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尽头就如同世界的尽头,已经不是人类会再次到来的地方。顺理成章的生活当中早已失去了被遗忘的事物的存在可能性,而人类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的遗憾,自满于一成不变。而我则顺从着自己残存下来的些许类似古人尚存的好奇本能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哪怕做出了这般举动的自己将会从他人的脑海当中消失,不留痕迹。

而现在矗立在我面前的是一座以废墟称之都毫不为过的破旧教堂。这座教堂破旧到让人无法认为它还能发挥作为教堂所应有的机能,神已经不会在这里降临而人类也不会再在这里献上信仰。这座教堂大概就是人类与神所相互断绝关系的最好证明了吧,虽然我还没有接受这样的事实,仍旧认为现在人类最为缺乏的就是信仰。

但是这不是我来到这里的理由。就算我相比其它人类而言更加倾向于去寻找什么来充当正确的道路,我也还不到能够去吊唁神或是为神哀悼的程度。发现了神曾经残留的痕迹只是这一次毫无意义的出行的意外收获而已,我的思维并没有因此而活跃起来,甚至都没有办法确认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抬起头来那座破败的教堂就进入了我的眼帘,若是分辨不出它原有的样子的话甚至比完好无损的高楼大厦更加吸引不了我的注意力。

……不过既然来到了这里那么就试着多逗留一会儿吧。我也没有什么不浪费时间的理由,我并不抵触这个地方。人迹罕至的教堂就算破碎但也还是在渴望着人类的参拜的吧,那么在我心中生出虔诚之前,就让我在这座教堂当中探索一下可能残留的神迹吧。

是的。这个地方已经不被人类的记忆所承认,就算确实存在也会变得异常。他们不会想起这可能是以前守护他们的神的住所,在不可能当中提取出来的可能踏上这片土地的理由也应该只会从信仰堕化成探险,那种自发的,明显是亵渎的行为。他们可能会带走一砖一瓦——通常是最为他们所自认为能欣赏的一抹颜色,然后说这是拥有神的祝福的遗物。幸好这片土地被人忘却,否则它连一丝尊严都不会剩下。

我没有指责那种人的权利。因为我此时也正践踏在神曾经存在过的空间之中。这里虽然破败不堪但是十分幽静,仿佛神与自然同化一般。自然的生物在这里生存是不会冒犯到神的吧,它们不会像人类一样背弃曾经依赖过的东西,它们不管多久都不会放开它们所依赖的东西。

待在这里越久我就越觉得自己没有待在这里的权利。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类,一个将背弃神明,主宰一切作为常识的人类。我的意识会随波逐流,人类拥有怎样的观念我就会有怎样的观念。我不敬神,但是我也不想亵渎神。我与神没有关系,与神的关系完全是一张白纸。现在站在神的尸体之前没有任何意义,祈祷不是我应该做的事,忏悔也并不会有神来听。所以我轻轻地转过身,准备回到波澜不惊的普通生活中去。

转头的一瞬间。余光瞟到了什么不该存在的事物。于是我将头转了回去,看向那个注定会让我凝固呼吸的事物。

教堂内建筑垃圾与灰土的废墟,也就是这座教堂本身所剥落下来的碎片堆成的山丘向上高耸,虽然与教堂早已垮塌的顶部相比不到它的一半,但仍然让人望而却步。而在那之上——一个少女背对着我坐在那里,面对着残破褪色的教堂玻璃,仿佛在欣赏一般。她穿着仅仅一件白色的连衣裙,有着一头盖满全身的雪白长发。这些似乎仅仅是为了配合她如月光照耀的大理石一般的肌肤而存在,足以以“少女是纯白的”来形容她。少女的背影——让我无端觉得少女不存在体温和血色,从而直接与人类相分离,跳脱到生物之外。她甚至不会让人猜测她是妖精,是精灵之类的生物,也不会是天使或是神那样出格到无趣的东西。她的存在比那些都要高洁,高洁到不需要名字,不需要解释。她对于人类的肉眼来说是无法解析的存在,同时也让人觉得她无法触摸。不是她太过脆弱,而是人类的身体太过污秽。

是因为害怕发出什么声音会破坏玷污现在这个场景吗,我的呼吸无意识地被自己抑制住,身体僵硬在了原地无法动弹,视线也无法从少女身上挪开。理智已经无法让本能臣服,贪婪的双眼仿佛不惧惩罚一般一直紧盯着少女,直到——

少女缓缓倾斜着身体,微微扭过头来。柔弱的眼神最后停滞在了我的身上,让我能与她青蓝色的双眼对视。精致的五官果然不是尘世之中所能塑造出来的,她的存在可以说是完美的,无须赘述的无人能比。

这一刻没有持续太久。少女仿佛确认了我的存在般,在与我对视了几秒后,她继续向后倾斜身体——将重心缓缓挪下,似乎理所当然地,从那废墟之丘上坠下。

……我无法理解少女的举动。她的坠落仿佛是顺理成章一般没有让我产生一丝的违和感,但是我却不知道少女这么做的理由。然而当我看到少女的坠落之时,本能让我的双腿向前迈出,赶在少女与地面接触之前,将她抱在怀中。理性疯狂地劝说但是身体完全不听,执意用人类污秽的身体作为少女落下时的缓冲。就结果而言少女被我稳稳地接住,无视了是否有资格这么做。

是我太紧张,还是我没有去注意呢,我没有感受到少女的体温。相对的,怀中的少女肌肤十分光滑柔软,感觉如同丝绸一般。顺滑的长发盖满了我的手臂,自然环境的清新气息充满了我的鼻腔。比外表还要轻的体重不禁让我稍稍收紧手臂让她更加靠近我,更仔细地看着少女的身体。收在身前的双臂有着完美的弧度,不嫌细瘦也并不累赘。带着识别不出的表情和依然澄澈的眼神,她正视着我,在这个令人没有了遮掩的距离,她似乎不知什么是尴尬一般正视着我。

我没有将她放下。尽管我感到了极度的紧张感,我仍然没有放松肌肉,让少女的双足与地面接触。到底是什么给了我与她在这种距离对视的勇气呢,我就在这样的场面下,问出了明知道不会有答案、却一定要问出的、没有什么意义的问题。

“你…是谁?”

这样的问题空虚无物到让我徒增尴尬,但是我却还是确保自己能够清晰问出。

不用期待结局的,我内心之中的齿轮缓缓运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