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燃油告罄的火鸟战斗机上下来时,我被告知我取得了13个战绩,被击落5次。作为一个(火鸟战斗机的)新手来说,成绩不错。

“感觉怎么样?”李上校笑眯眯地问道。

“您是在问飞机,还是飞行员呢?”

“两者都是。”

“毫无疑问,飞机很棒,飞控和航电都很优秀。不过高速阻力似乎有些大,而且航程不太理想。感觉思路上,这型飞机更偏向于国土防空?”

“不……我想这是因为技术水平限制的原因。”李上校笑道,“毕竟这是一款给予上世纪80年代技术设计的飞机,哪怕是深度改进型,放在现在也已经落伍了。”

落伍?据我所知,就算加上那些还在验证阶段的新飞机,在性能方面能超过火鸟D型的飞机不会超过10种。至于李上校口中的“落伍”,或许是因为这个国家根本没有把除了第一梯队以外的空军放在眼里吧。

“我听说贵国空军竞赛中获得‘金头盔’称号的飞行员,很少有驾驶火鸟型的,是这样的吗?”

“是这样的。”

“真是令人吃惊。”

在中国,能和火鸟型战斗机相提并论或者力圧一头的,只有两种。其一是四代机“焰牙”和其改进型号,另一种就是苏-27“侧卫”的众多中国改型了。我虽然从未接触,也没有驾驶过侧卫系列飞机,但听去乌克兰参加联合演练的同僚说,苏-27的航电仅比F-16略好一点点,敏捷性也不尽如人意,尤其是其滚转性能,称之为三代机中最烂的也不为过。很难想象这样一种飞机能在与火鸟的战斗中频频取胜。

“就是因为航程哦。”李上校把填好的表格还给地勤,对我说:“歼11可以利用其充足的内油和歼10耗时间,等歼10没油了就可以轻取甚至不战而胜。”

“该死的演习规则,不是么。”我笑了笑,说道。

“谁说不是呢。说说飞行员的表现吧。”

“我只能说水平各有高低,其中有些摸到了飞机性能的极限,有些还是毛手毛脚的。不过总体来说,相互之间的配合还算不错,尤其是我那架僚机。”

能够在几乎没有指令的情况下自主担任预警机的角色,而且每次的提醒都很及时,更有甚至,在混战中出其不意地趁机捡漏,这可不是飞机开得好就能做到的。

“能得到你的夸奖真难得。”李上校笑了起来,不知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哦对了,贵军的演习规则,似乎有点‘料敌从宽’的意思?”

“怎么讲?”

“击落的判定条件似乎颇为严苛啊,而规避相对来说容易很多。”

“你觉得这样好还是不好呢?”

“我个人感觉有些矫枉过正了。”我客观地评价道,“如果攻击的条件被有意恶化,那么飞行员在实战中也很可能会有尽可能靠近敌机再进行攻击的倾向,这样的话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哦?那你们的演习规则一般是什么样的?”

“抱歉,我不能透露北约军演的规则。”

我和李上校一边闲聊一边走向休息室,米菈已经等在那里了。

“米格尔~”米菈不等我换好衣服,就跑到我面前说:“我们去吃饭吧?”

我看了看手表,六点还不到,现在吃晚饭稍稍有些早,不过也确实无事可做。

“好,等我换好衣服。”

“嗯嗯,快去吧~”

“米菈……可能是我多心了,我感觉你是不是想快点离开这里?”

“这附近有一个小恶魔在徘徊,我可不想再见到她了……”米菈低声咕哝道,声音中似乎饱含着怨念。

“嗯?米菈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哦~”

“可是你刚才明明……”

“好啦好啦,快点换衣服啦~”

不由分说地,米菈将我推进了更衣室。

…………

……

吃完晚饭后,我在师部散步时遇到了毛小民,他邀请我和他一起下棋,我欣然同意。

师部生态园的一座凉亭里摆着一个石桌,毛小民伸手在桌面下按了一下,一副带棋子的全息棋盘便显现在了桌面上。

“中国象棋会吗?不行的话国际象棋的棋盘也有。”

“如果你教我的话。”我在毛小民的对面坐了下来。

下棋毕竟不是开飞机,一个刚懂规则新手不可能赢过老手的。三局下来,我活过二十步的场面一次也没见到。

“你倒是让让我啊……”在思考了所有可能性后,发现没有一种办法能让我的“帅”活过下一轮的我,自暴自弃地按下了重新开局键。

“不拿出全部实力的话,不是显得很失礼吗?”

