很平凡的經歷。

“大學是二維動畫專業畢業的。然後,在某大型鋼鐵企業的子公司內做了三年的美術工程師,再然後開了家桌游店,去年開始重新出來工作,做了UI設計師……不,其實總得來說算是個萬用美工。畢竟需要LOGO、需要網頁設計什麼的都要我親力親為,所以就是什麼都做啦。”

後輩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了轉,似是在消化我的話,我也乘機大口吃下已經有些變涼的雞蛋卷。

“前輩還開過店啊。”

“嗯,只能說有過一些經驗。”

“那小劉、小王他們看來早就知道了啊。”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猛地一愣。

“早就知道?”

“對啊,昨天下午你不是去甲方那邊開會么?然後,小劉他們突然就把我叫到員工休息區。問我知不知道你以前的事情。”

他們突然問我過去的事情做什麼?難道是想通過那件事來威脅我?還是說從哪裡知道了些什麼?

雖說諸如此類的問題充斥着我的腦海,不過我最後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只是以眼神示意後輩繼續說下去。

“然後,我不知道啊。他們就說什麼以前開過店啊,虧本跑路啊之類的。我覺得不可能啊,所以就這麼反駁了他們。他們只是說不信可以問你……”

糟……

心臟開始急速鼓動,黏糊糊的汗液也逐漸從身體里滲出。

不行……表情維持住……她還在旁邊,絕對不能表現出一臉絕望的樣子。

碟子里原本還可口誘人的煎蛋卷彷彿突然失去了吸引力,我胃口全無地放下筷子,裝模作樣地舉起茶杯喝了口茶,想要掩飾自己那糟糕的表情。

糟糕,杯子里是空的!

我注意到這點的時候,抱着一絲僥倖向著她的方向看去。

所幸,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我的突變,只是低頭“滋溜滋溜”地吃着碗里最後的一點麵條。

很好,沒有關係,我還沒有暴露,掩蓋過去就好,畢竟我還想好好做下去。

接下來重要的是封口。

雖然,不知道那些傢伙們是從哪裡知道我的事情,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個垃圾男人找的茬……

不,理論上他不可能知道我現在工作的地方,這裡畢竟是上海,有着兩千多萬的人口,想要相遇根本沒那麼簡單。

所以,只要讓後輩她不要再去提這個事情就好了。

“關於那個話題,我沒啥興趣啦。不過,可別把我的經歷告訴那些傢伙了。喜歡在別人背後閑言風語的傢伙是我最反感的。”

“我本來就也不信他們的說辭就是了。畢竟,前輩工作那麼認真,又很用心的教了我那麼多,根本不可能會是他們說的那樣嘛。”

面對全心全意信任着我的後輩,那剛踏足社會的人所特有的純真目光,我只能回以促狹的笑容。

希望她沒有通過我的笑容,發現我背後的窘迫吧。

 

“你還想跑?”

回過神來,我正站在一片空曠的街道上,這條不知道是哪裡但是卻很眼熟的街道上,原本應該存在於市中心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卻並不存在,只有稀疏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在街上晃悠。

而就在我的背後,站着那個我根本不想去面對的噩夢。

不行……

如果在這裡都無法面對他,我憑什麼覺得以後碰上別的問題時,我能正大光明的冷靜處理那些問題呢?

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冷靜!

在內心重複默念了一百回“冷靜”后,我轉身面對了那個卑劣的流氓。

“這次有本事你再搬走啊。”

“我不開店了在那邊住的距離市區上班太遠罷了,逃走什麼的怕不是你的意淫吧?”

這麼說著的我,露出了曾經根本不敢在他面前露出的不屑笑容。

“還意淫嘞,開始長本事了呀?”

生性就易怒的他向前一步,伸手就要抓我領口。

為了不被人高馬大的他佔據主動權,我“啪”地用全力拍掉了他的右手。

“喲?還敢還手了?你欠我的錢,還敢打我的人?膽子肥了,翅膀硬了是吧?”

一點不敢大意的我,為兩腿注入了力量,準備隨時躲開他的攻擊。

“還真是拜你所賜。如果你早點聽我意見,我們何必落到如斯田地。”

“一個在裝修期間莫名其妙玩失蹤的人,憑什麼覺得我要聽你意見?”

