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三十分钟前,A市警局地下附属的临时拘留中心。

男人手肘抵着膝盖,托腮坐在临时拘留牢房的长椅上,又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只要起诉受理…不,从那个少年进到店里开始自己就已经一无所有,钱也好事业也好,全都被该死的警察押了。

假如早知会迎来这种结局,自己就不会学别人雇非法劳工走私军火了,这样就能在外面渡过平稳而富裕的人生了。

想到这,男人脱下鼻上没品味的金框眼镜,抬高头,右手掩脸,在装得像个落难角色同时为自己的不幸感伤。

「唔……唔哇哇哇哇!」

但由隔壁传来,仿如猪惨叫的哭声却使他将快流出眼角的泪水,活活收回去。并在杂乱无章的哭声中乱抓自己鸟巢般的发型。

逐渐地,男人顶上的鸟窝开始渗出血来,但仍然不能纾解从心底涌出的烦躁,甚至还变本加厉了。

「哇啊啊啊!放我出去啊!」

噪音依然不断从左则传来,很快,男人的忍耐就到达极限,望向左壁大骂:「闭上你那张臭嘴!」

「你也是,闭嘴!」

看守的警官拿起警棍,朝男人牢房的铁柱狠敲数下,发出响亮的声音恕吼道。

似乎被警官和自己吓到,隔壁的胖子暂时闭上了嘴。获得短暂宁静的男人,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不过一想到数小时后,自己就会被送往守卫森严、规则繁复,逃脱希望为零的监狱里,又一下子被泼了盘冷水,怎样都高兴不起来。

「因为巨大的不幸而被条子抓住,现在处于牢笼里,未来也只会在另一个牢笼中渡过,先生和女士们-这就是贵宾,法兰克·约翰·安格林可笑的一生!」

心中的司仪于舞台上指向聚光灯下的自己,脱下夸张的长圆顶帽喊道。

想到这,安格森再次朝天叹气。

此时,换回米色休闲西服的清洁工走到看守警官,在他耳边不知窃窃私语着什么。

接着,警官对安格林露出一丝坏笑,拿出锁匙解开自己牢房的锁,开门后朝身后举大拇指示意出来。

走出牢房,清洁工从背后用黑布蒙着安格林双眼,接着按着他后颈,强迫他往下弯腰,最后拘上手铐,由清洁工和另一人押走,走上楼梯。

「要转移了吗?」

安格林稍微抬头向两人问道,但随即被其中一人押回不舒服的姿态。

「才不是,白相簿教堂雇来的律师找你。你可得好好感谢他呀,人渣!只有那些人才肯帮你们这种败类。」

押着安格林后颈和双手,处于身旁的警官说道,听他的声音,安格森猜测另一人是回收业者。

「还有,你再抬起头我就当作逃狱处理,我只提你一次哦。」

身前的清洁工说道,接着又向回收业者问:「不过啊,这家伙的姓氏和中间名与三十四年前由那个阿尔卡特拉斯联邦监狱中逃狱的约翰·安格林一样……你觉得他会不会和当年的那三人有关系?」

回收业者立即反驳道:「怎么可能,谁会笨到拿本名当姓氏和中间名啊!而且假如三人真的从六二年活到现在……至少有七、八十岁吧,总之,联邦逃犯不可能这么年轻!」

说完,清洁工叹了口气,加入到反驳自己猜测行列中。

「也是呢,以那边的海流来看,他们老早就淹死了吧。」

大概走了三分钟,走过数层楼梯加两个走廊后,安格森被押到某个房间里,被不知某人按着双肩强迫坐到海绵外露的椅子上。

接着,回收业者解开黑布和手铐,房间的景像顿时映入安格林眼帘,望着将这里一分为二的长卓与玻璃板,他才知道自已来到了接见室。

在强化玻璃分隔的另一面,穿着整齐西服的年轻律师正坐在这,那红色的双瞳正映照出自己的样貌。

清洁工走到房间一角,与坐在相对舒适不少的椅子上的监视者搭话。闲聊两句后,清洁工接过黑布,交给监视者,接着与回收业者一起离开接见室。

「那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和他去吹吹风再押另一个过来。」

关门前,清洁工说道

「Ok,放心出去吧」监视者爽快的回答道,待门关好后,轻敲右腕上的手表表面,像想安慰安格林一般,以轻松自在的语气朝他说:「好了,小哥,你现在有三十分钟,要珍惜时间哦。」

