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雨水濡湿的那一天。

我,遇见了生命中,或许是特别的那个人。』

 

〈让雨水浸透的那一天。

我,找到了那个一直在受伤的少女。〉

 

『但。

我不知道。』

 

〈对。

我知道。〉

 

【这,绝不是,可以称之为「幸福」的邂逅。】

 

一如。

安静地悄悄蔓延的毒。

那是个、并非「巧合」的傍晚。那是个、一切都被弥漫悲哀的雨雾「欺瞒」的再会。

那是———

连宿命之类的词都算不上的。

是……与两个人,两位少女彼此间相似的命运轨迹截然无关。

纯粹的,从一开始就已写下了结局的故事。

是的。

那个就是。

——名为「开始」的终末。

 

☆☆☆

 

“久等了?”

这是微微小跑着过来的真雛的第一句话。

周围并没有狗的铜像。

与电视剧里很常见的约定地点不同。

距离人流量更大的车站前还要有那么一点的偏僻位置。

第一次查看路线图时,琉绚和真雛两个人就默契地决定只要在这处小喷泉见面就好了。

“不,没多久。”

我也只是稍微早到一点而已。

盘着精致的黑发,让发尾晕染的紫色向内扣着勾勒出脸颊的弧度。

还是穿着怪异的苍色和服与迷你裙搭配的少女。

琉绚摇了头。

“真的、是这样的吗?”

流放在外的那一只棕色眼眸悄悄窥视过来。

与那天丝毫没变的两束低马尾。

细致的脸庞,光线的折射下,绀红色里透着几缕星色的唇瓣。

异样的「毒性」蔓延的棕色眼睛里,似乎倒映着苍角琉绚的身影却更像是空无一物的注视遥远。

久远又极近的遥远。

这个也。和第一次的视线相交的时候是完全一样的。

……所以、才能有今天吧?

即使为之吸引。即使向她靠近。也,绝对都没有问题,不可能有问题的「今天」。

于期间限定的这个现在。

“啊啊……当然的……”

眨了下眼睛。

挽着落过鬓角的碎发。

眼底明确地映出不知道看没看她的女孩儿。

琉绚嘴角扬了起来,用古式的那种老旧的抑扬顿挫,让如雨一般清澈的声音浅浅地流淌出来。

“所以,真雛,今天就别再做了吧……?点完每样的冰激凌,却只会尝上一点点,然后剩下的就全部都强行推给我这种事。”

“欸……?”

拖长了疑问的声音。鵤木真雛眯着眼睛姆地嘟起了嘴。

“我,听不懂你在说的是什么呐,学~姐~”

“是么、”

“比起那些……怎么样?”

稍微空出了一些距离。

将视觉角度调好。真雛把发型重新顺了顺,然后十指在胸前搭起空空的金字塔,歪着头向上瞟过来。

还没有迟钝到连这些东西也不懂。

今天的真雛,穿着的是与她那身一年生制服同样是纯黑的外套。

与看起来就会很暖和的红色围巾相反。

她的百褶裙裙摆有些高。

颇有些普通走动便能隐约看到藏着的宝物的诱人感觉。

少女那双线条相当舒服的白腿裸露在外,配合着只在脚裸往上一点的所在,悬着软乎乎的毛球挂饰的绑带马靴,衍生出凉爽的印象。

……这是从未见过的装束。

也就是说、真雛为今天的见面特地换上了私服。

她的那个“怎么样?”,不出意外地话就是想要问这边对她的新造型的感想吧……?

又不是哪部轻小说里面的男主角。

对方都那么表现了,哪怕是苍角琉绚这种也能读得懂她的意思。

然而。

读懂归读懂。

能否给出合适的答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除了和服,拥有的衣服可以说是屈指可数的琉绚,她在评论这方面也存在着天然的劣势。

“抱歉,真雛…………”

歉意地垂眸笑了笑。

没有去敷衍或者不懂装懂的意思。

凛凛的,身形娇小却迫力十足的和风大小姐选择直白地坦诚以对。

“我并没有什么洋服的知识,所以,要说具体的感想大概也就只能说出,「感觉很可爱,像是精致的人偶一样。」,这样算不上参考的个人意见了……”

“学姐,太认真了哦?「可爱」,有这两个字就够了。”

一副服了你的语调。

真雛用指腹压在琉绚的嘴唇上封印了话语的继续。

可爱就够了。

她重复着这句话就笑了起来。

那个模样,看起来就像是很满足很满足,是「幸福」到快要得意忘形的那种。

情绪也足够去感染他人。

不过,这一刻。

她的眼,在「看」着的那个对象,又究竟是什么呢……?

——我,不清楚。

搞不清楚。但是,一定啊……

在那个美好里面并不存在着「苍角琉绚」这个人。

唯有这件事是一定的。

不会有错,因为、

 “怎么突然间发呆了?接下去再浪费时间一天就要过去了!好了,带我走吧。要去哪里就交给学姐你了。”

说着,真雛松开了还按在琉绚唇间的手指。

理所当然一样亲昵地挽上她的手。

头和身体都贴过来。

纯黑色的少女,她拉扯着和风的大小姐就要作势走起来。

“……”

突然失去了彼此的接触点。

下意识的。

因为刹那间的空落之感,而轻轻地用苍白的拇指,抹了下还残留有她的错觉的唇。

……尽管她嘴上说的是“带她走”。

其实,作为引领的主导者的还是鵤木真雛————原本琉绚就不擅长这种事,两人为了找到葉鳥乃絵失踪的真相,这段时间暗中搜索某个不良的行动,也都是那个孩子在带着她的。

说到底自己跟她一起来真的有存在的意义吗?