注意到他向前邁出了一步,我也同步後退了一步。

“我玩失蹤?大概不是你莫名其妙不聯繫我?難道對我有意見當時不說而是事後來玩秋後算賬,這就是你所謂的男人的擔當?還有,當時裝修我就跟你說了從簡,沒那麼多錢,誰執意要搭二樓的?誰又拍胸脯保證錢絕對不是問題的??”

“那你他媽當時為什麼不反對?!現在來跟我說這個??反對就說服我啊?我不接受沒有理由的反對!懂不?傻X。”

“呵,還真是方便的記憶力。”

我握緊青筋爆裂的拳頭。

“沒錢難道就不是個最大的理由么你這個弱智二X!!”

猛地揮出的拳頭,殘留在自己耳邊的是怒吼的尾聲,以及透過遮光簾縫隙直射雙目刺眼的朝陽。

我......

獃獃的看着眼前亞克力的天花板,我再次意識到自己做了個關於那個混蛋的夢。

“該死......都快兩年了還陰魂不散......”

此時,我突然意識到,他對我的影響比我想象的還要大得多。

 

隨後稍微補了個覺直至十點才起床,簡單洗漱完畢后,我窩到了沙發上一邊啃着奶酪條當作早飯一邊用手機檢查着自己的策劃方案寫完部分是否有需要補充的地方。

“兒子啊?”

老媽裝作不經意間地問道,不過由於她並不是什麼擅長掩飾的人,所以光從聲音就能聽出不對勁。

“嗯?”

“你早上做噩夢了啊?”

看來是最後那聲喊叫被就睡在一簾之隔的父母給聽到了啊......

“為啥覺得我做噩夢了啊?”

“因為看你一直在嘰里咕嚕的,最後還喊了一聲,我想要麼就是做夢。”

“我還說了點啥?”

希望不要被聽到什麼,畢竟也不想到了現在再來讓老媽擔心這事兒。

“聽不清楚,反正差不多是在罵人吧?”

“沒什麼噩夢啦。就是在夢裡跟那個X樣吵了一下而已。”

“你受那件事情影響挺深的嘛。看樣子要影響你一輩子了啊。”

給我閉嘴……

在心裡如此默念道,我強壓下內心的不爽,選擇了裝聾作啞地沉默不語。

而後,她也沒有再對我說些什麼,家裡那沉默的氣氛讓我感到無比的尷尬。最終,我還是選擇了提早出門,哪怕是在外面傻等,也比在家裡忍受這種氣氛來得好。

“你去哪裡?”

“和別人有約了。”

生硬地這麼回答道,我關上家門。

“簡直就像是二十歲的臭小鬼才會做出的行為……”

我自責地低聲低語道。

 

假日的人民廣場比起工作日來顯得愈發的熱鬧,整個地鐵站內充滿着熙熙攘攘、摩肩接踵的人流。五顏六色的服飾就彷彿五彩繽紛的花海一般,令人感到目不暇接。

為了忘卻早晨的不快感——畢竟想要遺忘不快的事情的情感,所有人都一樣,我將注意力集中於眼前的人群中。

“說起來,倒是COS系的服飾變得常見起來了啊。”

我留意着從我面前不斷通過的人流,注意到時不時便會出現在人群中的COSer,以及身着Lolita服飾的妹子出現的頻率比過去高了許多。

“但說起來……從考進大學到現在,我這十年的時間裡,倒是幾乎沒有來過市區啊……”

十年,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是社會上對於這種服飾的寬容度似乎是高了許多,很多人見到這些奇裝異服都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

“記得以前的話,只有在CCG或者ChinaJoy前後,才會在路上發生這麼高的遇敵率啊……”

“但是,畢竟年輕一代都紛紛開始踏上社會賺到錢了啊。會將金錢揮霍在興趣上,並沉迷於此也無可厚非吧。”

“這樣啊……也對啦。是我老了……呢……?”

