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过去了一盏茶的功夫。

神乐殿在数声吱呀声后轰然倒塌,苏我东流持着双枪从烟尘里走出,残破不堪的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又闯过了一关。

只是那越发苍白的面色,还有时虚时实,如坏了的影片般无法稳定定型的双枪,都让人不禁开始为他感到担心。

接下来的路,还有很长,而从鸟居至本殿,却仅仅只过去了四分之一的路程而已。

双脚一软,苏我东流一个矮身就半跪在了地面上。

汗水混杂着血水与尘土流进了他的眼睛,微眯着眼,凝视着脚下的石板,双手颤巍巍地支撑着身体,神情有些恍惚,就连看到的石板纹路都开始有些模糊。

“要到······极限了······吗······不······不······还不可以。”苏我东流张大了嘴巴不断地吸气,有些意识不清地喃喃自语,然后缓缓地合上了双眼。

良久,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身体已经恢复了少许体力。

站立起身,苏我东流对身体的恢复速度产生了几分诧异的情绪,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些多余的思绪抛在了脑后,继而专注认真地往山上走去。

只是心事太急切,过程太匆促,使他无暇顾及,所以才没有察觉到真正的问题所在。

当苏我氏族某种神秘古老的仪式开始举行,这座岛屿上便开始活跃着大量的阴影能量,它们不仅是在往本殿输送供血,同时也在有意无意地滋养着他的身体。

每一次的战斗,每一次的调息,都在不断地淬炼着他的体魄,打磨着他对阴影的适应性。

这是才是一场考核,一场真正的试炼。

青年背负着腐朽与罪恶,艰难地前行,为了他深爱的少女,也为了那不确定的救赎。

不论前方挡路的是什么,他都将奋不顾身地斩落,将之跨越,直至终点。

或者,死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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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岛最高点  神社本殿

一尊高大的神像耸立在殿堂的正中,造型邪异。

那是一只妖首人身的异类,它披挂着宽长的法袍,手捻鲜花嘴角带笑。

若是放在那光线明亮的白昼,便是一尊如同佛像般威严却新生亲切的雕塑。

然而此刻入了夜,在黑雾与零散烛光的衬托下,便显得分外悚人。

它是阴影的源头,苏我氏族供奉的妖神,纵横在日本百鬼争鸣的年代,是威慑一方的君主大能。座下妖将怪军无数,其中不乏日本流传至今的神鬼志异里记载的一些大妖。

诸如大天狗,玉藻前,雪初女等,都曾为它效命,在它的统领下叱咤风云,盛名响彻了一个时代。

因为当时的人类处在世界阶层的最底,无人知晓也无人敢直呼其名,于是治下的民众便与它的信徒一起,在祭拜与祷告的时候把它称作黯。

黯君出行,遮天蔽日,光明都化作了阴影,无数妖魔闻声退避,以示恭敬。

这是苏我家还流传的最早一句关于黯的记载。

百鬼夜行在历史上真的存在,然而在这个年代,却没有人当真了而已。

雕塑下方的祭坛前跪着一位少女,她服饰华丽,妆容整洁,只是痛苦的神色告知了旁人她是被强迫至此。

她的双手双脚上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铁链,向大殿两侧延伸,直至没入看不见的黑暗。

铁链上印刻的符文不停地闪耀着如呼吸般明灭不定的暗芒,顺着铁链从头至尾,接连浮现,又接连淡去,煞是好看。

然而随着每一轮光影亮起消散,少女的气息都在一分一分地微弱。

铁链盗窃着少女体内的能量,如同当作给养一般,不间断在她身上索取而后输送给本殿。

与之相对的,原本死气沉沉的大殿仿佛活过来了一般,就像冰封沉眠了不知多少年岁的怪物在渐渐地苏醒。

而大殿中的神像,那用神异材料铸就的妖首也开始有了诡异的活动。

一声呻吟在殿堂中响起,像是打着瞌睡的人刚刚清醒。

高大的雕像,在一番异象后,如同真人般鲜活了起来。

“好浓郁的血气,好精纯的妖力。”它缓缓地张开了嘴巴,感受着铁链传输过来的能量,轻声念叨道。

只是它所谓的轻声与人而言也不谛于一声惊雷。

少女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震醒,睁开了有些迷朦的双眼,像是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般,想要开口说话,却被体内传来的疼痛撕扯得无法言语,只能难受地干咳了几声。