只擅长「杀人」而已。

大概就连稍微一点的助言都做不到。

看着她搜集资料,看着她为很碍事的自己打圆场。

看着她周转于黑暗面的场所,总是在笑着付出不该是一介女子高中生的努力。

对,除了陪在她的身边看着什么也没有。

更像是毫无价值的装饰品。

——明明,她正在做的这一切,应该全是我的责任才对。

只来得及抄起搭在喷泉旁的剑袋的琉绚。

她注视着。用只能看得进一个人的浅灰色眼眸注视着,注视着那甜甜笑着的纯黑色的女孩儿于心里感叹道。

“别乱想哦?”

手臂被抱得更紧更紧了。

宛若拥着浮木般,不容逃脱也不能放手的束缚。

连柔软的胸部都用力挤上来的真雛。

她用那有点阴沉却可怜的声线,有如渗透着沉溺的「毒性」一样的低音声线说:

“别乱想。你,是必要的,学姐……为了弥补我做不到的事,不,那是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那是没有人能够比你更合适的事……是的,想要解决的话,「全部」,都得由学姐来做才行。”

“这个是读心术?”

“不是不是!现实又没有超能力,但是,学姐在想什么我全都知道哦。”

“是么。”

“就是那样的啊,学姐真是的…………”

就像是情侣间没营养的私语。

即使对无趣的琉绚,真雛还是带着头挑起话题说了不少这样那样的事。

她的兴致看起来很高扬。

一直挂着笑脸,情绪也比起前几天还要更活跃。

尽管如此。

也许。是搞错了也说不定。

可琉绚还是会觉得,在那其中渗进了某种违和感————让笑着的她像是并没有在笑一样的,使人叹息的某种显眼的违和感。

这是因为在担心葉鳥乃絵吗……?

不,大概不是的。

直觉到大概并不是那样的。

所以说——

“真雛,要不,今天我们就休息一下吧。”

“…………”

身体感受到了十分强硬的力道。

来源是鵤木真雛。

她,那个女孩儿在那瞬间,竟有如断线一样陡然停在原地,因此仍然牢牢抓着琉绚的手就造成这一切。

没事吧?一直注视着真雛的灰色眼眸透出疑问。

然而。

在关心的话语筹措好前。

使用漂亮的笑,阻塞住全部的好意的笑抬起头的少女。

鵤木真雛她尖锐地对琉绚摇了摇头。

“学姐啊!昨天都说过了吧……?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差不多已经完成了。桥本亮介,那个和葉鳥前辈她一同失踪,却又冒出来的五人组的一人,让他绝对逃不掉,能够好好问话的会面场所也托人确保了。说什么休息一下,今天的主题就是为我们放松的庆祝胜利啊!”

“……是这样的吗?”

“当然啊当然!”

很是不满的,生气地撅起了嘴。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没办法似得“哈——”了一声。

“真是的,偶尔也打起点精神来啊,总是不好好记住别人的话可不行。”

好好、记住吗?

确实的。

这是,那一定是。

不论在什么时候的什么地方。

它都一定是……对她人,对自己,都相当相当重要的事呢。

——是的。

要好好记住才行啊,对现在所有的一切。

“抱歉。”

对大概是在勉强的女孩儿。

虽然暂时不能确定,藏着什么心思的她现在说出口的是否和她想要的一样。

被她紧抓着的琉绚还是静静地道了歉。

“我的记性、是不太好。那么,今天的行程,早点出发吧?”

“嗯,那就走吧。”

点了点头。

有那么一瞬咬住嘴唇的真雛再次笑了。

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琉绚能够感觉到的就只有,缠绕着自己手臂的她,比刚刚更加用力地抱紧、抱紧。

当然,这并不会妨碍两人的行动。

虽然这幅再怎么说也亲密过度的样子很容易引来周围人的围观。

早就习惯了这种状况的琉绚。

她还是很自然地,就跟着眼睛里谁也看不进的真雛,从车站坐上确实和平常方向不同的电车,来到了美滨区那边最近新营业的综合型购物广场。

那之后,鵤木真雛的状态好像也恢复了。

反正一上来就是和个普通的高一生的女孩儿一样扯着琉绚到处走来走去。

“这个好可爱。”

“啊,学姐,那个好漂亮。”

“快看快看,猫耳哦,学姐要是戴上肯定很合适。”

“试试嘛,就试一试嘛……”

像是这样纯粹的享受着逛街的乐趣。

虽然她什么都没买,只是在事先从宣传单看好的商业区,一个一个的巡视着觉得有意思的商品。

但,想必这行为本身就已经有其意义在里面了吧。

——所以,那个孩子才能,就像她的年龄应有的那般简单地露出笑脸。

这样就很好了。

一直跟在后面注视着真雛的模样。

没有注意到,就连自己的表情也比平常变得要更缓和些。

琉绚淡淡地呼出口气。

“学姐,你稍微过来一下。”

突然间听到真雛带着命令的味道的呼叫。

振作精神地甩了下头发。

确认无误般点着头,步伐优雅的琉绚赶上几步来到皱着眉的真雛旁边。

“嗯,怎么了?”

“……”

依然是认真地皱着眉看过来。

凑到靠近的琉绚旁边,真雛仔细地上下打量她的身体。

倒也不是出于什么「奇怪」的想法。

和风的大小姐只是因为这个孩子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行动而感觉到有一点不自在……

好吧,还是得承认。

这一刻的真雛让琉绚久违的回想起浅来小姐。

所以她不由自主地扭了扭身子,接着“咳咳——”地清过嗓子,想要开口对盯着她的女孩儿说些什么。

不过对方接下来的动作。

真雛用真正是「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喃喃的话变成了本能的一声惊叫。

“果然,是比看起来要更丰满些的类型嘛。”

显出了像是好好思索一样的表情。

用手压着琉绚胸部的真雛。她一边说着让在意身材的人会很讨厌的话,一边又要做确认似得揽了下俨然不知所措的和风大小姐的轮廓。

“这样的话,考虑到整体效果,可以选择的方向应该是……”

“真,真雛……?!”