順着那如銀鈴般讓聽者如沐春風的聲音回頭望去,被通道口的微風撩動着的淺粉發梢拂過我的面頰,少女精緻的面龐就近在眼前。

“午安啊,大哥哥桑。”

“不,我覺得你還是叫我Kevin好了……”

佯裝冷靜地稍微拉開了與她之間的距離,我別開了視線。

這小妮子雖然今天穿起了一件淺色的可愛小洋裝,但是領口那略為寬鬆的設計款式以及她那豐滿的上圍,讓她深深的山谷幾乎就要展現於我眼前。

配上她的略帶調侃的高興笑容,令她的周身撒發著一股異樣色氣的氛圍。

“今天......你把頭髮放下來了啊。”

其實也不是完全解開,從耳朵兩側紮起的兩根細細的髮辮綁到腦勺后,用一個淺紫色的玫瑰發卡夾成了一小撮俏皮可愛的小馬尾,隨着她的腳步輕輕躍動。

這個髮型與某個玩VR網遊動畫中的女主類似,想不到也挺適合她的。

“啊啦,你看出來啦。”

向後退了一小步,她滿面笑容地捏起裙角利落地一個轉身,酒紅色的束腰背帶裙與底下蓬蓬的半透明黑色襯裙隨之輕飄飄地舞動,勾出一道若隱若現的躍動弧線。

“怎麼樣?好看么?”

“嗯。非常……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從發現到她有為了今天的化了淡妝開始,就預備好了讚賞詞的我,還是稍微改了一下說法,企圖讓這個讚賞不要太過露骨。

“誒~看的都移不開眼了呀~”

開心地挑起眉毛的她,邁着“吧嗒吧嗒”的步子湊近了我,彎腰仰起脖子看着我的表情,壞笑起來。

不得不說,這種“妮可妮可”的笑法以及那種POSE讓月雫顯得魅力十足,雖然她原本就擁有擊沉男性的足夠魅力就是了。

抑制着加速不止的心跳,我向她發出抗議。

“干……幹嘛啊……”

“沒什麼沒什麼啊,只是想說Kevin的表情.....意料之外的可愛呢。”

“咕......可愛對男性可不是什麼讚賞啊,月雫。”

“是咩?啊哈哈,但是我覺得還挺好的啦。”

“那今天的目的地是?”

“啊,我看一下手機哦。”

在查看了地址以後,我們進行了短途的換乘與步行之後,來到了一家名為“Girls”的店鋪門前。

乳白色的歐式桌椅整齊地排列於店內,粉紅色的漆皮沙發、椅面以及那些可愛的毛茸茸的靠枕,無一不凸顯着店內的少女氛圍。

更為讓人意外的是,店內養了一隻漂亮的長毛布偶貓。此時,它正帶着一臉慵懶的表情趴在靠牆的長沙發上接受着女顧客們的愛撫。

“怎麼了,Kevin?”

已經走進店門的她歪頭,對我在店門口駐足不前表示疑惑。

“不,你看身為一個男性,對裡面這個女性專屬空間......”

我指了指那滿店的妹子。

“我覺得普通來說都會猶豫是不是要進去的吧。”

“好啦,你在胡說些什麼啦。”

月雫微微嘆氣后,一把抓起我的手。

“快走吧。”

毫不猶豫地邁步走進了那個女性百分百的空間。

話說......自然而然的都牽手了啊!她的手好小好軟......不對!男女沒有確認戀愛關係怎麼說牽手都很奇怪吧?!但是,現在不牽的話,會顯得很奇怪吧?不只是奇怪還會很沒禮貌吧?

就在我想這兒想那兒的時候,我們已經被服務員引至一靠窗的座位旁,我順勢從月雫的手中逃了出來。

看上去並沒有很在意的她熟練地點上單后,將目光轉向了我。

“那,Kevin你要吃點什麼么?”

“吃點什麼啊……”

拿着服務員遞來的菜單,死盯着那粉紅菜單的我沉默地猶豫起來。

放眼看去菜單以草莓為主,包含了冰激凌、飲料、蛋糕等等的各式甜點。雖說我的確不討厭草莓,甚至說是喜歡也可以,但是這樣的菜單稍微有點讓身為男性的我有些不太適應。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猶豫不決,服務員開口道:

“男朋友要不要試一下我們新的菜品?”