雕像循声望去,看向了跪倒在身前少女,巨大的妖首露出了几分人性化的诧异,它有些奇怪地自语道:“挺好的苗子,怎么就成了祭品?”

“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雕像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知不知老夫是谁?”

“苏······苏我······苏我怜。”少女艰难地开了口,断断续续地吐出了几个音节,仿佛仅是这几个简短的音节便耗尽了她全部的气力。

“苏我家的人啊,噢,那想来应该知道我是谁。”雕像听罢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然而随即又变得疑惑了起来:“这么说你是伴牲葬灵?”

“不是本家的人却有着如此得天独厚的相适性,我倒很好奇你要葬灵的主体配不配让你牺牲。”雕像玩味似地说道,随后伸了个懒腰,指尖的花朵轻轻放下,立在了少女身前,接着食指一点,锁住少女的铁链上浮光尽数退去,失去了原先的鲜活灵动,如同死物般静止了下来。

随着浮光的消退,少女感觉身上的疼痛登时减缓了不少,随即有些感激地抬头看了一眼雕像,然而雕像却换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头也不抬地冷声道:“让我看看苏我家这是在做什么?祭灵之地都有人敢横冲直撞?苏我氏族也是越活越回去了,还是说人类都是如此地不堪的吗?”

说着就要往殿门走去,然而还没等它跨出去,感受到少女身上外延的某种链接以后,妖首上的淡漠的表情就再一次变得奇怪迷惘了起来,它转过头看向苏我怜,越发地糊涂了:“你的葬灵对象是外面那个小子?”

“···什······什么是葬灵。”苏我怜缓过劲来,有些口齿不清地疑惑道:“我······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外面的小······外面的男孩是谁?”

“喔!”原来是一无所知的可怜人,雕像耸了耸肩,明白了什么,随即不再多问,再次转身往殿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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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岛神社上段  拜殿

古朴典雅的檐梁断裂成了数截,整个殿堂的所有墙壁上都被划满了各式样剑气弥漫的痕迹。

此刻伫立在大殿中央的是一名傀儡神官。

它双手合十,对周遭发生的一切视而不见,只是一昧地在默念着经文。

黑光闪耀的符文如同飘荡的雪花般在殿堂中上下纷飞,不时发出金属交错的铿锵锋鸣,那是苏我东流的长剑斩击在符文上所发出的声响。

“······剑式无效······”苏我东流有些棘手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的焦急万分,可对解决问题没有半点帮助。

方才已经试过了手枪连射,喷吐子弹连绵成线的射速已经无限接近了普通枪械中的机关枪,然而这样猛烈的弹雨与符文相撞的结果,却只是制造出了一圈又一圈漂亮的火花涟漪。

作用全无。

虽然手中的是,经过阴影凝铸妖力改造的手枪,不论是射速上还是口径的动能加成上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可手枪毕竟只是手枪。

对于异能的交锋而言,某种程度上达不到质变的话,纵使你能把子弹玩出花来,该打不碎的还是打不碎。

“·······只能用狙击枪了吗······”苏我东流长剑一收,脚尖点地往后飞掠,轻巧地躲过了数枚符文的撞击,退到了拜殿门前,表情越来越差,面色苍白如纸,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自语着。