雨一般的声音缠裹着被风吹动的颤抖。

虽然注意到不是外人,仍然脸色有点发红的琉绚,一下下地眨着眼叫了对方的名字。

“学姐,你稍微再等一下。”

也没有解释。

真雛只是像明白了似的点着头。

然后,她就拍开琉绚的手,继续又好好地研究过琉绚的腰和臀的曲线。

“……”

大庭广众下做这种事终究还是有些害羞的。

短暂的左思右想之后。算是被性骚扰……也算不上的琉绚,还是觉得她应该要做出抗议。至少注意场合吧,这种公开的地方说实在的真的不合礼仪。

是的。

必须得让那个孩子明白这点。

下定了决心。

裹着苍色的和服的大小姐,以一如既往地像剑一般的严苛表情抬起头————

“给,把这个换上去。”

“哎??”

理智能够明白这个命令的意思。

对方笑着拿来一套即使算上搭配的全部也布料很少很少的衣服。

真雛面向的目标是她,这个行动大概是为了让她换上这套风格截然不同的服装吧……不过,那个的挑战也太厉害了点,作为第一步怎么说也不太合适吧。

虽然是给她说过想要穿些时下少女的洋服。

但,一上来就又露出肚脐,又要穿上腿几乎全部都得露在外面的热裤。

这和琉绚想象中的。

可以用来提高自己女子力的连衣裙之类的也超过太多了。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大抵是注意到她脸上流露的为难表情,真雛露出不太美妙的阴郁模样。

惹人怜地眯起眼。

纯黑色的少女的脸骤然离得更近了。

……哪怕只是从下向上的视线,其真实性的压迫感还是让特别的感官逐渐放大。

少有的被她的「眼」看着。

好像有点发热。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的呢,心脏重重跳了一下的琉绚感到身体在发热。

喉咙在发干。吞咽唾沫是没有用的。

缭绕着火热的情绪的胸部也在鼓胀地起伏着。

似乎,失去了控制。

既没有杀的兴致,却又有种让人沉溺的,如同释放杀性的欲望一样的如醉酒的醺意般的恍惚。

这种感觉又是怎么回事呢?

因为无法从不会看向自己的那个孩子的身上勾起斩的可能。

就这样太过无防备的放任了一切。

是不是做错了呢。

没能听清杂音扩散的话的琉绚,在被推着关进试衣间的过程中下意识地思考着。

然而,那个念头很快就被微妙的进展给破坏了。

这是没办法的。

因为啊——

可爱地歪头笑着的真雛。

隐隐地透出有如恶魔一般的味道的少女。

她,对被逼近到角落里的大小姐,以那特有的让人着迷的「毒性」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合着嘴巴:

“——好了,这里没人,赶紧地脱掉那身衣服吧。”

 

 

最后还是没有买下那套性感的服装。

小小的试衣间里,琉绚被真雛扒光衣服后倒也认命的试穿了一下。

不过,照过镜子的她打死都不肯就这样穿出去。

这位双手遮着肚子的和风大小姐,她好像不只是因为「害羞」之类的原因。事实上觉得很漂亮,认为琉绚的身材最适合这种,甚至有那么一瞬被迷住的真雛也拿她没办法。

不得不就此放弃掉了。

很遗憾,但是,以这个为代价,能让琉绚一家接一家的乖乖试穿衣服也算不亏。

——还拿到一定很珍惜的泳装照作为藏品呢。

总之。

这样逛了大约五小时左右。

终于接受了去咖啡吧休息一下的提议。

一点也看不出疲劳,还在贴身的蹭过来把琉绚挤压成很拘束的姿势。

真雛手指刷刷地滑动着携带电话的屏幕,在周围的人本就被琉绚那虽然合适却很显眼的和服,加上随身的剑袋吸引过来的视线里,更加用少女间的亲昵牢牢地霸占了店里的焦点。

“学姐学姐,快看,这个好色气!”

“色……!是这么说的?这是该当着本人的面说的么。”

放弃地叹了口气。

琉绚压着裙摆又往靠近窗子的方向撤了一点。

那么特意的,给叼着细巧克力棒靠近的真雛腾出足够她挤过来的空间。

可更得寸进尺的女孩儿。

鵤木真雛她却是没有让这个想法实现,而是眯了下眼就欢喜地笑着也跟进继续黏在琉绚身上蹭了蹭。

“不不不,这样的,就是要当着本人看她的反应才有趣吧!”

“是、这样的吗?”

撇开了视线。

倒也没在意真雛有点欺负人的说法。

总是像纵容一样宠溺着她。

连自己也搞不懂,是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琉绚。

丝毫不感兴趣又实在无聊至极的。

比起是现代人,要更像是古代的剑士的大小姐,淡淡地观察起这间颇为时尚的咖啡馆的设施。

……十分华丽的装饰。

与习惯的简单而具有禅意的和风装修不同。

这咖啡馆的内部是相当直观的漂亮,桌椅的造型也都能看出匠人特别的心思。

而且,就很适合边边角角的强调刻画不同的特征来说。

那份新颖的组合。

连琉绚也能感觉到可爱的冲击。

一定是很讨普通女性欢心,也更符合现在的女性感官的风格吧……?

