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当初赵言妍对我做的一样,周日我特地一大早就起来,赶到了临海中心医院,向小雪表达我对她的重视。因为小雪的家里和这家医院的管理层有些渊源,所以他们也给我们提供了很多方便。

小雪的身体不太好,不能去外面玩,所以我就借来了赵言妍的数位相机,把之前我们拍摄的内容放给小雪看。我也顺其自然地,把最近几个月来和女孩们之间发生的事,全部告诉了小雪。

“然后呢,你怎么看?”我问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小雪的脸,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滑稽吧。在心仪的女孩子面前讲自己和别的女孩子的暧昧,我期望小雪作出我期望看到的反应,害怕我害怕看到的。

小雪甜甜地笑着,语气颇为自豪地说道:“枫很厉害哦,不愧是我的骑士!”

“就这样?”

“嗯?”

我认真地直视小雪,她的眸子里透出疑惑,没有任何隐藏的情绪。她是真的不懂我在说什么,而不是装傻。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你就没有其他的感想,譬如说心里酸酸的?”

小雪茫然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恍然大悟的样子:“没有哦!如果我的骑士真的被谁抢走,我当然会不愿意,但是枫是不会离开我的吧?而且那些女孩子都很善良,我希望可以认识她们,和她们成为好朋友。”

真的不知道小雪的自信是从那儿来的,难道是女人的直觉?我也不是想要女孩们为我争风吃醋,实际上,我和她们的关系我最清楚。在外人看来我和她们很暧昧,其实根本不是那样。不管是她们对我,还是我对她们,都是单纯的友情,就连和我交往过的赵言妍,和我也从未有哪怕一点儿产生其他感情的可能。

甚至,我和小雪,也没有真正迈出那一步。

小雪的回答让我明晰,正处于青春期的我们,被成长期分泌过剩的激素冲昏了头脑。我和小雪之间的情谊,不该落入俗套,而应该是更加真挚、更加纯粹的。只有这样的感情,才不会轻易变质,而引发悲剧。小雪也是这么想的吧,所以她让我成为她的骑士而不是男朋友,所以她才不会因为我和其他女孩子牵扯不清而衍生出丑恶的嫉妒。

“小雪就像真的天使一样!”只有天使,才能拥有像她那样高尚的情操吧。

“笨蛋!”小雪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她闭上眼睛,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我唯独不想听到你对我的夸耀,喜欢的人不能真正理解自己,是件非常令人悲伤的事。我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而已,可以的话,我也想像平凡的她们一样,尽情地表达出自己的嫉妒与占有欲啊!我才不是什么天使呢,我只是不想让喜欢的人看到我脆弱、阴暗、丑恶的一面,我也不能那么自私,因为……”

小雪突然停止了说话,手紧紧地按着左胸,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面部因为痛苦而扭曲,汗水和泪水不断冒出来。

我被吓到了,看着眼前痛苦不已的小雪,我不敢说话,更不敢去触碰她的身体,只能不停地按着急救铃。

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而我被推出了病房。

情况没有我设想的那样严重,不一会儿,医生和护士就出来了。我凑上前去询问,医生神情严肃地看着我说:“她已经稳定下来了,现在在休息,你还是晚点再过来吧。你要记住,千万不要刺激到她,她这病最不能受刺激。”

“她是什么病?”

“你连她什么病都不知道!?”医生万分惊讶地看着我,“你真是男朋友失格!她的父母是那个样子,好不容易交了个能让她欢笑的男朋友,居然也这么不关心她。刚才也是你让她发病的吧?真是难以置信,她的身边怎么都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家伙。”

面对对面医生的指责,我低着头无言以对。小雪得的是很严重的病,不然她也不会休学住院,我隐约可以猜到的。但是,我一直不敢去问,不想面对残酷的现实。如果我早点知道的话,也就会注意不刺激到她了。

“是遗传性心脏病,现在除了心脏移植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本来心脏供体就很难找到,她的血型还是罕见的RH阴性O型血……可怜的小姑娘。你以后还是多陪陪她吧,尽量顺着她的心意,唉!”医生说完叹了一口气,离开了。

“心动伴随着心痛,和枫在一起,我可随时有生命危险哦!”

我现在才明白小雪那句话的意思,无法抑制的心跳加速,会带给她切实的疼痛。和能让她心动的我在一起,她心脏的负担肯定比平常要大,然而她还是希望我能更长时间地待在她身边。她非常重视的我,随时都能带给她足以让她致命的刺激……

不想和我发展成男女朋友的关系,因为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了。让我成为她的骑士的话,她甚至还能帮助我交到女朋友。她不能独占我,不能去嫉妒我身边的女孩,因为她认为那样的她没有资格。就像当初赵言妍和我分手时说的那样,不想以“女朋友”的身份束缚我,只不过小雪做法不同而已。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都会憧憬着童话才对,因为注定悲剧的命运,所以就讨厌美好的结局,那实在是太奇怪了!

