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雾气像个顽皮的孩子似的窜满了诺丁的每个角落,城市中的煤气灯还闪烁着一丝微光。杂货店的老板怀着对新的一天的期待而挂上营业的牌子,这时,一个背着背包的身影从不远处的雾原中穿梭而出,并在石板路上踏出沉稳的节拍,走向了杂货店。

“嚄嚄,这不是亚斯特吗,又是这么早啊?”杂货店老板发出了粗犷而有力的声音。

“也只有这种时候经过大厅才不会遇到那群吵闹的家伙。”

“像以前一样,叫那个红发小丫头来帮你拿不就好了哈哈哈!”

“希吗?25卷百科全书我觉得她的身体可吃不消。那么,货进了吗?”

“当然,话说回来,你要看书在你们公会的图书馆看不行吗?”

“图书馆的东西毕竟不是自己的,不能带出去。”

“看来你又有工作了,百科全书这种东西在书店里买不是更好吗?竟然跑到我这来要我进货。”杂货店老板说着打开店里的某个柜子,搬出一堆累在一起并以硬纸板作为封皮的厚书本。

“看你这意思是要赶我这个老主顾走吗?而且在这买我可以砍价啊。”

“哈哈哈,你这小鬼,可真敢想!来,这是你要的货!”杂货店老板松开手,25本厚重的书砸在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同时荡起一阵烟尘。

亚斯特随便翻了一下最上面的其中一本,继续说道:“顺便再帮我拿张罗登的地图,还有指南针。”

“嚄,这次的工作地点是在罗登吗?那真是个不错的城市啊,想我年轻的时候……”

“别废话了,不然我一分钱也不会付。”

“好好好,你这小鬼真是的,也不许大叔我回忆一下青春啊……稍等一下,有了,在这。”

“就这些吧,我走了。”亚斯特付了钱,然后着手把东西放进背包里。

“你就不跟我这个寂寞的大叔再聊一会吗?”

“再不回去那些吵人的家伙又要醒来了。”

听到这句话的杂货店老板只是耸了耸肩。随后,亚斯特背着沉重的背包,走出杂货店。杂货店老板看着他的身影远去,直到被雾气吞噬。

随着雾气追逐微风而去,亚斯特已经走到了公会大楼前的广场,一抹醒目的酒红色映入了他的眼帘。在这个国家,红色的头发极其罕见,亚斯特理所当然地一眼认出了红发的主人——南希。

南希蹲在广场中央,用手盛着面包屑喂着飞落于广场的小麻雀们。南希那微微勾起的唇角,纤长睫毛之下泛着粼粼波光似的蓝色眼眸,构成了一副能洗净心灵的无暇微笑。

这时,教堂的钟声响起,一阵稍强的风掠过,麻雀们乘着风飞向了湛蓝的苍穹。南希起身,望着飞向晴空的麻雀,她用手压着被风撩起而在空中翻飞的侧马尾,戴在她头发另一侧的黑玫瑰蕾丝头巾随风起舞,身上那漆黑的外套也因为风的恶作剧而扬起,将里面贴身的白色衬衫暴露在外,配合紧身的黑色直筒短裙,完美地将南希那纤细的身体曲线从侧面勾勒了出来。

这幅光景,使亚斯特脑海中浮现出回忆中的另一个类似的场景——那是一个少女和一群鸽子玩闹的画面,飘舞的乌黑色靓丽长发,散发着黑曜石般光泽的双眼,下摆随风摇曳的及膝白色连衣裙,还有那纯净的笑容,令亚斯特至今难忘。

还有随着画面忆起的当时的言语,在亚斯特耳边不断回响——

“啊、你就是亚斯特先生吗?你好,我是安娜(Anna),你的委托人!”

“亚斯特先生,你觉得生命为什么存在呢?生命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亚斯特先生,你说……我们人类看到的世界——真的是全部吗?”

……

这时,南希刚好转过头来,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亚斯特。

“亚特!你回来、啊!”南希向亚斯特跑了过去,但是好像被什么拌到了。亚斯特的思绪则被南希的声音拉回现实世界,见状赶快向前走了几步准备接住南希,而南希就这样扑进亚斯特的怀里。

被亚斯特抓住双肩的南希抬起绯红的双颊看着亚斯特的脸,瞳孔反射出踌躇的光泽,过了一会,冷不丁地伸出双手抱住了亚斯特。

“你怎么了,希?”