安格林背对监视者,微微点头,又吞了口水,战战兢兢地拿起电话话筒。

对面的律师也跟着把话筒靠到耳边,歪头微笑凝望自己。

「我…」

刚吐出第一个字,混乱的思绪就打散脑内整理好的话语,让他语塞。

手在震抖、瞳孔因紧张而收缩,嘴也只能发出单调且无意义的音调。每一秒都在脑里尽可能的挑选好听或煽情的话语,将其组合成句子。

眼前的男人是唯一逃脱成为笼中鸟未来的希望,必须让他「同情法兰克·约翰·安格林」不可。

一次又一次,无数次于脑袋拆解句子,填上更能够让人心生怜悯的语言,但接着又觉得还有更好的而舍弃快说出口的话语。

就这样,安格林不断重覆愚蠢的脑内轮回,浪费自身所剩无几的时间。

直到只剩下八分钟,受不了无聊的律师打破沉默,朝安格林问:「你不想待在这里,想要自由,对吧?」

被一语道破愿望的安格林无力地点头,以卑微的姿态回应:「是……是的。」

语罢,律师冷笑一声,侧过身体,坐姿从正坐转为侧坐,以拿着话筒的右手手肘抵着卓子。

「我可以给你哦,从过去到现在,追求自由者简直要多少有多少,【相似之人】也是,一抓一大把的。」

律师说着安格森不理解的话语,然后稍微移开话筒,再次正视安格林。

「看,他和你很相似吧。从恶魔岛逃脱的幸存者之子先生。」

律师说道,因为话筒下端被律师握着,实际上安格林听不到他的声音。但即使如此,安格林仍然透过观察律师不断张开、闭合的双唇,读懂了他的意思,并按照他的指示,与其对视,凝视那对血红色的双眼。

契约成立。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还得去见下一个客户,先走了。」

说完,律师挂断通活,起身以左手对监视者敬了个相当懒散的礼后离去。

律师走后,安格林仍然坐在椅子上,监视者见状,拿出黑布走到安格林身后,轻拍他的左肩。

「喂,小哥,结束了,早点回牢房准备转移吧。」

安格林没有理会,仍然呆坐于椅,手放在话筒上。

监视者见状,不满地「啧」了声并抓着安格林左肩,用力摇晃的同时于他脸前亮出警棍,装模作样地轻挥两下,先是威胁:「别把这个变成我的例行公事。 」接着又好心劝说:「不用这么灰心嘛,转移之后你见他的机会多着呢。」

突然,安格林站起身,扯断话筒线,在监视者反应过来前朝他右侧太阳穴挥舞。

刹那之间,话筒应声断成两节,被敲中的监视者掩着耳边往左倒退。安格林立即冲上前,把手里的一节话筒插进监视者颈子,将他的气管与声带刺穿。

监视者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望着安格林,他的嘴在震抖,努力地尝试说出话来,但唯一能发出的,只有意义不明的「啊」音。

接着,安格林拔出话筒,鲜血顿时从颈中喷出,染红半间房间,在瀑布流干的同时,监视者的脸色变得苍白、然后无力地倒下。

在倒地的前一刻,安格林解开监视者枪套腰带上的扣子,拔出手枪,确认弹匣后,悠游自在的走到门前,慢慢举枪对准门。

外面正钟声大响,那些和苍蝇无异的条子很快就会冲进来,试图杀了自己。自已只需守株待兔就行了。

「警察,举手……」

嗵。

果不其然,回收业者推开门,举枪瞄准自己的瞬间,三颗子弹射穿他的身体。而从后跟上的清洁工,则干脆于两眉之间被射出第三只眼,与回收业者一起倒地。

其中一把手枪掉到安格林身旁,检起它,组成双枪。

现在的自己,比起法兰克·莫里斯,更像是比利小子。但没关系,不管是那一个名字都没所谓,对现在的他而言,名字只是一种束缚罢了。

和三十四年前的孤岛相比,这里不过是间破警局而已,简单致极。而且那两个害死自己的蠢货已经不在,难度就更进一步下降。

得出结论后,安格林双手垂下,闭眼呼气,作好准备后握枪冲出接见室。

一冲出去,随即与在走廊列阵,举起突击步枪,像十七世纪线列步兵的警察们相遇,站在第二排最左则的警官一见到安格林,立即大喊:「开火! 」

呯、哒、咔咔咔咔。

不到两秒,过百发五点五六口经中间威力弹射穿安格林的身体,在感觉到痛楚前,他就先躺倒在自己的血泊中。

啊,又来了。

呈「大」字型姿势躺地的安格林想道,意识正逐渐步向蒙糊,但对他而言,比起害怕,更多的是烦厌。

反正,过数分钟自己又会再次站起身,这些蠢货不过在浪费子弹而已。

「看!和我说的一样吧?管他想往上去加拿大避暑还是下去墨西哥快活,他今晚能去的只有地狱!」

华克迪森身旁的警员指着安格林喊道,和其他的警员一起走近安格林,以他为圆心围圈。

唯独华克迪森仍然维持举枪姿态,站在原地与安格林保持距离。

光头警官用枪口抵着安格林腹部,试探性的扣下板机,数发子弹零距离打穿安格林的肚子。

确认安格林死透后,光头警官改用单手持枪,由外套口袋拿出对讲机道:「这里是约克警长,逃犯已击毙」。

果不其然,警局的灯突然,连带警钟和监视系统也跟着一起停止运作。

「搞什么…」

呯、呯、呯。

从黑暗中,安格林倒地处闪现数发火光,伴随枪声同时传来众人受伤的惨叫声。华克迪森顿时下意识躲进一旁的墙,当作掩体。

「约克警长,发生什么了!请回答?约克…」

话没说完,无线电连同剩下两人的脑袋一起被踩碎。

「能自己站起身吗?莫里斯先生。」

放倒警卫的胖子朝恢复过来的安格林问道,安格林望着胖子,在心中叹气抱怨「祂」多此一举同时伸手朝胖子说:「扶我起来,约翰。」

约翰抓紧安格林的手,扶起他。

起身后,安格林边拍走身上尘埃,边问约翰:「你觉得克雷伦斯在那?」,约翰细想片刻,接着拿出那副安格林遗留在牢房的眼镜,递给他同时回答:「应该没浪费我们的死,很好地活着吧?」