体内的妖力所剩不多了。

一路上来的战斗早就让苏我东流的身体超载负荷了,伤痛与无节制的异能使用,让他的整个身体处在了一个极为危险的状态上。

就像一个绷紧接近极限的弦,不论是加大力度地拉扯,还是慢慢的松懈,都会让他的身体瞬间垮掉。

即使伤不致死,也决计没有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自神乐殿前奢侈地使用了一次大功率妖化重械后,接下来闯越数个关卡的时候,苏我东流对于异能与体力的使用分配都已经做到了节俭的极致,甚至可以被称作吝啬。

能用枪剑解决的决不用狙击,能一击解决的目标绝不会浪费体力补刀。

甚至于非致命的伤口都不会浪费阴影能量去修复压制。

这也就导致了此刻他满是破口,划痕遍布的衣服下,是一个又一个不停往外渗血的伤痕。

反倒是之前狛犬那一记把胸膛都戳了个对穿的重创,此刻已经没有大碍。

至少看起来没有大碍。

犹豫没有持续多久,给此刻他的选择已然不多,左右都是死,还不如舍命一搏。

一念及此,苏我东流反倒放开了不少,抿了抿嘴,他扔下了手中的长剑,任由它雾化消散在半空,随后就要伸出手去再一次赌命般构筑重狙。

不去想重狙能否击碎眼前拦路的符文,也不去想体内残留的能量还能否支持着他越过此关接着上闯。

不去想生死,非是看开而是无谓。

为了他所认同的正确,为了那生还希望渺茫但却真实存在的爱人。

“死就死吧······怜······只是可惜看不见你最后一面呐。”榨取着骨肉里最后一丝阴影能量,拼了命地朝着手掌送去,苏我东流用略带遗憾的语调,对着那名自失踪起就再未见到的女孩轻叹道。

就在此刻,变故突生。

手中引导着的黑雾还未凝出,便被另一股力量从源头上掐灭了。

半空中探出了一只巨大的石手,朝着拜殿微微一按,整个大殿便自上而下,缓缓地分解消散化作了黑雾升腾蒸发,几个呼吸间就消散殆尽,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什么庙宇。

一同被化去的还有方才拦截着苏我东流的傀儡神官,只留下一脸茫然的苏我东流停留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雕像不知所措。

随后他便像是看到了什么大恐怖般,用极其难堪的脸色不可置信地凝视着这座雕像的头颅,即那个诡异的妖首。

“······老······祖?”苏我东流满嘴苦涩,一脸不可思议。

原来作用于葬灵仪式唤出的主持居然是苏我氏族的老祖,难怪仪式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可笑自己当初在查阅密卷的时候还在愤慨着历代阴影传承者的不作为。

也许确实有对力量丧心病狂者欣然地接受了葬灵仪式,又或者是被数十年家族大义洗脑的疯子选择了这条毫无人性的道路。

可是绝不可能数百年来无一代继承者选择抗争。

原来答案在这里。

原来这才是爷爷坚定不移地想要开启仪式的最重要的缘由。

仪式居然能够唤醒老祖!居然能够唤醒那个纵横了整整一个时代的妖族大能!

这教人如何反抗?

黯是何等人物,哪怕如今只剩下寄居在石像里的一缕神魂,也不是随便什么东西可以比拟的,不论是见识还是智慧都远超普通人的认知。

仅仅是看清了青年此时的脸色,加上方才的少女的反应,黯便将来龙去脉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无聊的爱恨情仇。”黯在心中如是想道,“人类真是再麻烦不过的生物。”

本打算出手教育一番青年,强迫他快点将葬灵仪式举行一遍,汲取到仪式里本该奉献给自己,积蓄来用于复苏的那一份能量,它就该和过往的数百年一样,再次陷入沉睡,等待着下一个阴影继承者降临。

如此往复,如此循环,之至自己再次君临人间。

然而还没等它开口,那股自苏醒后就不断向外逸散的磅礴感知,所反馈回来的画面就令他勃然大怒起来。

“你毁了苏我氏族?!!”

如滚滚天雷般震耳欲聋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岛屿,较之苏我东流所操控的浓郁了不知多少倍的黑雾,如排山倒海般涌动到了石像身侧,缭绕着它流转升腾,令它整个躯体看起来如降世魔神一般可怖。

“放肆!”

