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被子遮住叶文响的尸体,进行了一点简单的处理。不想在这个房间呆太久,我们一同回到田胖子的房间。

「我手机坏了,用你的报警!」

「不行,我手机早就没电了!」

「充电器呢?」

「没带……」

「我去拿我的」

我转身走向自己跟叶文响的房间,差点就忘记了,我的背包还在那里。

「没用,我们手机的接口不一样」

我扭过头来,目瞪口呆地望着他。我这才想起来他的手机是iphone的。

「没事,不要慌」

田胖子则显得相当冷静。

「网上一样可以报警」

「喂,这种事情就不要开玩笑了吧,这里哪来的网线啊!」

「当然没有,你傻吗?」

田胖子白了我一眼。

「我在来这里之前租了一个卫星modem,所以我们可以直接连接海事卫星,你看这个」

田胖子十分淡定地指了指手提电脑旁一块砖头大小的仪器,看上去就像一个很大的充电宝。

「厉害!虽然不太懂,不过还真有你的!」

田胖子点开浏览器,敲打键盘,用他那肥大的手指飞速输入域名,十分麻利地操作着电脑。

「连上了!」

过了好一会,田胖子有些兴奋地叫唤起来,不只是他,看到那电脑屏幕上一格格增长的信号,我也十分激动。

「对了,你在游艇上也是连着卫星网吗?」

「没错」

「那你当时为什么问我们谁拔了你的网线?」

「不……那只是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估计是暴风雨影响了卫星信号」

田胖子点开搜索引擎,迅速说道。

「我们需要登录地方公安局网站,然后在里面的论坛发帖,这样就可以报警了」

「嗯嗯,一切交给你了!」

「那么,这个地方叫什么?」

他扭头问我,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我……不知道……」

「不知道?于涵没跟你说过?」

「没说,我也忘了问」

「……」

田胖子一脸无语地望着我。

「就不能在我们的市公安局的论坛发帖么」

「……也对,我也不相信这个破地方的公安局会有官方网站」

田胖子虽然对不知道这个岛的名字耿耿于怀,但还是接受了我的提议。

他迅速登上了我们城市的公安局官网,在里面发贴。

 

您好!我们是某大学的大学生,暑假来到某个海上小岛避暑,在山中旅馆住宿当晚发生意外,现失踪三人,死亡一人,特向警方寻求帮助!!!

 

「这样没问题吧?」

田胖子打完这段话只用了五秒钟,扭头向我投来询问的目光。

「就这样,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话音刚落,田胖子已经按下了回车键。

贴子成功发出去了,看到屏幕上一闪而过的「发贴成功」四个小字,我和田胖子同时松了一口气。

「警察会不会相信我们,不会认为是无聊大学生的恶作剧吧?」

我有些担忧地说道。

「应该不会,就算是「狼来了」,大人也相信了两次呢」

「这又不是童话故事……」

叮咚——

「来了——!」

电脑里突然发出回复的提示音,我和田胖子对视一眼,感到发自内心的喜悦。

『您好,这里是市公安局,请问你们在哪座岛上?』

「可恶,果然是这个问题么!」

我用力一拍额头,有些愤恨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向于涵问清楚。

「没事,看我的……」

田胖子的额上流下一滴冷汗,但还是飞快地敲击键盘。

「你发了什么?」

我把脸走近屏幕,看着田胖子努力地遣词造句。

「我说我们不知道这个岛的名字,再把我们之前集合的码头地址告诉对方,让对方按照附近的岛屿逐个排除」

「但是这样绝对会被当作恶作剧的吧?」

「不管了,只要有一丝希望都要抓住!你在游艇上的时候,有在附近看到其他岛吗?」

「……应该没有,我记得小兮看到目的地的时候很兴奋,所以这应该是我们出发后看到的第一座岛,她当时还叫你出来看,你还记得吧?」

「对,是有这回事,那就没问题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警察很快就能锁定我们的位置!」

「可是这大半夜的,大部分警察都已经下班了吧……」

叮咚——

提示音再度响起,把我们俩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现场照片!?现在去哪拍照片,手机不是坏了就没电了,田胖子,你带了相机吗?」

我看着对面的回复,不由自主地发出惊叫。

「……对了,那家伙的相机里有照片,她来的路上拍了很多!」

「没错我也想起来了,她的脖子上挂着一部相机,那么东西呢」

「在她包里,包应该在枕头边上」

我毫不犹豫地冲向小兮的床,粗暴掀开床上的橡皮艇,从枕头边找到了她的背包,里面果然有一个小巧玲珑的相机,是我白天在小兮脖子上看到相机!

「我找到了!」

「把储存卡拔下来给我」

不一会儿,相机里的数据尽数在他的电脑里展现。

「拍得挺多的啊,我都有没留意」

「这些照片够么?」

「已经可以了」

我点点头。

这里面不仅有我们登岛的照片,还有我们接头码头的照片,除此之外,就连山上的全景和旅馆的大门也被小兮拍了下来。至于那些成套的海上风景和海鸥特写,我和田胖子就当作没看到了。

老实说,自从见到于涵后我就一直在发呆,根本没有精力注意周围,上船后发生了什么,我几乎都不记得了。

小兮好像是一直在和叶文响玩,能看到好几张他们两个的自拍,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反感叶文响的田胖子恨恨地砸嘴。

「这里也挑张照片发过去吧,就说小女孩是失踪的其中一人,男人死掉了」

「可以」

田胖子将需要的照片全部复制到自己的电脑上,然后将储存卡从读卡器里抽出来,抛给了我。

「你去给那小白脸的尸体拍张照片,我还是怕警察不相信我们」

「拍尸体?我去拍!?」

「不是你难道是我啊,你来操作这个吗?」

田胖子一瞪眼睛,我只好悻悻作罢。

我将储存卡重新插入相机的卡槽里,走出房间朝隔壁走去。

仔细想想,叶文响的死状果然还是解释不通,我和田胖子在觉察异样后,已经很及时地赶过去了。

那个房间的门被锁上,我手里拿着唯一的钥匙,窗户也只有从里面才能打开……

「——!!」

我突然一惊,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如果杀害叶文响的人,从一开始就躲在房间里……

不、不可能,如果是那样,那个人就只能从窗户逃走,但那样不可能从里面锁上窗户。

「……」

不,我忘记了,我搞错了。

还有一种可能。

我手上的钥匙并不是唯一的,旅馆老板那里一定有第二把钥匙!

