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6日晚间，临江一中多名住宿生出现呕吐、腹泻情况，经送医治疗，目前……专家呼吁，社会应加强对在校中学生饮食安全的关注，杜绝……”
教室里，百无聊赖的清橙正悄悄划着手机，一条新闻弹窗突然跳到了屏幕上方。
一不注意，清橙就点了进去。
“啧。”
该死的流氓软件。
不爽的咂了咂嘴，她明明记得自己早就把旧浪的新闻推送关了才对。
“在看什么？”这时，她的同桌压低声音凑过来，视线不停往课桌下的手机瞄，“……新闻？”
看清屏幕上的文字，同桌身子明显一僵，随后神色怪异的瞟了清橙一眼。
那表情，仿佛是说清橙冒着上课被老师发现的危险，居然只是为了看新闻？
“你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
“咳咳……”
清橙尴尬地咳嗽一声，抬眼看了看正在黑板上写着什么的老师，小声对同桌解释一番，还顺便抱怨了一下现在的软件商真是缺德。
“都这样，要不怎么赚点击率呢？”同桌不以为意的撇了撇嘴，从课桌下伸出手，在清橙的手机上操作着，“这要在手机设置里关闭才行……”
同桌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手机的“设置”图标，从“通知中心”里关闭了旧浪软件的“横幅”推送。
“这样就行了。”
收回手，戴着厚厚镜片的同桌顿了顿，冲清橙露出一丝微笑。
“……谢了。”
清橙一愣，不自然的也回了一个笑容。
她还是第一次和同桌这么亲近。
清橙刚升上高二，由于文理分科的关系，现在这个班级是前不久才重新组成的文科班。因为个人问题，她在学校里本就不太和同学交流，高一的时候好不容易才勉强和班级同学熟悉了，结果现在又不得不面对一群陌生人的窘迫。
想到这里，清橙下意识的瞥了一眼右下方。
“嘿嘿，在看哪个帅哥呢？”
这时，她那个同桌又再次凑过来，压低声音笑嘻嘻的询问。
清橙眉头微蹙，不着痕迹的往旁边缩了缩身子。
这个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情了？
她可还记得，两个月前分座位的时候，这个一看就是乖宝宝的小女生可是磨蹭了很久，才在班主任不耐烦的注视下颤巍巍地坐在了自己旁边，还憋着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毕竟，清橙在初中时期的名声可不太好，是别人口中不学无术、整天打架的小太妹。
虽然现在是高中生，而且她已经收敛了自己的行为，高一整整一年都再没有和以前的狐朋狗友厮混，但这个学校是小初高一体的，现在大部分的学生也是直接从初中部升上来的。
因此她曾经的“光辉事迹”依然在同学们间流传。
“……没什么。”
清橙冷淡的回了一句，收起手机翻开课本，一幅认真学习的模样。
她也没打算和这群新同学建立什么深厚友谊。
只要别给她没事找事就行了。
想到这里，她又掏出手机看了看，在两张笑脸为背景的聊天框里，依然只有自己之前发送出去的几条文字气泡：
“出什么事了？”
“喂！”
“……生气了？”
抿了抿唇，清橙又往右下方瞄了一眼，可那个人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视线，只是垂着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正认真做着笔记。
轻吁一声，她心中有些泄气。
不过课桌下的手指却灵巧地调出虚拟键盘，飞快在上面打出一行字：
“下课等我一下，我有话要跟你说。”
打完后迟疑了一瞬，接着果断发送了出去。
很快，尖锐的下课铃打断了数学老师的喋喋不休，仿佛被按了暂停键，刚还唾沫横飞的数学老师徒然一顿，随后若无其事地收拾收拾讲桌上的教材，平静的说：
“下课。”
“起立，敬礼。”
“老——师——再——见——”
毫无朝气的声音中，数学老师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室。上午的课程结束了，同学们将桌上的课本和笔记整理好，纷纷朝教室外走去。