苏我东流只感到一股威压如同一座遮天蔽日的山峰,重重地朝着他倒了下来,不只是肉体上的恐惧战栗,就连灵魂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源自本能里的震慑超越了一切,迫使他跪倒在地。

本该是这样的。

然而没有。

苏我东流没有跪下。

他双眸里燃起的倔强与疯狂压倒性地驱退了恐惧。

“你······该······死······!”牙齿在不停地颤抖着,微小却频繁的碰撞,令他的牙龈不停地在往外渗着鲜血,以快要将嘴巴里所有的一切都要咬碎的姿态,恶狠狠地一字一句说道:“这······这种糟粕······不毁了······不毁了留着等着祸害世界吗?!!!”

最后的一句苏我东流是抵着重压以近乎怒吼的语调呐喊了出来的。

“把·······怜······子······给······我······还······回······来!”

下意识地,以为苏我怜已经牺牲于仪式的苏我东流爆发出了,令曾站在世界巅峰的黯都惊异不已的力量。

他化作了一道暗红色的流光,周身缭绕着幽暗深邃不逊于石像身旁的黑雾,扑向了石像头顶的妖首。

剧烈的爆炸发生在了石像的妖首上,来不及反应的它发出了痛苦的哀鸣。

太久没有过战斗了,自长眠起的数百年以来,每一次的苏醒迎接它的都是恭谨的仪式,完美的奉献,而它只需要做个主持一般的角色,静候契约定好的一份力量流入自己腐朽的灵魂里,周而复始,等待着重见天日的那天。

尽管不是没有发生过意外,然而源自一脉相承下本能里的压制,以及相较于这个时代而言太过磅礴的力量,已经让它习惯了这些问题都不会成为问题。

所以当战斗真的来临之时,它的反应是如此地迟缓,以至于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石像倒下了,震起了漫天的尘烟,还催生出了一道席卷了整个岛屿,乃至波及了周边海域的气浪。

地动山摇,猛烈的震荡把山腰上靠得近的神社庙宇尽数摧毁,就连山林也未能幸免,一排排参天大树连根拔起,轰然倒塌,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镰狠狠地犁了一遍。

原本平整的地面被生生地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石像七歪八扭地倒在里面。

“啊!!!”痛楚深深地刺激到了寄居在石像里的灵魂,黯愤怒地嚎叫着,发泄它的不满。

巨大的石手高高地抬起,重重地往自己的妖首上拍去,想要给这个胆敢冒犯自己的人类一个血的教训。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石掌在距离自己妖首一米多的地方被硬生生地挡了下来。

苏我东流踩在它的脸上,双手呈托天状,死死地顶住了比他整个人还庞大的石掌。

隐约听的几道细碎的骨裂声响起,苏我东流兀地一声闷哼,嘴角涌出了几口抑含不住的鲜血,牙齿都快把嘴唇咬破了,可他仍旧没松口。

汗水血水打湿了他的发梢,令它们贴在了脸上,整个人看起来狼狈不堪。

但从他的双眸里流露出来的却不是惧怕抑或苦痛,而是越发炽热的狠意与战火。

苏我东流的双手顺着掌势用力地往前一送,自己则是飞快地抽身后掠。

猝不及防的劲道以及刚苏醒没多久的缘故,迟缓的反应与对躯体的生疏让黯一时间竟没能控制住手掌,任由其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妖首上。

“嗷!!!!”羞辱让黯的愤怒达到了顶峰,此刻它已经不再顾虑眼前这只蝼蚁的生死,哪怕会对接下来的仪式进行有所影响,哪怕有可能会让它的复苏大计再耽误百年光阴。

可它已经不想再去考虑这些东西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让黯对于人类而言,本就为数不多的容忍消磨得一干二净。