那会是谁?谁用第二把钥匙开了门?那个老爷爷?还是其他居心叵测的客人?又或者是……

我摇了摇头,不可能,于涵她们绝对不会干出这种事情。

或许是在我们进房间以后,那个杀害叶文响的凶手并没有走,仍旧潜藏在房间的某个位置……

我的身体就像被电流贯穿一般猛然颤抖。

此刻我恰好来到叶文响的房间门前。

在恐惧的心理作用下,面前的大门竟在我的视野里微微扭曲,就像迎接猎物的死亡路口,满怀恶意。

我的推理能力完全不入流,不能像电视里的大侦探那样瞬间列出无数种可能性逐一排除,单从我的水准来看,如果叶文响不是他杀,可能性只有这些了。

「……」

我更不相信叶文响是自杀,不论怎么看,那个手势都不像是自己掐死自己,而是像被别人的手掐住、自己在努力挣脱的模样。

难道真的是……徐娴?

我不愿意去往这方面想,但经历过之前在四楼的经历,我也是实在难以抑制自己的思想往这条路靠。那时我的背后明明是墙壁,但切切实实感受到有人在我身后说话,「她」还咬了我的耳朵,那真实的触感,我实在难以接受它只是我的臆想。

这是其次,至于在于涵房间里的经历……

过了这么久,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出了幻觉,也或许是在做梦,我到底有没有进于涵的房间?

我握紧手中的相机,深呼吸,伸手推开门。

「——!!」

叶文响的尸体不见了,凌乱的床上空无一物。

 

「对方说要跟我们视频通话」

我刚进房间,田胖子有些兴奋地冲我说道。

「……怎么了?」

估计是我的脸色太过苍白,田胖子似乎也觉察到我发生了什么,疑惑地看着我。

「先别管这个,你现在在跟警察视频?」

我尽量保持冷静,搬了个椅子坐在田胖子旁边。

「嗯,这边的信号好像有点问题,所以想要连上视频没那么快」

「……」

我决定暂时不提「叶文响」失踪的事情。

有可能他还活着,是我们判断失误?据说就算停止呼吸,人还是会有几率活过来。这样的例子新闻上并不少见。

更何况我和田胖子之前并没有注意他的呼吸有没有停止,只是一时之间被那震撼的场面给吓到了,所以才断然他死了。

但那副样子……应该是死了……吧?

除非有人搬走了他的尸体,难道就是那个犯人干的?

正当我失神的时候,田胖子用力拱了我一下。

「出现了」

我抬头一看,电脑屏幕中,出现了一个穿着警服,一脸凝重看着我们的小姑娘。

看上去就像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女警察。

『根据我们的查阅,你们去的应该是十年前就已经废弃的岛屿』

电脑里传出的声音并没有想象中的清脆悦耳,而是带着难听的机械声,屏幕上的画面也一抖一抖地,看样子如同田胖子所言,信号真的很差。

「请快点来救我们!我们这里信号很差,视频随时都有可能会断!」

我来不及在意她的年纪了,急切地说道。

「既然知道了地点,那来这里的路线你也已经知道了吧?照片刚刚也发给你了,请相信我们!」

『你先别急,我们当然相信你,救援人员已经在准备了,马上就可以出发』

听到这句话,我和田胖子都松了一口气。

『我再确认一下,你们一共六人对吧?』

「没错!」

我迅速接过了话题。

「我们一共三男三女,三个女生都失踪了,除我们俩之外的那个男人莫名其妙死在自己床上,之前给你发的那张照片上的那位就是!」

我想了想,又说。

「不只是我们,旅馆的其他客人也都不见了,还有老板和他的大女儿,对了,我们的其中一个同伴就是老板的小女儿——」

『你先等一等!』

屏幕对面的小姑娘突然不顾一切地打断了我的话。

她的声音开始模糊不清,画面上的黑色斑点也越来越多,看这个样子,视频仿佛下一秒就会中断,所以我才想在有限的时间内提供更多的信息给他们。

「干、干什么?」

『你说刚刚那张照片上的男人死了?』

屏幕中的她,嘴唇明明在迅速张合,传给我们的声音却微弱到几乎难以辨认,被更多信号干扰的嘈杂所取代。

「嗯……死了……」

我颤巍巍地说出了这句话,突然想起「叶文响」已经不见了这件事。

屏幕上的画面完全糊掉,已经看不到她的脸了。

但是,即便如此,她那最后一句微弱的话语,依旧从电脑扩音器里传出。

 

『你说他死了,那站在你们身后的男人是谁——』

 

「——!!」

话音刚落,屏幕完全黑屏。

眼前漆黑的屏幕,映衬着我与田胖子惊恐的脸,以及……

站在我们身后的「叶文响」。

 

