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少女赶往天边可能并不是对少女的放逐，而是对我自己的放逐吧。在这个空间之内费尽心血，连自己的肉体都仿佛要染上蓝色地尽力思考到最后却还不如一位连这个空间的边边角角都摸不到的少女，不如以后自己的思考方向都朝着这位少女好了，如果自己没办法再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与世界的对抗上的话。

但是如果自己放弃了与世界的赌局的话，毫无疑问自己将会受到惩罚的吧。这个世界已将让我感受到了一次炎热，那么我就毫不怀疑接下来它不会用出降温的手段让这个世界失去太阳变得洁白如雪——不如说，这个世界就算降下怎样的惩罚都不需要奇怪吧，甚至如果这个世界仅仅想要看到我的绝望的话，将少女从这里不费什么力气地抹去也做得到吧。

世界并没有那么做。毕竟应该就是世界将少女引入到当时那个僵持到无趣的格局当中的吧……我不知道世界将少女带入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在我稍稍解开谜团之后为什么还任由少女在此和我一样地用不同的方式去寻找答案呢。虽然之前一直都认为少女由中立转向我的阵营，但是实际上少女其实在无意识之中是世界的卧底也说不定。自己的真正职责其实在最初之时就背叛了自己的所有意图，如果到最后真的会上演那样的戏码可能那时心情最复杂的是少女也说不定。

但是我有什么随意怀疑少女的权利呢。反而是我——就像是排斥着少女让自己最先知晓或是发现秘密一般的行为让少女再次为自己和少女留出独自一人的时间，按照常理来说应该是少女来指责我才对。

那样的猜测……认为谜团与我有关的猜测。

不能说少女猜错了，但是当然也不是正确答案。虽然我在对于自己的这个方面几乎比少女知道的还少…但是既然是自己的事情就算凭借直觉也能基本猜的正确。谜团当然和我没有太大的关系，世界不可能让我去寻找名为我这个自身的答案，那样对它来说既没有意思风险也意外的大。不如说答案一定是我根本想象不到但其实就在我身边…但是那个答案估计也只能让我前进小小一步，也就根本没办法谈及更高的层次。

或者说，那是一个象征——也说不定。虽然实质上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能够铺砌通往真相的道路…能够来到世界面前正面和它对质的道路。但是我不知道我要怎样和同时身为玩家和裁判的世界对质，能够和它对质什么，用什么来对质。恐怕我能够做的就是看到这个世界的正体一眼，然后就被遣回起点——或者是直接结束游戏。

这样的赌局毫无意义，如果这个世界真的如此无趣的话。不过想要和人类用不公平的规则赌博的世界到底应该算是富有创意还是居心叵测，还是单纯的没事找事以绝对优势为乐？或者如果为世界解释它的玩心就是我的任务的话，我所做的就相当于抛弃掉自己无限长久的深思熟虑为将我都没放在眼里的世界猜测无关紧要的事情，连后悔都在没有价值和稍有成效的中间徘徊不止。

我现在能够确定的就是世界从来没安好心，最后的真相也绝不是什么极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我却必须为此付出与生命相等的努力，即使这些努力仅仅依靠脑力来支付而不会劳损我身，但同样的也不会给我带来除了没有经过证实的知识以外的其他恩惠，而从另一个意义上毫无用处。

就这么喊出对这个世界的厌烦吧，那么毫无疑问对不敬者的惩罚将会随意降下，而将那个就算不以言语指出而早就知晓的错误轻巧带过。就这么将怨恨埋在心中吧，那么也只能将现在的安稳延续到下一次的世界的任性催促，对自己也没有任何帮助。若是花费了所有的时间将指责精练到最后，恐怕也只能被世界以浪费时间，而不是对它出言不逊的理由而被随意抹消掉吧。

如果一心想要去见证真相并且在赌局当中击败世界的话，我付出这条性命也毫无关系。但是比起这个无趣的赌局以外，我有着更加想要守护的东西。就算这个身体除了灵魂以外一无是处…我也不想将它托付给仅仅将我视为玩物的世界。以生命为代价来换得并不等价的真相…若是以前的那个身无长物且无所依靠的自己的话，接受与否的概率说不定也只是“一半一半”。

少女。少女的存在一定是这个赌局之中唯一的破绽。猜测着所有可行的结局，少女几乎都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毕竟在这些时间之中少女不仅轻易适应了这个环境，并且还在努力寻找着真相。少女是一个本应双方都无法预知的存在…而在世界引导少女前来之后，和我一样对抗着这个世界。少女的行为因我而生却更加高于我的所作所为，若是知晓了我的想法之后虽然应该能表示谅解但是绝对没有和我一样撒手不干的理由。