那个人也离开座位，看都没看清橙一眼，随人流往外挪着步子。
清橙早有准备，一个箭步冲上去，用力拽住了那人的手。
“喂！你……”
清橙眉毛竖起，忍住怒气刚要说什么，可一对上那人的眼神，却突然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
竹烟彤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盯着清橙。
周围的同学也停下脚步，一双双怪异的视线扫过两人的手，随后留在了清橙脸上。
不自在的僵住身子，清橙觉得喉咙发痒。
“……走吧。”
竹烟彤吐出一句话，见清橙仍尴尬的绷着脸，她如冰的目光稍缓，反扣住了对方的手。
同学们仍在用审视的眼神盯着清橙，似要将她看穿。竹烟彤冷冷的扫了他们一眼，推开堵在门口的众人，拉着僵硬的清橙往外走。
“抱歉，我只是……”
任由对方拽着，清橙低声说。她依然能感觉到背后的那些视线，想到刚才的唐突，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她不该这么鲁莽才对。
竹烟彤没有理会清橙的道歉，似乎仍在生气，一路上的学生要么对她们视而不见，要么迟疑的看向她们。
很快，两人出了教学楼。
“为什么回来。”
走进行人稀松的操场，竹烟彤放缓脚步，口中却是问着清橙。
“……啊？”清橙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转学了，为什么又回来？”竹烟彤放开手，依然没有回头看清橙。
是因为这个生气么？
清橙想了想，轻声说：“那是我爸的意思，我不同意……”
“你该同意的。”
清橙不解的瞪大了眼睛。
“你，不适合这里。”竹烟彤终于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清橙。
听到这句话，清橙心中一沉。
“你也……这么认为？”她艰难的咬了咬牙齿，心中却升起一丝不忿，“我知道我以前……我只想重新开始。”
拳头捏紧。
因为初中时期的荒唐，她老爸一开始就想让她转到其他高中，但被她拒绝。前段时间，她以前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知发什么神经，堵在校门口等她，给学校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这件事被她爸知道后，说什么也要让她转学，这几天她一直没来学校，就是在和她爸做斗争。
没想到好不容易说服她老爸，一回学校竹烟彤却不理她了。
“我说过，不会再做那些事情了，”清橙深吸一口气，语气和缓的说，“那些家伙……上次只是意外，我保证他们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里，还不行么？”
她不想要就这样认输。
“……你怎样，和我无关。”眯着眼睛，竹烟彤不咸不淡地丢下这句话，便扔下脸色难看的清橙，转身朝食堂走去。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清橙恍惚中又想起了当初两人刚相识的时候。
那时候，清橙还是个行为乖张的小太妹，和她的“好姐妹”们堵住了放学回家的竹烟彤。
“相貌不如我，学习不如我，连打架也不如我，”竹烟彤冷淡而嘲弄的声音仿佛犹在耳边，像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你们怎么不去死？”
那俯瞰众生的姿态，好像倒在地上呻吟的她们只是一群垃圾。
垃圾……
清橙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感觉到了挫败感，不甘又愤怒。从那以后，她的那些“好姐妹”看到竹烟彤就像老鼠见到猫一样，再也不敢作弄对方，而她在沉默了一段时间后，再次找到了竹烟彤。
“我会让你收回那句话。”
“哦？”当时的竹烟彤似乎有些惊讶，随即好笑地挑了挑高傲的眉毛，“你还是先想想怎么直升一中吧。嗯……对了，我记得你家很有钱。”
清橙当初能进入这所学校的初中部，就是靠老爸给校长塞钱。
“放屁！我一定会凭自己本事考上去的，你等着瞧！”
