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时候的记忆呢。
「小宇,过来一下」
听到刚刚放下电话的父亲的呼唤,我恋恋不舍地从电视屏幕上移开视线,茫然地抬起头来。
「还记得上个月去过的别墅吗?」
「白色的……有很多花?」
「是是,白色的大房子,还有开满鲜花的庭院」
听到父亲的描述,我立即点了点头。
一个月前,父亲要与那栋别墅的主人处理工作方面的要事,负责照顾我的母亲又恰好回了老家。由于对我一个人在家感到不放心,父亲在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带着我一起去了。
那应该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在现实意义上见到如此豪华的别墅,可谓大开眼界。
除此之外……
「嗯嗯,那你还记得当时和你一起玩的小姑娘吗?」
「记得,皮肤很白,但是不爱说话」
我回想起了那个女生的模样。
「她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希望你能继续去玩哦」
父亲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当时并不懂这句话中蕴含的意义,只是单纯的因玩伴的邀请而感到开心而已。
在和父亲牵手同行的路上,他向我解释道。
「那个小姑娘很怕生,平时基本不会离开家门,似乎很害怕和陌生人交流,所以呢,她妈妈希望你能帮帮忙」
「……为什么?」
我好奇不解地问道。但是父亲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小宇上次去玩的时候,不是和她相处的很好吗?她妈妈说自从那天以后,经常能在她口中提到你,所以希望你能跟她成为好朋友」
「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我的话让父亲愣住,随后肩膀抖动地笑了起来。
「那就好,你把这句话跟阿姨说,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在父亲的带领下,我们一路步行过去,那是远离城区的市郊,大约四十多分钟的路程,最终在一栋白色的别墅前停下。
「来这里的路记下了吗,以后可以自己一个人来哦」
「记住了」
「爸爸还有其他事情要做,就不进去了,如果不记得回家的路的话,可以问阿姨借电话通知爸爸」
「嗯,我知道了,拜拜」
父亲满脸放心地点了点头,顺着原路走了回去。
我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将视线移向面前的大门。
然后,该怎么办呢。
尝试着敲了敲门,但是并没有传出很大声音,里面的人根本听不见。
我这才意识到,敲门是没有用的,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父亲来这里的时候按了门铃。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很快就找到了门铃的所在。
「啊……」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
以我的身高根本够不着门铃的位置,那扇门对于那时候的我而言实在是太过巨大了。
怎么办呢。
之后,我尝试了各种各样的方法,都没能够到那个看似近在咫尺的按钮。
就算用上最大的力气敲门,都只能使它发出沉闷无力的呻吟。
从头到尾。
没有人理我,里面的人是,外面的人也是,父亲也不会回来,宽敞笔直的大道上偶尔经过呼啸而过的跑车,除此之外没有路过的行人。
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
在陌生无人的环境下独处许久,我渐渐感到害怕,下意识想要蜷缩身子,最终无力地坐在门口的阶梯,等待有人能发现我。
甚至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夕阳开始收敛光芒,云雾逐渐盘踞天空。
我从阶梯上站起身来,趁阴影还未笼罩全身的时候离开了那里。
沿着铁栅栏围墙边缘,孤单一人走在回家路上。
一心想着刚才的事情,视野中的景象逐渐模糊。
回过神来,才发觉眼中滴下了湿润滚烫的液体。
我在哭吗?……为什么,我为什么要哭?
想不通原因,无法理解,仅仅是没能见到想要一起玩的女孩,仅仅是因为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仅此而已,就能成为哭泣的理由吗。
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副丢人的模样,我拼命用袖口拭去泪水,可即便如此,我依然无法阻止泪水从眼眶中溢出。
「……!」
只是一个不经意的瞬间,一个微小的动作。
我的目光停滞在二楼。
原本拼尽全力却没能做到的事情,反而在巧合下轻易实现了。
轻易到我差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乌黑亮丽的长发下,那一袭纯白的公主裙,白得仿佛透明,微微反光,就像天使的翅膀,恍如无数美丽的晨露,在这夕阳西下之时更加光彩闪耀。
目光被其深深吸引,禁不住掉入陷阱,脚下像生了根,无法迈进一步。
终于找到了。我忽然冒出这个想法。
她收回投向远方的视线,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失望,然后,发现了站在楼下一动不动的我。
看清我的脸,她先是一愣,精致的脸蛋闪过一抹不自然,表情看上去有些古怪。
我这才察觉到脸庞上已经粘稠的泪痕,但是这个时候发觉已经太晚了。
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沉默地看着我,忽然,浅色的嘴唇微微动了两下。
