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湖的另一端是一处草庐。

「这破地方,会有人居住喵?」

有的。因为男人见到窗户内一个模糊的轮廓。

但他察觉出潜伏此间的危险。

「留在外面,老夫一个人进去。」

阿绣知道,师傅平日虽然语调温柔,发出的命令却不容反驳。所以她轻悄悄停在茅庐顶上的老兀枝头,眯起金亮的狐眼睛监视室内。

房舍无门,四周亦没有围篱隔绝。池上『鬼莲』虽多,唯独欠缺一朵实色成精的成熟落华。那些游走的冤魂往哪里去了?尽管耳中,满是新死鬼无形的痛哭,但男人天生欠缺恐惧的情绪。相反,他只感觉到深深的悲哀。

他想,自己打算拯救的灵魂,可能正是其中之一。

有道看不见的结界拦阻他的去路。男人轻手一挥,禁制应声而碎,令树上的女孩忍不住吹一声代表佩服的口哨,换来师傅一记「要噤声」的白眼。

省下开门的功夫,男人昂步踏入室内。

是尸臭。

仿佛走入烂成沼气的内脏里头,铺天盖地尽是令人作恶的臭味。墙壁是没有生命的死肉,地面是跳动的心瓣混和血浆──它是活的,血液在平面上蛇行流动,心室颤动。鞋面踏上去会陷于血肉尽头,令你觉得每跨出一步,都是一种罪恶。

室内空间狭窄,并不比山脚的诡异客店宽阔多少。有种幽光到处飘荡,男人伸手一抓,是以『鬼莲』为食的『幽萤』。背负腹中食物之光,它们受困于这座草庐里。

似若捕捉到男人之想法,『幽萤』逐渐聚集──于是他终于得见黑影轮廓的真身:

一具骷髅。

如同僧人打座一样,盘腿坐于中央。男人目光如炬,仔细辨认,之所以产生不协调感,乃因每块骨骼,都出自不同的身体。

有禽兽,有老人,有未成熟的婴儿,有年青的姑娘。大多数附骨怨念早已烟消魂散,余下的组成一首怨曲大合唱,心念不坚的人,往往命丧于此。

但男人何等人物,当下只低叹一声。

「来者何人?」

好像古庙深处传来的地底梵钟。『幽萤』散去,骷髅余光犹在,问话的却是在旯旮面壁的男性,而他身旁坐落无数画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