哐当——

田胖子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二话不说举起底下的板凳,往身后生猛地砸去。

「人呢——!?」

他怒目圆睁,左右环视。

「消失了……」

一直难以从屏幕上移开目光的我,亲眼见证了「叶文响」被板凳「砸中」,然后身体扭曲着消失不见的事实。

「骗人的吧……」

我颤抖地抓住椅子的扶手,因为双腿酥软,我整个人都快要从椅子上滑下来。

「那个小白脸不是应该在隔壁「躺着」吗!?刚刚是出现在我们身后没错吧!?啊——!?」

田胖子突然奋力提起了我的衣领,粗重的呼吸,赤红的双目,完全不像平时的他。

「我之前没有跟你说,刚刚你叫我去隔壁拍照片的时候……」

我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身体」就已经不见了……」

「什么!?」

田胖子难以置信地冲出房间,我从后面追了过去,看见他呆站在隔壁房间门口。

「怎么可能……」

「再试着跟警察联系吧,这种事情太扯淡了,不管他们相不相信我们都要说」

我如此提议道。谁知田胖子一言不发就扭头朝着楼下走去。

「欸,你要去哪儿?」

「去找那家伙,不能让她一个人呆在外面!」

他十分坚定地说。

「现在去找小兮吗?等等——!警察这边呢?」

「那件事回来再说,我现在没时间管这些」

「等一下!」

我冲了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你烦不烦啊!?」

他瞪着我,我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我的直觉告诉我,外面很危险,你去找小兮的话……」

「我才不管这些东西!」

他愤怒地甩开我的手,将我的肩膀用力撑在墙上,与我对视的眼睛中突然蒙上恐惧的色彩。

完全不像平时那个遇事风轻云淡的田胖子。

「我刚刚……一瞬间想到了很多」

「……」

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我也变得颤抖了起来,没有说话。

我已经意识到了他想说些什么,突然很想堵住自己的耳朵,不想接受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刚才那个女警察说过的,你也听到了……这个岛,已经废弃十年了……」

「……」

「而且,为什么……为什么今天中午,我们刚见到于涵的时候,她明明从树丛里走出来,身上却干干净净?」

「……」

「我们人齐的时候她就出现,简直就像安排好了一样……」

「……」

「你想说这座岛不可能是荒废十年的弃岛吗?你想质疑刚才那个警察跟我们说的话吗?没错,我知道的,我知道你的心思,因为我起初也根本不相信她的话,直到我刚才回忆起来……那么我问你,下午那个老太婆为什么不收我妹妹的纸币,而收了于涵的硬币!?」

「——!!」

没错,我也幡然醒悟。

那一直伴随于我、如影随形的异样感。

「我们现在用的一元纸币是什么时候发行的?而于涵递出去的硬币,是她亲自从你钱包里挑选的没错吧?那个硬币的背面,有国徽的标志没错吧!?」

「没、没错……」

「国徽标志的硬币,是什么时候停止发行的!?」

「——!!」

「你刚刚说你手机坏了,只是给她打了个电话对吧?」

「……」

「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信号!你是怎么跟她打的电话?」

「……!」

「还有——」

不要……说了。

「还有!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我们来这里坐的游艇,开得很稳没错吧?就算是那种程度的暴风雨,我们也没有翻船对吧?哈哈哈——」

「——!!!」

够了、够了,已经够了!

我真的不想再听下去了!

「那么……」

他瞪大了眼睛,眼角开始剧烈颤抖,整张脸都开始痉挛。

「——那艘游艇,到底他妈的是谁在开?啊!?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把我们带到这里的?到底是谁???」

我在这一瞬间,差点晕死过去。

任何被我们所忽视的环节,都足以成为致命的要点!

在来时的路上,我们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对周围的事物漠不关心。

而恰恰就是这些东西差点害死了我们的命!

——不知哪来的力气,我突然推开了他。

「我、我来找小兮!」

我的喉结突然上下耸动了一下,原来是自己在不自觉间咽了一口唾沫。

「你留在这里继续联系警察,如你所说,这事只有你能做!」

田胖子的话让我彻底醒悟。

我们已经被某种不科学的东西给困在这座岛了。

这本是早该察觉的事情。

 

(……交给你了,一定要把我妹妹带回来)

在寂静的树林里蹑手蹑脚地走着,田胖子方才的话在我心中回荡。

这个地方果然安静的不正常,连小动物都看不到。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半,距离下午那场暴风雨已经过去很久,空气开始变得燥热起来,脚下的路也没那么泥泞了。

拜其所赐,本来追随小兮脚印的我,只走了堪堪数十米就丧失了方向。

我并没有顺着来时的山路下山,而是转道走进了周围的树林,小兮的脚印很明显是朝着这个方向走的,最后消失在一个小水沟前。

但是我有点难以理解为什么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女孩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大半夜孤身一人闯进树林。

我窜出树林,来到一个小山崖上。

天空中布满的黑云遮挡了月光,我极力张望着,却也什么都看不清,唯一能够听到的,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海浪的声音。

山脚的那个小村子,就是我们来时途径的那个,我现在同样找不到那个村子的方向。

我愈发慌张了,就算是凌晨,村子里也不可能一点光亮都没有。

气氛诡异的可怕。

十年前的村民们,晚上都不点灯的吗?

因为没有类似的经历,我不太清楚,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温热的微风拂过我的面颊,让我稍微感到清醒了一点。

现在不是呆在这里的时候,我将脚边的石头踢下山崖,正欲转身离去。

「谁!?」

我突然往身后看去,就在刚才,我感觉到一道视线。

那并不是普通的视线,而是带着强烈的恶意,令我心里发颤。也正是因为这股恶意,我才切身感受到了那种被注视的异样。

更令我感到慌张的是,我竟觉得这份来自背后的恶意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经历过一样。

轻风拂过,背后除了一片微微摇晃的树林,什么也没有。

在哪里,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种满怀恶意的视线,这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

我回忆起来了,就在今天下午攀登山道,那个时候,来自背后的视线与其一模一样……

那个时候还以为是错觉……

我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全身,回过神来时,我已经迅速离开了那个地方。

 

自从走进这个树林,我就觉得很不自然。

不只是动物,就连蜘蛛蚊子也一只没有,现在明明是盛夏,树林里居然连蚊子都没有一只,而且还是这种远离城市的乡下?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乡下,都不会连一只蚊子也见不到!

我加快脚步,背后那如影随形的视线迟迟没有消散,而每当我回头,那异样的感觉又瞬间不见踪影。

叮咚——

前方传来流水的声响。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于涵曾说她家旅馆周围有一个小湖,难道我又绕回来了?