那个时候的我,并不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只是因为自己的丑态被看到而从本能上感到羞耻,那种状态下的我能抬起头来与她对视,已经是极限了。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的她,好像在说——
——真逊。
意识恢复后,感觉身上的骨头像是碎了一样,钻心的痛楚宛若潮水般涌来。
我努力睁开双眼,视野间漆黑一片。
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我身上压着一个人。
轻薄的喘息若有若无,如馨似兰的清香缠绕在鼻端,少女含苞欲放的隆起,玲珑曼妙的曲线,在夏日薄薄的衣衫下纤毫毕现。
「徐娴……?」
我腾出手来拍了拍徐娴的脸颊,她渐渐睁开眼睛,也许是察觉到了我的存在,扑打在脸上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与那宝石般明亮的眼睛对视。
她,毫不犹豫地——
啪。甩了我一个干脆利落的耳光。
清脆的声响,火热的痛感,拜其所赐,来自大脑深处的麻痹感瞬间烟消云散。
「喂!你干嘛啊!?被压在下面的人明明是我,给你当肉垫的人也是我!!」
莫名其妙被打,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此刻正压在我身上的女孩。
话音刚落,徐娴从我身上离开,黑暗的空气中,似乎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哼。
冷傲+刁蛮。接连几次的接触让我更加了解了这个女孩,也认识到和她讲道理是完全没有意义的。
认识到这一点,我叹了口气,只好撑着仿佛快要散架的身子,踩着地上的被子站了起来。
「所以呢……我们现在在哪?还有,为什么你房间的床底下会有这种东西?」
回应我的只是一阵沉默。
「……」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她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果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了解周围的情况。
我掏出了一直装在口袋里的智能手机,打开了自带的手电筒。
强烈的光束照射下,周围的场景一瞬间展现在我们眼前。
「这是……!」
封闭的房间,左前方是一扇生锈的铁门,最上面还开了一个竖着栏杆的小窗。
我凑近去看,铁门竟然还上了锁,将光线通过小窗照向门外,能看见的只有一条深不见底的漆黑走廊。
「有人吗——!?」
我用力拍着铁门,哐当哐当的声响回荡在门外的走廊,除此之外没有回应。
我不死心地又吼了几声,然而现实告诉我,这里真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将光线照向头顶,也就是我们掉下来的地方。距离我们大约一层楼高的位置,也有一扇不易觉察的「门」。
除此之外没有通路,周围的墙壁上甚至能看到触目惊心的抓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生物留下的……也许是狗,或者是山里的野猴?
先不管这个,现在的意思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这也太莫名其妙了吧!说到底,为什么旅馆客房里会有这种奇怪的机关啊!?
我又不死心地尝试了各种方法,甚至怀疑房间的某处角落是不是有什么我没发现的隐藏通道,忙活了半天,结果仍然一无所获。
一时茫然无措的我,只好将光亮照射在一直默默看着我行动的徐娴身上。
被强烈的光束照到,她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然后一脸不快地转过了头。
「啊,不好意思……」
我连忙移开手电筒,将光线集中在脚下。
那么问题就来了,令徐娴感到不快的到底是这个糟糕的处境,还是我的存在呢?
正想着这个问题,我发现徐娴正用余光偷偷往这边窥视。
不,她看的东西不是我,而是我手上的……
……对了,电话!
我不禁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光顾着把手机当成手电筒用了,现在才想到这个我真是个蠢货。
我立即翻开通讯录,拨打了于涵的号码。
我将手机放在耳边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忙音的声音从喇叭里传来。
依然是寂静无声,我有点害怕了。
「为什么,明明有信号的——」
我话还没说完,手机里突然发出声响。
咯噔——
我瞬间瞪大了眼睛。
那并不是应有的忙音。
就像一千台机械同时运作那般嘈杂凌乱,那些声音一瞬间从喇叭中挤入我的耳中,在我的耳膜里爆炸,随即传来碎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摩擦的轻响。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就像被成群的老鼠爬过身体,浑身瘙痒难耐。
咚咚——
心脏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咚咚」的声音直传大脑,一瞬间我感觉整个身体都开始燥热,身体快要爆炸了。
但是——
正当我难以忍受,下一秒就要将手机丢出去的时候,声音突然消失了。
嘟——
终于接通了,我好不容易才松一口气,话筒对面却传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
『哈喽,不对,应该是——晚上好~』
「——叶文响!?怎么会是你!?」
那一瞬间,我明显感觉到站在我身后的某人呼吸一窒。但是现在的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自己都头皮发麻到差点失去理智,哪有闲情去在意其他人的想法。
没错,那熟悉的语调,接通我电话的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叶文响!?
