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真是倒霉的一天啊。
迷迷糊糊地坐上地铁的时候，林妍在心里想。
开了一晚上空调，感觉脑袋好沉啊……
要不是学生会的会长打了十几个电话来催她到学校去彩排，她大概会睡死在自己的卧室里吧。
“真是的……区区迎新会，有什么好彩排的嘛……”
虽然嘴上这么抱怨着，但是她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上了开往学校的地铁，还好是暑假期间，地铁里少了平日里为数不少的学生们，前行的方向也是远离繁华地段的海滨，所以上班族也不是很多，总的来说车厢里还算空旷。
林妍瘫坐在车门边冷冷的硬座椅上。
“真不想去啊……”
就在她心里的小人没完没了地抱怨的时候，耳朵里却听到了一丝不太和谐的声音，好像是病人忍不住干呕的声音。
她循声看去，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坐在她的斜对面，车厢里人很少，所以林妍很清楚地看见了他的面容。
所以他那扭曲地让人惊恐地表情也被林妍看地清清楚楚。
这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男子的脸色几乎泛紫，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
老哥你是像七岁小孩一样晕车吗？不对呀，这世上还有人连地铁也晕的吗？
地铁上的其他人好像没有看到这个很明显身体不适的可怜人，林妍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帮帮他，找个呕吐袋什么的给他。
然而还没心理戏十足的她采取行动，斜对面男子伸出右手，捂住了口鼻。他的手臂内侧，有一条鲜艳的红色纹身，虽然看不清是什么图案，不过林妍心理估计着，大概是一条蛇或者龙什么的吧，因为那显眼的纹身像一条蛇一样盘绕着他黑壮的手臂。
咦呀……这个人，这个家伙是黑帮的人吗。
不是吧，这种人的话，还是不要扯上关系的好。林妍赶紧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后连身体都向相反的方向转过去了。
好在离学校门口的车站也不远了，十几分钟之后林妍就在目的车站离开了地铁。至于刚刚那个疑似黑帮分子的男人，也不过就是和好友聊天时会随口说说的奇怪插曲而已。
当时她还是这么想的。
“哇，这个偏僻的小站怎么还有这么多出口啊。”
林妍哒哒哒地从A出口的楼梯上跑了下来，学校门前的地铁站出奇的大，也有可能是因为站内的乘客很少，让这个站看上去很空旷吧。
总而言之林妍就是摸错了出口了。
明明在记忆中，地铁站的出口就正对着学校的大门，但是当她从出口出来的时候，迎接她的只有扑面而来的炽热气浪，还有沙石飞扬的建筑工厂。
当她看到出口处大大的“A出口”的标示时，才意识到了这个小破站居然还有两个出口。
“真是笨死了。”电话那一头传来了冉雯的抱怨声。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嘛。从这个9月开始我才会到这里上学啊。不熟悉这里的环境很正常嘛。”
林妍嘴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然后迈开更无力的双腿寻找着另一个出口。
随着B出口一同出现在她眼前的，还有另一个黑色的身影。等她走近了才看清楚，原来这个黑衣男人就是地铁上的黑帮分子。
哇，怎么又遇到这个人了啊！
林妍心里叫了出来。
然而男人却没有看到她，他正在往服务站的自动售货机里投硬币，咔哒咔哒的投币声结束之后，一罐啤酒哐当一声从出货口掉了出来。
他一把把啤酒抓了出来，那种急迫的样子就像是将死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把整整一罐啤酒直接灌进肚子里，速度之快，让人感觉他甚至没有喉咙。
“渴死鬼投胎啊这是？。”
林妍内心默默地说。
异变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
刚刚喝下一罐啤酒的黑衣男子突然跌倒在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他的肩膀在颤抖，腰椎也在颤抖，全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扭曲起来。
他瞪大满布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一边的林妍，干枯的嘴巴艰难地张合，好像想说些什么，然而可怜的女孩只听到了尖锐扭曲的悲鸣声。
然后，她就跟着受害者一起尖叫了起来。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林妍？林妍？”
掉落在地上的手机出来徒然的声音。
当冉雯和宣然赶到这个小小的新建地铁站的时候，黄白相间的境界小就已经拉了起来，原本鲜有人迹的站台上此时站满了身穿各种制服的警员。
和守在警戒线的警员说明来意之后，终于在他的带领下，两人找到了坐在楼梯底部的林妍。
“发生什么事了?”