沙沙——

树叶摩擦的声音。

在身后。

沙沙沙——

跟上来了。

我冷汗直冒,几乎是用跑的,狼狈地逃出树林。

前方道路豁然开朗,幽暗深邃的湖泊拦在我面前,前方一百多米远能看到夜来山居的一角,原来旅馆背后有这么大一个湖,天色太暗,再加上中间有树木的遮挡,我一直都没有发现。

身后风吹草动,我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此刻的境遇,但已经来不及了,身后的东西已经近在咫尺——我的肩膀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拍了一下。

「——!!」

我整个人都弹了出去,狼狈地摔在地上,屁股撞在地上的石头就像炸裂了一样,顿时头冒金星。

「呀!」

一声尖叫,但并不是从我口中发出来的,而是我的身前。

我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好奇地看了过去。

「小兮!?」

没错,此刻站在我身前的正是小兮。她穿着单薄的睡衣,身上脏兮兮的。

「你干什么呀宇轩哥哥,吓我一跳!」

「啊、你才是,你突然从后面拍我」

「你是男生哦,再怎么也不可能被女孩子给吓到吧?真逊!」

「……」

我顿时哑口无言,这让我怎么跟她解释。

「难道说,一直跟在我身后的是你?」

「什么呀,你想说小兮是跟踪狂吗?」

「不、毕竟这夜深人静的,察觉到有人一路上跟在后面,任谁都会害怕的吧!」

我这么解释,小兮却是好奇地看着我,歪了歪头。

「你说的那个应该不是我哦,我也是刚刚才看到宇轩哥哥」

小兮的话冲击着我的神经,竟然不是她?不是她还能有谁!?

「宇轩哥哥?」

对了,我又搞错了,先前那视线中带有的深深恶意,那种恶意并非戏谑,而是仇恨,这情感毫无疑问是冲着我来的,小兮怎么可能会仇视我,或许真的如她所言,我的背后另有其人?

「宇轩哥哥?」

莫非是先前旅馆四楼的女性?难道那不是我的臆想?不、不太可能,就算如此,二者给我的感觉相差了太大了,果然还是下午的感觉与之更加相似。

「宇轩哥哥啊——!」

小兮的叫喊在我耳边炸开,我猛然回过神来,愣愣地看着她。

「宇轩哥哥,我发现你真的很喜欢发呆耶,明明有我在边上的说!」

「啊,抱歉……」

我摸了摸头,尴尬地笑了笑。

「所以呢,宇轩哥哥为什么会在这发呆?」

「哦对了,我就是来找你的!快跟我回去,你哥哥可担心了!」

我这才想起田胖子的嘱咐,这么重要的事情居然忘得一干二净,这实在不像是我的风格,果然还是太在意背后那道视线了么。

「哼,我就猜到是这样,那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谁知小兮把手环在胸前,噘了噘嘴,一副不太愿意走的样子。

「呃……发生了一点意外,你先跟我回去,我之后再跟你解释……」

我拉住了小兮的手,为了不给她带来不必要的恐慌,我决定暂时隐瞒那些事情。

「我不要,让他自己来接我!」

谁知小兮甩开了我的手,独自朝着树林深处走去。

「喂,回来!!」

这情节展开让我一下子慌了神,想要将小兮重新拉回来,可她就像一条滑溜的泥鳅躲开了我的手,身影瞬间消失在树林中。

「该死!」

我用力跺脚,愤恨地骂了一声,但田胖子托付给我的事情必须要做到,于是我赶忙追了上去。

小兮的脚力自然比不上我这个成年人,虽然她依靠着那些恼人的灌木丛躲避着我的手,但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

找准一个时机,我往前一扑,双手搂住了她。

她发出一声尖叫,在我怀里拼命挣脱着。

「冷静一点小兮!你听着,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哥哥有更加重要的事情,所以才让我出来找你!」

「重要的事情?什么事情那么重要,比我这个妹妹还重要?」

小兮如此叫喊着,挣脱的力气更加大了。

来不及自责自己的嘴笨了,时间紧迫,我忍住为之前的话给自己扇一个耳光的冲动,死死地按住了小兮。

小兮的娇躯在我怀里颤抖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她在啜泣,这让我有些无语,这搞得我好像是一个坏人。

我承认我的手段确实有些粗暴,不过这都是无奈之举,怎么快就怎么来,我没时间顾及她的感受,田胖子只希望我能将他的妹妹安全带回来,我也如此希望着,既然如此,就算被小兮恨上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哥哥……哥哥……」

她在我怀里轻声呼唤着田胖子,不住地啜泣。这家伙,其实非常依赖哥哥么。

「小兮,你冷静听我说,你哥哥没来也是为了救你,我们遇到了——」

「文响哥哥!?」

「喂,你听我说完,你哥哥——」

我的身体突然变得僵硬,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你刚刚……叫谁?」

小兮乘此机会逃出我的怀里,朝着前方奋力奔跑着。

我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颤抖着扭头看了过去。

「文响哥哥,救救我,宇轩哥哥他欺负我!」

她破涕为笑,就快接近眼前之物。

「快离开他,他不是叶文响————————!!!!!!!!!!!!!」

我发疯似地怒吼着,从地上抄起一块石头,起身向她追去。

「欸?」

但为时已晚,任凭我如何拼命追赶,小兮已经来到「那个东西」面前,看着「那个东西」的面孔,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先前眼角积攒的泪水也顺势流了下来。

噗通——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美丽的双眼充斥着恐惧。

「文响……哥哥?」

眼前的东西保持着人的形态,保持着名为叶文响的男人的面庞,但也就仅此如此,那双深陷眼眶中的骇人双眼,惨白扭曲的脸,蓬松凌乱的头发,以及被扭了好几圈的细长脖颈,这些东西都无一不在触动小兮的神经,让她难以接受眼前的现实。

那完全不是一个活人应有的姿态,人类不可能在那种状态下还能活着,不只是小兮,就连早已做好心理准备的我,心脏在那一瞬间也停止了跳动。

但是,即便如此——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我挥出手中的石头,毫不留情地砸在「那个东西」的脸上,将其揍趴在地上。

「小兮,快跑!」

我猛地拉起还坐在地上发呆的小兮,朝着旅馆的方向狂奔。

大脑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了,一切凭借本能行事,我现在只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想要逃避现实!