“我要你死!”伴随着石像的呼喝,整个山腰上的土地都开始了剧烈的震颤,仿佛有什么埋藏在下方的庞然大物准备破土而出一般。

大地龟裂了,蛛网般的裂纹以石像为中心向四面八方飞快地扩散着,崩碎分裂的土地一块块翘起,整个半山腰上的山林与庙宇的残骸都有向下塌陷的趋势。

苏我东流像只灵敏的猿猴一般,飞快地在碎块状的大地上来回蹦跳着,脚尖点地,每一次的借力都能让他飞掠出一段不短的距离。

山底已经因为山腰的崩裂而彻底落陷了,无数的树木石块,与殿宇残骸如同下雨一般不断地往下飞落。

苏我东流只能朝着山顶的本殿冲去,那是逃离这场灾难的唯一路径。

有些骇然地望着这毁天灭地般的景象,苏我东流从未想过生灵的力量也能造成如此浩大的声势,这份惨烈简直就如同世界末日般令人震惊绝望。

大地的震荡开始逐渐平缓,取而代之的是冲天而起的黑色雾气,它们自大地的龟裂处喷薄而出,浓郁而深邃,如豺狼过境般侵蚀着它们所看到的一切。

简直就是一只没有生命的饕餮。

所到之处皆尽荒芜,除了死气沉沉的灰黯,什么也没有剩下。

苏我东流无比陌生地感受着这一股黑雾洪流,不论是触碰到的还是体会到的,都远甚于他的想象,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

一扇属于阴影之道的真理大门。

黑雾对他并不友善,虽然同出一源,然而却像有着智慧般能够区分敌我。

它们如附骨之疽般接连不断地朝着苏我东流扑来,或凶狠或阴柔,或堂堂正正或狡诈阴险。

这感觉,便如同两军交战的士兵深陷敌阵,在与复数性格迥异的敌人交锋作战一般。

这让苏我东流大开眼界,一心退避黑雾的同时也不禁分神感慨,原来阴影之道还能这般使用。

好景不长,这样的你追我赶并没能持续多久,树有枯死日,人有力穷时。

苏我东流真的已经要到极限了。

看不到尽头的战斗让内心坚定的他,潜意识里也开始产生了疲倦的情绪。

一抹放弃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悄然发芽。

就在这时,苏我东流的识海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然而精神几近枯竭麻木的他竟没能分辨出这股气息是属于谁的。

直到这道熟悉的气息向他传达过来了一份小心的试探。

“······东流?”

“怜!?”苏我东流猛地抬首,目光直刺岛屿上方的神社本殿,仿佛打了激素一般精神抖擞了起来。

原本疲倦不堪的躯壳也如同添进了新的动力。

一个加速,竟是在电光火石间把紧缠在身后的黑雾甩开了一大截,他踩踏着幽黑的火焰,周身缭绕着越发浓郁的暗红色火焰,如流光般迅猛地往山顶上掠去,整个人都快要飞起来了。

“怜!!”带着掩盖不住的焦急,苏我东流像一枚炮弹般砸穿了本殿,跃到了殿堂中间,随之而来的暗红色焰火,在围绕着他高速飞行的同时,连带着把路过的本殿正面焚烧殆尽,让原本严整华丽的殿堂此刻像个破落的庙宇般门洞大开。

“怜······”苏我东流大口喘着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浑身颤抖地站在了少女面前,眼中夹杂着诸多情绪,脑中有着千言万语,在看到她的这一刻,却全都化作了一声轻唤。

他脱力似地跪了下来,整个人往少女身上倒去,用明明已经失去了力气却还在使劲的双臂,狠狠地抱住了少女,仿佛生怕怀中的人儿再一次离开他,没有征兆地消失不见。

一直提着的心猛然放下,一时间竟让这个不知经历了多少铁与血的男人开始有些硬咽,小声地哭泣了起来。

大力的拥抱让苏我怜有些喘不上气,她带着温暖的微笑轻抚着身前青年的脑袋,像一位在安慰着小弟弟的大姐姐,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东流······别哭······别哭······我在的······我在的······别哭喔~别哭······怜子在······怜子在······”