但这可不是我能够就此将这个重任传给少女的机会。这个世界没有理由在玩家变成少女时放宽游戏的规则…除非它会觉得少女比起我来说更加不能到达真相，但是这显然和世界不挑选其他人而是少女进入这个世界相互矛盾。包括这个世界，谁也不会觉得能力平平的人能够做的更加出彩吧？而若是少女为了真相而全力以赴的话，连我都会感到真心的不甘。虽然不知道除了这件事情以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但是我们不值得陪着这个世界搭上自己的生命来进行一场对自己极端不利的赌博。对人已不值，对世界更需拒绝。

相互比较下来，我还是选择了继续探寻的这条道路。毕竟我实际上除了思考和拒绝思考以外就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一直如此。世界在从哪里看着我？是那片天空还是身后的无底水域？那个太阳难道就真的是创世神的一只眼睛？或者我本人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就已经从本质上决定了我无论做出什么事情都会被世界完全知晓？

已许久未曾尝试反抗的身躯再次从肌肉深处挤出几乎能发出吱嘎声音的力量。就算比柔弱的水流还要更加无力，就算这具躯体仍然像是时间停止一般毫无动作。那些无形的锁链继续将我绑在水中，让我不见真正的天日。这握紧我的神之手若是微微使劲我就将不复存在，但是能够暂且保留思考的能力也多亏了世界无聊的玩心。一遍一遍的重复等同于毫无进展，只有不断去往世界另外一端的少女积累着脚步。那个交接线处真的什么都看不到吗？真的，连真正的自己都看不到吗？

如果抛弃掉那个处于水中的半身的话，我是不是就能摆脱这样的诅咒了呢？但是说不定做出那样的事情之后我会发现另外半身同样在空中被固定起来而仍旧无法动弹。无论怎样的觉悟在世界面前都不值一提，只有符合它的要求的行为才会被评定后接受。人类所能做到的极限被世界当做稍微有趣的笑料，而这也已经用尽了我和少女的所有一切。而以人类的逻辑妄图和世界谈判则是愚蠢的想法，超越次元的存在不是能够以世界所认定的“一加一”就能达成共识的。想要获得胜利就只能让自己突破人类的极限——直至突破世界对于人类的全部预料，所幸的是所限制住我的事物之中没有包括着涉及到我的生命的基本条件，从这个角度来说我和少女也早就不是人类了。

所闻所见能够比肩天籁，所思所想就能洞穿九天，直至另外的其他世界。落下的雨滴无穷无尽都包含着澄澈的欲望，而从那镜中反射出来的则是洗清人类自身的污点的努力。这个世界拥有意志，而我在此试着去揭开它的虚伪面纱。哪一方是正确的这种事情根本无关紧要，胜负其实也没有具体意义，甚至连历史都不会记载下任何东西。

水波相交而互相混淆，映射在水面上的天空因此被粉碎，晃荡不已。那是这个世界的另外一个存在，少女的足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而幅度毫无迷茫，就算我们的距离还远到不能相互交流，我也能感受到她的内心现在已毫无阴霾。若是少女知晓了有关真相的任何一点情报都有理由表现的如此镇定，而我也毫不惊讶地静静等待。就算少女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来到我的身边也没有关系，只要少女仍然在行走着那么终归会在我身边停下。

……不知道少女现在对于我的放逐有何想法。如果那个时候我采取的是其他方法的话——假设我当时还有其他的方法的话，恐怕到现在我们的想法都不会和现在一样。任何的选择都会为我们的思考带来变化哪怕只有一点一丝，而所做出的选择经不起长时间的推敲，事后的反思也失去了效力。我只知道我不会回避少女的想法，因为那是我让少女那么做的，所以无论怎样的回馈我都会全盘接受。何况…我也不觉得少女会产生什么必须要倾泻出来的情绪。

时间一定在现在，开始流动了起来了吧。要不然的话少女就不会跨越如此漫长的路程回到这里——回到这个世界的唯一一个中心。虽然我之前都没有这么认为，但是少女一定是这么认为的吧…在相似度极高的世界当中只要能够确立起一个信标，那么说是确立了这个世界的中心也不为过。何况少女在每一次的探索之后总归会回到这里，将这里说是归宿大概也毫不过分。

那么，少女在世界的另外一边到底找到了什么呢。是根据着什么找到了什么呢。其他水域之中有着什么能够引起少女的注意，而且给予少女发现这个世界的一点一滴的信息的事物吗？我没办法和少女一样迈开脚步去寻找所以自然也没办法想象那是怎样的场景，但是世界给我思考的权力可以让我无限接近那个场面。是和自己的对话吗？那个，映在水中的自己？