「徐娴————!!!」

突然——

毫无征兆——

背后的「那个东西」,居然开口了!

声音尖锐而沙哑,简直就像怨灵的嘶吼!

它在召唤同伴,它在寻求帮助!尽管有一瞬间,我竟觉得十分好笑——直到不远处的某棵树后,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

「骗人……」

我瞳孔微缩,停下脚步,抱着小兮下意识后退一步。

突然出现在前方的东西,被凌乱不堪的齐肩短发遮住面庞,但那身上的衣服毫无疑问正是徐娴的。

「徐娴姐姐?」

怀里的小兮颤抖地说道。她失神地望着眼前,捏紧了我的衣服,因为太过紧张而没有注意到,她正透过衣服死死地捏着我的肌肉。

「——!!」

小兮给我的痛感让我一个激灵回过神来,迅速逃向另外的方向。

空气在我耳边发出尖锐刺耳的摩擦声,我脚下生风,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能跑得这么快,但是还不够——我能清楚感受到背后的存在愈发接近。

「为什么啊……那是什么啊……」

小兮在我的怀里放声大哭。

「小兮!」

我冲着她喊道。

「我来拦住他们,你去旅馆找你哥哥,怎么样?」

「不要!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她听完我说的话,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十分惊恐,紧紧抓住了我的衣服,深怕我丢下她。

果然行不通!我也只是想做一个尝试,毕竟让她看见了这种东西,再想让她一个人回去实在是太难为她了!

我正想着,后脑勺突然受到巨大的冲击。

「啊!」

紧接着,头发被死死扯住了——

「呀啊!」

小兮发出一声惊呼,从我的怀里滚了出去。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我已经顾不着是谁在揪我的头发,只是义无反顾地向后蹬去。

毫无意外地踹中一个柔软的「东西」,但它抓我头发的力气实在大的恐怖,我在同一时间忍受着头皮快要被撕扯而下的痛楚,随着「那个东西」一同摔倒在地上。

咚——

背部撞在地面上的尖锐石头,我的后脑勺好像也出血了,但在我意识在处于半昏厥的状态时,我的头部再度遭受巨大冲击。

「宇轩哥哥!」

不远处传来小兮的尖叫,温热的液体从我脑袋上淌下,此刻的我根本无法做出反抗,而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时刻,更加绝望的讯息传来——另一个「东西」也靠近了我。

我要死在这里了——

在这一刻,我放弃了所有抵抗。

「涵姐姐,你为什么在那里!」

小兮突然叫了一声,我没来及的反应她话里的意思,只觉得她的声音忽远忽近,在我的大脑里发出振荡回音。

于……涵?

脑中闪过这个念头,我失去了知觉。

 

「宇轩哥哥……宇轩哥哥?」

据小兮所言,我被小兮叫醒时,距离我昏迷不过五分钟。

「小兮……」

「我在这里,宇轩哥哥」

「「它们」呢,还有于涵,她在哪」

待我彻底清醒过来,我急切地抓住了小兮的手。

「那是我编出来的谎话……」

小兮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心有余悸。

「??」

小兮的话让我半天摸不着头脑,于是疑惑地望着她。

「刚才你被那个长得像文响哥哥的人抓住,长得像徐娴姐姐的人也在朝你靠近……」

「……」

我没有说话,静静等待着小兮说完。

「于是我叫了一声涵姐姐的名字,那个「文响哥哥」就突然像失了魂一样朝我手指的方向跑去,那个「徐娴姐姐」就追上去掐住了它的脖子,然后它们就打起来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不由得有些失望,原来只是小兮随便喊的,我还真的以为于涵出现了。

「因为文响哥哥喜欢涵姐姐,而徐娴姐姐喜欢文响哥哥,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有点复杂,我也只是一时情急,就这样喊出来了……」

「你说……什么!?」

我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小兮。

「欸,宇轩哥哥不知道吗,我还以为大家都知道呢」

「……」

叶文响喜欢于涵?

说真的,我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点。

因为他的女朋友太多了,他本人也是一个十分滥情的人,所以我从来没有在意他的感情。

「它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我趁它们打起来的时候把你拖到这个树洞,它们打着打着就不见了」

我向周围观察,正如小兮所言,我和她正身处一个阴暗潮湿的树洞。

洞口有许多茂盛的灌木,所以不用担心被外面的人发现,的确是一个很隐秘的地方。

我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舒缓。

「嘶——好痛!」

「呀,宇轩哥哥,你现在不能动,头上都出血了」

脑袋确实有点晕,但现在不是管这个的时候。

「这点血没什么大碍,我们必须赶紧走了,不能等它们追上来……」

我站起身来,振作表情。

「宇轩哥哥……刚才那两个,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清楚,总之回去再说吧」

我冲她笑笑,极力安慰她,不想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小兮其实也是一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只是沉默地点了点头,于是不在多问。

「……好了,我们先回旅馆和你哥哥汇合,然后从长计议」

我爬出树洞,向四处张望,寻找返回旅馆的路。

但糟糕的是,树林里也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起雾了,能见度不足五米,根本无法辨别方向。

