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也許無法想象，其實卑微的人，也能在這個世界活下去。

有讀心能力的或許只有我也說不定，但因為種種原因，畏縮在自己的世界躊躇不前的，絕對不止我一個。如果正值思春期，衝動與抑制的情緒矛盾，要麼失去理智的防線，要麼找到緩和矛盾的方法。我的對漂亮的、優秀的女孩子的憧憬，在自己的世界幻想少年少女終成眷屬的美好戀情，便是方法之一。

即使敗於殘酷的現實，在精神上也必須勝利，人類的思想是頑強而又脆弱的東西。

儘管有些區別，但被說成是“暗戀”也沒有關係。說到底，不成熟的我們的戀愛，就是這樣幼稚。

去搭訕吧，成為朋友，然後找機會把自己的心情傳達給對方。告白的時候就說，“我對你一見鍾情了”，最後因為對方嫌自己太輕浮乾脆地就拒絕了。不，連幻想都這麼悲傷怎麼行？可是太無厘頭的幻想，也是無法起到安慰自己的效果的。

“嫌我太輕浮了呢……”我用哪怕鄰桌也不能聽見的聲音嘀咕着，“感情本來就是背離理智的，沒有基礎的感情更是。所謂‘輕浮’，就是‘輕飄飄浮在空中的樓閣’的意思吧？”

不管是因為外見還是什麼，總之我和那些低俗沒有內涵的男生一樣，對轉校生姐妹抱持着好意。

“機會正好，這次我們就順便換一下座位吧！”比學生們還要元氣的班主任，好像臨時想到了這個點子。

聽到老師這麼說，原本因為要換座位和關係好的朋友分離而不滿的同學們，這次意外地躍躍欲試。

不，這並不意外。讓我意外的是，班裡的女生們雖然從轉校生姐妹那裡感受到了威脅，但真正因為嫉妒之類的情緒而討厭她們的，是極少數。還是說，她們的外表不僅男生，連女生都能征服么？

可能是受文學渲染的影響，人們總是主觀地認為，長得好看的人內心也是美麗的。可惜生活不是童話故事，壞人的外表並不像他們的內心一樣醜惡。不如說，因為長得好看，性格惡劣一點也沒關係吧？在相對還很單純的中學校園，評判一個人的標準，無非就是外貌和學習成績。漂亮的和帥的人，即使學習成績不好，笨笨的反倒顯得可愛。可是，長得丑的話，即使學習成績好也不招人待見。

我發自內心地詛咒着這個看臉的世界，也詛咒着和他們一樣，會被人的外貌所左右的自己。

班主任似乎也明白轉校生姐妹的威力，為了公平，座位的安排是隨機的，並且在開始安排之前就申明了，不許隨便更換座位。

然後，考驗轉校生與各位同班同學的緣分的時候到了。男生的大家都希望能和轉校生姐妹同桌，即使他們知道，同桌了也改變不了什麼。讀了他們心聲的我，發現他們的確是比較單純的，會進行妄想的只有個別。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人們喜歡美好的事物，並沒有什麼不對。很多人親近帥哥美女，也不是幻想能和他們有什麼深入發展。喜好、追求和佔有慾是不同的東西。

班級座位的排列是六排六列，每兩列為一組。座位安排結束，我和田深深是同桌。至於田思思，在田深深的同排左側，和她同桌的是一個女生。雖然同桌之間也有間距，但比前後桌的距離要近很多。也就是說，如無意外，往後的一年班上離田深深最近的同學，就是我了。

因為班主任之前就說過不能隨意更換座位，所以大家雖然不滿，但是姑且沒有當場抱怨。

不過一下課，仇恨的視線就把我包圍了，因為能讀到他們的心聲，所以他們內心的憤懣確實給我造成了傷害。好在我已經習慣了，這點程度的傷害對於我銅牆鐵壁的防禦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敢無視班主任老師的話，過來直接和我交涉的，班上只有一個。

“洪楓同學，你的眼睛不是不好么，我們換一下怎麼樣？”班長楊芯，這次的座位在第一排。

找我換座位的居然是個女生，這一點除了我之外的其他同學，恐怕都會覺得驚訝吧。但是一細想就能發現，班長的舉動是合理的，只要轉校生姐妹的周圍都是女生，就可以很好的避嫌，班上的平衡氛圍，也不會被打破。

按理說，為了班級的和平，我應該同意班長的請求的。和田深深同桌，並不代表就能拉近我和她的關係，甚至這樣近的距離，只會讓我在她面前暴露更多的不堪而招致厭惡。此時同意換座位，體現了我的大度和與其他男生的不同，以退為進。於公於私，我都沒理由拒絕。

我搖了搖頭：“沒關係的班長，我在這裡就能看得很清楚了，多謝你的關心，但是還是不要違背班主任的意願比較好哦！”和面對其他同學時不同，我和班長，很像是朋友。

很像是朋友，但畢竟不是朋友。我雖然不很明白，什麼才能算是朋友，可是，我和班長不是。就像，如果我和她是朋友的話，剛才我就不會拒絕她的提議，她和我是朋友的話，現在也不會這樣瞪着我。

長久以來練就的厚臉皮發揮了作用，我在拒絕班長之後，就當她不存在了，假裝又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班長瞪了我一會兒后，發現我無動於衷，也只能板著臉回到她自己的座位。

放學鈴聲響起，下課後，大家都開始收拾書包，然後成群結隊地離開教室。我也開始收拾東西，整整一天，我都沒有和田深深搭話。說起來，田思思和班上的女生打成了一片，不過田深深從那自我介紹之後，沒再說過一句話。她的身體周圍，散發著比我更強烈的，排斥他人的氣場，使得好奇的同學們都不敢接近。偶爾過來搭訕的同學，也會被她的無視擊沉。

這個傢伙是怎麼回事，是故意要扮演和妹妹截然相反的角色嗎？奇怪的是，田深深與其說是對人冷漠，倒不如說是嚴重缺乏感情。難道她和我一樣，其實不是不想交朋友，而是沒辦法交朋友嗎？

因為，和她同桌一天，我竟然一句她的心聲都沒有讀到！雖然我的能力不是時刻有效的，但是起碼有一半時間是在自動發動的，也就是說田深深同學最少半天都沒有什麼內心活動。這不可能，這已經脫離了正常人的範疇了，我只能把她歸為不正常的那一類。聯繫她的面無表情和說話不帶任何語氣，，我判斷她是嚴重缺乏感情。

我是感情多餘到可以讀出他人的心聲，她是感情缺少到不向外界輻射一絲一毫。如果說我是侵略型的話，那麼她就是防守型，而且她的防守可以阻擋我的侵略。

這個時候我應該感謝神明，賜予能和因可以讀心而苦惱的我正常交往的人。我覺得比起那讓人驚為天人的外貌，田深深同學的這一點更加吸引我。遺憾的是，正因為她感情缺乏，所以哪怕和我也不能交流。既然我是侵略型的，我就必須要主動出擊了，好不容易出現了和我般配的存在，我不能再繼續沉默，讓或許可以救贖我的機會溜走。

愚蠢的我，現在還不知道，田深深同學之所以看上去沒有感情，並不是因為她的內心和外界隔着連我的能力都能防禦的壁壘，而是……

她的內心本身，就是一個吸引着萬物、哪怕連光線和感情波動都不能逃逸的黑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