意料之外的强烈反差,宛若过山车般的起伏感让我无比震惊,忍不住吼了出来。
「于涵呢?我明明打的是她的电话,为什么是你接??」
面对我愤怒的质问,电话对面传来一声若隐若现的轻笑。
『淡定点啊林宇轩,我还什么都没有说,你着什么急啊,只是替她接个电话而已,用得着冲我发脾气吗?』
我一愣,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像是故意似的补充了一句。
『更何况——明明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用得着这么生气吗?』
「你——!!」
『我怎么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使烦躁的心情趋于平复。
在没搞懂情况之前,现在最需要的是足够的理智。
「那我问你……于涵在哪,能把电话交给她接吗?」
『不行哦』
「开什么玩笑!?你在耍我吗!?」
『哎哎哎,都叫你别激动了,你听人说完好不好,人家于涵在睡觉,你让我怎么办?』
「睡……觉?」
『没错没错,看着这张可爱的睡脸,就算是你也不会忍心叫醒她吧?』
「………………」
『嗯?喂喂喂~你还在吗,林宇轩?』
「你们,现在在哪」
连我都没有发觉,自己的声音冷静到可怕,唯独捏住手机的力量却在一点点加大。
大脑清醒,思路清晰。
我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更知道自己想知道什么。
『什么,我们现在在哪?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叶文响依旧用他那一如既往的轻快语气说话,我甚至隔着手机都能想象到那张爽朗的笑脸。
「所以说——」
『稍等一下,林宇轩,你不会忘了自己为什么要打这通电话吧?』
「……」
叶文响的话让我猛然回过神来,意识到现在自己身处的环境。
我和徐娴跌入了床底下的机关,被关在了这个密室。之所以打这通电话,是为了求救。
但是……我明明什么都没有提,为什么叶文响会这样说?听他这副口气,像是知道些什么,难道是……于涵告诉他的,她不可能不知道这个机关的存在,但是,为什么?
大量信息一瞬间汇入脑中,我开始觉得自己的脑袋不够用了。
而电话对面的叶文响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轻轻笑着。
『怎么样,需要我去救你吗,我可是很可靠的哦』
叶文响的话让我感到茫然,现在的我……到底该说什么?
他也没着急,似乎耐心很足,一言不发地等待着我的回应。
「……这里不止我一个人,徐娴也在」
『啊,那个无趣的女人也在啊~不,开个玩笑,其实我是知道的哦』
无趣的女人?
在我印象里,叶文响会当这别人的面说出这种话来吗?
『那么就让我们回到刚才的问题吧,怎么样,需要我去救你们吗?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就能到,你不是还有很想知道的事情吗?』
「……」
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连对与错都无法分辨,现在的叶文响让我感到陌生,他的每一句话都让我无法回应,索性就这样闭口不言。
『好的,我知道了』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对面的叶文响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随后擅自挂掉了电话。
……什么意思,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最后说出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我茫然无措地回过了头,结果看到了徐娴苍白无力的侧脸。
「难道说,你……听到了?」
「……」
没有说话,只是别过了头。
看到徐娴这露骨的反应,我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刚才的对话声音并不大,但在如此寂静无声的环境下,想要听到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需要过多的解读,甚至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内心想法就差写在脸上。
「没事,叶文响不靠谱的话,还有其他人可以找……」
我轻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
我找的人明明不是叶文响……
我重新翻开手机通讯录,输入了另一个我所熟悉的手机号码。
这是田胖子的手机号,如果将情况全部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想办法帮助我们。
唯一令我感到担心的,就是一心顾着玩游戏的他,到底能不能接到我的电话。
重新将手机放在耳旁,和刚才的情况简直一样,往日熟悉的忙音并没有立即传出。
难道是我的手机出问题了?我不由想起在接通叶文响电话前听到的那段奇怪的杂音。
我就那样静静地等待了一会儿,直到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自从拨打了田胖子的电话,我的手机再也没有传出任何声音。
忽然,作为手电筒替代的灯光熄灭了。
房间再度陷入黑暗,心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弄得怦怦直跳。再之后,我发现我的手机像是失灵了一样,不论我怎么操作,屏幕上也只是闪烁着灰蒙蒙的光。
「怎么搞的……」
这下子我是真的手足无措了,头脑一片空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背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一直与我保持距离的徐娴忽然走了过来。
黑暗中,依稀能看出她在做一个从口袋里掏东西的动作,我很快便意识到那是徐娴的手机,眼睛一亮。
她默默地打开手电筒,强烈的光束立即照射出来,虽然没什么实际上的意义,但总归给我们带来了些许心理安慰。
「谢谢你,帮大忙了……」
我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激,徐娴扭过头,满脸不屑地哼了一声。
「别自作多情了,我这可不是为你做的」
「……」
她说的绝对是实话,虽然说不出具体缘由,但我莫名地可以肯定这一点。
「我的手机好像坏了……能把你的借我用一下吗,我想给田胖子打个电话」
我话才刚刚说完,徐娴皱着眉头看了过来。难不成要拒绝我?
