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取得了自由活动的资格之后,中午他们便不再送饭过来了。为了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我总是等午饭时间临近结束的时候才悄悄跑到食堂,搜罗点儿残羹剩饭,草草吃完之后迅速回到监禁室。

这几天都没有看到莉莎,不知道她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虽说我的调查期因为“精神分裂症”的功劳而无限延期了,不过一直这样下去也不行啊。

脑袋里充斥着对未来的胡思乱想,我端着餐盘找了一个没人的角落开始狼吞虎咽。吃着吃着,原本只有餐盘和桌子的视野里突然多出来一双腿,我停下来眼睛向上瞟的时候,发现那不是一双而是三双。

“有事吗?”我看着三人之中打头的那个问道。

不用对方回答我就能猜出来,他们是来找茬的。为首的那个自称哥哥因我而死的二等兵一脸凶悍地瞪着我。两个身材和二等兵同样魁梧的士兵在他后面已经开始摩拳擦掌卷起袖子准备干架了。

“你是不是没搞懂你自己是什么身份啊?囚犯!”二等兵的拳头在桌子上敲得震天响,“大摇大摆地来这里吃饭,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来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没多少人了,现在大概都走光了吧。不过就算有人,我也不指望他们能来帮忙。二等兵叫来了两个帮手,绝对是非打不可了,这里没旁人也没监控,只要没打残就不会有人调查。

这已经不是不刺激对方就能解决的事了。

教官,但愿你教我的有用……

我深吸一口气,猛地掀翻桌子,二等兵被桌角撞到了肚子。我顺势抄起椅子抽倒想上前帮忙的跟班一号,然而因为用力过猛,我没能稳住重心,被跟班二号一拳打中脸颊。我的眼前一片空白,好像有十几架海鹞绕着我的脑袋盘旋。接着我被提了起来,腹部挨了一拳飞了出去。

“不知死活!”

二等兵咒骂着,大踏步向我走来扬起拳头。但是他的手腕突然被人攥住,那是一个比二等兵块头还要大的壮汉,看军衔好像是士官长。

“食堂可不是打架的地方,饭都不香了好吗!”士官长不悦地吼道,声音就如同他的体型一般粗鲁。

“你……你这个老家伙!少管闲事!”

气红了眼的二等兵向士官长挥出了另一只拳头,而后者只是稍稍用力一扭二等兵的手腕,就把他的手臂整个折到了背后。

“咕啊啊啊啊啊!”

“教你们一个实战技巧,抓到一个敌人之后先不要放开,可以这样子当做肉盾。”士官长的嘴角勾起残暴的微笑,推着二等兵向前走。

二等兵的同伴投鼠忌器,没有贸然出手。士官长在二等兵的后背上踹了一脚,二等兵向前扑倒,顺便撞翻了刚刚站起来的跟班一号。

士官长偏了偏头,用余光看着我说:“哟,鹞先生(Mr.Harrier)。他们为什么找你茬啊?”

鹞先生是什么鬼……

“好像是因为我干掉了他哥哥。”我扶着墙站起来说。

“哼,他有个鬼的哥哥,是因为你让他输了一万英镑!”

“唔噢噢噢噢!”

恼羞成怒的二等兵朝士官长扑了过来,被士官长一记冲膝放倒在地。士官长一脚重重地踏在二等兵的肩胛骨上,再以那只脚的脚跟为支点向冲过来的跟班二号使出一记回旋踢。二等兵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他的肩胛骨恐怕已经碎的不成样子了。跟班二号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了,但是紧接而来的掌底他没能躲开,被打中下巴。我看到跟班二号的瞳孔上翻,然后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Son of bi……”

跟班一号骂骂咧咧地抽出腰间的铁棍,但还没等他举起了,就被我丢过去的椅子砸翻了。他的脑袋好像两次都被椅子砸到了同一个地方。

真是可怜,不过我是不会同情他的。

“哟,鹞先生,没事吧?”士官长转过脸来看我的时候,脸上竟然露出了憨态可掬的笑容。

“托你的福,没事。”我抓住他伸过来的手,上下摇摆一番。

“我叫马克·威,你应该是第一次见我吧?”

“是的,我叫……”

“米格尔·达·戴德罗斯是吧,我知道你的事。”马克拍了拍我的肩膀,半开玩笑地说:“把刚出港的威尔士亲王号送回修船厂,让从来没有败绩的莉莎少校吃了败仗——虽然钻了演习机制的空子。我对你很感兴趣哦,鹞先生。”

唉……如果他不是个军士长而是军长的话,他的这句话对我来说还有点用处,对此我也只能以一句礼节性的“谢谢”来回应了。

“又是你!”一声半是愠怒半是无奈的声音从食堂门口传来,一队宪兵快步向这里走来,看似队长的人瞪着马克。宪兵队长晃悠着手里的警棍威胁道:“赌博、酗酒、斗殴……你这回要关一个月禁闭!”