“新菜品?”

在內心某處對於男朋友的稱謂還是頗有微詞,不過目前暫且還是無視好了。

“嗯。”

看上去比月雫還要年幼一些的服務員姑娘伸手將菜單翻到最後幾頁。

“新推出了一些用芒果...”

芒果啊......可惜是對芒果有些過敏的體質。

“還有呢?”

“鳳梨”

不得不說這家店的培訓工作做的很徹底餒,即便是被我打斷了,服務員也沒有露出不滿的神情,不過我對菠蘿興趣也不大呢。

“.....其他的?”

“火龍果蘋果鴨梨之類的拼盤飲料也都是有的。”

似乎是為了防止我再多嘴,服務員快速將剩下的話說完。

“那就給我一杯混合果汁吧。”

最終,實在不好意思多麻煩服務員等着的我,也只能草草點了杯混合果汁了事。

但願不要是味道很奇怪的怪奇系飲料就好。

“聽說這家店用的草莓是從日本空運進口過來的,好久沒吃到日本的草莓了。好期待啊。”

“如果沒記錯的話,法國那邊也是草莓種植大戶吧?在法國那邊沒吃過么?”

“完全沒空啦,白天基本都要上課,下午放學了就要忙一些獨居的日常家務。到了稍微空一點的晚上……近幾年法國治安不太好,所以晚上不會出門啦。”

“獨居少女餒……話說,法國現在治安那麼糟糕么……”

“簡直糟透了……雖然大白天因為一直有警察巡邏不至於有人光明正大的犯罪,不過老師們也會警告我們不要接近一些難民相對集中的區域。”

少女這麼說道的同時,搖了搖桌上小巧的叉子。

“聽着有點像上世紀九十年代的上海城鄉結合部啊。”

“城鄉結合部?”

她一臉疑惑地歪着腦袋。

“那時候上海農田也還是挺多的啦,然後幾個鄉轉城過程中的區,就被稱為城鄉結合部啦。類似寶山啊、嘉定啊、浦東啊之類的。”

“但是,哪怕是那個時代,上海的治安也不至於那麼糟糕吧。”

“盜竊、搶劫、殺人案不少呢。”

雖說細細回憶一下,似乎發生的概率也不能算太高,不過曾經也算經歷過一個樓層的各家各戶都被割破紗門並偷取了一些皮鞋之類無關緊要東西、碎屍拋屍現場、勒索被害人等經驗,和現在比起來可以說是治安堪憂。

沒過多久,我們兩人的飲料以及滿滿一盤的草莓套餐被端了上來,草莓蛋糕、草莓果汁什麼的也都還好,比較誇張的是一份巨大的草莓芭菲。那個巨大的量,讓我不禁開始懷疑這個套餐設計出來到底是不是給女生一個人吃的。

“哇!好棒!看上去超好吃!”

嘛,光看外表的話,的確是好像動漫畫里那樣宛若教科書式的裝飾。

看來的的確確是有着相當水準的店鋪啊,怪不得放眼望去有着五十個座位的店內上座率莫約有六成,如果算有百分之百的翻台率的話,按照目前這個店鋪的定價應該能輕鬆實現盈利吧。

如果當年我的店......

啊,不行不行,怎麼突然就想起了那個地方了。

說老實話,是不是自己的店鋪都有待商榷,畢竟除了花錢投資以及難得會出現一次的決策權外,完全沒有發現我有發言權嘛......

“姆......”

月雫不知為何用有些不滿的神情盯着我。

“怎麼了?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

“你今天有心事吧?”

突然的,她就如此斷言了。

讓我不禁開始覺得我是有那麼好懂的一個人么??

“為何如此一說?”

“你看今天你動不動就開始沉默了嘛。而且,剛才你的表情也令我有些在意。”

沉默完全是因為不知道該聊些什麼啊,畢竟像我這樣的溝通困難癌晚期外加死宅患者,追番也沒有以前追的動了,所以把一些話題老梗吃完了就沒啥好聊了。

不過,我有些在意她剛才說的事情。

“表情?”

“嗯,表情喲。”

“我露出了什麼樣的表情啊?”

