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法身穆离的右手还轻搭在芙音肩上,他的目光越过了苏言,似笑非笑地盯着坐在里面的伊杨,接着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之前我就很奇怪了,让我来捋一捋我所知道的情况吧。”

“最初,庞军跟我说有个女孩出现在了丁肃面前,告诉他她能给他带来更高位层次的力量,并且展现了足够令人信服的依据,以此为报酬请他出手协助完成一些任务。”

“比如一些破坏,阻拦,劫掠,又或者守护的任务。”

“事情到这里都是没什么大问题的,虽然跟许多美剧里的英雄一样,我们拥有着类似的能力跟身份,却并不能代表自己本身是干净的,本质上我们还是一群雇佣兵。”

“收钱,接活,只是日常的一部分而已。”

“合适的报酬,带着危险的任务,恩,无可厚非的交易。”

“所以在得到了这样一个充满诱惑的提议后,对力量有所渴求的丁肃当然会想接下来,只是对方的要求明显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完成的。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便找上了庞军,二人在一番斟酌合计后,他们选择接下了委托。”

“任务在不断变得麻烦和棘手,但毕竟他俩的实力摆在那里,很多问题不能算作问题。所以尽管过程有些困难,但是一切都还是在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直到他们撞上了调查科。”

说到这里,穆离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接下去的发展,就让我察觉有些不对劲了。”

“惹上调查科本身是不奇怪的,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能够给予丁肃更高位层次力量的人,所提出来的要求要说是完全无害的,不会干扰到社会的,我想那是不太可能的。”

“所以惹上调查科是迟早的事情。”

“但是太快了。”

穆离停顿了一下,似是觉得自己说的不够清楚,像是要回味着什么一番重复了一遍。

“但是...太快了。”

“我没有小瞧国家机器的意思,但是,就算是这样,如此迅速地被人摸到线索一路赶上,我还是觉得太不对劲了。”

“毕竟...”

“毕竟他可是曾经瞒天过海,在环法高塔与调查科搜捕下,依旧于辗转腾挪的逃亡途中,留有余力地创造出伊莲伊奈双子人偶的伊杨博士。”一直沉默不语的苏言突然开口接过了话端,他微眯起了双眼,转过身去盯着伊杨,带着冷意道:“也就是说,博士他不仅是个出色的科学家,还是一个出色的反追踪专家。”

“有趣的是,我们的反追踪专家在来到静海之初就被他的女儿们察觉到了。”

“他设下了看似危险却带着其他意味的阻截。”

“他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在静海中掀起了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的事端。”

“这番行动看似毫无问题,旁人完全可以理解为一个实验到了紧要关头,急需大量实验品的博士开始铤而走险不顾一切。”

“因为有句话说得好,最顶尖科研家大都是毫无常识且行事疯狂的神经病。”

“可是问题来了,他是这样的人吗?”

“之前我不清楚,但是现在,我可以很肯定,他不是。”

穆离在这时开口补上了苏言的停顿,两人就像是排练好的一般交替地分析着事件,如抽丝剥茧般将近日来的所有不符常理的地方,汇聚到了一起,像演绎小品自问自答,逼近真相。

“下一个问题就是,你真的缺试验品吗?世界上拥有大量财力武力的集团可不只是国家机构。”

“就连普通社会层级所熟知的一些战争军阀,都可以很轻易地满足这些时日以来,你所虏掠来的实验体数。人命在那边更不值钱。”

“而你,只需要利用你的知识对他们的军械进行一番小小的改造,你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一切。”

“没有人会为难一位将野心放在研究上的科学家,尤其是有过武器创造方面履历耀眼的顶尖科学家。”

“所以你来到静海之后的这番作为只有两种解释。”

“第一,这你这是对华夏政府报复的一种表现,但是联系你之前有过的自首行为,我觉得可以排除。”

“第二,那就是有某种地域原因限制住了,使你的研究范围必须是在这片土地上进行。”

“这并不是什么很奇怪的要求,当异类泛滥,很多我们认为是无稽之谈的山海志异开始变得真实可信,恰巧我就了解过一些里面的东西,像是阵法或者聚灵等都对地域有所限制。”

“限制条件比如...风水,灵脉?诸如此类,我不是太了解...总之可以差不多圆过去...但是!但是...这又出现了另一个难以解释的问题。”

“庞军没有注意到,但是我注意到了。”

“女孩答应的力量改造是由你进行。”

“丁肃说女孩提供了可信的依据。”

“可是先前在你与女孩的交流中,你却又表示了丁肃的力量改造是你现在正在研究的东西。”

“也就是说要么你有问题,要么女孩提供的依据有问题,你们在算计丁肃,这是我会留下法身的缘由之一。”

“当然也有另一种解释,那就是丁肃的力量改造你早就可以完成,也就是说答应丁肃的改造条件,并不是逼迫你肆意行动的理由。”

“你与那个孩子有间隙。”

“让我们行动的是那个孩子。”

“改造丁肃的却是你。”

“所以我来讨要一个解释。”

“丁肃怎么样了?”