小雪不是天使,只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可是她却失去了做一个平凡的女孩的资格。她讨厌、拒绝俗套,不是因为她多么高尚,而是因为她连那种俗套的结局都无法得到……

都是我的错!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其实我只是在发脾气而已。小雪肯定也察觉到了吧,所以才会着急向我解释,才会发病……我故意说出我和其他女孩子的故事,就是想要看小雪吃醋的反应。没想到她完全不在乎,也就是说,她根本就不喜欢我。如果喜欢我,听到那样的事,她再大度也会表现出一些吃味的。我不知道小雪的病,没想到有那么深的缘由,就擅自生气了,说出了伤害小雪的话。

我和小雪的感情并没有多么超凡脱俗,仅仅是普通男女之间的爱情而已。我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凡人,我们也有许许多多的缺点,我们的内心有无私高尚的地方,也有自私丑恶的地方。我们之间的感情,最终还是会变得俗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明白了自己的内心,我越发痛恨伤害了小雪的自己,拳头不断狠狠砸着墙壁,手上神经损伤的痛感却不能掩盖我心里的苦痛。不仅仅是因为这次的事件,还因为无能改变小雪那悲惨的未来。如果,把她的痛苦全部转移到我身上的话……

手机传来的短促的提示音让我回过神,我拿出手机,是小雪发来的短信:

“我已经没事了,可以过来陪我吗?”

我走进病房,小雪虚弱地躺在床上,看着走进来的我。我坐到病床旁边,握住了小雪裸露在被单外的手。

“对不起!”

“不,是我身体不好而已,我一直非常痛恨自己拥有这样的身体哦!”小雪也反握住我的手,缓缓地说,“从小就体弱多病,但是半年前突然变得非常严重,什么都做不了。心脏会疼,然后胸好闷,要费力地去呼吸。更加难受的是,我要时刻绷紧神经,害怕随时就会死掉。爸爸妈妈从我记事起感情就不好,又很忙,难得一家人聚在一起,他们也经常为了点小事就争吵。半年前他们就离婚了,我第一次发病,也是因为听到了这个消息。

“起初他们为了我,对对方还是很和气的。可是后来,他们一见面就相互责备,说没把我照顾好。然后我对他们说,不想看到他们。那个时候我恨他们,恨他们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给了我这样的身体,还不能好好地履行他们作为父母的责任。我发脾气的时候,对他们说了很多过分的话,那样对待给了自己生命又养育了自己多年的父母,我是个差劲的人。

“想要帮助别人,却一直受着身边的人的关照,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是。我不聪明,又笨手笨脚的,经常去帮助别人反而帮倒忙。因为我是出于好意,所以我明明给人添了麻烦,别人还会感谢我。做错了事,却打着‘善意’的幌子逃避责任,很卑鄙对吧?余音的事是,李希同学的事也是,即使被人怨恨,我也不能有怨言。什么都做不到的我,是个无能的人。

“在知道自己得的是绝症之后,我曾想过自杀哦!我非常胆小,又怕痛,更怕死。怕死反而去寻死,是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比死亡本身更加恐怖。不仅生理上要承受像是酷刑一样的痛苦,我每天还活在死亡的阴影之下。要控制自己的情绪,身体也不能随便乱动,心脏随时就会停止跳动……在那样的痛苦折磨之下,我想到了选择最彻底的逃避方法,可是,我下不去手,我是个懦弱的人。

“枫听医生说了吧,我的病是治不好的,剩下的寿命也不会很长。明明这样的我,不能去招惹任何人,应该孤独地死去的。可是见到枫的时候,我还是忍不住……虽然自欺欺人地说什么‘公主’、‘骑士’,但是喜欢枫的心情根本无法抑制、掩饰。明明如果我死去的话,已经认识了我的、温柔的枫肯定会无比痛苦的,让你遭受这样的事,枫现在肯定很恨我吧……”

“我认为,能够和小雪相遇,真的是太好了!不管未来如何,仅仅是让我遇见小雪,我就非常非常感谢上苍!现在放弃还太早,我会一直陪在小雪身边,满怀希望地等待奇迹的降临,不管结果怎样,我都不会怨恨小雪的!”擦干小雪脸上的泪痕,我在小雪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小雪,做我的女朋友,好吗?”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