“你怎样，和我无关。”那时的竹烟彤沉着脸，也像现在这样转身就走，只留给清橙一个冰冷而骄傲的背影。
两条原本互不相干的平行线，从此渐渐纠缠在一起。
“呼……”
空无一人的操场上，清橙疲惫地蹲下身子，将脸埋在怀里。良久之后，她抬起头，从裤兜里掏出手机，看着屏幕上的待机画面发呆。
——和QQ的聊天框背景一样，这也是两个少女的合照。其中左边那个少女挑着高傲的眉毛，一脸嫌弃地朝旁边眯着眼睛，而她旁边，穿着T恤的少女双手捏着同伴的脸颊，开怀大笑。
正是竹烟彤和清橙。
“在看什么呢？”一阵风吹过清橙的后劲，让她不禁泛起鸡皮疙瘩。
回过头，她那个同桌正抱膝蹲在她身后，伸长了脖子。
什么时候……
清橙脸上一僵，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看什么那么入神呢，叫你几声了都不应。”同桌笑着，身子往清橙身上靠，“也让我看看嘛。”
清橙往旁边一避，将手机揣回兜里。
“你有什么事么？”站起身，清橙脸色有些不愉的问。
“哦，也没什么事，”同桌扶了扶她那厚厚的镜片，笑容依旧，“我看你呆在这里好久了，想问你吃饭没？没有的话，我们一起去吃吧。”
“不用了。”
清橙摇头回绝了同桌的邀请，她不擅长和不熟的人这么亲近。
见对方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脸上却还挂着那让她不舒服的笑，清橙皱着眉，往后面挪了一步。
同桌看着她，笑容不减。
心中不知为何有些发毛，清橙僵着脸，朝对方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快步朝食堂走去。
在她身后，戴着厚厚镜片的同桌垂着双手，一直笑容满面的盯着她。
走到食堂前时，清橙下意识地回头往操场的方向看了一眼，由于距离太远，她也不清楚同桌是不是还在那里，但还是松了口气。
她也说不清到底是为什么。
“这家伙今天怎么怪怪的。”一边往食堂里面走，清橙一边嘀咕。
往常她那同桌避她都来不及，从不主动和她说话，今天也不知怎么了，一直往她身边凑，好像突然不怕自己了一样。
不会是想和我搞好关系吧？
清橙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对方认命了——不同于其他班每个月都要调整一次座位，她们班的这个班主任从不给她们调整座位。
事实上，她从竹烟彤口中听过，她那个同桌曾几次找班主任要求调座位，都被拒绝了。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她的同桌觉得与其担心受怕，不如和她好好交往吧？
似乎是给自己找到了合理的理由，清橙彻底放下心来。
“唔？”
刚走进食堂，清橙突然脸色一变。
她迟疑地打量了一番食堂内部：一排排白色的桌椅旁，三三俩俩的学生正低着头，一口一口往嘴里扒拉着米饭和菜肴；打饭窗口前，有三个队伍正排着队，由食堂阿姨端在大大的勺子，机械式的往一个个餐盘里舀着大锅菜。
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飘进了清橙鼻尖，像是死老鼠的腐臭。
“怎么不进去？”突然，有人在清橙的背后拍了一下。
她吓了一跳。
“怎么了？脸色怎么难看。”来人微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抬手指了指清橙的脸。
清橙瞪着对方，脸色发白。
正是她那同桌。
“你……怎么突然冒出来了？”好半会儿，她才呼出一口气，没好气的甩了对方一眼。
“哪有突然冒出来？”同桌的语气有些委屈，“我就跟在你后面啊，看你又发呆了，才叫你一下。”
说着，还拍了拍胸脯，好像被刚才清橙的激烈举动吓到一样。
胡说！你刚才根本没跟着我！
清橙瞪了对方一眼，觉得这个人满口胡话，十分讨厌。
“噗呲……”见清橙满脸不信，同桌捂嘴轻笑，“好吧好吧，我刚才从另一条路绕过来的，想捉弄你一下，想不到你的反应这么有趣，噗噗噗——”
想着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清橙一脸不满，搞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笑的。