冉雯俯下身来，抱住了她，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甚至能听到她湍急的心跳声。
“有……有个人在车站里死掉了。”
林妍抬起头看着她。
“有人死了？”
冉雯虽然知道月照市的治安并不像新闻上说的那么好，但是那些危险暴力的触手从未触及自己的生活，所以虽然明白自己生活在什么样的城市里，但是这种严重的犯罪对冉雯来说，依然不过是一个十分遥远的概念。
怎么……会死人呢？
“别害怕，没事了没事了。”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冉雯加大了拥抱的力度。
没事了……
抬起头，身边都是忙忙碌碌的警员，负责安抚目击证人的女性警员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和随自己一同赶来的李宣然攀谈起来，不仅如此，交谈的两人看起来还十分熟络。
难道林羽说的“侦探少年”的话是真的吗？
“你哥哥呢？”
说到林羽，冉雯突然想起了她还有这个一点也不靠谱的哥哥。
“他啊？不知道。”
提起这个男人的名字，林妍明显不怎么感冒，不过十分意外地，那种惊弓之鸟似的不安情绪似乎褪去一些。
喂， 对那个男人已经讨厌到这种程度了吗？
嘛，算了
“……警察已经问过你了吗？”
“什么？”
“例行公事啊，给目击证人做笔录什么的……已经问过你类似的事情了吗？”
“问过了呢……”
“也就是说可以走了呢？”
“我……”
不知道是吗……
冉雯站了起来。
我去问问那个女警察吧。
“请问……”
走到宣然与女警官的身边，并不知道该如何介入他们的谈话，冉雯只好生硬地打断他们。
女警官面带笑意地看向她。
“您好。”
“您好……”
“我是这名目击者的朋友，她现在状态不太好，请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
单刀直入地问了。
“笔录已经完成，你们现在已经可以离开了，不过要记住最近一段请不要离开城区，这个案件还有可能需要你朋友的帮助，能明白吗？”
女警察的笑容十分和蔼，让原本紧张的冉雯轻轻松了一口气.
“那……”
冉雯的目光转向从刚刚开始就默默地站在她身旁的男孩。
“你呢？”
“我想先留在这里，也许我可以帮得上一点小忙。”
“好的。”
果然，类似“侦探少年”的话并不是林羽信口雌黄呢。
“还是赶紧带着她离开这里吧……”
没有走出几步，冉雯就听到了有个脚步声跟在她身后，还有手杖拄在地上，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响声。
“冉雯……”
宣然叫住了她。
“有事吗？”
她回过头，看到了宣然脸上的犹豫，最后他还是开口了。
“我之前觉得我不应该多事，但是林羽的妹妹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觉得这有可能是改变他们兄妹关系的一个契机，不过，变好变坏都有可能。”
“啊……是啊，有这个可能。”所以你想说什么呢。
“你是调和他们兄妹关系的关键人物，所以，我觉得应该把林羽抛下他妹妹的真实原因告诉你……为了减少误会。”
“或者说是少走弯路吧。”
“你知道？”
“林羽他去年一直在做卧底，警察的工作。”
宣然说。
“卧底？”
冉雯重复了一边这个词语，难以置信地摇头。
“你注意到他手臂上的伤疤了吗，又细又长，很浅，不太明显，你可能猜不出那是什么伤吧.其实那是用激光消除刺青之后可能会留下的疤痕，月照市的警察是不允许刺青的，所以……”
“……所以他纹身就是有特别的理由？”
这样好像说得通。
“嗯……”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父亲他……在去世之前，曾经负责做联络卧底的工作，所以……”
“哦，好吧。”
宣然抬起手杖，准备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我要去看看尸体。”
“李宣然。”
冉雯叫住他，这是她第二次叫出他的名字。
“嗯……总之，谢谢你了。”
宣然目送着她们匆匆离开的背影，然后才拄着手杖，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马钱子碱。”
突然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检查尸体的警官下意识地看向声音的来源。
一个拄着手杖的男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的身边。
不过拄着手杖的家伙是怎么无声无息地靠近自己的啊。
“宣然？”
