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起来了?那更加诡异了呢……”

  “诡异吗?我到是觉得……很正常啊……不,我的意思是——那天下午我想不起来我的行为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我觉得……十分正常。”

  “哪里正常了,太奇怪了。”

  “是学姐你多心了啦。”

  前天下午的记忆——

  ——那段时间我在做什么。

  对我来说,是一片空白。

  这显然是不正常的,可我不能将这份异常暴露出来,必须要伪装成【正常】。

  将真实而又异常的事件,用虚假而普通的谎言的瓶盖给盖上。

  如果不这样做的话,从瓶子里流露出来的险恶真实,就会伤害到我重视的学姐。

  ——我是这样想的。

  “嗯……”

  在我敷衍的话语结束后,学姐紧闭着嘴,把她那像是柳叶一般的细眉拧在一起,那看上去就像是两条有着曼妙身姿的水蛇互相依偎。就和她的个性一样鲜明,又或者说是她个性的一部分,在这所学校里,已经成为她个人专属的双马尾开始轻微地摇荡,就像古老时钟的钟摆一样左右晃动。

  眼球被攥住,像是被学姐的双手牢牢抓住——她当然没有伸手,学姐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平稳地看着我——以那双仿佛能够看穿一切的眼睛盯着我。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蔡阳明说话的语气像一名女生,走路姿势不太对劲,以及差点在食堂里迷路,全部只是我的错觉而已吗?”

  学姐嘴角不带感情色彩的笑容,让我站立不稳。

  “是啊……是啊……是啊……”

  我支支吾吾地应答,蹩脚的回答着学姐的话。

  “那时候的蔡阳明,看起来就跟——”

  学姐说。

  从声音里流露出一丝厌恶。

  不是对我的。

  而是对某种东西的厌恶。

  “——被幽灵附身了一样。”

  附身。

  被幽灵占据身体。

  幽灵——

  ——死去的女人。

  已经死去的女人……那么,她就是幽灵。

  ——幽灵夺走了我的身体。

  “当然这或许是我的错觉,毕竟你现在看上去一点事都没有呢………嗯,看来最近真的太累了……”

  不过——就像是要把我看穿一样,学姐的眼中迸发出刺眼的光,在她的眼中,我的肉体就如同一层透明的玻璃,躁动的内心显露无疑。

  “如果发生什么,请一定告诉我。”

  学姐一丝不苟地说着。

  这不是在请求。

  不是在恳求。

  是在命令。

  “不然的话,我会讨厌你的。”

  更加精准地去形容——这是在威胁。

  “我——”

  要是在这里把事情的缘由,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想必接下来就不会再遇上什么困难吧。

  因为学姐是万能的,是无所不能的。无论是多么困难的事情,无论是多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在她的帮助下,都一定能够化险为夷。

  我对此深信不疑。

  在我眼中,只有幼儿园时期的父母,小学时期的警察叔叔,以及中学时期的漫画主人公,才能和学姐媲美。

  现在,学姐再次嘱咐我,如果遇上了什么困难,一定要告诉她。

  这相当于把一个可以一键解决所有问题的按钮放在我的面前。

  只要轻轻摁下,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

  我不会有什么损失,甚至可能——不,是一定会因此得到救赎。

  我朝着按钮伸出手。

  “我——”

  不过,这真的好吗。

  手停了下来,在即将触碰到打开许愿机的按钮前,我用另一只手,抓住了伸出去的手。

  我询问着自己。

  反复地,不停地追问自己。

  把事情说出来,真的是好事吗。

  大家可能不会明白我到底在犹豫什么,所以为了方便理解,我就在这里讲一个小故事来解释一下。

  我一时冲动,把生活费全部充进游戏里,打了水漂之后,为了解决生活问题,于是便向自己的朋友借钱。那个朋友也没有多少钱,但听到我有困难,便大方地把自己的钱全部借给了我。在事后,了解到那是朋友全部的财产,还知晓了朋友在那之后陷入赤字危机的我,向朋友道歉,并且还上了钱,保证之后不会再问他要钱了。朋友微笑着接受了我的道歉,也没有继续在意这件事。于是,事情就这样过去了——

  ——到这里,姑且还算是一个温暖人心的故事。

  那么,在这里,请把上面的【还上钱】去掉。

  真正的发展,是我非但没有还上钱,还一而再,再而三地向这名慷慨的朋友索取。

  朋友没有一句怨言,微笑着接受了我懦弱的请求。

  那么,现在的情况就是,又一次因为自己的问题而陷入财产危机的我,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再问这个朋友借钱。只要向他借钱,我就能够再度解决危机,回到正常的生活。

  只要普普通通地说上一句“帮帮我。”

  他——她——我的学姐,就一定会回应我的呼唤。

  可是,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着无理由的帮助。

  或者说,不存在着一定要帮助别人的理由。

  也不存在着,帮助别人的同时,也不会牺牲自己什么东西的规矩。

  只要试着帮助别人,就一定会损耗自己的所有物——也许是时间,也许是金钱,甚至是生命。

  学姐没有理由,没有必要帮助我,在我看来是这样的。

  可她不会这样想,要是我向她求助,她就一定会帮我。

  学姐是无所不能的。

  学姐是无所不能的人、

  但是。

  学姐,并不是无所不能的神。

  就算是学姐,哪怕是学姐,即使是学姐——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用付出,就能帮我度过难关。我不用牺牲什么,但学姐一定会牺牲什么,这是必然的,这就是等价交换——付出的人是学姐,得到救赎的人却是我。

  太可笑了,太不公平了,太令人发指了。

  明白这一点的我,了解利害关系的我,要是还能够说出那种“帮帮我”的话——

  ——那我还不如去死算了。

  ……任性也好,幼稚也罢,这就是我的想法。

  “我——什么事都没有。学姐放心!现在的我!可是元气满满!就算施展出超必杀技,也完全没问题!”

  “……你那根本不是元气满满,是气槽满了吧……你是KOF角色吗?”

  “肯德基我也超喜欢吃的!”

  “学弟,我没想到你竟然会把‘KFC’和‘KOF’弄混。难道你是小学生吗?”

  “它们两个看起来这么像,肯定意思也差不多吧!”

  我逞强地做出笑容。

  灿烂地大笑。

  自卑地大笑。

  恶心地大笑。

  然后——

  ——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