我的面色有些不太好看,回头看看小兮,却见她仍旧呆在里面没动。

「怎么了,害怕吗?」

「不……只是……」

「有什么问题吗?」

我重新回到树洞,这才注意到她那别扭的坐姿。

「扭到腿了么……」

卷起的连体睡衣裤脚下,露出了青黑色的疤痕。

「很痛吗?」

我轻轻摸上那道疤痕,只听见小兮「嘶」地倒吸一口凉气。

看上去很痛的样子……

「怎么弄的?」

我关切地问道。

「因为搬不动宇轩哥哥的身体,所以一不小心就掉进了这个隐蔽的洞……」

「抱歉……」

说到底还是我的原因……我不由得对小兮感到愧疚。

「看这样子,是不能走了吧」

小兮撅起嘴巴,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然后泪眼汪汪地看着我。

「安心啦,小兮的伤是为我而受,我自然不会丢下你的」

看她那副生怕我将她抛下的模样,我不禁笑出声来。

「而且,我还要遵守与你哥哥的约定」

「……哥哥,他在做什么」

「你哥哥……」

我犹豫了一下。

「说真的,刚才没有骗你,他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这件事情也是为了小兮好哦」

「跟刚刚看到的那些东西有关吗?」

「嗯……」

等等,我突然想起,为什么我要向小兮隐瞒这些,她刚才明明都已经看到了,我还有必要这么遮遮掩掩吗?

想到这里,我索性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想经历刚才的事情,你应该已经察觉了吧,我们已经被困在某种非现实的事故中,而你的哥哥为了救出大家,正在旅馆里联系警察!」

「……警察?」

「对,警察,我们必须寻求救援,因为这里没有手机信号,所以我们用了你哥哥的卫星网,这件事情只有他才能做到,而我被嘱咐要将你平安带回去,仅此而已」

「那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来找我——!?」

小兮突然用挣扎的表情捂住耳朵。

「他……」

小兮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没错,不管我如何解释,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尽管我是清楚的,田胖子对待小兮的感情并非表面上的漠不关心,但这种解释是无力的,小兮听不进去。

「这样吧小兮,实话告诉你……」

「欸……」

「不只是你,我对你哥哥也相当不满」

「……」

「明明有那么好的家庭条件,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却选择成为一个混吃等死的死肥宅!」

「话虽如此,但我还是不太喜欢别人在我哥哥不在的时候说他的坏话……」

「明明有这么可爱的妹妹,却对她漠不关心,如果是我的话,肯定会一辈子都捧在手心里全心全意去关怀吧!」

「欸、欸欸、你又不是我哥哥,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感到高兴的哦……」

我一番口无遮拦的宣言让小兮红了脸,慌慌张张地看着我。

「没错,我不是你哥哥,我就是我,林宇轩,出生在平凡家庭的平凡人而已!」

「……」

「所以在大家得救后,这种不知道珍惜身边人的可恶家伙,我绝对会把他好好揍上一顿!」

「你打不过他的啦……」

「咳——那么现在,小兮,我成为不了你的哥哥,但既然你哥哥选择将你托付给我,既然我答应了他,那么我就要对你负责,这更是对他负责!」

我冲她笑笑,摸了摸她的头,以示安慰。

「宇轩哥哥……」

「这样可以吗,小兮,这段时间里,就暂时抛下对你哥哥的成见,让我来当你的哥哥,虽然只是很短暂的时间!」

「——但是我一定会将你带出这里!」

小兮凝视着我的目光,挣扎的神色渐渐柔和。

「不会丢下小兮吗?」

「不会!」

这就够了。对上她的目光,我在心里想到。

「嗯!」

小兮重重地点头,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终于能够彻底放下顾虑了。

「那就好,我们先在这里休息——」

「——!!」

话还没说完,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涌上心头。

沙沙——

树洞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向这里靠近。

「嘘——!」

我向小兮嘘声,她显然也听见外面的动静,紧张地抓住了我的衣角。

(别出声!)

我用眼神示意小兮别动,自己则蹑手蹑脚地朝洞口靠去,

刚靠近洞口,就听见一声低沉的嘶吼。

猛兽?

我屏住呼吸,偷偷向外张望。

为什么会突然出现猛兽,明明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任何动物。

外面的浓雾仍旧没有消散,而待我看清那雾气深处的东西,我的脸皮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我看到了一双穿着破烂布鞋的脚。

开什么玩笑……

尽管步伐以一种十分诡异的方式摇晃,口中传出违和感十足的嘶吼,但那毫无疑问是归属于「人类」的存在。

但那真的是人类?

不……也许曾经是。

就在「他」途径洞口时,我嗅到了强烈的腐臭味。

那种腐烂的臭味与恶臭不同,并非单纯的难闻,而是令人恶心发晕,头昏脑胀,让我仿若置身于尸体堆中。

我捂住口鼻,看着「他」渐渐远离洞口,身形即将消失在浓雾中……

而就在那一瞬间,我彻底看清了「他」的背影。

那是一个身着布衣的成年男子,但虽说是布衣,却没有一块完好的布,而像是被什么东西撕扯过一般残破不堪。衣襟上还沾染了各种混杂着的、早已凝固的液体……深暗的红,稀烂的黄……

「——!!」

我猛然瞪大眼睛,因为我看到了「他」裸露在外的手臂。

那简直不能称之为手了,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弧度扭曲着,上面生满了流脓的水泡,那是腐臭的源头。

恶心,在这一瞬间我只能想到这个词,眼前的东西令我头皮发麻,我长这么大,只在电影中见过类似的东西。

头晕目眩,我下意识后退一步——

「嘶吼!?」

不好,看过来了!