对于这个男孩他却并不陌生。在月照市的十七分局里，这个男孩的大名几乎已经到了所谓“如雷贯耳”的程度了，即使是刚刚调到这里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也知道身为十七分局“秘密武器”的年轻刑侦天才。
早在第九分局的时候，他就曾经听说十七分局那种望尘莫及的破案效率，有一半功劳都要落在这个男孩头上。
“真巧啊，兰斯警官。”
男孩的声音沙哑又有点老成。
好像的确有点警察救星的样子。
“你说的‘马钱子碱’是什么东西？”
“毒死死者的毒药，是一种生物碱。”
宣然说着，蹲了下来，他手上带着和兰斯一样的一次性手套，他把手指在死者的口腔上摸了一下，然后放在鼻尖。
“刺激性气味，即使是皮肤沾染对人体也有一定刺激性，难溶于水，易溶于一些有机溶剂，从摄入到毒发间隔大概有二十多分钟。”
“你原来还懂这个？”
“刚才和雪姐了解了死者的症状，大概可以猜出来。”
李宣然说。
“我去年写过一篇关于毒药的论文，查过一些类似的东西。”
“他身上还有些别的什么东西吗？”
“只有钱包，里面有点零钱和一张酒店的房卡，然后就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了。”
下意识地，兰斯就把手头上所有的已知线索都告诉了他。
“这个案子是你来负责的吗？”
“不是……我只是住在这附近，所以就过来看看。我是……另一个案子的专案组成员啊……”
你父亲的案子。
剩下半句兰斯并没有说出口，但是宣然看了他一眼，兰斯感觉他好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真是辛苦啊，兰斯警官。”
从现场回到学校的时候，被会长告知冉雯已经提前回去了。
即便是如此，宣然依然留下来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中，指针已经指向了下午四点。原本忙忙碌碌的会厅也渐渐平静下来。
负责文案工作的宣然再次探头向门外看去的时候，才发现原本人来人往的会厅，剩下还在工作的家伙已经寥寥无几。
“哒”
学生会长递了一罐绿茶，放在宣然的手边。
“今天就到这里就可以喽。”
“是吗……”
看来今天的工作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宣然将笔记本电脑合上摆好，让它静静地躺在桌角。
“节目单我已经统计好了，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无可挑剔的工作效率，不论是从哪一个方面来说。
“再见……”
“明天，你还会来吗？”
会长双手合十，笑眯眯地问他。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
没有刻意拒绝的理由吧，反正最近没有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晚饭……怎么解决呢……”
北敏学院离宣然的住所其实并不远，坐地铁的话，也不过只有区区六站而已。
刚刚从地铁站出来，小腹中已经传来了隐隐的饥饿感。
宣然推开了经常光顾的便利店的玻璃门，超市里的冷气瞬间洗去了宣然身上的倦意。
腿脚不好还真是不方便呢。
自嘲地笑了笑。
便利店里的冷便当实际上各种类型的味道都差不多，如果你天天吃的话，过不了多久，味蕾就会被那一成不变的食物麻痹了吧。
所以宣然几乎没有如何挑选，仅仅是拿了最外面的冷面就离开了冷柜。
“咕嘿嘿。”
宣然正在收银台前排队的时候，耳边突兀地传来了一阵细微的笑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还是能听出来声音的主人其实并没有加以掩饰。
循声看去，宣然看到了一个身形纤细的年轻人正站在便利店的杂志区前面，翻看着……
好像在翻看着什么不可描述的杂志。
“额……”
再怎么说，即使是宣然也知道，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的看这种色色的杂志有点过分了，更何况还这么肆无忌惮地笑出声来。
感觉，有点恶心呢。
身边也有一些顾客和店员们，也纷纷头去了异样的眼光。
“怎么回事啊那个人……”
诸如此类地小声议论着。
当宣然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近距离的观察竟然让他发现，这个年轻人的背影居然有积分熟悉。
“宁……清？”
下意识地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唉？”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好像还是让对方听到了，宁清闻声转过头来。
