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我的兄长井叛序为何会走进冉亭,还是他在这三年里经历了什么,这些我都不感兴趣。我和他的关系并不算好,因为还在老家的时间里他总是带着琢磨不透的笑容。比谁都聪明,比谁都强大,比谁都冷静,比谁都正确……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么让人向往,以致这份感情越过崇敬,变成了微妙的畏惧。

所以在他看见我之前的计划书后,我选择了将其废弃并制定了新的计划。

而他本人却忽然消失无踪。

我对他的记忆只能停留在【我去王都追逐真正的美好】的纸条上。

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即使……我们再次相遇时,我眼中的他幸福地像个普通人……

我对他的印象也是那个高深莫测的兄长。

而不是会和女朋友卿卿我我的那家伙。

“井乱序哥哥不相信这个……难道是因为嫉妒了?”

……

“算是吧。”

无论述说多少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无论如何欺骗也掩饰不了的感情。

所以到头来我只能承认。

在现实面前悲伤地承认、在现实面前无奈地承认。

比起我们的再次相遇,比起井叛序的变化。

比起这些,我更在意(嫉妒)的是——

 

 

“为什么那个混账东西会有女朋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咿!?”

站在我面前的幻云被我吓了一跳,而幻梦无奈地开口。

“角色崩坏了。”

“事到如今还要在意这个吗?那好,我给你换一个——”

陷入疯狂的我清了清嗓,然后故意露出严肃的表情,用磅礴的男低音开口。

“吾日吾兄。”

“请不要说脏话。”

“抱歉……”

幻梦面无表情地进行指摘,而幻云犹豫了一会,把她娇小的手掌放在我的头上轻轻抚摸着。

“井乱序哥哥不要在意了……女朋友的话只要努力的话你也会有的……”

“幻云。”

“呃……”

头上的触感因为幻梦不快的声音而消失,而我终于稍微提起精神,自我催眠般说道。

“没错,在老家的时候周围女生都说我是个好人!说明我还是很有竞争力的!”

“我想应该不是那个意思……嘛,就这样误解下去也不错……”

“幻云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

“哦……”

虽然有点在意,不过隐约觉得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现在的我坐在国立图书馆最高层角落的长椅上,而幻云和幻梦站在我的面前——这也是身材娇小的幻云可以摸到我头发的原因。她们身后的书架上摆满的都是这里最高级的诅咒术式。我原本是来到图书馆诅咒术式区域的三楼,却被忽然出现在身后的幻梦带到这里。

“这个诅咒是森精种最为古老的命家所独创的术式,它的半施法被用在所有森精种的身上,用于给命家所有人提供魔力,使命家得以守护……或者说是在背后统治整个森精种。森精种虽然表面上属于民主制度,但实际上所有的军事权力和政府的关键决策权,这些都是在命家的手中。”

将【仅仅是维持国家运转】的任务交给普通人,而命家掌握凌驾于平民的军队——这就是森精种政治的实质。

数分钟前,在前往图书馆最高层的路上,幻梦面无表情地这样解释着。让我得以知道命执的家世,和她如此强大的理由。

“森精种身体的某个位置总会有绿色的藤蔓图案,代表吸收。而命家的后代身上则是有粗犷的红色线条,是魔力导流的术式。至于你身上覆盖全身的绿色,是代表你被绿了……这是冷笑话,不好笑吗?我只是想缓解一下你的情绪而已。看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搞不好会因为不小心而毁掉整个交易。”

“呃……有那么明显么?”

当我回答时,我和幻梦已经走到了现在所在的位置。而之后我坐在长椅上大喊着嫉妒兄长,就是为了打消幻梦疑虑而做出的行为。

但这是演戏,还是我内心真正的想法……这点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入戏太深了么?

内心情不自禁地出现这样的疑问。而回到现实,幻云接上幻梦的话题,一边和她一起准备着术式一边继续解释。

“井乱序哥哥身上的是命家独创术式的完全施放版本,会将你的魔力吸收殆尽,全部分配到命家的每一个个体上……实际上就算井乱序哥哥不和我们交易,我们也会帮你解除身上的诅咒。”

毕竟你太强了。

强到仅仅是【魔力全部平分给命家的人】,也会打破大陆国家力量平衡的程度。

她微笑着说道,而我对此难以置信。看着自己的手臂上的图案,然后抬起头。

“我有那么强么?我自己觉得也只是能打败上千名宪兵队员的程度……”

“……你的评价标准是从哪里得来的?”