但是——

微妙的、格格不入。

真的是让人「讨厌」的完全不合适啊……

——不论是业已扭曲的我,还是,易碎的、仿佛随时都要折断的,到底是在笑着么……的她。

被迫的闭上眼睛。

真雛。与自己渗着的紫色不一样的纯黑色的头发。

悄悄散逸着无望的棕色的眼眸。

尽管有意遮掩,即使用上不合时宜的围巾,也挡不住的遭受过侵袭的柔弱的肌肤。

那个孩子。

那个还在对自己亲昵地笑着的孩子。

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一直想要知道,所以一直在注视着她,从被雨淋湿的那天开始。

可是,她却很少「看」过来。

很少很少。

真的很少很少。

所以怎么也看不清静默的真雛的身后是怎样的色彩。

明明、我就已经被她看光了……只有血之色的红,盛开在死界的幽玄之花,惧怕着伤害,所以要斩掉一切靠近过来的人的,真正的异常者。

我已经被她赤裸裸的毫无遮掩的看光了。

于闭锁的纯黑的深处,琉绚是第几次咬着唇抱怨这个事实呢?

记不清了。

只是,真是绮丽啊……

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不打声招呼就擅自印入心中的,那个静默着枯萎的少女的姿态。

“我想好了。学姐,你想点什么?”

随着把菜单递过来的动作。

睁开了眼,琉绚表情很浅的脸露出知礼的笑。

“和往常的一样。”

“又是要点年轮蛋糕么,学姐。真是的,偶尔也该尝试下「新」东西吧,也许会意外的好吃也说不定哦?”

“……改变了的东西、再也回不来。”

并不是没有察觉。

不过,还是抚慰的笑着对比划着餐刀迫近的真雛摇摇头。

可以的话,希望她也能这么想。

虽然会像这样的祈祷,琉绚却没有把半分的劝诫之意从脸上表达出来。

……这不是能由他人来干涉的重要的事。

“学姐顽固的这点还是和那副古典的形象一样呢。”

虽然不知道认真到什么地步。

遗憾地拖长尾音的真雛,她耸了耸肩膀把也在凝固地笑着的店员给叫了过来。

“我们要年轮蛋糕、意大利冰激凌,还有……冰咖啡两杯,嗯,顽固的学姐的份要少加牛奶,麻烦了。”

“……惩罚游戏的理由,总觉得越来越随便了哦?”

点完单之后。

等店员离开琉绚才提出无意义的抗议。

得意地哼了一声,真雛没有回答,只是融化般软软地靠在琉绚肩头。

时间,在静静的流淌着。

清晰却又不会吵人的古典乐晕染的氛围里,尽管并不是第一次来这种西式的地方,被身上的女孩儿的温度侵略的琉绚还是恍然地产生出一种悠远的氛围。

就连其他人偶尔插入其中的杂音也有种黏合进黄昏味道的错觉。

总觉得,这样也不错呢。

放任贪心的意识引导着心意汇聚到想要看的人身上。

调整着死板的身体,虽然不够标准,却让凹凸有致的柔软更加适合被人依靠。

琉绚她也难得地小声哼起了歌。

如雨一般清澈的声音。

是很合适吗?安静下来反而更像是她的真雛,倾听着那个歌声的女孩儿,比起总是在紧绷着、被追赶着的模样,要更加显得美丽、更加显得迷人一点。

或许,也有咖啡店的环境的因素存在吧。

总觉得连自己也不太一样。

认为这样的东西,大概也是可以归为喜欢的范畴。

氤氲着雾气的灰色眼眸,遥远的看向窗子外,看向世界好像都要沉没的黄昏之色。

——不知道,失踪的葉鳥乃絵,她现在也在看着这个吗……?

“为什么会是《永远》呢?”

细不可闻的,那是真雛分外虚弱的声音。

支着头思考了一下。

找不到那个答案,也许从来就没有那个答案,琉绚轻轻地笑着给予回应。

“啊,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既不拒绝,也不否定呢?学姐喝不了苦的东西的吧。”

“或许、因为至少没有让他们少放糖?”

“为什么,明明讨厌,却还一件件地去试那些衣服呢?”

“嗯,谁知道呢……”

“为什么……总是要宠着我呢?是学姐的话,不可能察觉不到的吧?是学姐的话,一定是知道的吧?污秽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

“…………”

“为什么学姐不会像那些人一样呢,这样会让人误会的啊……真的……”

“是啊,为什么呢。”

琉绚像是个「人类」一样,这么喃喃着。

而真雛转过来的脸,

就仿佛在笑。

“学姐,你总是这个样子的么。”

和那个时候同样的话,她像是要强调一样说着,同时揽着琉绚的脖颈用向上的目光看过来。

……那磁性又娇媚的声线会让人着迷。

但是,这也并不会产生变化。

“…………”

依然和那个时候一样是除了沉默什么也没有的。

然而确实也存在不同,琉绚的某个角落,与两个人被雨浸透的那天有着不同。

是也一样的早就注意到这个了吗?

鵤木真雛满意而又勉强地放过抱着的女人放松地坐回沙发。

很放松的……

“嗯,该说是,学姐终究还是学姐嘛…………”

像这样说着。

她把视线投给玻璃的桌子。

然后,一如想到了有趣的冷笑话,她轻轻地一个人笑着,上下交换着踢了踢被可爱的短靴包裹的脚。

“挺好的。嗯,对的,没有错……这样的,不也挺好的吗?”

“……下次还是多穿点吧。”

盯着真雛裸露的腿。

迟疑地,琉绚雨一般的清澈声音显得有点干涩。

“还是春天呢,那样会冷的吧……?”