“没什么。”过了不知道多久,南希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转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哼着欢快的旋律走进公会大楼里,“好了,快走吧,不然‘那群吵闹的家伙又要醒了’不是吗?”

“是呢。”叹了一口气,亚斯特也跟着走了进去。

远处的小溪上不断泛起的涟漪仿佛在诉说着少女的心绪——

“A计划成功!”“啊——终于抱到了亚特,好幸福——”“果然还是好紧张、好紧张!”

诸如此类的心声充斥在南希的脑海里。

 

将近中午,提前吃完午饭的亚斯特想着蕾尔爱丝也快来了,就准备再次去工房里询问剑的锻造进度。南希当然也一如既往地跟了上去。

“赫菲大姐头,进度如何?”亚斯特一打开门就问道。

“亚斯特啊,你总算来了。来,接着。”赫菲将挂在墙上的某把剑取了下来,丢给了亚斯特。

亚斯特接住剑并拔了出来。从形制上来说这是一把很常见的步兵剑——整把剑的长度将近80公分,银色的剑身略微形成了一点弧度,粗长的樋[注1]在刀身两侧从强部[注2]一直延伸到中部,除了覆盖整个剑身的前刃[注3],还有一段后刃覆盖了弱部;而剑柄则由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黄铜制成,护手从中间凹下使整个护手呈叶子状,位于后刃一边的“叶子”根部往剑身的方向倒旋了半圈形成了一个倒钩,而从“叶子”另一边的尖端延伸出的护手弓连接着柄头。要说和一般的步兵剑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剑身上的花纹——像水波般的花纹层叠并糅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神秘的气韵。

[樋]:Fuller,刀身或剑身上的凹槽。开樋的作用是减轻剑身的重量同时调整重心,还有个有争议的说法是会使剑身形成“工”字结构从而增强强度。至于放血一说也可能只有在军刺身上才能体现了。国内俗称“血槽”,因为这说法对刀剑来说太有误导性,所以在这里借用了来自日本的外来词。

[强部、中部、弱部]:剑身根据对外来力量的抵抗性分为强、中、弱三个部分,强部靠近剑柄,而弱部则靠近剑锋。对刀身来说同理。

[前刃、后刃]:手持握刀剑时,面对自己的那面刀刃称为后刃,面对敌人的那一面刀刃称为前刃。也有称之为真刃、假刃的说法。

亚斯特尝试着挥舞了几下。

“嗯,重量适中,手感优秀。”

“那当然,这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这次我可是用了从西大陆那边的达斯麦克(Dasmacus)运来的——传说中的达斯麦克钢,又硬又锋利,跟那些粗制滥造的量产货可不一样,这次可没那么轻易断掉了。”赫菲说到“硬”字的时候语气明显变得挑逗起来。

“剑身上那奇怪的花纹就是这个原因吗……说到折断我就想起了小时候你第一次给我锻造的剑,那把淬火过度又忘记回火的鬼东西……还有我只是用来防身而已,不需要那么锋利。”

亚斯特所说的“鬼东西”,在他刚学剑术拿来试斩的时候直接崩断,崩断的剑刃差点就划过他的颈动脉连他的命一起带走了,把当时站在他身后的南希都吓懵了,猛地冲上去抱住魂都吓丢了的亚斯特边蹭边哭。即使是如今的亚斯特,想起那个场景都心有余悸。

“不要在意嘛!那么,要来做下经常做的事吗?” 赫菲说着拿出一块方形的木头。

“不用了,怎么想这种形制的剑的最佳打击处都在中部和弱部的交接处那一块。”

拿到剑的亚斯特将剑别在腰间——枪套靠上一点的地方,然后走出闷热的工房,拉了几下衣领,借此来散发掉一些热量。

刚走出工房,亚斯特就看到了——背靠着墙,双手放在背后,用踮起来的脚的鞋跟不断敲击着墙板——早已经等候多时的南希的身影。

“啊,亚特,”南希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撇过略红的脸颊,双手的食指不断交错着,小声说道:“这次倒是挺快的呢,看来没被抱,真是太好了……”

亚斯特只是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希?”