毛小民冲我顽皮地一笑,显现出这个年过半百的老兵,鲜为人知的童心。

“我来和他下一盘吧。”在一边观战许久的米菈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好的。”我站起身,将座位让出来。

“看我的吧!”

米菈干劲满满地冲毛小民坏笑,而对方则是泰然自若地向米菈摆了一个“请”的手势。

…………

……

半小时后,被杀得片甲不留的米菈一脑门磕在棋盘上。

“为什么会输啊……”米菈哼哼唧唧地说。

“你这招,我带新兵的时候每年都要见几次。”毛小民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我跟他们说,下赢我就可以抽烟,那帮坏小子就从网上找棋谱对付我。”

“那你是怎么反制的呢?”我问道。

“军网上的棋谱一万年都不更新一次,记下来很容易。至于外宾小姐上的外网嘛……”毛小民看着垂头丧气的米菈,眼里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意,“这里最近的基站也在20公里外,想凭借大风刮来的那点信号上外网,等棋谱加载出来就得好久。要是从半小时前开始查的话,现在能完整加载出来的只有首页上的那一套而已,对付固定的套路太容易了。”

“你……你作弊!”真正的作弊者米菈捂着脸,上身趴在棋盘上来回打滚。

“哈哈哈哈哈!”

看着米菈这幅滑稽的姿态,毛小民放声大笑起来。

因为是全息棋盘,米菈孩子气的举动并没有造成任何的破坏。我把米菈抱起来,摸了摸她的头,说:“不生气不生气~”

米菈的手指打开了一条缝,露出眼睛对我说:“为什么是哄小孩的语气?”

“啊……我家里曾经有三个小女孩,一不小心就习惯成自然了……”

“不要再强化我的负犬属性了啊!”

“可是……是你自己放弃掉自己的高冷属性的啊……”

“无、无法反驳……”米菈像是受了致命一击那般,面色苍白地向后倒退。不过事实证明她受到的打击并没有那么大,因为她那如同丧尸一般的移动方式看似不稳,实则完美避开了石凳和立柱,在倒退的情况下没有碰触任何东西就退到凉亭的出口处。

“你女朋友真有趣。”毛小民笑着说。

“米菈不是我的女朋友。”

“你们是故意串通好的吗!别再补刀了!”米菈发出了悲鸣。

在一片喧闹声中,我和毛小民开始了第二轮对弈。这一次,棋盘被换成了国际象棋的。

虽然我对国际象棋同样只知道规则,但我相信国际象棋对欧洲人来说应该会有加成的,大概……

几分钟后,从斜刺里杀出的黑色“骑士”吃掉了白色的“士兵”,成为我在损失半数进攻子之后第一个消灭掉的敌人。

“为什么……为什么你对国际象棋也这么熟练啊……”我绝望地说道。

“我带过的新兵里,有一个是全国国际象棋个人锦标赛亚军,他教我的。”毛小民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让我想起了外籍兵团里排长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带过的菜鸟里都有什么牛鬼蛇神。

“将军。”毛小民把“城堡”向前一推,说道。

又一次,我的“国王”遭到威胁。

正当我苦思冥想要如何化解危机时,我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这里接近。我抬头一看,来者是小璧。我本想和她打声招呼,但随即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看,抿着嘴唇、蹙起眉毛,一脸忍耐着什么似的表情。

我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小璧没有看我,而是死死盯着毛小民的后背。

毛小民以不会被小璧听见的声音轻轻叹了一口气,然后才缓缓转过头去,与小璧四目相对。

察觉到气氛不对之后,我想要起身离开,可惜的是,我身处凉亭内侧远离出口的位置,丝毫没有从小璧与毛小民中间穿过的勇气。

我向米菈投去了求救的视线,但此时的米菈把脸扭到了看不见我的角度上。

小璧与毛小民在沉默中对视了许久,直到一句带着颤音的话打破了寂静。

“行样,九龙么钟要吗?”(信仰,就那么重要吗?)