在这种情况下和对方打招呼是很需要勇气的，毕竟很可能就意味着自己会被周围的人用同样的眼光相待，如果是林妍或是冉雯，那绝对不会暴露自己和这个变态相互认识的事实的。好在宣然对这种事情非常不敏感。
宁清清秀的脸蛋上先是写满了惊讶，随即又绽放出那种美丽无暇的笑靥来，让人完全无法将这张天使般完美的面孔安在堂而皇之地在便利店翻看限制级杂志的变态身上。
周围的顾客们也好像被他的无邪的笑容所感染，甚至有些感叹都流入了宣然的耳中。
“哇，这孩子，好可爱啊……”
好像他们完全忘记了这个可爱的孩子刚刚干了什么似的。
如此这般的。
如果不是因为宁清手里依然捧着那本封面印着用奇怪姿势坐在躺椅上的泳装姐姐的杂志的话，即使是宣然也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情。
“啊呀，好巧啊阿然，你怎么在这里？”
宁清把杂志合上，放回原位，然后凑到宣然面前。
“我……来买今天的晚饭的……”
宣然一向不会对付这种自来熟的家伙，尤其还是这种完全感觉不到对方情绪的、毫无自觉的类型。
“那你呢……又是来这里做什么？”
“我？”
宁清用手指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一副陷入沉思的苦恼表情，轻轻地咬住了娇艳的樱粉色嘴唇。
几秒钟之后，好像恍然大悟了一样。
“对了！”
宁清用手握拳，砸在左手的掌心上。
“我是来这边找住处的！”
“什……？”
“真是的，你听我说啊，那个北敏中学，居然不是全封闭的学校哎，”
宁清说话的时候还夸张地张开双臂，好表现他强烈地倾诉欲望。
“亏我飞机一落地就兴致高高地跑过来，现在倒好，今晚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报名的时候，没有调查好吗？”
“……嗯……的确是没有在意这个，因为我以前上学的学校都是住宿的，当时就没有想到这一点。”
宁清就苦恼地支起下巴，看起来有一点点泄了气似的。
“刚刚解散的时候，会长跟我说了‘晚上不能住在学校里’的时候，我就赶紧跑到外面来找点住处喽。”
“对了，我是怎么在这里耽误这么久的呢？”
宁清莫名其妙地皱起眉头，表情逼真到无法看出他是不是在装傻。
“嗯……”
宣然好像并不想提及刚才的事情，反而是宁清自己的眼睛瞥到了那本不得了的杂志，表情瞬间有趣起来。
他吐吐了舌头，一拍脑袋，好像是想装傻蒙混过这个话题似的。
“啊哈哈，我真是的……”
“可是这里是住户区，周围好像没有什么宾馆的。”
宣然提醒他。
“什……什么？”
宁清的笑容突然僵硬下来。
“喂？”
百忙之中林羽抽出几分钟来接通了这个电话。
因为来电显示的是那个可能成为他救星的名字。
“林羽吗？”
“是呀是我，宣然，你总算是打电话过来了。”
“出什么事了吗？”
“出大事了，哎，法医解剖了那个死者的尸体之后，同意了你的说法，毒死他的毒药的确是那个叫什么马钱子碱的东西。”
“是吗。”预料之中的事情呢。
“可是化验结果显示死者在地铁站那里买的一罐啤酒根本没有被下毒啊，而且，这个死者，从上地铁开始，到下地铁，之间整整有四十分钟呢，全程都在监控之下，我们把这四十分钟的录像看了好几遍，完全没有看到他在什么地方沾上了这个什么马钱子碱的东西。可是法医说从摄入到毒法应该只有二十多分钟的啊”
“……马钱子碱也是可能通过皮肤摄入的。”
“不会的，法医已经检查过了，死者体表没有任何异常，而且他的胃里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他出门连早饭都没有吃。”
“也就是说，完全不能够断定摄入马钱子碱的时间和方式了？”
“就是这样啊。”
林羽瘫在桌子上。
“怎么办啊？”
电话另一边的宣然也沉默了起来。
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不过沉默持续了数秒，在林羽完全绝望之前，宣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死者钱包里有一个宾馆的房卡，你去过那个房间吗？”
“去了，但是那个宾馆没有监控录像，是一个简陋的小宾馆，而且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发现。”
“再去一趟。”
“啊？”你是认真的吗？
“我和你一起去。”
从语气来看，百分百是认真的啊，倒不如说，林羽还从来没有看过宣然开玩笑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