“下次啊…………抱歉,难得很「干净」的地方,我还是想要露出来。”

宛若毫不在意的,

紧紧地攥着到店里也没解下来的红色的、红色的围巾。

真雛她弯曲着腿笑了笑。

是吗,说过明天就能找到桥本亮介,这也就意味着大概明天就能知道葉鳥乃絵到底遭遇了什么。

亦即是说。

两个人约好的所谓「期间限定」的伙伴同盟。

她们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今天,就已经是最后了啊……

不知不觉搭在剑袋上,发僵的指尖能够清晰地感觉到里面那份的冰冷的实感。

“是、这样么。”

“又来了,真是无情的回答啊,学姐。”

似乎是……金色的?

有那么一个空隙,好像看到了真雛刘海下藏着那只眼睛。

听着微微苦笑的她叹了口气。

琉绚在确认前,就被她已经换上闪亮光辉,“哦哦”地感叹着眨来眨去的棕色眼眸给覆盖了。

因为勤劳的店员小姐正把她们的蛋糕和餐具端过来。

横切的树根样的年轮蛋糕。

巧克力色与奶油色混搭的塔形意式冰激凌。

看起来就很诱人的甜品,它们与两杯冰咖啡一同被放置在两人面前的玻璃桌上。

美丽的光景。

和身边这位眼睛发亮的女孩儿其实差不了多少。

限定状态的幸福模样。对那与和式的点心类别不同的美味,十分喜好甜的东西的琉绚无疑也受到诱惑。

但是,还是有一点区别存在。

只会想要尝一尝。

她并没有像真雛那样立刻拿着携带电话拍照的反应。

——这就是,「女子力」高低的不同吧。

端正地在座位上坐直身子。

仍然注视着应该是最后一天在一起的纯黑色的女孩儿的琉绚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差不多比划着拍完。

对结果还算满意的真雛也划着屏幕向她看过来。

怎么了嘛?

琉绚的疑问还没来得及说出来,突袭似得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扯起来的女孩儿就给出了特别的命令。

“学姐,笑一个。”

“…………”

为了把摆得高高的冰激凌全部收进取景器里。

鵤木真雛正微微地向前方探出身子,抓住携带电话的左手也一个劲往斜上方伸着。

她扭曲的动作蛮勉强的。

恐怕从那抖动的身姿考虑她是不能支撑很长时间的吧。

真没办法啊……

无奈地搭下了长长的眼睫。

放开手中险些就给挥出去的剑袋。总是顺着她的琉绚也只能跟着女孩儿自拍的动作,稍稍挽了下漏掉的碎发,就向前倾过身子把脸凑到让真雛本人也惊讶的近距离。

“哎哎?!”

“雛,是要拍照的吧?我这样不行么……?”

“当然没有,不,不如说是很棒,没想到和学姐意外的合适呢……”

“……那不就好了吗。”

伸出手覆盖着有点颤抖的真雛的手背。

带着冰冷触感的指腹,一点点地像紧握住似得缠上少女拿着携带电话的手。

这个刺激的提示让真雛不由得吸了口气点响两三次的连拍音。

“多谢,学姐、”

检查过照片里并没有脸红的自己。

真雛松了口气般,抓着纤细的和琉绚的手指一样,稍微感到点冰冰的触感的勺子吃起她的冰激凌。

——好像、没什么味道啊。

轻轻踢上桌角。

咬着勺子的女孩儿下意识地就鼓起脸颊。

不太舒服。

是为了什么不太舒服呢。

明明都是正常的,却还是感觉不太合心的事,这个让她心里变得焦躁起来。

看到一脸轻松愉快地啃着年轮蛋糕的琉绚就更不好了。

必须要做点什么才行……压抑不了这一个想法,真雛她失控地像是要和谁接吻一般,用湿润的舌尖贴了下勺子里的奶油冰激凌,然后默不作声的看准机会把它塞进了琉绚的嘴里。 

“…………?!”

瞪着眼,大吃了一惊。

由于冰激凌太多,从嘴角落下来的奶油黏在胸前。

反应相当迟缓的琉绚她,在“呜呜——”地跟着勺子的动作呻吟几声后,才终于把冰得口腔里不太舒服的冰激凌完全给吞下去。

“做、什么呢……”

“想让学姐尝尝新的味道~啊,对了对了,趁机会来对着我比个双V~~”

“真是,搞不懂、你想做什么。”

抱怨的同时。

还是听话地对她竖着在胸前摆出了双V的手势。

“……”

迎接琉绚的是咔擦的拍照音。

……很好,这样彼此间就是不相上下了吧。盯着屏幕的真雛满意地收下了新一枚的收藏品。

“之后,还有什么计划吗……?”

拿过几张纸巾动作优雅地处理着胸前沾上的白色冰激凌。

琉绚随意地向真雛搭话。

如果没事的话,她比较想直接回家,虽然意式冰激凌没普通的那么麻烦,但和风的大小姐觉得还是早点换件新衣服才比较好。

没想到的是这平常的询问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

“啊,没有了……”

声音一下子就浅了。

刚才还在笑的真雛反射性地在那里低着头。

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莫名的情绪。

“……已经,没有了……再之后的所有的一切…………”

“…………”

看着那断裂的只剩下一条线的女孩儿。

看着那孤零零的,仿佛一个人站在倾盆的大雨里,哪里也已经都去不到的真雛。

琉绚衔起了冰咖啡的边缘。

很快又放开。

果然,不加奶的冰咖啡,味道还是好苦啊……

她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是的,不喜欢,很讨厌,十分十分地厌恶。对,虽然没有确证,她肯定自己不喜欢这个味道。

所以还是没必要继续迎合下去了吧?

自私的自己。

比任何人都自私任性的自己。

说到底,她就不是那种一直能做好一切的好家伙吧?