谁知,她将手机递了过来。
「我没有信号」
「……!?」
我惊讶地看着屏幕上的文字——不在信号服务区内。
「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拨通了于涵的电话……」
徐娴像是在用「我怎么会知道」的眼神,冰冷地注视着我。
「要不,换我的卡试试?」
「……」
她虽然还是没有说话,但从那默默递来手机的动作来看,算是默认了我的提议。
我立刻拔出自己的SIM卡,插入了徐娴的手机。
令我大感意外的是,结果和刚才如出一辙。
不在信号服务区内。
「为什么会这样,这也太奇怪了!」
相对于我的惊愕,徐娴的表情明显淡定很多。
「该说奇怪的人是我才对,你刚才打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为什么我没有信号,或者说,为什么只有你能打通电话」
虽然语气依旧冰冷,但我还是头一次听到徐娴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可遗憾的是,现在的我来不及感慨这个。
不管怎么说,刚才我的确打通了于涵的电话,这是毫无疑问的事实,就连不愿接受的徐娴也必须相信,因为她完完整整地听完了我与叶文响之间的对话。
但是……之后给打田胖子的电话并没有打通,不仅如此,还把手机给弄坏了。
见我陷入思考,徐娴将视线投向不远处那扇生锈的铁门,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总而言之,先把卡取回来吧……」
我小声嘀咕,重新取回了自己的SIM卡。
之后,我试着重启手机,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最后一丝燃起的希望也破灭了。
我将手机还给徐娴,她这才回过神来,淡淡地瞥了我一眼。
那眼神像是在问我之后怎么做,对此,我只得无奈地摊手,表示自己已经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快想办法,我可不想一直呆在这里」
「就算你叫我想办法……大家,田胖子他们,迟早会发现我们失踪了吧」
「你傻不傻,那岂不是要等到明天早上?难道你想在这里过夜?」
徐娴怒视着我,冰冷的眼神毫无保留展现出了绝不奉陪的态度。
我干咳一声,轻声说道。
「先不提这个,我问你,叶文响刚才的话你还记得吗,听他那口气,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
一提到叶文响这个名字,徐娴的危险系数瞬间下降了好几个档次,收回了无形散发的恐怖气势,眼神变得复杂起来。
「很奇怪不是吗,且不说为什么你的床底下会有这种东西,叶文响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情况,难不成他还在你的房间里装了监控摄像头?不,不可能的吧……」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差点被自己天马行空的想象给逗乐了。
但我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被徐娴狠狠地剐了一眼。
「你好像搞错了问题的重点」
「……重点?」
她冷哼一声,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为什么分给我的房间里会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机关,这难道不该是最先考虑的问题吗?」
「的确……旅馆客房里出现这种东西完全不能用常理解释……」
「什么叫不能用常理解释?特意设计这种东西的人绝对不安好心,用你那只有糨糊的脑袋好好想想吧!」
「……」
这家伙,绝对是在报复我,就因为我之前对她说过类似的话,所以现在反过来用在我头上……
但是,徐娴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那么既然如此,设计者建造这种东西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还有,那些遍布在周围墙壁上的抓痕,到底是什么?
看着墙壁上凌乱的痕迹,徐娴的眼神逐渐锐利起来,语气变得更加冰冷了。
「把我带来这个地方,把我分到那个房间,全部都是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
于涵。
「不,不对,她不可能是故意的,她都这么久没回家了,对于这种事情一定不知情!」
「这种事情?那么我首先问你,你所指的「这种事情」,到底是哪种事情?」
「那当然是——」
我硬生生止住剩下的话,徐娴向我投来讽刺的目光。我不由得苦笑一声。
「你这是在套我的话吗……」
徐娴冷着脸,又是熟悉的沉默,仿佛刚才的爆发只是我的错觉。
我承认我在话里夹杂了一点点个人偏见,如果徐娴硬要说这是诡辩,是强词夺理,那我也无法反驳。
叶文响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的事?很显然是有人告诉了他。那么这个知情者又会是谁,这个人不仅知道徐娴床底下的机关的存在,还知道我和她一起掉了进去。
那感觉,仿佛在墙壁的某个缝隙后有一对狡诈的眼睛,毫不留情地窥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其他房间……会不会也是这样呢?」
面对明明是自己抛出的问题,我却摇了摇头。
「不可能,首先我的床就没有问题,其次,刚才去田胖子他们房间的时候,小兮也好好地坐在床上,一点意外也没有……」
「既然如此,答案不是更明显了吗?」
「……」
「那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隐瞒些什么,不仅如此,就连文响也——」
「我怎么了?」
徐娴话说到一半,门外传来一个突兀的声音。
「叶文响……」
「哎,没错,就是我哦」
伴随着熟悉爽朗的声线,铁窗外突然冒出一盏明亮的煤油灯,随后出现了叶文响阳光的帅脸。
与我打过招呼后,他将视线移向瞪大眼睛的徐娴。
「没听错的话,刚才你们有提到我的名字,在谈论什么有趣的事情呢?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我感到惊讶的是,你们这两个互相讨厌对方的人,居然能相处地这么融洽……不,难道是我搞错了自己的出场时机,打扰到了你们的二人世界?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可要向你们赔罪~!」
虽然嘴上说着「抱歉呐」,眼里却没看出一点诚意。
结合之前那通电话,我发现叶文响变了,变成了我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变成了我所熟悉的那个叶文响。
这话看上去好像从头到尾都是矛盾,其实不然。
硬要说的话,那是更加「真实」的一面。
「文响……」