“行了，别傻站着了，”笑了一会儿，同桌往食堂里走了几步，冲清橙招了招手，“还没饿啊？”
清橙没有动。
“怎么了？”
“你没闻到什么味道么？”
“味道？”同桌奇怪的看了一眼清橙，抬头嗅了嗅，“什么味道？”
见对方的表情不似作伪，清橙又仔细闻了闻，一股菜香弥漫在空气中，的确没有什么死老鼠的味道。
难道是我刚才闻错了？
之前那气味本就若有若无，掩盖在阵阵菜香之下，现在细想起来，的确也有可能是错觉。
“你今天可真奇怪，”同桌脸上挂着笑容，又对她招了招手，“快进来吧。”
“……算了，我也不饿。”
迟疑了一瞬，清橙摇了摇头，不打算吃饭了。
虽然可能是错觉，但万一是真的有什么问题呢？她想起了上课时弹出的那条关于食物中毒的新闻，又想起那股隐隐约约的腐败气味，心中就泛起阵阵恶心。
“你自己去吧。”
说着，清橙就转身往外走，丝毫没有注意到同桌那骤然冷下来的表情。
午休时候她没有回寝室，而是回了教室，可当她来到教室门口，眼中闪烁一阵复杂的神色，又转身下楼，躺在铺满细草的操场上发呆。
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她的记忆又回到了一年多前。
经过最后一段时间的刻苦复习，她终于迎来了中考，在等待成绩的那段时间，是她最忐忑的时候，甚至比第一次打架还要不安。半个月中，她整天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和家人说话，朋友打电话来也不接。
她不敢去见竹烟彤。
终于，当成绩下来，当她知道自己以超过二十多分的成绩获得了直升一中的资格时，她终于释然的笑了，接着便疯了一样冲出家门，把一脸别扭的竹烟彤拽出家。
就是在这里，她开心地将竹烟彤扑到在地，然后在对方嫌弃的表情中，大声说：
“哈哈！怎么样，我清橙说到做到！”
记得那时，竹烟彤难得没有奚落她，不过嘴巴却一如既往的毒：“呵，瞧把你乐的，要不要我给你买叠鞭炮啊？”
“哼，你等着吧，我早晚会打败你的！”
“不自量力。”竹烟彤挑着冷傲的眉毛，眼神却柔和下来。
不知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变化。
或许是清橙一次次死皮赖脸的纠缠，请求竹烟彤给自己复习功课；也或许是每周末的下午，清橙以放松为由，拉着一脸不耐的竹烟彤去逛街。
总之，初三一年下来，原本互不相干的两人，在或巧合、或刻意的情况下，从相互看不顺眼，走到了一种类似朋友，又类似对手的境地。
当然，每当清橙这么说的时候，竹烟彤都会嗤笑一声，讽刺的斜着眼睛：“当我对手？您可真幽默。”
回想到这里，躺在操场上的清橙抬起手臂盖在脸上，咬紧嘴唇。
明明当时的她不服气的反驳回去，声明自己一定会做到，可现在心里却像是缺了一块，涌起一股莫名的悲伤。
这种莫名的感觉来的突然，清橙甚至不知它从何而起，但时间却毫不停留，悄然而逝。
预备铃尖锐地响彻校园，惊醒了迷迷糊糊睡去的清橙，她睁开通红的双眼，挪着僵硬的步伐，走向了教室。
下午的课程有序的进行着，虽然中午没有吃饭，但清橙却一点都没有饥饿的感觉。竹烟彤依然没有理睬她，好像仍在生气一样，连眼神都愈发冰冷，清橙无措的盯着手机屏幕，不知对方为什么会这么生气。
明明不是我的意思！而且我不是回来了么。
第三节课后，清橙趴在课桌上，心情烦闷。她不知道竹烟彤之所以会这样，倒是因为她爸爸让她转学，还是她曾经那些狐朋狗友来学校找她。
但无论如何，这些都不是她能控制的。
她有些委屈的想。
咕——
或许是因为心中积郁，她肚子突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叫声——这当然不是因为饥饿。
清橙趴在课桌上，身子却渐渐佝偻下去。
苍白的脸紧绷着，斗大的汗珠从额头刷刷而下。阵阵钻心的绞痛从腹部传来，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迷糊中，她似乎听到同桌在说些什么。
好半会儿，那剧烈的痛苦才缓缓缓下来，她白着脸，颤抖着举起手，告诉老师自己要上厕所。