“啊,没什么!说起来缇蒙小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呢。对了,还有你的背包。”

“不用了,我来。”

南希刚要弯下腰去拿靠在墙边的背包,亚斯特就已经抢先一步将背包提起来并挂在肩上了。两人向大厅走去。

“话说你的背包可真够重的。”

“我说过多少次了,重的东西不要帮我拿,我自己来就行了。”

南希听到这句话的瞬间脸颊鼓了起来,可惜走在前面的亚斯特并没有发觉。

亚斯特和南希来到大厅,在大厅等候的蕾尔爱丝看到亚斯特那头白发先是露出了嫌弃的表情,然后又因为看到南希那头显眼的红发而笑逐颜开。

今天蕾尔爱丝的穿着和昨天相比倒是朴素了一些——白色的衬衫,中间纽扣带的两边绽放出有如百褶裙裙摆的布料装饰,还有白色手袋和头上系着紫色缎带蝴蝶结的遮阳帽作为点缀,下身则是一件有着蕾丝下摆的紫色蓬蓬裙和袜口带有蕾丝边的深紫色过膝袜,再加上一双女式皮鞋作为结尾。

就在蕾尔爱丝要开口说什么的时候,一个男子突然从远处的人群中冲了出来,仿佛要让公会的所有人都听到似的,大喊了一声:“亚斯特,决斗吧!”

看清了那个男人的容貌的南希惊讶地叫出了他的名字:“库尔特(Kurt)?”

“啧,吵死了。”亚斯特生气地倒吸了一口气。

听到库尔特的宣言,周围的人又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什么!我没听错吧?库尔特要跟亚斯特决斗?”

“库尔特,够了吧,这一定是玩笑哈哈哈!”

“会长,会长——这里有个傻子!”

听到这些嘲讽,库尔特骂了一句脏话,继续吼道:“你们给我闭嘴!”

“库尔特,别闹了,亚特他……”

亚特他还有委托在身,南希本来想说这句,但库尔特完全没听完,自作多情地认为南希在担心他。

“南希,没关系的,我这次一定会打赢他!”

“不是,等等!”

南希还没来得及纠正库尔特的想法,库尔特就已经拔出军刀向亚斯特猛冲过去。

亚斯特放下背包,边迈着冷静的步伐边解开剑鞘上的绳带,视线专注地锁定在库尔特身上。

“等等,亚特,你怎么也跟着闹起来了!”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就在彼此进入对方攻击距离的时候,库尔特挥出正手横斩,刀锋拽出一道凛冽的刀光。亚斯特瞬间看清了库尔特的攻击轨迹,在同一刻用左脚迅速往左跨了一步,几乎是同时,另一只脚跟上并后撤,使他快速移动到了库尔特的右侧方。接着为了不让剑被震出剑鞘,亚斯特一手握住剑柄一手握住剑鞘,并轻松挑开了库尔特那已经不够力道的军刀,顺势借这个姿势蓄力,然后一记下劈朝因猛冲过头而来不及闪避的库尔特的后脑勺砸了下去。

后脑勺突然受到强烈冲击的库尔特感觉到一阵眩晕,大脑一片空白,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随后甩了几下头,稳住步伐。

“竟然没有昏厥吗,真是个顽强的家伙。”

亚斯特不准备再战,将剑别回腰间。但库尔特看起来还没放弃,准备再一次发起进攻,周围的人见状马上一拥而上把他拉住。

“放开我!你们这群……”

“你傻的吗!要是亚斯特拔了剑你刚才连命都没了好吗!”

亚斯特走回去准备捡起背包,就在和库尔特擦肩而过的时候,库尔特嘲讽道:“你想逃吗,亚斯特!”

“逃?原本我就没打算决斗,我只不过是给在大厅大吵大闹的人一个惩罚而已。”

“可恶,你这家伙!放开我!你们这些垃圾!”

