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先生」的牌面,在当代妖界可不敢随意抖擞出来。故此目前自己所能尽之绵力,唯有老老实实给咱两个挂上『蛇骨婆』的香囊,然后寸步不离花同学的身旁守候。

只不过......气氛超级尴尬──皆因对方露骨敌意太明显,刺得自己芒刺在背。

「先问一下哦,花同学打的不会是劫狱的主意吧?」

「怎么啦?叫我别说话的不是你吗?」

「啊.?你误会了!小生不是这个意思──」

「什么姑娘不姑娘的,老老实实叫我花晃渚不好?你以为自己是古人吗?」

不错!小生确实是从三百多年前穿越至此的大清国人,但讲出来的你会相信么?

干脆沉默是金。自己随机应变就是。

绕过澡堂后,忽然她说:「伤得这样重......真是她下手的吗?」

诶?

「我是说文织啊!她,我不明白为什么......她真的会做这种事吗?」

原来是指马姑娘啊。

「姬神小姐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丫头她是对妖怪有偏见啦。「唔......这样说吧,花社长认为『妖怪』为何?」

「我那知道!......是跟天使、魔鬼一样,虚构的──」她顿了一顿,「故事里经常出现的超自然生物吧。」

「其实『妖怪者,盖精气之依物者也。气乱于中,物变于外,形神气质,表里之用也。』」

「好端端的背什么古文?」

现代人不读《搜神记》真的太可惜了。「这话的意思,是在说『妖怪』本为自然的一部分。天地分阴阳,世上有万物,无论是天上的飞鸟,地下的走兽,还有我们人类,都和妖怪一样,是由自然之气赋予生成。」

「这完全不科学啊。」她轻声吐槽。

「但是啊,现代的科学不是证明了,我们的身体是由不同的微小细胞组成么?这些细胞不能说话,没有自己的意志,但聚集起来,就构成为能够思考的『人类』。一旦追本溯源,这些细胞不过来自于异于我的他者,而当我们死去以后,这具身体会腐烂,转变自然的养分,这些元素又会促成​​其他生命的诞生。佛家说的『轮回』,庄子指的『死生同其形状』,其实都有这个意思。」

「说这么多,那又跟『妖怪』有什么关系?」

是自己解释得太复杂吗?或许这就是代沟吧。

「妖怪亦是一样。但比较特别的是,妖怪并无父母。」虽然是有特例,但数量非常、非常的稀少。「人类、走兽和植物存在肉体继承关系,但妖怪纯粹由气组成。气聚则生,气散则死。」

「这『气』又是什么?」

「目前还未有人知道。」我伸手指向漆黑的天空。「但可能跟月亮有关。」

「你是要说『嫦娥奔月』这个神话吗?」

嫦娥的确存在哦!虽然自己从未亲眼见过啦。

「因此古人道『物久成精』,虚幻之气需要一个实体使其可以立于世间,所以气会赋在外物身上,小至地上的沙石,大至山川河海──你就想像我们身体好似一个容器,不同的气积聚于体内,当超出了本身的容量之后,内在之变化会导致外相的变化,于是诞生出妖怪。」

「这就是『付丧神』的概念吧?」

「对对!就是这样。」

「所以文织是......由『蜘蛛』这个容器聚气变成的妖怪?」

「是的。这种妖怪我们按其特征,赋予她们『女郎蜘蛛』之总名。气分阴阳,所以有正邪之别,『女郎蜘蛛』属于倾向正──就是善良的妖怪,而她的相反,就是代表『恶』的食人妖物『络新妇』。」

由于自己聊得太过兴奋,以致不小心撞到一只青面小鬼,赶紧道歉完事。一路上我们避开妖怪多的地方,为的是要躲过纠察队的巡视。

「所以把我打成重伤的不是马同学,而是另一只更可怕、更邪恶的妖怪。」

「那为什么文织要代替那只妖怪被捕?」

「......我听说马同学是自首的,大概是为了保护某人吧。」我不想增添花同学的压力,故此轻描淡写。「若是当时她起了杀心,有太多机会可以下手啊?但听姬神小姐说,当日自己身陷险境,是马同学制造机会给我们逃走。所以我想,马同学很有可能是为了躲避那妖怪的报复,才主动投案的。」

「但这样,她不是会被判刑处死吗!?」

这真相,对花晃渚而言可能太过残酷。

「马同学应该是抱有必死的觉悟......花社长与她相处三年,多少应该也察觉出吧?对于自己所犯下的错,她感到害怕亦觉得内疚。『只有自己得到幸福是否正确之事?』我想,这可能是她的真正烦恼吧?」

「文织她......觉得幸福吗?」

咱们快到目的地了。

「所以花同学,为了拯救马同学,你一定要令她重拾生存之意志。」

我相信,这是阻止马文织自杀的最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