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走在无人的山路,一般人多少会感到胆怯吧?在那个年代还未有灯柱竖立,四周尽是伸手不见五指,树林内更是到处高低起伏不定的兽呜虫吟,配上寒风滚树,那就显得更为可怕。

然而男人丝毫不为所动。

那怕山风吹得再响,亦惊不起半片衣袖。这条道仿佛已走熟过千回一样,即使身处黑暗、灯影如灭,男人的步伐依旧轻盈余裕。

但位于他身后的人质,独独欠缺这份从容。

「真的没有问题?到了那地方以后,两位真的会放过我?」

回答瘸子的,是媚态状狐、神情似猫的少女阿绣。「遇上我师傅算你命硬。但若然你有半句谎言喵──」

有些时候,语焉不详的恐吓,比起大白话更具说服力。因为你不会知道,反抗对方将会遭遇何等可怕之事。

特别是在瘸腿青年亲眼见证眼前的美少女,自残忍的兽变化成人形之后。

「我我我发誓绝无半句假话!仙姑!小的真的不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份,但要是自己不听从他的,下一个......下一个被杀的就会是我啊!」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其实比另外二个人更着急于前往目的地。

面对青年,阿绣似笑非笑,那份入骨妖媚里却存在寒冰般的冷酷:「是有把柄落在他手上吗?」

「......不,是你很享受『杀人』这种感觉吧?」

「『凭什么其他人过比我幸运?!』你一直是这样想没错吧?」

瘸青年终于抵受不住,就地跪在湿润的泥草丛中,叩头如捣蒜,口中喃喃不绝的是「仙姑饶命」四字,把一个没耐性的阿绣听得心烦意躁,恨不得伸出爪将他撕成两片。

与之相反,男人对身后的闹剧显得不感兴趣。可是青年知道,只要傍在其身旁自己就能安全无虞,是故他虽然恐惧又激恼,却始终不离男人左右,下死命寸步跟随。

忽然间,瘸子的手往前一指,双眼睁大如牛铃:「就是这!往常他要我把尸体搬来悬崖边缘,然后敲响这块石头三次,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男人默然,女人怪笑,很难怪这位店家青年巴不得胁下可以生风逃跑。

「那......没事的话,我先──」

「睡。」

一声低语,青年自觉倚树而睡,阿绣吹起一声口哨。

「还强盗呢?这鸟样子。」

「不得无礼。」男人走前一步,牵动一块碎石坠落谷底。那声音令他起疑。「看出来吗?」

「是水的声音。喵......是种简单的障眼法吧?但荒郊野外,何来的湖或者河?」

「无用的丫头。回去抄《太应无相法》一百次。」

漠视少女的哀呜,外表文弱的这个男人自怀中掏出纸鹤,又在掌心给它吹了一口仙气。

纸鹤起飞,颤抖抖的飞越悬崖。

布幕遂被揭开。纸鹤的飞行轨迹,展现出此处的真正地貌:与山腰等齐的巨大湖泊,湖中隔三差五,竖立一枝枝无风自扬的碧幽色莲花。

数一数,共有九十八枝。

「好多『鬼莲』呢。」

传说这种来自地府的睡莲,爱逐鬼魂而居。它们生长水中,捕捉路过的游魂。每捕食一魄,颜色就会变实一分。当『鬼莲』的颜色变得与真实睡莲无异之时,『莲花妖怪』就会从蕊中诞生。

换言之,『鬼莲』众多的地方,必为死地。

「走吧。」

男人步行于水面之上,鞋履奇异不湿。怕水的阿绣选择另一个方法:变成小麻雀,停在师傅的肩头。

没有被拍走真的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