啊啊……

就是这么回事…………

所以。

“——没有的话,不如今晚就来住我家?弄脏了我的衣服,好歹也要善后一下吧。”

这是不应该给出的提议。

问话的她知道,被问话的她更加知道。

本该到此为止的「期间限定」,也正该到此为止才对两个人更好。

然而——

“可以、吗?这样的我,可以吗?”

低着头的她。

轻轻地,回以同样绝对不应该的一句可怜的反问。

可能琉绚并不清楚。

但是,作为主导的真雛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再继续下去是不行的,或许,再贪心的话,自己就没法成为现在坚定的自己了————今天太多的征兆都说明了这一点。

“啊,当然。”

琉绚完全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咬着年轮蛋糕,既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把力量借出来的意向。

但是。

少女的模样分明是在说——

“——过来吧,雛,和我在一起。”

为了这个。

真雛……她埋进了仅剩的力量,用指尖轻轻地碰触着蹭上了琉绚按在座位边的手。

就算只是这一个晚上也好。

在迎来圆满的时刻前,在落下最后的遮住悲鸣的幕布前,就让她……就让她暂时忘掉所有残缺的一切吧。

给予的全部伤害,受到的所有伤害。

还有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已再也掩饰不住的伤痕。

都干干净净的忘记吧。

只是,单纯地注视着超然地在那的人影,单纯地「看」着这个名为苍角琉绚的女人。

……来做出最后的祈祷吧。

“嗯。”

倾泻出拥有无法忽视的重量的鼻音。

笑着的鵤木真雛。

笑出眼泪的她继续在总是看着自己的和风大小姐眼里咬住盛着冰激凌的勺子。

——果然还是好甜啊

——意大利的,「Gelato」。

 

 

 

把剑袋搭在胸前,使用钥匙解开内置的数码锁。

被真雛牵着另一只手的琉绚。

她张开嘴叼住挂着小小红绳结的钥匙卡,拎起沉甸甸的剑袋之后,对身边意识不太集中的女孩儿眨了眨眼,简单地表达出“抱歉,让你久等了,已经可以进去了——”这样的意思。

第一时间没能得到回应。

是累了吗?

她们两个人认真算起来也是结结实实地逛了一整天。

虽然拥有逛街不会感到疲劳的天赋,可那终究是有个体力的度量摆在前提之上。

像琉绚这样早就接受过更严苛的锻炼的还好。

充其量,大概就只是修习一段时间的剑道的真雛,应该还属于普通女高中生水准的她也许会感到吃力了。

特别是两人没有直接坐电车,而是默契的都选择了在黄昏里步行。

这样直到快入夜时才抵达了苍角家的宅邸。

想必也是消耗了不少体力。

为什么之前会没有注意到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呢……?

不,即使是现在也、

——总之,早点让她坐下来休息一下吧。

强行忽略掉自己的异状。

捏紧了从咖啡馆出来后就一直一直自然而然地就彼此牵在一起的手。

琉绚拉着真雛直接踏进了玄关的甬道。

毫无生气的黑暗。

没有任何能够带来暖意的小小光亮,也根本不存在一线会活泼的吵闹起来的欢迎之词。

仅仅,像是空荡荡的容器般寂寞地张开大口的豪华大宅。

实在是无法坦率地认可的所在。

这个冷淡满溢的空间,大概还需要再来一些时间才能适应吧?

“……我回来了。”

只是动着嘴。

没有发出声音地说出不会有人应答的话语。

再过多久,才会连想都不会想呢。

她僵硬地停顿下的刹那,十指交错的密合在一起的手上就传来了握紧的力量。

“啊,抱歉。”

对那份让人心底发热的接触。

琉绚没能在这一刻,没能在头脑混乱的现在去看那个源头。

她安慰似得再度对真雛的柔软回握了一下。

顺势松开。

蹲下去拿出属于她自己的粉色拖鞋,琉绚继而又迟疑地到处找了找,最终从关闭着的小壁柜里翻出了大概是浅来小姐准备好的黑色兔耳拖鞋。

看着将马上就会换上的拖鞋也工整放在面前的琉绚。

双手背到了身后。

怀念什么似得用右手包着左手,稍稍偏着头棕色的眼眸半瞌着的真雛轻声问道:

“我是……第一个?”

很暧昧的「毒性」的声音里存在着某种情绪。

琉绚品味着那个的真相。

被纯黑色包裹住的女孩儿却没有管她,而是可爱地向后勾起脚扯下马靴,接着似乎很开心的换上只属于她的黑色兔耳拖鞋,之后就一个人啪嗒啪嗒地沿着玄关的甬道往宅子里走。

“真雛……?”

流出雨一般的声音。

也更快的,换上少女气息四溢的粉色绑带拖鞋。

好好捏着后跟把两个人的靴子放好。

向前跳过距离,用伸长的右手拍过控制着整间宅子的照明设备的总开关。

挽了下头发的琉绚不得不加快步伐追上去。

迎接她的。

是已经站在客厅里的少女。

“和想象的差不多呢,豪华奢侈却什么也没有的冰凉——”

像是测试一样用指尖抹着家具的边缘。

干净的房间。精致的房间,没有人会使用的房间。

盯着一点灰尘也沾不上的手指。

无聊般笑着的真雛,大大地转了个身把黏浊的视线投回给琉绚,然后恶作剧地双手叠在挂着汗澤的大腿前。

“——欢迎回家,亲~爱~的。”

“…………”

无法发出声音。

虽然,像这样的场景事实上也没有阔别多久。

但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更有杀伤力。

等到不会再记得了,大约,大约就不会再为那点其实根本不重要的东西祷告了吧?