亚斯特没再理会在身后漫骂的库尔特,拿起背包,叫上南希向蕾尔爱丝走去。

“还好你手下留情了,不然库尔特估计得在床上躺一段时间了。”

“手下留情?并没有,根据刚才力道并没有流失多少的感觉,我应该已经是用最佳打击处去砸了。没晕过去不过是那家伙本身实力还不错。”

“诶?库尔特有那么强吗?”

“人是会进步的。”

在闲聊中,两人已经走到了蕾尔爱丝面前。

蕾尔爱丝还没从刚才的事件回过神来,愣了一会后跑到南希身边耳语道:“这难道也是亚斯特先、啊,不,亚斯特的日常吗!”

“没有没有,怎么可能啦,亚特又不常来大厅。”南希连忙扇扇手小声否定。

“您们两个,别闲聊了,走了。”

“好啦——啊,缇蒙小姐,我来帮你拉行李箱。”

“我来。”亚斯特叹了一口气,先于南希一步把行李箱拉了过来,“好了,希,你可以回去了吧,送到这就可以了。”

“你什么时候产生了我是在送你们的错觉?”南希说着边从外套口袋里抽出一份委托书,弯着腰将委托书举在亚斯特面前,并不断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敲击这纸张上的某个地方,“顺路啊、顺路啊!”

亚斯特先看了一眼南希指着的地方,写着“委托方:罗登市政府”,然后又大略扫了一下委托书的内容。

“哦,罗登附近的森林不时会有的失踪事件啊,都快十年了,还没解决?那边的政府是在干吗……话说你什么时候接受的委托?”

“秘——密!”南希闭着一只眼,把食指放到唇边,做了个安静的动作。

“好吧……安(Ann),过来。”亚斯特说着打开挂在大门旁众多鸟笼的其中一个,一只鸽子飞了出来,站在亚斯特肩上。那是一只在颈部两侧有一小块绿色斑纹,翼羽末端和尾羽末端都呈黑灰色的灰色鸽子,鸽子的爪子上一只箍着写有亚斯特名字的金属环,另一只则绑着信筒。

探知者公会的信鸽,是一种在进行远距离委托的时候,用来提早将情报送回公会的手段。当然,还用一种比较少用到的功能——如果信筒里没有装写有信息的纸的话,则可视为紧急求救或传达死讯。在外随身带着鸽子的探知者也是这个国家的一道奇特的风景线,某种意义上,信鸽已经成了探知者们的一种非正式身份象征。

“莉莉,你也来吧。”南希打开了旁边的另一个笼子,另一只同样种类的鸽子也飞了出来,站在南希肩上并蹭了蹭她的脸颊,“嘻嘻,还好吗,莉莉。”

“话说,蕾尔。喂,蕾尔。”

“哈?啊,我在。”直到亚斯特叫了第二遍蕾尔爱丝才注意到亚斯特在叫自己,看来她还不是很习惯这个称呼。

“行李箱不是很重,你自己拿吧。”

“你说什……哎——我知道了……”蕾尔爱丝刚想发声,却突然想到某人身上的两把左轮,叹了口气,放弃了。

无法发表反对意见的蕾尔爱丝只好吃力地拖着木制的行李箱跟着亚斯特和南希前进。

 

就这样,一行人来到了火车站,却发现车站熙熙攘攘地围满了人,还隐约能听到惊恐的叫声,散发着让人心里发寒的不安气氛。

“亚特,我有股不安的预感……”

“过去看看吧。”

“等等我……”蕾尔爱丝依然吃力地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三人勉强挤进了人群。

然后三人看到了——大量未干的血迹铺满了月台,还有一大片的血液甚至溅到了不远处的墙上,血液的边缘似乎还在不断地向外扩散。在鲜红色的血泊之中,倒着一位女性,她身穿一袭黑色的连衣长裙外加白色的围裙——十分传统的女仆装。她的颈侧有着一道狭长的伤口,领子周围的一大块区域早已被鲜血浸染得一片血红,惨白的脸庞上那完全失去光芒的双瞳预示着要挽回她的生命已经是无力回天了。