我还没有说话,背后传来了一声轻轻的呼唤。
但遗憾的是,叶文响根本就没有理她。不,或许只是没有听见。抱歉,我不该擅自揣测的。
「喂,真的假的,仔细一看,这个地方超糟糕不是吗!?封闭黑暗的秘密房间,还有一对干柴烈火的孤男寡女——」
「别废话了,快点让我们出去!」
在我的喝声下,叶文响终于笑着止住了嘴。
「好的好的~脾气还是那么差劲,明明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说罢,他缩回了头,门外随之传来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似乎是在摆弄门锁的样子。
没过一会儿,困扰我们许久的铁门终于打开,叶文响站在门口微笑地看着我们,他还穿着早上见到的衣服,手里提着一盏不知从哪里拿来的煤油灯。
「看吧,既然我说会来救你们,就一定不会食言」
虽然我也想说些感激之类的话……但他那看上去有些得意的明朗笑容,令我无端感到恼火。
「我说,叶文响……」
与之前的电话形式不同,叶文响现在就切切实实站在我面前,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没什么卖关子的必要了。
于是,我便开门见山,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
「所以,这么快就能找到我们,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我们的位置?」
「搞什么,一上来就这么直接吗?我还期待你能自己摸索,得出自己的答案呢,别这么无趣啊」
「行了,我不想跟你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我们的,还有,于涵在哪,她知不知道这件事,为什么你能打开这扇门的锁,这里到底是哪??」
我一口气说出了我能想到的所有问题。叶文响先是一愣,看上去有些惊讶,随后肩膀抖动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啊……」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反倒是看到了这种近似无耻的笑容。
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不,不好意思,我只是稍微有点惊讶罢了,没想到你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看来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你在开什么玩笑,别说的好像自己什么都懂一样……」
叶文响没有回答,露出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与之视线相对,他的目光中也蕴含着笑意。
他晃了晃手中的煤油灯,伸出倚靠在墙壁上的手,将生锈的铁门彻底敞开。
「你还想不想走了,难道打算今晚在这里过夜?」
叶文响话音刚落,我身后便响起了脚步声,一直默默听着我们对话的徐娴低着头,走到了他的身前。
「文响……」
「辛苦你了」
叶文响笑着打断了她接下来的话。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徐娴纤细的背影,不知道现在的她到底是怎样的表情。
她似乎愣了一下,随后乖巧地站在了叶文响的身后,转身的瞬间,我捕捉到她脸上有一抹发自内心的喜悦。
现在的徐娴,与十分钟前和我独处的那个女孩,看上去完全不是一个人。
「……」
「林宇轩?你怎么还站在那里,再不动的话,我可要走了哦」
见我一直没动,叶文响再次向我投来视线。
「我知道了……!」
我忍耐着移开视线,不去看他脸上的笑意,带着莫名的屈辱感,捏着拳头走出房间。
「这就对了,现在由我来带路,你要好好跟上哦」
我没有理他,观察着房间外的景象。
和之前看到的一样,外面只有一条宽度不足两米的狭窄走廊。两个方向根本看不出差异,同样漆黑到深不见底。
叶文响倒是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这应该就是他刚刚来时的方向,所以才能够像现在这样轻车熟路吧。
见徐娴也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两人就这样渐渐远去,我连忙指着相反的方向,大声问道。
「等等,叶文响,那边是——」
「不用在意,那边再往前走就没路了,出口在这边」
叶文响头也不回地说道。
「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但我是不会等你的哦」
「……」
虽然没有完全相信他的话,但我也没什么其他办法。现在的我,能否从这个地方出去,全得看叶文响的脸色,换句不好听的话,我已经被他掌控在手心中了。
于是,我只能跟上他们的脚步。
叶文响的速度并不快,倒不如说很悠闲的样子,轻盈的步伐像是走在自己家里一样。
即使看不到他的表情,我也能想象的到他那微微上扬的嘴角。这家伙一定在笑。
摇晃的煤油灯光的照射下,出现在墙壁上的三道巨大的影子也跟随着我们默默前行。
再往前走,我们遇到一个拐角,登上几阶小小的楼梯,视野前方又是一条笔直的道路。
……我们现在到底在哪,还在旅馆里面吗?……脑中忽然冒出了这个问题。
我们从三楼房间的床底掉落到这里,按照常理而言,这里应该是二楼,或者一楼才对。
顺便一提,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个插曲。走在中间的徐娴似乎没有注意到脚下的阶梯,一个踉跄眼看就要摔跤,如果不是站在后面的我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她大概要后脑勺着地了。
「……你没事吧?」
徐娴身体一颤,似乎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与我拉开距离,头也不回就继续往前走去。
不远处的叶文响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的举动,前进的脚步丝毫不乱。
沉闷的气氛下,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叶文响,还有多久才能从这里出去?」
叶文响停下脚步,扭头看了我一眼,不出我所料,他果然面带微笑。
「我可是一接到电话就赶过来了哦,你自己推算一下时间不就知道了」
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干脆利落地把我提出的问题重新抛了回来。
然后他就不再管我,继续走着自己的路。
「……」
听到他的话,我便陷入沉思。落进那个地方,和叶文响通完电话后,我尝试着给田胖子打电话,但是几经波折并没有成功,在和徐娴说话的中途,叶文响就出现了。
整个过程好像没有经过很长时间,也就是说……
不对——!!