原本就「没有」的东西不可能引起不该有的期待。

这和从得到中恢复原状不同。

所以说,等到以后全部都记不清了就不会再感觉到难过了,同样,也不会再有让人困扰的情绪存在了。

……只是那个时间,又得因为眼前的她推迟了。

处理泛白的意识花掉大概十秒左右。

这个缓慢的速度,让小声笑着的真雛变得有点目中无人。

但是,即使是这样也很可爱。

一向不太诚实的琉绚。

唯有这点。唯有这个心意,似乎并不意外的心意,倒是能堂堂正正的认可。

“我回来了。”

毫无感情色彩地念着其实藏着心意的词。

难得随意地把剑袋就搁在墙边。

琉绚拉过真雛的手,让两个人一起软软地倒在舒服的大沙发上。

“……没想到会走那么久,饿了么?想吃什么,寿司?披萨?釜饭?还是说……乌冬?”

“为什么,到乌冬就那么为难?讨厌?”

“不,挑食是不好的。”

扯掉了发带。

把盘好的黑紫色长发解放开来。

不自觉地像猫一样,眯着眼睛扒着沙发靠背的琉绚小声否认。

可惜,大多数时候回避问题就等于承认。

十分理解这句话的真雛。

她戳了一下这位提不起劲的和风大小姐的脸颊。

“那,晚饭就吃乌冬……?”

“欸……”

“呼呼,开玩笑的。”

对于弯着眉毛露出勉强的脸的琉绚。

真雛理所当然地笑着。

“外卖就算了吧,当做学姐肯收留流浪犬的回报,你想吃什么我来做吧?冷藏库里应该有食材?记得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它是还在使用中的。”

“有倒是有……不过这样好吗?不累么?”

“没事的,只是这种普通的程度,学姐应该也不怎么累吧。”

“不,我和你是……”

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是的,不但是专门练习「杀人」的异常者,甚至最近连是不是人都不好说了。

扫了一眼剑袋里的那个东西。

琉绚才刚说到一半的话,却被纯黑色的少女堵住了。

“一样的。我和学姐……是一样的哦。”

所以非你不可、

为了自己,为了她,很抱歉。但是,仍旧只能是,非你……不可…………

“……”

房间里的沉默浓厚地难以呼吸。

明白的事,还不明白的事,自以为明白的事,其实从未明白的事。

混乱地互相侵染着的情绪让两个人错觉。

最终。

是真雛的嗫语打破了这一切。

“果然,有点累了吧……对不起呢,学姐……晚饭的事,看来还是只能全拜托你了。”

“啊,就这样吧。”

同意的。

放松了一口气的点了点头。

琉绚推着沙发的靠背,从真雛的身边站起来。

“想吃什么?”

“「选择」这种事,还是都交给学姐来吧,啊,即使是乌冬我也没问题哦。”

“……乌冬什么的,是不存在的。”

闭着眼,淡淡的扭开脸。

挥了挥手。

和服的少女端正地边向放置名片薄的书房走去,边指着桌台上横置的几本书籍嘱咐说:

“那,我先去下单。很快就回来的,真雛你先自己看会儿书打发时间?或者,打开电视也行,操控装置就在台灯旁边放着呢。”

“知道了,知道了啦~”

嗯,我很快回来……不放心地再次轻声说了。

究竟为什么会这么不安。

没有去想这个问题的琉绚离开了被Led灯照得很亮的客厅。

径直来到书房。

从抽屉里翻出了几家店铺的联系方式。

熟练地利用老式的固定电话,她选了几样自己觉得真雛可能会喜欢的辣味料理。

然后,看了看身上残留有冰激凌污渍的苍色和服,本来是打算就直接回到客厅的琉绚鼓了下脸之后,用有些束缚行动的小跑先往自己的房间进发了。

“杀人鬼吗……?”

回到真雛的所在时电视上正在播着新闻。

似乎是某个退役的著名投手,那个年近40岁的男人被肢解丢在黑街附近的垃圾桶里。

新闻的主持人正在和大概是有名人的嘉宾们讨论这个案件。她们之间的对话已经不是使用犯人,而是用上杀人鬼这个充满血色的名词。

但,仅止于此,甚至只是才刚在今天发现尸体。

光是因杀人手段就称之为杀人鬼。

是不是太小看别人了啊……

这样摇着头,琉绚如雨一般清澈的声音不禁就挂上了点讥讽的味道。

“……只是这种程度。”

“不,不再能称为人的东西,那就是「鬼」,对那种残忍的东西,主持人她们的用法也许很正确也说不定。”

换台的同时也抬起头看了过来。

笑着的,好像是看着琉绚,也好像是在看着琉绚眼中的自己。

灼白光色的Led灯下。

纯黑色的真雛,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但静默的声线却有一种犹如缅怀着谁的物哀之美。

“回来了?学姐。”

“啊——抱歉,让你久等了,一个人没无聊吧?”

她的问话打断了琉绚对她的意见的回味。

并不在意杀人鬼的称呼。但是,少女深棕色的眼眸里藏着的哀伤。

那一份,好似很熟悉、很接近的光色。

这个到底是让琉绚有点挂怀。

以致于听着对方“学姐,你又来了……”这样地笑声,坐到真雛旁边的时候她还存留着接续回那一幕的想法。

“话说回来,学姐一直给人一种古典的印象,为什么看的书都是这种的啊?”

蓝白色交错的封页在眼前晃了晃。

这样的速率,以琉绚的动态视力可以清晰地辨认上面的图样。

其实看不清也知道。

雪下的少女和持枪的大爷。

那是她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魔O科劣等生的第一卷。

“该说是兴趣?”