「或许吧。」

安格林接过眼镜,转手扔到地上,一脚踩碎,对着怀掉的眼镜摇头悲叹:「但这就免了,实在太没品味了。」

此时,远处传来无序的脚步声,三人当场意识到这是增援警员的脚步声。

躲在掩体倾听两人对话的华克迪森顿时蹲下,边在心底咒骂边摸黑离开掩护,试着比当前的两名逃犯更早找到增援。

「准备好没?」

安格林在询问的同时更换双枪弹匣,不让双手空闲,以约翰则捡起步枪,作为回答。

「走吧。」

然后,两人于黑暗中朝声响来源前进,一路满足杀戮的冲动,一路用子弹划出逃亡的轨迹。

「我靠…」

尼尔森翻过围栏,望着被酸性液体腐蚀的电箱惊讶道,接着背靠警局大门旁,紧握红九。在心底暗数三声后冲进伸手不见五指的警局。

进到内里,附近还有零碎枪声传出,但很快就都平息了,寂静又一次支配此处。

经过门前柜台,进到走廊,闭上嘴,放轻脚步,不去破坏这份宁静。

穿过走廊,来到往办公室长廊的转角处,尼尔森靠着墙边缘,往里头看,被推倒的自贩机正以数秒为间隔发出闪光,映出无数躺在「红地毡」上的身影。

「借来用用…」

尼尔森收回红九,静悄悄过到离自贩机最近,摸着肚子背靠左墙的警员,从他手上取走突击步枪。

「你是…尼尔森吗?」

警员抓着步枪枪口前端问道。话音刚落,尼尔森认出眼前的伤者是尼克,随即回答:「是啊,华克迪森在那?」。

尼克缓缓举起满是血的另一只手,指着办公室的方向,断断续续地说道:「在办公室那边…快去找他……然后叫国民警卫队来…也别忘了叫救护车…」

「我会的…坚持一会,很快就会来的。」

尼尔森压下涌出的情绪,轻拍尼克肩膊,咬着下唇以震抖的声线说道,然后扶起他的手,放回原处。

小心翼翼的避开众警,在不踩到任何人的情况下由「红地毡」过到办公室里。

「不准动!」

正前方的阴影处伸出一根枪管,指向尼尔森。

「别开枪,自己人!」

尼尔森举手示意友军身份同时朝阴影喊道,语罢,暗影中的人走近自己,现出华克迪森的姿态。

「是你吗,我中计了。」

确认是自己人后,华克迪森边说,边把尼尔森拉到另一面的门旁,推开门,探头往外看。

「这里搞得跟战场一样…对了,手机借我。」

「对,这才是那些家伙的目标,弄得四处跟凡尔登一样!」

华克迪森卸下步枪弹匣,在换新的空档中拿出手机,扔给尼尔森。

尼尔森接过手机,迅速按下九一一三字。

「尼可、艾斯、马德逊…大家都死了…」

「啊,看得见。」

「还记得帕特里克和那男人吗?」

「同一状况?」

华克迪森轻轻点头。

「对,不知怎样才会死透的家伙,这代表我可以杀了那两个狗娘养的!接着等他们复活之后再杀一次!杀多少人他们就得填多少命!」

「喂,这里是九一一紧急服务中心,有什么能帮到你?」

「这里是青会空街八十号ACPD警局,状况10-98(越狱)、10-72(枪战),要求11-41(要求救护车服务),快点,伤者快撑不住了! 」

「了解,我们会转告最近的医院,最快可以在十分类后开始提供医疗服务。」

说完,尼尔森挂断电话,还给华克迪森,仿佛像没听见他的话般,表现得若无其事。

「现在可不是耍酷的时候,大侦探。」

「但也不是表现得像个小孩的时候……来了。」

语罢,两人立即闭嘴,调整呼吸,在脑内预测接下来的动作,等待远处的脚步声走近。

在月光照耀下,映照出走廊下的两道身影,一道顶着像鸟窝般的发型、手持双枪,另一道则有圆润的体型,与两人同样拿着突击步枪。

走到一半,鸟窝头似乎察觉到什么,叫停胖子,让他站到玻璃旁-然后一脚将他踢出去。

胖子撞破玻璃,制造出临时出口,乌窝头大步跨过出口,与身上插满玻璃碎片的胖子会合,同时往左狂奔。

错失时机放走逃犯的两人顿时往左奔跑,试着比他们更早到达门口,拦截无法饶恕的对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