我又错过了问题的重点!
「先不提这个,叶文响,你告诉我,为什么于涵的电话是你来接?」
可能是被我突然爆发的声音吵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徐娴也跟着抬起头来,望着前方的叶文响。
叶文响这次没有回头,轻轻摇晃着煤油灯,将一只手插在了口袋里。
「哎,这个问题你好像提过很多次了」
「但是你一次都没有回答过我」
「怎么可能,我不是说过了吗,她在睡觉,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我就帮她接了」
听到叶文响的回答,我立即问道。
「那我问你,于涵的房间在哪?」
「她没跟你说过吗?她的房间在四楼,最里面的那间哦」
接着,他好像摇了摇头,又轻声自语了一句。
「什么啊,她连这个都没跟你说过啊……」
「……也许只是忘记了而已,田胖子他们也不知道……」
「真搞不懂,这明明是我们两个的事情,为什么要带上田若麟,和他完全没有关系」
「……」
我们两个的事情……么?这又是什么意思?
算了,这种事情无关紧要。
我明明有更加关心的问题才对。
「这么晚的时间,你为什么会在于涵房间?」
「……」
叶文响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的心底渐渐浮现出了不好的预感。
气氛就这样再度冷了下来,一直以来情绪高涨地回应我的叶文响突然陷入沉默,就好像被我刚才的问题直击要害。这大概是什么难以开口的事情,也或许是不能够被我知道的事情。无论如何,从他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来看,他似乎在极力忍耐些什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
「哈哈……」
他笑了。
「哈哈哈哈哈……」
居然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剧烈颤抖的肩膀,居然只是为了忍耐即将爆发的笑意。
听到叶文响的笑声,徐娴不知为什么,忽然顿住了脚步,走在她身后的我只好跟着停了下来。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止步,叶文响大笑着转过身来。
看到他的表情,我的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叶文响此刻脸上的笑意,和平时完全不同。他笑得特别张狂,张狂到近乎扭曲。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笑,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回过神来,我感受到一道熟悉的视线。那是徐娴,她正冷冷地瞪着我,似乎在责备我刚才的举动。
我忍不住瞪大眼睛,因为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也没有任何理由承受她这种无缘无故的怒视。
「林宇轩……」
正当我和徐娴互相瞪视的时候,叶文响忽然止住了笑声。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微笑地看着我。
我沉着嗓子道。
「你说,我听着」
「你和于涵,现在是什么关系?」
「……」
这个问题我一点也不陌生,倒不如说印象深刻。
因为就在不久前,我被问过与这几乎一模一样的问题。
我忍不住瞥了一眼徐娴,她立即将比刚才更加冰冷的视线射了过来。
「只是好朋友而已……」
我避开徐娴的视线,不自然地答道。
「既然只是朋友而已,那你为什么要关心这种超乎朋友关系的问题呢?」
「你什么意思,我只是问你跟她在房间里做了什么,这就是你所谓的超乎朋友关系的问题?你敏感过头了吧?」
叶文响的话让我浑身不舒服,立即反问道。
「难不成你在心虚?我只是问问而已,这是难以启齿的问题吗?」
「怎么会呢,我为什么会心虚,我只是把与自己有关的事情分工的很明确而已,什么事情该告诉别人,什么事情不该告诉别人,什么事情该问,什么事情不该问」
叶文响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理所当然的话。
我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他之所以能表现出这样义正言辞,因为他有这个底气。
这就是叶文响一直以来在众人面前扮演的角色,这才是「真正」的叶文响,大众男神的真实面目。
见我沉默,叶文响忽然眉头一挑。
「我反倒是想问你,从头到尾,我有没有问过……你林宇轩,在这么晚的时间,为什么会出现在徐娴的房间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和徐娴的关系!?开什么玩笑!胡说八道也要有个限度!?」
第一时间听到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身旁的徐娴反应明显比我更快,从她那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就可以看出。
「不是的,文——」
「你又搞错了,我可没有怀疑你和她的关系」
叶文响缓缓地摇了摇头,似乎在叹息我的理解能力。
「更何况,我为什么要怀疑你和她之间的关系呢?我只是想表达,你刚才提的问题,换作是我,站在相同的立场,绝对不会过问」
徐娴死死地瞪着我,她现在的表情比起冰冷更多的竟是慌乱。但是我没时间理她,虽然她刚才好像要跟叶文响解释些什么,但是这统统与我无关。
叶文响已经把自己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了,他认为自己出现在于涵的房间,和我出现在徐娴的房间是相同的性质。
既然他没有过问我的行踪,那么我也不该干涉他的行动。
就是这么简单。
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
叶文响只是在狡辩,他只是不想回答我的问题,所以才会天花乱坠扯这么多屁话。他和于涵果然是发生了什么吧??