“所以说,是为什么会有这种兴趣啊!”

“啊,为什么呢……”

“算了,反正学姐的话,肯定是拿出什么奇怪的理由,学姐就是这样的人嘛。”

“…………”

奇怪算什么啊奇怪。

这种说法,也太欺负人了吧。

可是,仔细考虑了一下,好像还真没办法去反驳。

奇怪的想法,奇怪的行动,总之就是不合理,琉绚的一切用这样的方式来形容也没什么不对。

这样沮丧的时候。

咔擦咔擦地照相音又悄悄地窜了出来。

是真雛。

侧着身子望向琉绚的她,这个家伙正拿着携带电话不怀好意的拍着照片。

“脸,又开始变得吓人了哦……?”

戳着琉绚的额头。

像要磨平皱纹一样左右的滑动。

真雛一边发出奇怪的声音,一边饶有兴致地笑得弯起细长的眼睛。

“……不要随便玩别人的脸。”

没办法的。只能抓住那个捣乱的手指。

做出这个动作之后。

琉绚很迟钝地才因为拿开手的后面,突然间就完全展现出来的少女的脸,而察觉到彼此靠近的位置已经太过危险。

连对方使用的香水的味道也直接地窜进到鼻子里。

少女由视觉效果放大的脸。

水润过的唇瓣。柔和的五官线条。

还有……这个稍微再往前就能进行黏膜接触的,可以说实在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一切的一切。

都让琉绚有种血液沸腾的错觉。

按理说,这是不应该的,正因为不会有这种事才放心接触的。

所以错觉一定是错觉。

必须要不会改变的停留在错觉之上才行。

……少女撇开视线。

正巧,大概是预约的外卖到了,清脆的电子铃音给予她一个缓和的机会。

我去拿下外卖。

准备利用这个说辞获得一线的喘息。

但,在那之前,却被这个刹那变得十分相似,又总在哪里相悖的人。

被醺红了可爱的脸颊。

发热一样视线恍惚,细细看着她吞下唾液的真雛抢走了。

“我、来吧,你刚才换上的单衣,没好好穿整齐的样子就出去见人也不适合吧……?”

“……注意到了?”

“当然了,我可是一直在「看」着学姐。”

就像是接近崩坏,就像是快要发疯,就像是沉溺于幸福。

快要掩盖不住腐朽的黑色。

轻轻地闭上眼,却仍旧能「看」得到的真雛,她声音飘飘地泛开毒性的颤抖。

“因为一直在看着学姐,所以,外卖什么的还是让我来吧——。”

“为、什么?”

顺理成章地发出短促的疑问。

这和当前的对话无关,琉绚垂下的眼里的悲伤,与此刻简单到愚蠢的对话一点关系都没有。

是接受了某种糟糕的情绪的感染。

是察觉到一个确切的事实,碰触到了那个一直回避着的真实。

为什么。那个时候,能这么简单的认可她呢。

为什么觉得她靠近也没问题呢。

答案一直就在那里。

从未隐藏。比起自欺欺人的,所谓“她从没有「看」着我……”的说词要更显眼。

……是的,之所以会那么放不下她。

并不是不畏惧她靠近,而是不愿意让她再一个人的理由。

不愿意再让那个孩子一个人被淋湿的理由。

那个「真实」。

其实。是、因为————

“我杀了人。”

是理解了琉绚的疑问吗……?

是明白她的心情吧,毕竟是那么那么的「接近」。

少女面对因自己的话陷入烦恼的和服大小姐,像发热一样自虐地浅浅笑着。

为什么、那更像是哭泣的声音呢。

琉绚冰冷的手,亲昵地抚摸着真雛漂亮的让人心疼的脸颊。

谁也、谁也不要再这样。

谁也不要,不要再这样去弄哭那个孩子了。

像这样地疼惜着。

那个人,那个一直在注视着真雛的人,好像是在无声地为了谁而献上祈祷。

“…………”

为什么又是这样子呢。

明明知道对方说的一定是真的,面对一个杀人犯她表现出来的,仍是那么那么幸福却宛如剧毒一样的宠溺。

和相处的日子里。

每时每刻,感觉到的那让纯黑色的心都快变色的毒药一样。

大概,这样的。

才是该称之为「美丽」的美丽之物吧。

——那么,他们对我做的,他们让我承认了是正确的一切又是什么东西呢?

那,十分讨厌的东西,绝对不想去看的东西。

又是什么呢?

被那双灰色氤氲的眼睛凝视着。

乖乖地,不是被人强迫,而是真正乖乖地享受着,那只小心地擦拭着根本就没有的眼泪的手。

真雛——她觉得自己就快要哭出来了。

“我真的,杀了人。”

只能说这种事。

只能期待,一切不再倾斜。

然而,名为“苍角琉绚”的同类却淡淡地看过来,让人眩晕地一下就笑了。

“啊,是这样么。”

不置可否地又牵上了手。

好像总是这样,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个。

被对「杀人」这个事实完全没什么看法的琉绚紧紧地十指握在一起。

除开衣襟摩擦的声音。

彻底消声的真雛,在两个人同样的脚步声里听到。

“我们一起去拿吧?外卖。”

虽然是这么说。

——可是,和淋湿了再打伞一模一样,明明就已经把人拖过来了,这还有发出提问的必要么?

“没有必要——”

诱人的身体以琉绚为主导挤压着。

漂亮的樱色的唇瓣,凑到放下的刘海也遮不住色彩的近距离。

就快要印进心里的缓缓开合。

不小心,在无所谓的陷阱里把自己也卷入的真雛,以唯一只剩下的「眼」实实在在地看到了那个话语。

“——但,那「心意」,一定有无可估量的价值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