得到同意后，她缓慢的从同桌背后绕过，余光中，竹烟彤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依然低着头写写画画。
走进厕所，清橙拉开右边第二道门，扶着隔板慢慢蹲下，好似刚跑完一场马拉松，浑身无力。
深吸了几口气，她感觉好受了一点。
又蹲了几分钟，期间旁边的隔厕传来冲水声，随着吱呀的开门声，一串脚步走到厕所门口，推门走了出去。
她掏出手机，又给竹烟彤发了一条文字泡。
吱呀——
又有人走了进来。
“清橙？”有人在叫她，是她那个同桌的声音。
“清橙，还没好么？老师让我来叫你。”
同桌一边说着，一边走进了厕所。
清橙觉得有些烦躁，没有做声。
“清橙？你在哪里？”声音没有停下，随着一阵吱呀声响起，似乎是她那同桌推开了一扇隔间门。
清橙没好气地撇了撇嘴，眼睛盯着手机屏幕。
“清橙？”
吱呀——
又一扇门被打开。
啪踏啪踏的脚步声在安静的厕所回想，偶尔伴随着一阵让人牙酸的“吱呀”声，蹲在右边第二道隔厕的清橙皱紧眉头，她从没发现这厕所的推门声这么刺耳。
门轴都生锈了，该修了吧。
她在心里嘀咕。
这间厕所一共有七个隔厕，没过一会儿，一双粉白色的板鞋便出现在了清橙的视线中。
“清橙，你在这里吧？”同桌黏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似乎带着笑意。
真烦人……
清橙叹了口气，按灭了屏幕上的光，准备回话。
可就在这时，她身子一僵，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清橙？”
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清橙耳中，可她却充耳不闻，只觉得浑身发寒。在黑屏的反光中，她瞪直了眼睛，盯着映在上面的厕所隔板，以及隔板上微微凸出的一小撮黑色的头发。
她记得，学校隔厕的门板很高，即使以她一米七五的个子，也还差好大一截。
“清~橙？”
她听到门外的人用手撑着木门，发出低低的呼唤，仿佛正透过厚厚的木板盯着她。
紧接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泛白，清橙瞪大了眼睛，牙齿不止的打颤。
她慢慢的将身子往后倾，捂着嘴，双眼死死盯着木门，一瞬都不敢往上看。良久之后，门外的人叹息一声，终于挪动脚步，旁边的隔厕走去。
“清——橙——”
拉长的声线仿佛粘稠的蜜糖，扯不掉，拉不断，一圈一圈缠绕在清橙的耳边。门外那人推开最后一间隔厕的门，似乎往里探望了一下，接着又叹息一声。
隔厕内，清橙捂着嘴，身子缩成了一团。
啪踏——啪踏——
那双粉白色的板鞋又走了回来，在她所在的隔厕外停了一瞬，让她汗毛瞬间立起，但很快，鞋子的主人便再次挪着步子，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厕所。
当厕所门啪的一声关上，清橙这才如释重负的放下手，深深的喘了几口气。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惊魂未定的等了良久，直到下课铃响起，厕所外传来阵阵脚步声时，她才终于放下心，推开门走了出去。
当回到教室时，她迟疑地瞟了一眼正埋头看书的同桌，似乎有所察觉，同桌也同时抬起头，对脸色苍白的清橙展颜一笑。
“你去的好久啊？”
“嗯……”
清橙抿着嘴，不敢问她是不是去厕所找过自己。
在她惊疑不定的心绪中，下午的课也结束了，面对同桌“一起去吃饭啊”的邀请，清橙果断的回绝了。
她觉得这个人很不正常。
她本想去找竹烟彤，但回过神时，竹烟彤的座位上早就没了人影，无奈之下，她出了教学楼，在食堂旁边的小卖部买了一些薯片和饮料充饥。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晚自习什么特别的，和往常一样，寂静的教室里只有沙沙的翻书声。清橙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浑身难受，总觉得身旁的人有问题。