「他」似是突然间觉察到了什么,向洞口发出咆哮。

一瞬间,我与那猩红凶恶的眼神对上视线。

「——!!」

仅仅一眼,我瞬间缩回身体,隔着这么多灌木,我不清楚「他」有没有看到我,但我确确实实是感到害怕了。

我惊恐地扭回头,又看到了小兮惨淡苍白的表情。

看来她也看到了,看到了刚才途径洞口的存在。

沙沙——

洞口传来这样的声音。

沙沙——

逐渐向我们靠近。

我和小兮互相对视,动摇的眼神中映衬着对方狼狈不堪的模样,但我们都不敢动,我的身体在不知不觉就已经僵住,连颤抖都做不到,小兮或许也是,尽管她扭伤了腿。

低吼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甚至能清楚地听到洞口灌木被粗暴拨开的声音。

然后……

一张狰狞的男人面孔伸进树洞——

 

「哈——」

我猛然松开捂住小兮嘴巴的手,自己也剧烈地喘息着。

「宇、宇轩哥哥……「他」走了吗?」

小兮的脸因为长时间憋气而变得通红,眼神也迷离不定。

舒缓僵直的身体,我同样喘了几口气,随后向树洞口挪动身体,拨开灌木仔细观察了一番。

「好像是走了……」

「啊哈……」

我话语刚落,小兮整个人就像是失去支撑的木偶一般往地上栽去。

「小心!」

好在我及时扶住了她。

「嘶,好痛——」

「没事吧」

似乎是触动了脚上的伤,小兮咬紧牙关,抓着我的衣服蹲坐下来。

「宇轩哥哥,刚才的东西……」

小兮用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的表情看着我。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

我下意识捏紧了拳头。

与此同时,我看到一滴光滑的泪珠顺着小兮的侧脸流淌而下。

「……」

我无力消除小兮的恐惧,因为我同样感到恐惧。

同样,我为自己这种无力感到沮丧。

明明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将小兮平安带出去,可这种自信还没来得及开始就已经被打击得支离破碎。

「「他」把头伸进来了,就在我身边,距离那么近,我感觉……」

小兮开始抽泣,而我却无能为力。

说起刚才的事情,好在这个树洞的结构并不算简单,于是我和小兮迅速窝在一个凹陷的角落捂住口鼻,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自那家伙从进入到离开的那段时间,我们的心境转变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但看小兮现在这副样子,她应该已经濒临崩溃了吧……

不,换句话说,能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摒息数分钟,小兮已经很勇敢了。

人类总是能在生死关头爆发前所未有的潜能。

想到这里,我想用这句话来安慰小兮,结果看到了她红红的眼眶,让我哑口无言。

带着树叶和泥土气息的寂静空气中,只能听见小兮的啜泣。

「宇轩哥哥……」

这番令人难耐的沉寂只持续了一会儿,小兮又向我开口了。

「嗯」

我想尽量在她面前保持冷静与沉着,但这并不是一件易事。

「宇轩哥哥,我冷……」

我这才注意到,她蜷缩着身子,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尽管现阶段正是酷暑难耐的季节,但大山中的寒气可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现在是凌晨,正是寒气逼人的时刻。

我依旧穿着自己的T恤和牛仔短裤,而小兮更是只有一件单薄的连体睡衣。

说起来,这事情简直滑稽可笑,我们来这里的最初目的是为了避暑,而现在寒冷却成为了我们眼下最大的敌人。

「好冷……」

小兮又轻叫一声,像极了一头受冻的小绵羊。

「阿嚏——!」

我犹豫了一下,缩着身子坐到她身边。

「小兮……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靠在我的——欸?」

我话还没说完,小兮就已经伸手搂住了我。

「小兮?」

我试探地叫了她的名字,她却无动于衷。

那道紧贴我身体的冰冷躯体正在颤抖,我能清晰地感觉到。

是在害怕吧。

她在害怕什么呢,是在害怕寒冷,还是那些未知的东西?

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她现在这个年龄应该经历的事情。

她本应该在更加舒适的地方,过着幸福安逸的生活才对,与她的哥哥一起。

这才是属于她的「正确」。

而面对现在这种局面,造就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到底是谁?

「可恶……」

「怎么了……宇轩哥哥?」

「啊不,没什么……」

我不小心漏出了声,让小兮担心了。

寂静又持续了片刻,小兮似乎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想对我说,支支吾吾的。

「小兮?」

「啊,那个……」

「没关系,刚才也说了,这段时间里你可以把我当作哥哥来依赖哦」

「嗯……嗯,那个、宇轩哥哥……如果你也能……能、抱抱住小兮的话……」

似乎是因为太紧张了,好像多说了一个字。

「这样或许会更暖和一点……」

小兮话说到最后,声音已经像蚊子一样小了。

「唔,小兮不介意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哦」

我朝小兮伸出手,却不想这个举动让她变得紧张起来,甚至闭上双眼,有些口齿不清地说着「拜托你了」,这才放松对身体的警戒。

我轻轻搂过她,尽量将那冰冷无助的娇小躯体搂在怀中。

「好暖和……」

原本身体颤抖的她,像一只舒服的小猫咪起眼,在我胸口轻轻蹭着。

一股浓浓的酸意涌上我的鼻尖。

这明明不是什么很伟大的举动,却成为了女孩唯一的支撑。

「宇轩哥哥……我有点困了,那些东西……还会再来吗」

埋在我胸口的她问道,声音飘忽不定。

「……别担心」

我摸着她的头。

「虽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但只是现在的话……」

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可靠。

「可以睡哦,小兮」

「嗯……」

她轻声回应着,不过一会儿,就传出了匀称的呼吸声。

看来是累得不轻。

凝视小兮的睡颜,我再度下定决心。

——一定要将她平安带出去!