“你行动这么放肆,这么急,为什么?别拿你给女孩解释的那一套说辞用在我身上。”

“我要确切的回答。”

“如果这关乎丁肃的安危。”

“而你又不可以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的话。”

“那么我会拿芙音当成筹码从调查科手中换取今晚带走你的权利。”

“相信我,如果你是灵魂层面的专家那么你就一定知道。”

“痛苦的表现形式比世人知道的种类要多得多。”

法身穆离语气肯定地结束了他的一番分析,身上开始翻涌着魔法光辉,明灭不定。

双眸森然,笑容敛去,望向伊杨的目光里透着危险。

“开始你的辩护吧,伊杨博士。你得祈祷这个解释能令我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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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郊 余氏食品加工厂

金属激烈碰撞的铿锵蜂鸣穿透雨夜传出很远,时不时在黑暗里炸开的花火如同烟花般绚丽,只是这份绚丽背后掩藏着旁人难以想象的杀机。

一个充满着狂暴气息的怒吼在其间一声接一声地响起:

“杀!杀!杀!”

“真的是怪物...干!”吐出了嘴中由淤血与雨水组成的秽物,穆离伸出手擦去嘴角旁的血迹,略带厌恶道。

东方妖者万万种,其盟奉君,妖刀为首。

首座下御将者四:

将一,九尾妖狐。

将二,兵戈血灵。

将三,古树稚童。

将四,天师言和。

而此刻与穆离打的难解难分甚至隐约将其压制的,便是排名第二的兵戈血灵。

“相传沙场死者众,怨气之盛可凝聚成灵,又带有兵戈之利,是天生的杀戮机器。之前还当成民间传说不屑一顾,现在看来传闻还是有几分实据。”

穆离自语,望向如跗骨之蛆般刺破暴雨冲杀至身前的戟尖,咬牙挥剑格挡。

戟剑一触即分,一股煞气透过交锋的刀刃侵入至穆离身体里,又是引得一阵血气翻涌。

“该死...这力道。”持剑的右手虎口崩裂,伤处传来的不仅仅是疼痛,还带有一阵接一阵如同绵延不绝的浪涛般,影响人神志的阴冷煞气。穆离倒抽了一口冷气,左手掐诀,剑身一颤,来自于法身留于剑体的些许灵气冲刷掉了这一部分煞气,让他缓上了一缓。

然而这并解决不了问题,此刻交战的双方都明白,在御灵三身缺二的情况下。穆离的落败是迟早的事情。更不要说旁边还有个掠阵的妖狐,虽然还没出手,却也牵扯了他足够多的注意力。

厮杀仍在继续,交锋的这一方天地里雨水纷飞,它们被一股无形的劲气牵扯地旋转汇聚在一起,剧烈地震荡着冲刷向戟尖所指。

一戟接着一戟,这一刹穆离仿佛深陷乱军之中,四面八方都有着持戟的敌人,在电光火石间一同挥舞着武器向他砸来。

“死!”兵戈血灵用着它那标志性的粗犷呼嚎吼出了这一声怒喝,裹挟着无尽的杀意,尽数逼向了穆离。

“我亲爱的法身,你最好快点把事情给我搞清楚了。”见状,穆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苦笑自语道。随后他艰难地提起了长剑,迎向纷沓而至的攻击。

“要不然这御灵三身很快就变成御灵单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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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向伊莲的数条水龙在一瞬间被劈斩成了炸裂四溅的水花。

庞军的衣袂在风雨中上下翻动,面色阴沉,尤其是在看清了伊莲身前站着的,是刀妖石言玉以后,他瞳孔更是陡然收缩了一下,如同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般。

“穆离...”有些担心地默念了友人的名字,随后便很快稳定下了情绪,重新开始打量着场面。长久以来的战斗经验与经历让他对穆离抱有着坚定的信任,现在需要做的当是想办法解决这些新出现的麻烦,而不是让心绪被无意义的担心干扰。

此刻他的面前多出来的不仅仅是石言玉一人而已。

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调整身躯的伊莲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形面容稚嫩似稚童,双眼却满布沧桑的男孩,身体绽放着密集的雨幕也无法遮掩的绿色华光,轻轻地笼罩在了伊莲身上,而她身上的数道伤口,也正随着华光的照耀以肉眼可见的恢复速度愈合着。

她的另一侧,则是站着一个身披道袍,还在不停地咳嗽着,仿佛刚刚受到重创的老人。

不只是庞军打量着在场众人,众人在同一时间里也正打量着他。虽说眼下的情景勉强可算作四对一,可是任谁心里都很清楚,这种场面下的庞军,全然不可能当作一人份的战力来计算。

“海将庞军名不虚传,对付两人都如此小心谨慎,老朽佩服。”最先打破沉默的是咳嗽不止的老道,他轻轻地拍了拍胸口,舒缓了一下呼吸。随后拱手道:“以雨为墙,把此间分划为纵横交错重重叠叠的空间。”    

“好手段,先生大才。”

“......”庞军不语,看向四人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凝重,沉吟良久后,他开口道:“不够,你们不能进去。”

“你会改变主意的,”刀妖石言玉将一物裹上妖力,远远地掷向庞军。

那是一个耳麦。

“听听吧,来自于你好兄弟那边的声音。”石言玉用略带疲的声音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