小璧用中文说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一旁的米菈也没有要翻译的意思。

毛小民听后,平静地说道:“月实波棕月,辣还叫蛇模信仰。”(要是不重要,那还叫什么信仰。)

这句也是中文,但总感觉听起来和小璧说的那句不属于同一个语系。

小璧的嘴唇蠕动了几番,却没有说出半个字来。

随后,小璧一转身,就如同现场根本没有我和米菈两个人一样,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在她经过米菈身边时,我听见米菈发出了一声叹息。

“弟兄,你是不是对她太冷漠了?”小璧走后,我对毛小民说,“早些时候她还向我抱怨你疏远她了。”

“因为她是属世的。”毛小民把罐子里剩下的啤酒喝光,然后单手把易拉罐拍扁,“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负一轭。(出自《哥林多后书》6章14节)”

“你们来到主面前,也就象活石,被建造成为灵宫,作圣洁的祭司,藉着耶稣基督奉献上帝所悦纳的灵祭。(出自《彼得前书》2章5节)”我笑着回应道,“如此说来,你应该主动接近她才对。如果是你向她传道的话,我想成功率会很高的。”

“不……传道不在乎人,而在乎圣灵。”毛小民辩解道,“而且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对我来说也好,对小璧来说也好。这里也不是合适的地方。”

毛小民第一次露出了回避的态度,他似乎有些动摇,于是我决定稍稍试探一下。我对他说:

“懒惰人哪,你去察看蚂蚁的动作就可得智慧。蚂蚁没有元帅,没有官长,没有君王,尚且在夏天预备食物,在收割时聚敛粮食。懒惰人哪,你要睡到几时呢?你何时睡醒呢?再睡片时,打盹片时,抱着手躺卧片时,你的贫穷就必如强盗速来,你的缺乏仿佛拿兵器的人来到。(出自《箴言书》6章6-11节)”

“……”毛小民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我。

“但那日子,那时辰,没有人知道,连天上的使者也不知道,子也不知道,唯有父知道。(出自《马太福音》24章36节)”我又追加了一击。

“唉……你说得对……”毛小民叹息道。

“不是我说的,这是上帝的启示。”

“啊啊……”毛小民用力挠了挠他那根本揪不起来的短发,悻悻地说道:“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会羡慕你们这些资本主义国家的走狗啊。”

“说得可真过分……”我耸了耸肩。

虽然毛小民明面上是在骂我,但实际上他的发怒的对象是他所处的体制之中,令人发指的宗教政策。

“虽然说不上安慰,不过耶稣说过:‘人若因我辱骂你们,逼迫你们,捏造各样坏话毁谤你们,你们就有福了。’(出自《马太福音》5章11节)”

“好吧,我听你……不,听神的话。”毛小民说着站起了身,“我明天去和小璧谈谈吧。”

“是啊,先等她消消气。”我说。

“消气?不,她没有在生气。”

“没有生气?”

“她只是觉得……算了,告诉你也没意义。”毛小民摇了摇头,然后对我说:“关于这件事,能请你帮个忙吗?”

“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

“哦?”我惊讶地眨了眨眼,“什么事呀?”

毛小民偏了偏头,看向远处的机场,对我说道:

“一件……能让小璧高兴起来的事。”

 

注:

 

“你们和不信的原不相配,不要同负一轭。”

出自《哥林多后书》6章14节,用以告诫信徒勿与非信徒建立有约束力的关系。

 

“你们来到主面前……上帝所悦纳的灵祭。”

出自《彼得前书》2章5节,指所有信徒都有“祭司”的职分,基督徒都有传福音的义务。

 

“懒惰人哪……来到。”和“但那日子……唯有父知道。”

出自《箴言书》6章6-11节和马太福音》24章36节,两处经文本身没有直接关系,文中主角同时使用这两句话,意指如果现在不立即去做,可能就会来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