她机械式的翻着语文教材，屏气凝神，只在偶尔余光扫到旁边的窗户时，从玻璃的反光中看到同桌转过头，对自己微微一笑。
清橙如坐针垫。
好在时间流逝的很快，几乎是不知不觉间，第四节的下课铃响了起来。清橙猛地站起身，也不理会同桌奇怪的眼神，逃也似的奔出了教室。
跑出教学楼，冰冷的夜风一阵阵打在她脸上。
她蹲在一旁的草坪边，将头埋下。一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从她身边经过，是下课回寝室的学生，过了好久，她才再次站了起来，揉了揉发涩的眼睛。
“这么晚了，还待在这干嘛？”
黑暗中，一道光打在她脸上，同时一道黑影走向她。
她用手挡住刺眼的光，发现对方是一个执勤的老师。
“快回宿舍！”老师举着手电筒，不耐烦的冲她说，“十一点关门，晚了给你记过！”
清橙低头答应了一声，快步朝寝室走去。
不知什么时候，教学楼的灯都灭了，依着月光，清橙走进了寝室。
她住在203寝室，很快就站在了寝室门外。
伸手握住寝室门的把手，正要推开，这时，她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皱着眉，清橙掏出手机，一条旧浪的推送新闻弹了出来：
“……6月16日晚间，临江一中多名住宿生出现呕吐、腹泻情况，经送医治疗，目前……专家呼吁，社会应加强对在校中学生饮食安全的关注，杜绝……”
什么鬼？
嘀咕一声，她的视线往上方一秒，突然停住。
冰冷的汗水瞬间爬满了背部。
在手机屏幕的右上方，赫然写着一串数字。
——2017-6-16,23：00
“……6月16日晚间，临江一中多名住宿生出现呕吐、腹泻情况，经送医治疗，目前……专家呼吁，社会应加强对在校中学生饮食安全的关注，杜绝……”
僵硬的视线又回到了那条新闻上。
6月16日晚间……
203号寝室内，原本喧闹的交谈声突然停了下来。
所有寝室内的声音都停了下来。
死一般的寂静。
清橙像是蜡像般被钉在了原地，紧接着，便疯了一般往宿舍外跑去。
呼哈——呼哈——呼哈——
跑出宿舍，清橙一步都不敢停下，肺部仿佛火烧一般，双腿似乎被灌了铅，可她不敢停。
在她身后，巨大的宿舍楼仿佛巨兽般蹲立在黑暗中，刷刷声接连响起，一排排窗户被推来，里面的人纷纷探出身子，看向了奔跑中的清橙。
“清橙——”
黏糊糊、仿佛浓稠蜜糖般的声音从某一扇窗户内传来，笑意满满的呼唤着清橙。
一道光从黑暗中射来，打在了清橙的脸上。
“回寝室去。”
清橙眯着眼睛，看清那是刚才那老师。
“快回宿舍。十一点关门，晚了给你记过。”老师举着手电筒，声音机械式的重复着这句话。
清橙毛骨悚然。
她一把推开拦路的执勤老师，慌不择路的奔跑着，奔跑着，然后来到了教学楼下。
在那里，一个模糊的人影静静的立在那里。
“为什么回来？”
人影喃喃低语。
清橙脚步一顿，死死的盯着对方。
“为什么……回来。”
那人慢慢走向清橙，而清橙却仿佛傻住了一般，呆立不动。
“……走吧。”熟悉的声音重复着，拉起了她的手。两人一如之前那样，一步一步，走进了教学楼。
死寂的环境中，只有清橙的脚步声。
她看不清对方的脸。
啪嗒——啪嗒——
她们在教室外停了下来。
“走吧。”冰冷的声音贴在她的耳边，随后，她感觉背后被谁推了一下。
手下意识的扭动了把手，她一个琅跄，进入了教室。
下一秒，她的身影却出现在了学校大门外。
“彤彤……”
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她回头凝视，在一块大大的牌匾上，“临江第一中学”的字样十分显眼。牌匾下，一群黑压压的人站在门内盯着她，如同雕像一般，没有丝毫表情。
只有一人高傲的挑了挑眉，眼神柔和。
……
睁开双眼，她躺在床上，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橙橙！”
她的妈妈将她搂在了怀里，泪水打在了她脸上。
“……6月16日晚间，临江一中多名住宿生出现呕吐、腹泻情况，经送医治疗，目前已有十三人死亡……专家呼吁，社会应加强对在校中学生饮食安全的关注，杜绝……”
一条新闻推送忽然从手机上弹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