“就是好像......”

說道這裡,她似乎是反應過來什麼一樣突然,小臉一紅。

“好像?”

完全不明白她所指為何的我,冒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唔......但是這個真的說出來挺奇怪的啊......”

“所以,到底是?”

追問淑女並不是我所好啊,但是敵不過被撩撥起的好奇心,所以還是以自己的慾望為優先吧。

“就是......好像是看着戀人的那種表情啦!”

帶着一絲自暴自棄的意味,月雫把這句話說出了口后,將注意力轉移到草莓芭菲上,開始大口吃了起來。

看着戀人的表情?

是誰?

我?

我用看着戀人的表情看着誰?

獃獃地注視着這樣的月雫,我注意到自從那以後,除了月雫我就再未單純的只是為了吃飯與碰面與女生單獨外出過。至於,與後輩的關係目前還只能算是公司同事之間的正常互動罷了。

雖然也不是沒想約過女生,但是每次話到嘴邊后不知怎麼的就慢慢變得說不出口,最後就咽了下去。

總有一個聲音在內心拒絕着我的如此行動。

我將此歸結為自己被分手后的心理創傷,恐怕是想要拒絕自己再次受傷的可能性。

“戀人か......”

用只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喃喃自語道,為了遮掩自己表情崩潰的可能性,我低頭吸了口飲料。

在未曾談過戀愛的時候,只有通過GALGAME接觸過戀愛,那時候的自己感到戀愛是如此的美好,讓人怦然心動,令人陶醉不已。

甚至是對戀愛醉心到以《秋■■憶》為基礎自己寫了一篇《回■■時》,雖然至今為止都是一個未完成作,但是自己對於戀愛就是如此的憧憬。

可惜,直至大學畢業,自己都未曾有過可以戀愛的對象。

原因有很多。

我自己沉迷遊戲與課程,並沒有將時間花費在撩妹上;家裡給予的生活費也不足以讓我撩妹;小時候過於糟糕的童年體驗,也讓我對於自己能夠交到女朋友的事情表示了懷疑;更別提梳妝打扮,我更是從未花費精力。

不,應該說一切都歸結於那迷之自卑感吧。

就好像自己之前從來不相信自己擁有才能一樣,早早就放棄了自我的可能性。僅僅只是失敗一次就認定了自己的無能,進而給自己找到了放棄的借口。

時至今日,雖然也並未對戀愛產生厭煩的情緒,不如說自己很想再繼續展開下一段戀情。

何奈......

憧憬越多,被自己的憧憬所背叛的時候產生的失落便越多。

大概是很難再心平氣和的和其他人戀愛了。

“話說Kevin,如果你喜歡這個的話。我可以請你一杯哦?”

被月雫這麼說了一句后我才注意到,不知不覺的飲料已經見了底。

“啊,不用。今天說好是我請客的,我自己來就好。”

這麼說道,我招手喚來了服務員,點了一杯更為清淡的梨汁蘇打。

“說起來,這家店明明東西做的那麼好吃,卻沒什麼名氣呢。”

為了不讓她再挑起之前的話題,我嘗試着想要扭轉話題的走向。

“嗯,好像聽說是去年才開出來的一家店。內部進食材的流程幾乎完全模仿了日本那一套,幾個高品質的原料也都從日本購入,現在吃下來超符合我的胃口啊。”

這麼說道的月雫,目前正喝着冰化開后,顯得顏色淡了許多的草莓味的飲料。話說,這個果汁絕對不是用草莓鮮榨出來的,要說為什麼?因為草莓根本就沒那麼多果汁嘛。如果要真用草莓鮮榨果汁,並且要去掉果肉纖維的話,那這成本可會讓每個店家都心疼不已。

畢竟沒有客人會花個小一百塊去喝一杯純鮮榨的草莓汁吧。

“你想喝這個?”

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視線停留在她的飲料上,她把杯子向後挪了一點。

“哪怕是你,我也不會給你喝的哦?”

