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

『多重性人格疾患,又名多重人格,是心理疾病的一种,常与精神分裂搞混,较早的《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DSM)版本将其命名为多重人格障碍(Multiple Personality Disorder,MPD),后来改名为解离性身份障碍(Dissociative Identity Disorder,DID),多重人格即具有超过一个人格存在(若只有两个则称为“双重人格”),就有如“在一个身体里住着好几个灵魂”。

长久以来,很多人包括精神科医生、心理学家、社工以为多重人格是非常之罕见的疾病,其实不然,只是由于太多临床工作者都缺乏正确认知,以致不少误诊情况,再加上一般人的讳疾忌医和迷信等等,所以很多个案都漏报、少报。正如玛莲娜·史坦伯格的《镜子里的陌生人——解离症:一种隐藏的流行病》所言,解离性障碍其实是一种隐藏了的流行病,而多重人格只是其中一型而已。』

『你解释清楚,我明明在夏威夷和直子一起经历了恐怖袭击,你现在告诉我恐怖袭击的始作俑者是我,我看到的直子是不存在的,是我脑子里MPD形成的?我怎么可能会相信?』

我很没耐性的去听他解释什么是人格分裂,更不可能想象到什么当我遭遇夏威夷的那一次恐怖袭击后的例行心理辅导,就告诉我有什么人格分裂这种事情产生。但按照十五分钟那个被我纠缠着问问题的店员的回答,她被我当成了直子,并且一直询问现在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

可能真的和精神分裂有关?不知道,但我唯一有印象的是,我确实在这家酒店遇到了直子。

『对不起先生,我们的日本员工中没有出现这个名字的女性』

『可她…可她真的陪我聊了那么久啊。』

我深信不疑,至少不认为她是一个不存在的东西。

但现在周围的人就差把我也当成恐怖分子之一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我被送上了飞机,美方开了个心理疾病证明和警告,空乘都相当的小心我,从头到尾服务我的都是男空乘。讲道理,前往日本的飞机航班居然存在男空乘,真的没问题?

但这些也不是什么主要的东西,我也不是发生了什么不明不白的事情。当飞机落地之后,我依旧正常的回到了家里,只是在短暂的休息和倒时差之后,我被安排了与心理医生的会面。可即便我不断地说自己并不存在所谓的解离性人格障碍,可医生依旧确定我,有人格分离的问题存在。

这种莫须有的病症居然被正儿八经的开了药,摆在我面前,还有正儿八经的医疗流程。

我真感觉我的生活可能会突然出现一个导演,站在我的边上,拿起一个导演板,然后在我的身边大喊一声

——咔。

将这一切结束干净。

从夏威夷回来,生活开始重新忙碌起来,这也是我想要的那样。

我试图用工作将自己掩埋起来,尽量不发生所谓的人格分裂。但直子的记忆不断地充斥在脑中,不断,不断地堆积。

我总觉得对不起静子,真的。

到底直子是否存在?我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

可我知道,不能这样对待静子。

这个家的家人都很喜欢我,这点我很清楚,我自己也很高兴,能遇上静子这样的人,能拥有这样的仕途。

就连祖父也劝过我,可以一个人出去走一走,即便是不带上静子,只是让自己好好的解脱一下也好。

潜台词很明显,让我尽快恢复过来,用什么办法都行。

我很高兴祖父能这样理解我,我也很兴奋我能得到这样的优待。

但越是摆在我面前优待的东西,越是让我觉得我在逃避现实。

我叫刘森,今年二十七,拥有一个家庭,美好的人生,可能不追逐梦想,但是一切都向着我向往的那样前进。

虽然可能世事难料,一切并不如意,虽然我是一个MPD患者。

我的生活是美好的啊,我有我挚爱的那个人存在的啊。

可是,我在逃避什么?

被我逃避的那个部分的我叫什么名字,他多大了,拥有怎么样的人生,向往什么样的东西?

不知道,可能是被我逃避掉了吧。

等等,不大对劲。

静子,呢?

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静子不在我身边的。

是自己突然间发现没人叫我起床,还是电子邮件里面少了几封邮件?

我并不清楚,一回到日本,我并没有投入工作,换句话说,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但当我意识过来静子不见的时候,我身上也开始多了一些东西。脚踝上有了电子脚铐,手指头上有了指纹和血样采集出现的痕迹,甚至是家里人看我的眼神,也开始不大一样。

MPD吗?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开始正视自己所遭遇的一切,究竟发生了什么,一切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一旦我开始正视起来,我总觉得视野里有些东西开始变得混乱。

我没法理清楚我之前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静子真的存在吗?还是直子真的存在吗?

会不会一开始就没有这个人,会不会一开始我就是孤独一人,会不会是MPD生成了一个名叫静子的人陪着我度过夏威夷的蜜月旅行。

细思极恐,我却理不清楚我大脑里的头绪。

就好像有一半的人格正在世界的尽头,有一半的人格被关在冰冷无比的寒冬之中。

等到一个人格开始恢复意识的时候,另一个人格便快速的陷入急冻状态,甚至是连一丝的记忆都不共享出来给原来的那个人格,解释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什么都没有。

我只知道我确确实实的回来了,我确确实实的被套上了电子脚铐,我确确实实的在收拾行李。

以及,我好像记起来。

我要去北海道接受心理治疗。

北海道,青木原树海后的一个疗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