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是一个禁锢住人类灵魂的牢笼,没有让人呼吸的机会,它不断地压榨着人类的情感,让人类成为没有梦的,活尸一般的存在。那样子其实也是种解脱,活尸不会从嘈杂中感受到烦躁,也不会有任何怨言。作为还没有放弃灵魂的少数人类,我试着逃离,没有目标地游荡到了这里。

而这里,有一位不似人类的少女。她的存在不被任何事物所限制,也不会涉及到任何事物。她在根本上超脱于世界,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又不可或缺。人类没有比她更加优秀的地方,尽管少女什么都没有拿出来;她的存在已经让人默认了一切。但是尽管如此,她仍然保持着新生一般的白——不管是外表还是心理。做着这些卑劣猜测的我当然是无法等同于她,那么为什么我还那么堂而皇之地留在这里呢。

她没有说话,甚至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坐靠在高耸的废墟边,看着她所能看到的场景罢了,伴随着平静的呼吸和动作十分柔和的眨眼。在这样类似于独处的环境下,我却感觉她没有赶我走的意思,或者说她容许了我留在这里。没有什么证据,她的意思我自然而然的就理解了,于是也和她一样,坐靠在废墟之前,与她保持着应有的距离。

……怎么回事呢。明明只是这么坐着,就感到了心境的放松,仿佛连身体都可以漂浮起来,在云朵之间跳跃。闭上双眼,透过眼皮的遮挡纯白的光线仍然充满视野,没有强烈的刺激感,却使人感到了幸福的眩晕。睁开双眼一扭头,就看见少女看着我,眼神如同刚才的光线一般好像能够穿透一切,将世界照得透亮。

这是为什么呢。为什么少女要像我做了什么事一般看着我呢。我看不清少女眼中的光,也看不透她的心思。我在她面前好似一具人偶,笨拙如同初生。她的眼中容得下我已经让我感到万幸,能凝视着我这种事情则是无福消受的地步,所以现在的我感到不自在,虽然理由不在她。

但是,现在做出什么都让我觉得不妥当。要我去要求她转开视线吗?还是我自己离开她的身旁吗?不。我没有权利决定任何事。我现在应该做的只有保持着一颗饱含崇敬的心,赞美着她所给我的一切。那种不自在的感觉的源头只在不成熟,而那必定是要我抛在身后的东西。

“你…”

寂静无声的世界中传出了一丝声响,让我不禁倒吸了一口气,本能地看向少女。但是那道声音是谁发出的呢,是我是她,我感受到的不是那么容易分辨的东西,神秘所现出的也只会是神秘。我的存在淹没在神秘之中,所作所为也是很容易就混杂起来,成为被同化一般的存在了。

或者……发出这道声音的,是这个世界也说不定。

“…看不到吗?”

——。眼看着少女的嘴唇缓缓地蠕动着,所发出的声音却像是从异界而来,正如观察着渺小人类的神一般。而那句话语…则是完完全全,是说给我听的。我的身影映照在她的双眼之中,就让我觉得自己确实存在于这个世界上,我的存在绝非虚假。

那么,证明了自己的存在之后,应该做点什么?少女刚刚问出的问题太过奇异,若是不好好思考,连问题的内容都会轻易忘却。然而我应该回答什么呢?她的眼中的世界,难道与我眼中的世界有很大差别吗?就算是那样,我也没办法提出什么异议。就算能让我存在她的眼中,我依旧只是一个卑微的人类。我所能看到的,只是能让我看到的,我所能理解的东西。她的存在本身就超出了我的意志承受能力,妄图进行交流,是不是太过得寸进尺了吧……?

“……啊?”于是我就只有这样的单字促音来回答。虽然在发出这一个简单的音之后我就感到了后悔,但是就算再怎么想,我也想不到自己应该怎么回答她的问题。我只能在一句尴尬的连回话都不算的反应之后,傻傻地与少女对视。在时间稍稍停滞了几秒后,少女歪了歪头,表达着自己的疑惑。虽然我觉得她不会感到疑惑这种心情——会有什么东西值得她疑惑,放在心头吗?她识别不出的表情更加让我确信了这一种想法。

“看不到吗?”少女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无法理解的问题。搞不好如果我给不出什么有意义的答复,少女就会无限次地问下去…那我也没有办法去揣摩少女的想法。我能读懂她的想法吗?在她面前,似乎所有的心理活动都会被她完全看穿,虽然她不会有所反应,但是自己在这个少女之前会觉得不好受。“看不到…什么?”总之先提出问题来解决困扰自己的少女的设问吧。少女应该不会强调是她先提出问题的吧,虽然也没办法保证她会给出什么我能理解的回答。

少女没有回答,默默地将视线转了回去,表情没有什么变化。环抱着双膝的双臂与十指相交的双手稍稍收合,又恢复了原来的位置。看来她确实没有想要回答我的问题的想法…而且也没对我的反应做出什么评价。就算我想认为自己的反应很正常,但那也只是人类的正常而已。可能,她所做出的举动在她看来也是很正常的吧。

然后。少女将双手解放,向双足施力,站了起来。我的视线不可避免地被少女的动作所吸引,摇晃着的白色连衣裙的裙摆拂过她的肌肤,随着她的动作与她的长发一同主宰了这一刻的时光。我本能地想询问她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然而气息却没有遵循我的意志震动我的声带。此时我所能工作的感官似乎又只剩下了双眼,只能试图去理解一切,而不打算去参与。还没有想到站起来,我就这么看着少女走出了几步,转了回来。

青蓝色的视线射穿了我。少女仅仅是这么站着看着我,我就仿佛遗忘了世界。教堂外的阳光穿透残存的玻璃,化为白光笼罩了眼前的少女,光芒在我眼中增强到了似乎可以吹动少女连衣裙的程度,不可避免地让我的瞳孔收缩,使得世界淡化。少女即使背着光,属于她的白色还仍然不减,下一秒就与光芒同化,又时刻存在于我的眼前。微启的双唇含着光泽,那之中又会说出什么呢?我不自觉地用手撑住了背后废墟堆的某个支撑点上,没来得及做出什么。

色块崩坏。色彩流淌而出,避开着少女的身体,向四面八方拓展着自己的疆域。融合,混杂,印象的渠道掺杂着立体的意义,要将我化为其中的一抹无形。

“那……是什么?”

但是,颜料会提出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