如果这一整片水域反射着这一整片蓝天的话。那么这一面镜子实在大到我们所放射出来的水波都无法震碎的程度，不如说在上面漫步思考着的我们根本影响不到这片天空的反射。在世界看来我们是踩在天空之中，还是躺在白云之上？这么说来，就算我一直都停留在原地也早就已经见识过了不知多少的蓝与白了吧。而少女呢？时而顺行时而逆行，有时还会离开正反的方向。少女所寻找的和找寻到的，会不会并不裹藏于流动的风中呢。

那么，虽然有点操之过急，不过让我来思考一下少女所获得的信息吧。判断它的真伪要在知晓内容之后，但是在听过内容之前不妨先由着性子猜测一下它的可信度吧。这个世界让我以无穷无尽的思考来获得的信息由少女在漫长却不仅仅只有一次的旅途之后终于得手，不由得让人想在安心之后产生疑问。那是怎样的信息？少女到现在所花费的人力所能够换来的信息是真是假，是否残缺？由世界所给予少女的信息终究不是少女自身所获得的事物，如果少女没有赌上自己来争取的话；而那其中就包含了官方信息的权威与恶意欺骗的双重含义。这个世界若是故意避开关键给出信息，就绝对没有办法依靠它来揭开真相……

要相信少女具有自己识别真伪的能力吗？在这个地方表现如此出色，让我去认为少女能够自我处理信息也毫不为过。但是这也正好是我需要警戒的地方了…就算是我自己思考的来的东西我也没办法保证完全正确或者与世界的真相有所关联，而少女这次的出师所获得的答案是否能够在解答难题之中派上用处呢？到最后孔祥也只是空想，如果少女不来到我的身边告诉我信息我就永远没办法得知她与真相还保持着多少距离。

……这里，是哪一个世界呢。虽然没办法确认这个世界到底是不是记忆之中朦胧不清的世界，但是如果轻易认为世界只有一个的话，是不是就能确定能够以人类被称呼的，只有我和少女了呢？虽然只要愿意世界可以再往这个世界送入无数的人类从而让这变得和记忆之中越来越像，但是说不定我的记忆是虚假的呢。

怀疑自己的记忆是虚假的没有问题，那么怀疑自己眼前所见的事物应该也没关系吧。正像那个在记忆之中暧昧不清的假想一样，自己要如何证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是真实的？这个世界的真实性实在值得怀疑，就算再怎么闭上双眼也会感觉到这个世界发出的其他的声音，水波画出的圈圈回响和风引起的震动。再次睁眼也不会出现在另外一个世界，看着的是天花板而不是这一整片天空。

少女没有说过自己的过去——来到这里之前的事情。难道少女和我一样都没有清晰的记忆了吗？还是说，那些记忆和世界的真相有着关系？无论如何那些记忆都已经不是回答难题的垫脚石了，所以过多思考也没有用处。只是希望如果有可能的话，希望那些记忆不会是能够否定我所有努力的事物，所以还是不要做出那样的可能比较好。

水波相互交合再互相穿过，直至我的身体。在越过我之后少女所踏下的水波是不是就能和我的波纹相互重叠起来？还是因为弧度已经变得很大所以只能将我的水波包含在内？如果这些波纹不会消失的话到了世界另一端时是不是都已经变得无法分辨了呢？然后…再在第二次到达这里时，模糊到悄无声息？

听到了少女的呼吸声，合着少女的脚步。虽然疲乏但还是平稳，混在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流速的时间之内。就算现在说出话语能够被我完全接收到少女也没有振动声带，仿佛是为了不击破这个世界此时暂存的平静一般。天空和水面因为少女而被明确分开没有重新结合在一起，以双肩所担负过的气流似乎并不是我的想象就能明白的程度。

这里没有落花也没有雨后的新鲜空气，云团不会停下太阳和雨也不会落下，但是我和少女仍旧在此。就算天空再高水域再深，处在交界点的我和少女始终无法被无视，所以才能让这个世界保持着原本面貌持续如此之久。

那些东西都不重要，真就如同那位先哲所言，若是不见等同无存。反过来说也没有问题直至常理，而少女此时踏着水花停在我的身前。

“……”少女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我看像少女的脸。

少女正在看着我。或者说，少女正在看着我所处的方向——如同我的背后还藏着什么东西一般，少女的视线终点似乎就集中于此。

“……找到了吗？”

我说不出什么取巧的话，只能这么单纯地问道。

“……啊。找到了。”

而少女也没有任何的回避，只是带着安心的微笑简单地回答。

“虽然一直都在这里。”

——世界颤动。

让我以为是自己的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