但只是现在,让我也享受一下这片刻的宁静吧。

 

十分钟后,虽然有点不忍心,但我还是叫醒了熟睡的小兮。

「唔……」

她揉了揉眼,慢慢回过神来。

等她彻底清醒后,她仍旧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离开了我的身体。

看来她也清楚,我刚刚那句话并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成分。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小兮是个懂事的女孩,我相信她不会在这种时候任性。

「腿好一些了吗?」

「哪有这么容易……」

小兮不自然地笑着,但还是扶着我的手站起身来。

「但只是简单的走路,小兮觉得自己还是可以做到的」

「那就这样吧,必要的时候我会像先前那样抱着你」

说完这些,我来到树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

浓雾依旧没有任何消散的迹象,这对我们来说既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好消息是这样我们就不会被先前遇到的东西轻易发现,而坏消息则有两个,一是我们同样不能轻易发现那东西的位置,二是我们失去了返回夜来山居的方向。

「宇轩哥哥……」

小兮来到了我的身边。

「小兮,能知道大致方向吗?」

「我不认识路……不过离开这个树洞,再往前面那个方向走一段距离就没什么树了,我们好像离山顶很近」

「山顶吗……」

我又开始头痛了,我们的目的地夜来山居位于这座山的半山腰,也就是说,在先前的逃跑中我们完全搞错了方向,这使我们和田胖子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不,在那种情况下根本来不及确认方向的吧。

「这真是要命……」

「那个……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山顶上好像有一座很高的塔」

「咦,你怎么知道」

听了小兮的话,我不由大为好奇。

「来的时候拍了几张照片,印象中是有那么一座塔,也许能上去看看方向」

小兮的提议令我颇为心动,否则如同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撞显然是自寻死路。

「那就走吧,把手伸过来,我扶你」

我当即就决定前往山顶。

「嗯!」

小兮点头答应着,我们终于离开了那个树洞,迈出前进的脚步。

果然如同小兮所言,我们没过不久就来到了山顶,同时找到了她口中的那座塔。

「这是……」

眼前的铁塔穿破浓雾,直达天际。这应该是岛上的居民为了观测森林火灾用的森林瞭望塔,但显然是很久没人打理,就连用来攀登的长梯都生锈了。

「真的要上去吗,好像很危险……」

看着我双手攀上长梯,小兮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没事,这个梯子还算结实」

我试了试手感,觉得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但问题就是……

看着这个长梯,我犯了难。

如你所见,这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楼梯,而是需要用双手攀爬的长梯。

小兮的脚有扭伤,让她登梯绝对不行,就算她觉得没问题,我也不会答应,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可追悔莫及,但如果我要攀爬这座塔,小兮显然只能在下面等我……

想了一会儿,我回头冲她安慰地笑笑。

「小兮你呆在这里,我上去认个方向就下来,两……不、一分钟!」

听到我说的话,小兮似乎是有点害怕,咬着贝齿,脸颊微微泛红。

「或者让我带你回刚才那个树洞躲一会儿?」

听到我的提议,小兮看了一眼长梯,又回头望了一眼身后被浓雾笼罩的深林,迟疑地摇了摇头。

「不行,这太耽误时间了,小兮不想拖宇轩哥哥的后腿……」

「呃……实在害怕你就随便找个树丛躲一下,不过真的要不了多久,等你好不容易藏好估计我都下来了」

「行了,别说了……小兮在这等你……」

她弱弱地说。

「嗯……」

「要快点哦!」

「嗯!」

「一定一定……要快点哦!」

「包在我身上!小兮在下面默念六十秒,一分钟不下来算我输!」

「一分钟有点长了,三十秒吧……」

「饶了我吧小姑奶奶!」

看着我苦恼的笑容,她也跟着笑了。

「行了快去吧,给你两分钟!」

「……你一定要好好履行哥哥的职责,不能抛下小兮哦!」

说着,她自顾自地开始数了起来,声音不大不小,似乎是在为自己壮胆。

不再犹豫,我迅速攀上长梯。

虽然嘴上说着不危险,但这长梯确实是有些生锈,如果在平时我是断然不敢冒这个险,这种生锈的梯子非常容易踩断,更何况这座塔又有那么高,攀上它并非易事。

以小兮目前的状态,我根本不放心让她跟我登梯,如果她执意要那样,我也会很难办的。

我在浓雾中攀登着长梯,仔细观察着周围生锈的地方,尽量避开它们。

弥漫的浓雾已经有消散的前兆,我攀登了很长一段距离,就快到顶了。我已经看不到在地下等着我的小兮,不过她那数数的声音还是能够清楚地传入我的耳朵,给我些许心安。

就快到了——

耳边传来微微呼啸的风声,我现在来到了很高的地方。

还剩三根!

一、

二、

三——!

在那一瞬间,我冲破雾气,成功登顶——

刺眼的光芒夺走了我的视野,让我陷入了短暂的失明。

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燥热,令人的热量灼烤着我的身体,此刻的我宛如置身火炉,强烈的反差令我一下子难以适应。

好热。

什么情况?

各种声音同时挤入我的耳中。

知了鸣叫。

潮水涌动。

微风拂过。

——以及我的心脏剧烈鼓动的声音。

整个世界似乎变得嘈杂了起来,我咽着唾沫睁开双眼。

豁然开朗。

灼热的阳光挥洒在我的身上,尽管阔别不到半日,我却感觉好似过了一个世纪。

放眼望去,整座岛屿尽收眼底。无边无际的大海,郁郁葱葱的森林,我的眼中充斥着蓝色与绿色。

「……那是?」

我将目光转向了岛上唯一的村落,但那与我印象中的村子好像不太一样。

就像经历过地震的惨状,村子里的房屋残破坍塌,周围更是杂草丛生,更别提人迹了。

那简直就像——

被废弃了十年。

我耳中突然回想起了这句话。

——终于,我发现了异状。

不仅是山脚的村落,就连半山腰的旅馆也破败不堪,旅馆背后的湖泊早已干涸,露出皲裂的黄土。

转变太过突然,令我接受不能。

前一秒还在漆黑的森林里逃窜,下一秒场景就转换成太阳高照的祥和小岛?

这根本不是我之前带过的地方,连呼吸的空气都完全不同。我能确信这一点。

这种感觉,仿佛就像……

我所处的空间被替换了。

——对了,两分钟!

脑中闪过与小兮的约定,我想迅速把这个讯息告诉她。

我走到瞭望塔边缘,向下张望着。

「……小兮?」

小兮本该站着的地方,此刻却空无一人。

 

我像个疯子一样,在岛上漫无目的地狂奔了一下午,最终被前来救援的警察于海边发现。

——我获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