「别把我跟你相提并论,我们根本就不在一个立场……」
「不,你错了,我们是完全相同的立场哦」
叶文响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既然如此……」
他将目光移向徐娴,忽然笑了。
徐娴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叶文响会突然看她。
她立即从我身上收回那仿佛能杀死人的视线,一脸紧张地看向叶文响。
「你一定不知道吧,直到一周之前,徐娴还是我可爱的女友哦」
他凝视的人是徐娴,却是对着我说的。
虽然我无法将「可爱」这两个字与我印象中的那个浑身带刺的徐娴联系在一起,但听到这两个字,徐娴本人就像受到惊吓似的身体颤抖,脸颊浮起两抹红晕。
但是……这种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什么意思?」
「呵呵呵呵,搞什么啊,装傻充愣也要有个限度,我都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
叶文响从徐娴身上收回目光,冷笑地看着我。
「我的意思是——我跟于涵的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真受不了你,非要我说的这么直白吗?」
「一点……关系都没有?」
无意识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我瞪视叶文响,他没有丝毫惧色。
「没错,所谓的「朋友」关系,在男女交往间压根不值一提,倒不如说想要发问的人是我才对,林宇轩,你明明已经拒绝了她,明明已经放弃了她,为什么还能像现在这样厚颜无耻的站在这里,能要点脸吗?」
……拒绝?……放弃?
听到这两个字的那一瞬间,我惊讶地睁大双眼。
察觉到我的动摇,叶文响讽刺地笑了。
「有什么问题么?你们刚下船的那一幕,我可是亲眼看到了,我承认于涵对你或许还有些留念,但你认为这对我而言算是难事吗?你以为我会轻易输给你吗?别再自以为是了!」
「你说什么,难道说……你!?」
「文响——!?」
我话还没说完,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徐娴难以置信地盯着叶文响。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当初明明说过——」
「啊,关于那件事情,不好意思,能之后再说吗?」
叶文响朝徐娴投去温柔的视线,随后又看向了我。
「叶文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对于涵……」
「难道说你现在才发现?看来我之前的担心是白费功夫」
「……」
叶文响他,喜欢于涵。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我会不知道?
「……这件事情……于涵本人知道吗?」
「知道哦,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来这个地方?我可是深深地爱着她喔,就算她将一切都全盘托出,把剩下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我也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爱上她,这点我能做到,你能吗,林宇轩?」
「……简直一派胡言,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听到我的话,叶文响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是当然,你当然什么都不知道,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告诉你,她只告诉了我一个人」
叶文响的话让我心里一揪。
在水落石出的真相面前,任何辩解都显得多余。叶文响为什么能知道这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于涵她……果然……」
无论是徐娴床底下的神秘机关,还有那个诡异密室的存在,这些事情于涵统统知情。
即便如此,她依然什么都没有对我们说,甚至把徐娴的房间安排到了那里。
回想起徐娴之前讽刺的话语,我忍不住捏紧了拳。
这种事情……
「原来如此,事到如今你还认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你以为这一切都只是个巧合吗,还是说……你只是不敢思考?怎么样,我猜对了吗?」
「……」
「我早该意识到才对,你能问我的问题明明有很多,我甚至还在来时的路上费心思考该怎样回答这些问题,可你偏偏只关注于涵的去向,关注打给她的电话为什么会是我接,重点要点一概不谈,反倒是我像个傻瓜,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叶文响大笑地扬起身子,忽然指向了我。
「你想亲口听她的解释,所以不把我当回事?可以,我成全你!」
话音一落,他提起煤油灯往前走了几步,在某处墙壁前停下,伸手在上面摸索着什么。
伴随着低沉的轰鸣,叶文响面前的墙壁居然拉开了一条漆黑的通道。
像是做完了一切,他轻巧地后退一步,让开道路,微笑地看着我。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你不是要去找于涵么?你不是想让她亲口告诉你吗?」
「……」
我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迈步朝那条通道走去。
叶文响说的不错。
于我而言,肚子里的疑问要多少有多少,可却没有办法继续想象下去。
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就仿佛一切与我无关。
唯独,想要听那个人的解释……
我们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这种问题根本无关紧要。
想要见到她,想要找她当面对峙,想要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仅如此,还想——
「——!?」
冰冷的刀子刺进侧腹,像是搅动一般疼痛,浑身直冒冷汗。
我难以置信地回过头,叶文响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你真的以为,我会让你见她吗?」
不带任何情感,仿佛字句中透着冷意。
「你这家伙……」
「别这样,眼神真可怕。我知道你很能打,知道你一直在防范我,所以不得已,只能想到这种方法除掉你啊……」
看到叶文响逐渐上扬的嘴角,我心底透凉。
开什么玩笑……难道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我从这里活着出去?