你想太多了啦!!非男女朋友關係,不和異性喝一個杯子這麼點常識我還是有的啦。還有你的芭菲和蛋糕都是什麼時候吃完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不不不,只是在想這個草莓汁的成本啊之類的事情,不會和你搶飲料喝的啦。”

“這樣啊。”

喂喂,為啥你是一臉遺憾的表情哦。

“欸?因為你不想喝我的飲料?”

“這有啥好值得遺憾的!”

“只是鬆了口氣,不用怕被感染了?”

“到底是感染什麼哦?!我有那麼臟么!”

“與其說是臟,不如說是有毒。”

“這是我今天聽到過的最惡毒的話了大概!”

“啊哈哈哈。”

就在我們兩個愉快的吐槽過程中,旁邊的女客人們似乎對我們這桌產生了濃厚的興趣,這是為什麼?想要加入我們的話題中么?

“喵——”

感到褲腳管被什麼東西給扒弄了幾下,低頭看去,是那隻布偶貓不知道什麼時候跑了過來,正一臉滿足地“咕噥咕噥”蹭着我的褲腿。

哦哦哦,這還真是!

我摸了摸它的腦袋,確定它沒有反感之意后,舉着腋下把它抱到了懷裡。

“哇!布偶喵!什麼時候爬過來的哦!”

“好像才過來沒多久的樣子。”

回答着月雫的疑問,我撓着它的下巴,這隻布偶喵立即很享受地在我懷裡靈巧翻身,露出肚子讓我撫摸。

“好可愛!我也想摸,Kevin給我抱抱!”

“好好。”

我起身移動到她身旁,把喵遞到她的懷中。只不過似乎這隻喵並不覺得待在她胸口附近很舒服。沒呆幾秒就從她懷裡一躍而下,慢悠悠地回到了我的膝蓋上。

“唔……”

月雫盯着我,眼中一臉羨慕的表情。

哎……這要是不好生安撫的話,估計會有大麻煩吧。

“月雫,我坐到你旁邊來可以么?”

“可以啊!”

似乎是察覺到這樣才是能夠正確吸貓的最快途徑,月雫立刻向右移了一步給我空出了左側的位置。

我也就抱着貓這樣坐了過去,話說在我懷裡你倒是一點兒都不嫌棄來着,還躺的挺舒服的。為啥偏偏嫌棄月雫啊?

不是我說什麼,女生身體軟軟的,肯定比我一個大老爺們躺起來舒服吧?

在我坐定了后,月雫立即湊了過來,以緊貼着我的姿勢開始撫摸起了喵星人的小肉墊與肚子。

話說這樣的姿勢很不妙呢,像大腿啊、胸啊什麼都靠的緊緊的,你看疑似儲備間門口的某個紳士大叔都用要殺人的眼光看了過來了。

為了避嫌,我決定還是調整一下姿勢,將身體向著她那邊側了過去。

從她身上似乎有一瞬間傳來了不滿的氣息,不過由於她依舊專註於擼貓吸貓上,我覺得可能是我想多了。

“話說以前也想過要在家裡養只布偶貓呢。”

“月雫養貓了?”

“沒有沒有,只是有這麼想過。因為你看,我家老爸老媽經常出差或者是旅遊,我也基本在國外上學,家裡時不時出現的只有保姆,讓保姆來照顧那麼名貴的貓總有些不安心嘛。”

這麼說著的月雫的聲音,聽着有些落寞。

“但是,有時候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就會覺得如果有隻像貓這樣安靜的動物陪着自己該有多好。”

不,嚴格來說,貓也不算是什麼安分的主,除了不會亂叫,不會拖着你出去遛街。它也經常會做些比如把你踩醒之類的小壞事哦。

“在法國那邊倒是可以養,但是我的公寓里有人貓毛過敏,所以,這件事兒也就不了了之了。”

露出了近乎透明的笑容,月雫細心地梳理着布偶貓有些凌亂的腹毛。

總感覺空氣變得稍微有些沉重了。

不知什麼時候,原本注意着我們的目光也消失了。

嘛,畢竟喵主子想要寵幸誰就寵幸誰呢。

過了一會兒,大概是膩味了被抱在懷裡撫摸,布偶貓懶洋洋地用力伸了個懶腰后,溜回了位於服務台一側的坐墊上打起了盹。

“那麼,也時候不早了,我們也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