啜泣很快就止住了,控制好了情绪,苏我东流抬起头来望着苏我怜,任由少女擦去了眼角的泪滴,抿着嘴道:“我来救你出去。”

“呀······还没问你呢······这是发生了什么呀?”苏我怜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像是想要缓解一下气氛,然而看着苏我东流仍旧低沉着的表情,一脸认真,不由地砸吧了一下嘴,嘟嚷道:“好嘛好嘛,我就是不想看你这么紧张,应该没多大事的呢,你在就好了~”

说着把小脸凑上了苏我东流的胸膛,全然不在意上面沾满了尘土与血迹,安心地闭上了眼,轻声呢喃道:“你在就好了······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女孩怎么可能,真的像安慰着青年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么镇定自若呢?一个人忽地在熟悉的地方以怪异的姿态醒来,手脚还被铁链束缚着,习惯依赖的力量正在以陌生诡异的方式,不停地被外物抽取着,而身前更是还有一只违背常理,形似自己祖先的石像妖怪与之对话。

面对这种情况,饶是她也算作异能界里闯荡经验丰富的强者之一了,可她终究只是个女孩子而已,说不害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在看到以这种方式强闯到自己面前的青年后,望着他焦急忧心的面孔,感受着他熟悉温暖的拥抱,那便什么都没关系了。

看,他来了呢。

他来了,很着急地找来了,一个大男人还哭了。

那就没事了呀~

他在,就好了。

苏我怜如是想着,于是心中的一切负面情绪被驱赶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见到苏我东流时的满心欢喜,以及安定平缓的情绪。

“啊······说起来······我看到老······zu···”苏我怜像是想起了什么般扬起了头,想要告诉他她刚刚看到的东西,然而话音未落,就听得一声响彻云霄的怒吼从本殿之外传来。

“小鬼死来!老夫要生撕活剥了你!”

遮天蔽日的巨大石掌以拍碎河山的凶猛威势,狠狠地朝着本殿压了下来。

“走!”苏我东流急急地一声低喝,缭绕着他的黑雾化作了两柄薄薄的利刃,朝着铁链飞快地切去,伴随着几声金属交戈的铿锵锋鸣,铁链应声而断。

苏我东流抄起苏我怜,令她娇小的身躯蜷缩在自己的怀抱里,而后飞快地朝着本殿的另一端石墙,狠狠地顶了上去。

两声轰鸣一声咔嚓同时响起,石掌拍碎了本殿,而苏我东流也抱着苏我怜撞破了石墙,于石掌落下的一瞬间堪堪逃离。

而他右肩的骨头也在这一次冲撞中崩碎了。

情况太过急迫,以至于苏我东流都来不及用异能开路,仅藉由普通的血肉,就硬生生地在坚硬的殿堂石墙上撞开了一个缺口。

倒抽了几口冷气,牙齿印着血沫用力地摩擦着,苏我东流的面部因为疼痛而变得有些扭曲。

毕竟是经过符文坚固强化了构架的神殿,哪怕他拥有一副被阴影力量强化过远超凡人的躯体,也架不住这样一次毫无防护的生猛碰撞。

“东流!”苏我怜心疼地伸出手去抚摸着青年的右肩,像是想要分担他的痛楚一般急切出声:“你还好吗?东流?”

“我······没事······你······抓紧点······我······我可能·······”一个趔趄,苏我东流的身躯猛然间摇摆了一下,左手慌忙地加大力度扯住少女的身体,以至于她不会从怀中滑落,接着咬紧牙关断续道:“抱歉······怜······我可能······我可能抓不太住你······你······你自己用点力抱一下······”

说着,像是为了驱赶脑中不断上涌的疼痛与浑噩,还有为了缓和休息一下因为身体透支缘故,开始逐渐变得无法定焦的双眼,他用力地甩了甩脑袋,眨了几下眼睛。

待感觉身体有些许好转后,便抱着苏我怜头也不回地往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