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争究竟是谁的责任?双方各执一词。

第一枚离开发射架的导弹,确实是俄罗斯的3M-54巡航导弹,但在导弹点火之前,中国北海、东海两大舰队的主力已经驶过了对马海峡。

这场战争究竟是谁赢了?全世界都在争论不休。

俄罗斯投入战斗的三个集团军损失六成以上的技术装备,但人员伤亡的数量只有解放军的五分之一;俄罗斯短时间内再也没有染指南方的能力,但这只北方巨熊在雄鸡的后颈上狠狠咬了一口,让首都西北方向的防御力量消泯在战火之中,很长一段时间内,中过在这个方向上的军事部署和地缘政治都会陷入不小的被动。

其中,只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中方拿下了符拉迪沃斯托克,而俄罗斯集团军群围魏救赵的战术则是失败了。

战争只进行了三天,就如同它突然发生一样,在谁都没有想到的时候,突然结束了。而中俄的双边会谈则是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谈判究竟会以什么结果收场,和我都没什么关系。但作为这场战争的当事人,或者说……参战者之一,我确实深受其害。

战争结束后,我被滞留在中国,到今天为止已经两个星期了。我虽没有因驾机参战而被问责,但在病床上躺到昨天的米菈让我不得不留下来陪同。

我停下脚步,敲了敲单人病房的门。

“米菈,我可以进去吗?”

“进来吧。”

我打开门走进病房,米菈已经脱下里丑不拉几的病号服,换上一身便装。

“已经收拾好了吗?”我问。

“本来就没有什么随身的东西。”

“你的领子歪了。”

“哦?哪里?”米菈伸手摆弄自己的衣领,不过因为病房里没镜子,她也不知道到底歪没歪。

“我来吧。”

我来到米菈身前,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帮米菈整理领子,手指掐住领子从前捋到后面。

当我放下手之后,米菈惊喜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上多了一条银色的项链。

“米格尔!这是!”米菈捧着项链上的十字架吊饰,激动地看着我。

“你的出院礼物,不,应该说是谢礼吧……”我有些害臊地挠了挠头,“谢谢你陪我瞎胡闹。这个没办法报销,我身上的现金不多,所以买不起太贵的啦……”

“没关系的!我很喜欢!”米菈一把把我搂进怀里,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米格尔的情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了!我好开心!”

“啊哈哈……多亏了包括你在内的‘人生导师’的教育。”

“其实米格尔用不着买这么贵的礼物啦,能体现心意的东西就足够了哦。”

“比如捶背券么?”我笑道。

“比如接吻券!”

“喂!”

“或者说初夜券~”

“越说越离谱……那种东西不可能会有的吧。”我白了米菈一眼。

“怎么会……难道说米格尔初夜券已经被蝮蛇用过了?!”

“没有!不过差点……”

此言一出,米菈的脸上霎时间血色全无。

“米格尔……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啊!都这个时间了,来接我们的人快到了,下楼吧。”我走出病房。

“告诉我呀!”米菈哭丧着脸追了上来。

“等回国之后我就告诉你。”

“啊……”

米菈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收敛了她那半开玩笑的表情,转而露出淡淡苦笑。

今天,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国家了。

带着米菈走出医院之时,第一眼就看见了一辆军车,以及靠在车门上的叶小璧。

曾身处同一战场,却未曾并肩作战的我们相视一笑。

“二位,别来无恙。”向我问好的小璧,脸上是恬静的温婉微笑,一点也想象不出来,露出这般笑容的美人,和猎杀运输机、收割步兵的狂猛战士会是同一个人。

“别来无恙,小璧。”我也向她致以微笑。

米菈没有像我想象的那样狠狠掐我一下,而是轻轻颔首示意。

我们坐上了车,小璧发动引擎,从医院驶出。

一度从这座城市里疏散的平民在两个星期内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这里,让城市恢复了往日的忙碌与繁华。看着街道上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景象,难以想象,就在十五天前,俄罗斯最前锋的一支装甲团,打到了离市中心不到二十公里的地方。

车窗外,林立的建筑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春意盎然的绿色草甸。

“小璧。”

“什么事?”

我深吸一口气,终于问出了我一直想问的一件事:“毛小民……还好吗?”

小璧的肩膀振颤了一下。

“毛老兵他……牺牲了……我在告别仪式上见到他了……”

“不要难过,他去了一个更加美好的地方。”我的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轻声说道。

“嗯……”小璧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阵之后,小璧再次开口,声音中多了一丝哽咽。

“我是第一次参加那样的送别仪式,彩色的人没有黑白的人多……”

我和米菈对视了一眼,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小璧。

“我听说了。”小璧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73041旅就是为了被消灭而存在的。”

作为一个军人,这种话不该和外人说,但坐在我前面的那个人,现在只是一个伤心而无助的小姑娘而已。

“他们是英雄。”米菈说道。

稍有军事常识的人,就能从复盘图上看出,73401合成化旅确实是一支孤悬于前方的孤军,是一个诱饵。但俄罗斯人肯定没有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诱饵,竟然要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才能吃进嘴里;他们在与那些顽强的步兵短兵相接之时,也一定曾想过,一支不到一万人的部队,竟会阻挡三个装甲集团军整整十个小时。

我曾经目睹了一场步兵对战车的血战,在那里,每一句呐喊、每一声炮响,都彰显着东方军人独有的血性。

正是因着73041合成化旅官兵的奋战与牺牲,没有一座城市被战火肆虐,没有一名平民因战乱横死。他们为援军的集结争取了宝贵的时间,最终让俄罗斯三个集团军折戟于草原之上,留下千百辆战车的残骸。

“在人类战争史上,从来没有这么少的人,为这么多的人,做出过这么大的贡献。”

当我吟咏起丘吉尔的名言时,小璧猛地一脚刹车停了下来,然后趴在方向盘上,放声痛哭。

…………

……

送别了两位外宾后,叶小璧回到了人去楼空的师部机关行政楼。

经历了几近全灭的浩劫后,经过上级研究决定,73041合成化旅将会在近期撤编。作为唯一一个还活着机要军官,有不少工作等待着小璧。

小璧来到了政委办公室的门前,推开了没有上锁的门。

十七天前的那个早上就该完成的工作,终于在今天被同一个人所继续。

叶小璧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发现了一本贴着标签纸的《圣经》,这本是政委为做某人的思想工作而准备的,但再也用不上了。

看着这本书黑色的胶皮封面和烫金大字,叶小璧不由得想起了那两个以“弟兄”相称的人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要难过,他去了一个更加美好的地方。

——凡在人面前不认我的,我在我天上的父面前也必不认他。

毛老兵他……究竟在坚持什么样的信仰呢?

想到这里,叶小璧捧起了那本《圣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