“请不要在意这件事。”

“……”

两人怀疑地看着我。几秒后幻梦开口说道。

“实际上,你作为魔王家族的直系子孙,身上所具有的魔力总量比我和幻云其中一人都要高一些。完全可以通过高频率施放高级魔法的方式全灭宪兵队,甚至王城近卫之中也只有数十人能抗下这样的攻击。至于我们和你……之间也只是【技术的差距】。毕竟我们研修魔法的时间比你长很多。”

“也就是说井乱序哥哥要有自信!也要有自知之明!要是井乱序哥哥忽然出现奇怪的狂妄想着当魔王的话,现在的我们完全可以在十分之一秒内杀掉你哦!”

“不要说那么恐怖的话啊……我可没有逆反的打算……”

只是不知道之前遇到的那个组织是怎么想的了。

“那就好~诅咒解除的术式已经准备好了哟!”

“哦?”

在幻云说出那句话的瞬间,大量的术式出现在我的周围,它们发出的刺眼白光让我只能闭上眼睛。

即使如此,视野也没有变成黑暗。

而我的皮肤表面开始出现焦灼的痛感。

“呃……井乱序哥哥身上怎么又多了两种诅咒?”

“抱歉,我之前忘记说了——”

“嘛,已经顺便解除了~”

好快!

焦灼的痛感不断加深,穿过皮肤逐渐进入身体内部,然后蔓延到五脏六腑。感觉到魔力驱动核有魔力流进,并随着时间流逝而被动地不断加速运转。大量的魔力涌入主副魔核,强烈的痛感让我不得不咬紧牙关。

“再忍一下,还有半分钟就可以结束。”

幻梦的声音传来,也只能像抽刀断水般带来短暂的慰藉。焦灼感已经结束,取而代之的却是剥离感。

像是皮肤被扯开。

像是内脏被拉出。

像是魔核被撕裂。

剥离的痛感并非统一由内到外的存在,而是分层次地出现。偶尔出现的虚脱反而像是休息,但也只能是简短的一瞬。半分钟倒数着,可外面的一秒对我来说却长久得难以忍耐。

还没结束吗……

还没结束吗……

快点……拜托快——

 

 

“诅咒解除了!恭喜恭喜~”

 

 

幻云欢快的声音响起,撕扯着我的痛感随之瞬间消散。失去了所有气力的我倒向一旁,而幻梦跑过来将我扶起。

“感觉如何?”

“还以为要死掉了……”

“那是当然~如果那么容易被解开的话,森精种早就把命家推翻了。”

幻云也凑到我的身边,这次幻梦没有反对。而我挤出笑容,声音里透出软弱的疲惫。

“政治什么的……真是残忍……”

名义上的守护,实际上却是强加在其他森精种身上的枷锁。

不断地吸取着同类的魔力,将其变为维护自身统治的道具……这个诅咒的背后究竟沾染了多少森精种的血泪?

我不知道。

但比起同情,我对此感受到更多的,是仿佛自己也置身其中的悲哀。

毕竟我的过去,也只不过是在自我压抑的平凡中苟活。

因为不曾争取过什么,因为足以苟活的条件齐全。

所以连【一事无成】的机会都没有。

……

“不,政治并不是什么残忍的东西。”

幻梦回答着我的问题,仿佛将我的心思完全看穿、仿佛在蔑视无知的笨蛋——仅仅停留在仿佛,是因为我不能确定这是不是我的被害妄想。

但即使如此,【在我看来,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命家获得了庞大的权力,而其他森精种只需像被征税般交出魔力,就可以在一个强大的国家里安然度日。即使是在百年前的战争时期也不用像其他国家一样,承受国破家亡的痛苦——说到底,没有人民的配合,无论怎样的政治都不可能实现。政治只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而已。”

“井乱序哥哥不要想歪哦~我和幻梦在百年前进入森精种国家的时候,就很惊讶得知他们的犯罪数量是全大陆最低的!而且所到之处都是一片繁荣,让当时的我差点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了!”

“所以你当时才会因为贪玩而走丢……最后让政府以为遭到袭击,搞得整个王城进入戒备状态……”

“那个不是因为贪玩!只是跑得太远不记得路了而已!”

“那就是贪玩了。”

幻云和幻梦再次陷入争执,话语中不经意露出的笑容让我感到温馨的……百合气息。

像小孩子一样喧闹着。

明明是最强的魔法师姐妹,表现得却和普通人无异。

……

我闭上眼睛,在两人的声音中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