旁边还有位女士被溅了一身血,不断地颤抖着。看来她就是刚才亚斯特他们听到的隐隐约约的惊恐叫声的源头。

南希虽然因为工作的原因,偶尔会接触到尸体,但如此凄惨的死法还是第一次见。这使得她突然感觉到肚子好像被搅成一团,并且胃里就好似有什么东西要冲上她的喉咙,让她本能地捂住了嘴,并且脸色开始发青,腿脚发软,但她还是尽力稳住了脚步。她肩上的鸽子“咕咕”叫了几声,似乎是在担心她。

“啊……啊……啊啊……”

另一边,看到这幅景象的蕾尔爱丝,嘴里却不断发出毫无意义的咿呀声,同时抓着行李箱的手无力地松开,让行李箱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她自己也无力地瘫跪在了地上,同时回忆里某个女性的声音不断在脑中回响——

“大小姐,今天的点心是草莓蛋糕哦!”

“大——小——姐——啊,您在这啊,真是的,您又到处乱跑了!”

“那么,大小姐,今天又要买什么呢?”

“我会一直待在大小姐身边哦!”

“大小姐,您明天要去罗登吗?那我明天到火车站送您。”

……

“啊……啊啊……罗……丝……为什么……”

“认识的人、不,应该说是你家的女仆吗?”唯一还保持镇静的亚斯特走过去扶起蕾尔爱丝。

“为……什么……罗丝……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这样……”

“还没从冲击中恢复过来吗……希,冷静下来。过来照顾一下蕾尔,我过去看看。”

“啊、嗯,知道了……”南希虽然因为亚斯特的话语平静了下来,但双脚似乎还没从发软的状态中完全恢复过来,踏着凌乱地步伐走了过来,接过亚斯特脱下的长大衣,并把蕾尔爱丝扶到附近角落里的一张长凳上坐下。接着,将亚斯特的长大衣披在蕾尔爱丝身上。

迈着平稳的脚步,同时寻找周围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保持着这种状态,亚斯特向倒在血泊中的尸体走了过去。可惜直到亚斯特快踏进血液铺成的“红地毯”时,他都没有感觉到散发出可疑气息的人。

在满地的血迹面前,亚斯特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踏了进去。

来到尸体的面前,亚斯特盯着那张已经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脸——极度张开的眼睑和剧烈收缩的瞳孔,还有下拉的眉头,无不诉说出她去世的时候带着恐惧和悲伤的情感。而半张开的苍白双唇,则好像想要说着什么。

安息吧,如果我有机会遇见杀害你的人,我不会放过他的。——怀着这样的心情,亚斯特用手合上了她的眼眸。

接着,亚斯特观察了一下颈部的伤口,根据出血量来看应该是颈动脉被割破了。而且伤口——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身上除了手上有因为捂住伤口而沾的血迹外,其他地方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下手的家伙——专业的吗……”

“让开!”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冲出一堆人,带头的是一位有着极高发际线并留着浓密的八字胡的中年男人,从他身上穿着的短大衣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一位警长,身后还跟着一群穿黑西装戴黑礼帽的男人。

“你小子谁啊?哦,带着信鸽,探知者吗?让开,接下来是警察的工作了。”他那魁梧的身材发出了极具威慑力的声音。

亚斯特闻声“啧”了一声,从尸体旁走开了。

在亚斯特经过那位警长身旁的时候,警长又用他那压迫力十足的嗓音开炮:“回去跟你们会长说说,别老是来和警察抢饭碗,不然到时起冲突我也无法阻止了。”

亚斯特斜开视线,脚上的步子稍微加重了力道,以发泄他内心的不满。

“那么,这里有谁认识被害人!”

蕾尔爱丝听到这句话,用颤抖的双手抓住南希的外套,用凌乱的语气说道:“南希小姐……扶……扶我起来……”

“啊、好。”被警长和亚斯特的冲突吸引了注意力的南希听到蕾尔爱丝的声音回过神,扶起了蕾尔爱丝。

走到一半,蕾尔爱丝似乎略微恢复了以往的气势,示意南希自己可以走,然后径直向警长走了过去。在前面不远处的亚斯特看到了走近的蕾尔爱丝,停了下来。

“没事了吗?”