「看你这一脸像是吞了一坨狗屎的表情,恭喜你,猜对了哦~不然你以为我有这么好心,大晚上跑到这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救你出去?」
他一脸冷笑地抽出小刀,伴随着大股温热液体涌出伤口,钻心至极的痛楚宛若潮水般涌来。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地上,前胸后背传来扎心般的刺痛感,使劲用手捂住胸口也无法阻止蔓延的疼痛,浑身冷汗不止,甚至差点丧失思考。
「痛吗?一定很痛吧,痛就对了,这可是你自找的!」
像是大仇得报,叶文响的眼神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将残留在刀刃上的血液甩在地上,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地说出了这番话。
而在他身后,望着无力瘫倒在地上的我,徐娴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文响,你、你这是做什么?」
承受着巨大的疼痛,险些停止思考的我,听到这句话居然还稍稍有点欣慰。
「怎么,你是在心疼他吗?虽然现在的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话虽如此,他怎么说也是我的敌人,对于我来说,自己的敌人被自己曾经的女人这样挂念,心里还是有点不爽啊」
比起叶文响冷漠的话语,徐娴则显得有些激动。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文响,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他林宇轩是我的障碍,所以我要除掉他,很惊讶么,这不是理所当然的结论么,这点道理都不懂,你果然是个无趣的女人」
「障碍……」
「没错,经过这几个月的观察,我总算发现了,林宇轩是我追求于涵的最大阻碍,只要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一切就变得简单了」
「几个……月?文响,你在胡说什么……」
「叶文响……你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盯上于涵的——!?」
我咬紧牙关支撑起上半身,用愤怒的眼神怒视着他。
叶文响将目光重新转向我,面带笑意。
「想知道吗?告诉你也无妨,大概,那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吧」
「开什么玩笑……」
「她的美丽,她的纯洁,她的温柔,她的一切都只有我能拥有,林宇轩——你这个混帐,凭什么能跟她站在一起?」
叶文响一边张狂地笑着,一边晃动身体,摆出夸张的姿势。
如果是平时的我,或许只会单纯的觉得他是个将本性暴露无遗的狂热疯子。
现在的我只能感到无端的害怕恐惧——
当一个习惯于伪善造作的人彻底撕下面具,显露出最恐怖的一面,你无法想象到底会发生什么。
「文响……」
徐娴身体颤抖,用陌生而恐惧的眼神看着他。
「那我呢,我们之间的约定呢?」
「约定?啊,你又提醒了我,是指这个东西吗?」
在徐娴的提醒下,叶文响像是想起了什么,明悟似的眨了眨眼,从口袋中掏出钱包,翻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片。
看到那张正方形的小小纸片,徐娴眼睛一亮,不知为何突然变得激动起来,连忙点了点头。
「对!就是这个!」
望着徐娴那般模样,叶文响忽然笑了一声,随后又叹息似的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这种东西我已经不需要了」
「什——!?」
在徐娴惊愕的目光之下,他很是随意地将那张纸片丢在地上。
它恰好不好,正落在我的面前,我下意识伸手捡起,将之翻开。
一张粉色的信纸,本以为上面会写什么,结果什么也没有,唯一与众不同的就是边框四四角那兔子模样的卡通角色,大概是上个世纪流行的东西,看上去居然还有点眼熟。
「……嗯?」
正当我迷惑不解的时候,徐娴忽然冲了过来,一把从我手上抢走信纸,然后像是在躲避我的目光一般,飞快地转过身。那一瞬间,如果没看错的话,她的眼角好像有些湿润。
「……」
只是这样一张空白的信纸,在十几年前随处都可以买到,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我不知道徐娴为什么会把它看的如此重要,做出这么夸张的反应。
——嘶!?
眼前视野忽然一暗,伤口处突然传来的阵痛让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能明显感觉到,力量正从身体中逐渐流失。
止血……必须止血才行……
「这样一来事情就全部解决了,不管是林宇轩,还是你,都无法成为我的阻碍」
「——!?」
头部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摇摇欲坠的身体就这样被叶文响一脚踹倒。
剧烈的动作让血流不止的伤口进一步裂开,对此感到回天乏力的我,只能一个劲地咬紧牙关。
「……阻碍?……文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就为了这么一个刚认识不久的女人,把我们重要的东西丢在地上……」
意识逐渐模糊,那二人的争执还在继续,声音却是越来越小,如同渐行渐远的回声一般。
但是,现在的我,什么也做不了……
可恶。可恶——!
「重要的东西?把那种随随便就能弄到手的废纸当成身份证明,简直笑死人了,这种傻瓜才能做出来的蠢事,也就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了。没错,还没意识到吗,你就是傻瓜啊!」
「骗人……你说这些话……是真心的吗?」
「当然。那种东西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像是发出一声轻蔑的嗤笑,叶文响用随意的口气补充道。
「更何况,那本来就不是我的东西——」
——意识戛然而止。
仅剩残余的思维,就这样在二人的争执声中,渐渐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