“我蹲过更久的。”马克不屑地扬起头,对宪兵队长的话嗤之以鼻。

“很好,你这么配合也省的我动‘私刑’。”宪兵队长转过头对手下说:“把这些倒在地上的拖走!”

“好了,鹞先生。我得先走了,希望我出来的时候还能看见你。”

这对我来说不是好事吧……

“至于你……”宪兵队长看着我,眼神中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你有另一个地方要去。”

…………

……

2026年8月7日,北爱尔兰某前进基地:

机场的跑道上,三三两两的地勤人员互相打着手势引导飞机牵引车把涂着英国皇家空军徽标的战机拖出机库,塔台隔三差五就会发出一条指令,而每一条指令过后,都会看到骂骂咧咧的技术士官们小跑着的身影。

西北方向时不时传来一两声泄了气似的炮响,想必那是陆军营在做最后的校调射击吧。

战前整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很快,这些整装待发的士兵将会为英国而战。

然而这些人却来自西班牙。

一年前,英西战争的胜利让日益膨胀的英国民主党政府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收回一百多年前被迫丢掉的七万多平方公里的国土——侵略爱尔兰。这个决定公示的当天,国内舆论一片哗然,刚经历过战争的英国公民不想再一次让丧子亡夫之痛降临在自己身上。

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民主党政府搬出了他们早已拟定的方案:雇佣西班牙除役军人为英国作战。这不仅压下了舆论的风潮,更是满足了一番英国人骨髓里的民族自豪感——让外国人为自己而战,仿佛又回到了辉煌的日不落帝国时代。

另一方面,战后的西班牙,因其产业体系随着一座座工厂、企业的覆灭而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就业压力,加之被强加的裁军条约制造了大量待业人员,成千上万的原军人无法获得收入而沦为街头乞丐,甚至是饿殍。曾经为祖国浴血奋战的人,在战后却被祖国无情地抛弃了,当英国的雇佣协议像天上掉下的馅饼一般落在他们眼前的时候,几乎所有还能动弹的强制退役军人都涌向了英国的征兵报名处。五千多名西班牙原军人通过了层层筛选赢得了雇佣合同,他们的待遇是每月五百英镑到两千英镑不等的薪水和战后可以选择加入英国国籍的权利。英国军方还以极低的价格和“不保证归还”的附加条款租借了大量西班牙现役武器装备,组建了一支“703临时特混团”,因为这个团绝大多数战斗人员为西班牙人,也被叫做“西班牙团”。

经过为期两个月的部署和适应新训练,最终,一边感叹着“鱼茗羹歪果仁蒸蚝片”的英国首相喜滋滋地在战争文件上盖下印章。

我的情况稍微有一些不同,据司令部那些人说,我是因为击落7架先进战机和大破威尔士亲王号的战绩而被强制征召的。不过我觉得“为了把害群之马从某个前途无量的将门之女身边赶走”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虽然不是出于我的本意,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个契机,如果我能再遇到“它”的话……

“中尉、中尉!”

恍惚中听到有人叫我,我猛地摇了摇头,从自己的世界里出来。

“中尉刚才在想什么呢?”我眼前的人歪着脑袋问我。

她是我的僚机驾驶员,年龄和我相仿。乌黑的眼眸与秀发,紧致圆润的小脸透着一股可爱俏丽的气息。被她的双眼直视的时候,我总是会不由得想要移开视线。和在应对莉莎时不一样,面对这个孩子,我由衷地感到一种愧疚之感。

她和我的上一个僚机搭档很像,无论是外貌还是说话的方式都很像,让我怀疑她是不是那个人的妹妹。只是我一直没有开口问她,我没敢开口。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有事吗?”

“中尉经常会像这样呢,好像突然睡着了一样呢。”她微微一笑,天真灿烂的表情让我的心脏剧烈紧缩,“我是想问一下飞行中空速表突然失灵了要怎么办呀?”

“嗯……我们的老飞机确实会有这样的故障啊。”好在是专业性的话题,否则我真的不知道该和她说什么好,我看了一眼停在我身边的鹞Ⅲ,说道:“测流表上也有速度的度数,应急的话看那个就行了。空速表可以手动校正,不过比较麻烦,简单的方法是平稳飞行慢慢降低速度,这样空速表会慢慢配平其他仪表参数;或者是更直接一点,连续做几个高G机动,让空速表检测到负读数之后强制归零重记,我不推荐后者。”

“哇啊……中尉懂得真多呢!这些都是实战经验吗?”她眨着大眼睛,似乎有些崇拜的意味。

“是的。”

“呐呐,我听说过中尉的传闻呢,中尉真的把英国人的航母……”

呜——————————

呜咽般的警报声打断了话题,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真的救了我一命。

“出发吧。”

“嗯!”

她用力一点头,半是期待,半是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