蕾尔爱丝无视了亚斯特的问候,并把披在身上的大衣还给了他,继续走到警长的面前,说道:“我认识……”

尽管蕾尔爱丝的声音在嘈杂的车站内听起来很微弱,但还是被耳朵敏锐的警长捕捉到了。

“这不是缇蒙家的大小姐嘛,您好。您刚才说您认识,这难道是您家的女仆吗?”

“……嗯……”

“那么,可以跟我们走一趟吗?”

警长说完,后面的黑衣男人们就走上前。亚斯特察觉到了黑衣男们的动作,马上一个疾步挡在了蕾尔爱丝面前,亚斯特肩上的鸽子差点因为剧烈晃动没站稳。

“啧,所以我才讨厌警察。”

“……亚……斯特?”

“又是你小子,让开,这里没你事。”

“我说你们都是傻子吗?去看一下尸体吧,那干净利落的伤口明显就是专业杀手才能留下的,一个身高比被害者还矮上一截的女孩子有可能做到吗?”

“即使如此,我也应该带她回去录口供。闪开,小子!”

“啧,第一级:劝说利诱;第二级:威逼恐吓;第三级:严刑逼供。这就是你们的手段,不是吗?”

“知道的还挺多啊,小子,但是我告诉你,我今天必须带她走。上!”

“谁敢动我的委托人一下试试!”亚斯特把手放到剑鞘上。

“等等!等一下!亚特,你不要闹了!”南希感觉到情况不对,马上从旁边插了上来,“还有伯恩斯(Byrnes)警长,请等一下——”

“南希小姐啊,你怎么在这里?”看到南希,名为“伯恩斯”的警长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先不管这个了,伯恩斯警长,我相信缇蒙小姐是清白的,而且她什么也不知道。”

“南希小姐,我可不能凭你一面之词就……”

“我以公会的荣誉和我的人格担保!”

听到这句话,八字胡警长——伯恩斯,皱了一下眉头。以他的性格来说,探知者公会本身并不能让他完全屈服,但如果加上南希在城里的人望,就不好说了。南希因为经常从事调查工作的原因,结识了各种各样的人物,再加上本身有着与这个国家的人都不同的外貌和善解人意的性格,城中迷恋南希的人不在少数。伯恩斯可没有勇气做出有着——一下子可能会得罪城里一大半人的——风险的举动。

“好吧……我就相信南希小姐的为人吧。”警长无奈地叹了口气,接着命令手下清理现场。

“呼——吓死我了,还以为要打起来了……一对一还好,亚特,你还真以为你能同时打赢那么多人吗?随便数一下,都能看出对面有十个人以上吧?”

“不可能赢,但是不管能不能赢,有人要动我的委托人我也不可能不管。好了,那么蕾尔、嗯?”

亚斯特刚想叫蕾尔爱丝,却发现蕾尔爱丝注视着远处女仆的遗体,握成拳头的手不断颤抖着,似乎小声说了句什么。

因为车站太过于嘈杂,亚斯特只隐隐约约听到了几个字:“明……跟……说……不……靠……我的……”。

“明明跟你说过不要靠近我的”吗……看来她确实知道什么啊——亚斯特心想。

“那么,蕾尔,委托的事要改天再说吗?”为了让蕾尔爱丝能注意到他,亚斯特还特意拍了一下她的肩膀。

蕾尔爱丝沉默了一下,接着脑海里回忆起了女仆罗丝的话语:“无论大小姐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的哦!”

蕾尔爱丝咬了一下下唇,周围弥漫着一丝悲伤的气息,她说道:“委托……我要继续……就现在,不要改天……”

“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亚斯特耸了耸肩。

“那我也……尊重缇蒙小姐的决定。”南希有点担心地说道。

“那么走吧。”

“列车……现在不是没办法发车吗……”

“笨蛋,我们坐的是专列。”亚斯特说完摸了摸蕾尔爱丝的头,走到一旁拉起她的行李箱。

“忘记了……探知者因为鸽子的原因……只能坐专门为探知者提供的专列。还有……别随意……摸我的头……”

就这样,在亚斯特和南希让鸽子飞进挂有鸟笼的车厢后,带着还笼罩在悲伤之中的蕾尔爱丝踏上了另一列车厢。

列车将团团烟云吐出顶上的烟筒之外,咆哮着,驱动身体驶向了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