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下雪了。

自深邃的夜空。

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看不到一丝的光亮,甚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连寒风掠过树叶的声音也被吞噬。

唯有从虚无之中降临的白之世界映入眼眶。

——好疼······

如若并非是脸庞上所传达到的温度的话,他大概不会觉察到这个事实——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

冰冷的雪花飘落在肮脏的发梢之间,最后融化成水冗杂着污垢划过外眼角。

充血的手指被冻得发紫,即使是简单的伸缩动作也会清楚地感到强大的阻力。

不过把破烂的上衣拉紧还是做得到的。

“该死的臭小鬼!”

思绪再一次被左脸颊传来的冲击所打断。

当他注意到眼前那个被络腮胡勾勒出脸部轮廓的凶恶男人的时候,他已经被踢倒在了货物堆下。

想象中本应该轻盈的空纸箱像是定格电影一样在他的眼中缓慢地下坠,不过就在它们压在身体上时,却变得比什么都要沉重,将他所深埋。

仅仅只能透过微不可查的缝隙而看到微弱的苍银月光,然后感觉着从自己口鼻飞溅而出,猩红的粘稠液体。

他所拥有的除了自己苟延残喘的身体以及残破的衣物外就只有怀里被死死护着的肉食罐头了吧。

——真是糟透了。

那一刻他不清楚自己的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

是白痴一样的微笑?亦或是比前者更难看的笑容?

总而言之一切都不重要了。

包括手中不顾一切抢夺过来的食物。

好想就这样死掉。

“你这家伙······”

“喂——停手吧,如果到时候警察追查起来就麻烦了。”

男人的同伴似乎是在害怕些什么,试着去阻止把他从纸箱堆下拽出来继续殴打的男人。

“哈?这已经是第七次了!这次不论说什么我也不会放过这个小鬼头,而且——”

说到这里的时候拳头已经落在了他痉挛的腹部。

“这种没人要的野种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去管吧。”

紧接而至的是更加凌厉的拳打脚踢。

肾上腺激素的分泌让男人变得愈发地兴奋,即使同伴去拉扯着他轮动的肩膀也毫无用处。

男人或许早就忘记了,被他拎在手上毒打的那个瘦小的家伙只不过是一个连十岁也没有的小男孩了吧。

——为什么啊······

肌肉所传来的酸胀感让男人粗暴地把他扔在了冰冷的混凝土地板上。

甚至还没有抹去面颊上混杂着雪水的汗液就抬起了坚挺的黑皮鞋踩在了被他击打了数次的,小男孩的腹部隔膜上。

随后再次将小男孩含在嘴里的污血逼出。

——为什么是我······

不知道是寒冷还是疼痛,让他本能地蜷缩蠕动着。

羸弱的双臂紧抱着他自己脏兮兮的头颅,不过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男人不断的践踏还有血液混杂涎水淌过嘴角的余温。

·······究竟何时起,自己变成了这幅败犬的模样?

——这种家伙······

即使是凛冽的飞雪也无法平息体内翻滚的气血。

每一次意识远离身体的时候,又被剧烈的疼痛硬生生地拽了回来,耳畔吵杂的喧嚣也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比炼狱还要悲惨,如同罪人一样受苦。

被折磨着肉体,被摧残着精神。

不断地重复,不断地承受。

——这种家伙。

直到······

——这种家伙!

小男孩握住罐头的右手下意识地松开去握住了被掩藏在内兜里粗糙的棍状物。

空洞的瞳孔在一瞬间变得比任何时候都具有了压倒性的侵略性。

比任何时候都要歇斯底里。

——死了就好了吧!!!!!

以同龄人完全无法达到的、绝对的速度将格斗刀从皮鞘内拔出。

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拼上了最后的力气去干了他命中注定要做的事——

用这把双刃一尖的利刃贯穿眼前那个摆出一副丑恶嘴脸的男人的心脏。

只要一秒钟······只要一秒就好。

——绝对要宰了你!!!!!!

黏贴着胸口的白色衬衫在眼中逐渐放大。

他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刀尖割开角质层与肌肉没入心脏的感觉。

他甚至已经听到了男人宛如被宰杀的家猪般的哀嚎。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那个肥胖的家伙倒在了血泊之中的景色。

最后将一切谢幕,只须那个刹那。

对,没错,眨眼间就好。

只需一段须臾。

“这场闹剧就到此为止吧。”

刺眼的银色停滞在了男人的胸口,无法更近一寸。

怔仲的男人从未想到过,他会离死亡如此地接近。

是幻觉?

但在他与那对与刺入自己皮肤的格斗刀般锋利的赤红之瞳所对视的那一刻,他才认清了现世——

自己差点被杀死了。

差点被眼前这个比自己瘦小数倍的小男孩••••••

捅破心脏。

“······”

男人没有再像之前那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去殴打他,而是跌坐在了他同样怔住的同伴身旁。

只不过他还是可以清楚地看到。

那犹如厉鬼般的暴目。

正如钢钉,牢牢地钉在了他的眼球上。

“咔喀、喀喀喀——”

即使是失去了最后支撑着四肢与驱赶的力气,小男孩也还是努力地维持着大脑的运作。

犹如无法瞑目的亡者,想要把用那双琉璃般脆弱的手钳住自己刀刃却毫发无伤的主人的样子烙在脑海的最深处——

恍若初春般的面庞,以及摄人心魄的双眸。

握住格斗刀的指关节,开始松动。

“已经没事了哦。”

少女抬起被格斗刀笔直划过的细腻的手掌替他合眼。

明明是仿佛具有魔力般让人安息的语句,落入耳廓时却锵锵有力。

“唔······”

指尖划过了玻璃纤维的质感,直到刀尖与地面衔接发出了清脆的鸣叫。

······最后一次体验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不过那已经没有必要了。

这样就好······

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

不要再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