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言水旁日有鬼弹，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物则折，中人则害，罪人徙此不过十日死。此水土恶劣，阴怪得窟穴其中为虐耳。”
女孩子的声线平稳低沉，将每个字恰到好处地传到另一旁比自己高上两个头的男子耳中。
“这家伙出现在这种地方……没想到……”
个子较高的男性在听到这样的信息过后轻轻揉了一把身前那个把头埋在书里的小姑娘。她没有抗拒，也没有做任何其他举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手上的书页，只有在男子开口继续说点什么的时候才稍作回答。
周围人群嘈杂混乱，也有许多人从他们身边奔跑而过，但是这种情况下没有人会去在意他们说了什么正在做什么。
男性挠了挠头发向周围环顾了一圈，一副兴致全无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就手动地把面朝展馆内的女孩子转个方向，以用推的方式移动她的位置。
“反正现在还不是我们能做什么的时候，走吧。”
“嗯。”
第一话 水祸
“又是动物园出事的报道……”
“还不都是不要命的家伙明明知道可能会给自己带来危险却还要作死。”
“虽然某种意义上被你说的差不多，但是这次情况看起来还是挺神奇的。”
拿着当天报纸的少年一副“懒得解释，自己去看”的表情把报纸盖在刚准备开口问话的同桌脸上，然后便又做出很忙的样子翻开课本假装一本正经地翻阅。
意识到自己再死缠烂打也是自讨没趣，旁边的同桌适时地闭嘴自己看了报道，却又无可避免地笑出声。
“什么啊，这种事是来搞笑的吗？失足落水就失足落水呗，还什么被怪物拖下水，现在的报道真是有够乱来的，给群众造成不良影响怎么办。”
“没有发现尸体，目击人证词又是如此，怎么看都不是报社为了炒作而夸张的描写。”
一个戴着眼镜的知性少女带着一脸的不屑仅仅从他手中拿着的报纸瞟了眼，如此总结道。
“喂喂，今天早上升起的大概是月亮吧，连你也说这种话。”
听着她说的这话，知性少女推了推眼镜看向窗外。
是阴天。
“这个倒不是重点，主要是下周末有一个生态研究的活动，地点就在那个公园。还是向老师申请一下更改地点比较好。”
“没必要，这种安全性的问题只需要自己多珍重一下便是，”还在故作翻书状的少年像是被吵到了一般抬头，“你小题大做了，班长。”他带有无奈又戏谑的眼神看着她。
“原因还没出来之前，一切准备都需要做好。”
她甩下这么一句话以后就转身离去。
“用不用那么生气啊……”还在一脸懵逼但是已经飞快地叠好报纸放回同桌桌上的少女在目送了班长走出班级过后，她又回过头来看向已经进入书海中的少年。
“刚才你没必要跟她那么说的嘛，反正她去说完决定方也还是老师，并没有什么太大差别。语气有点太差了，这样会找不到女朋友的我跟你讲。”
“唉……为什么你说话都不累的呢……”
少年终于在长叹了一口气以后抱住了脑袋。
事实正如少年所料，看上去学校并没有更改计划的打算。生态研究的活动如约而至，并没有任何一个学生提出异议，这项记录学分的课外活动也就按照往常一样实行，到目前为止都是正常的，至少目前来说。
听这名字似乎很正式，实际上只是类似于春游秋游那种娱乐休闲的活动，在各个组留下组员名单和组长的手机号给班主任以后剩下的基本上就是自由活动。至于要怎么证明这份活动后面的收获呢？这种事非常简单，每个人交一份作文即可。
少女把名单交给班长以后，像是故意的一般歪着头看着她的脸。
那像是一种不甘心的表情，但是更多的则是一种恐慌。收到每一份名单都在让她感到不安。像是在深思熟虑后的举动，她将手搭上了她的肩膀，然后微笑道。“安心啦。”
班长手顿了下，刚想说什么，就听到她继续说道。
“没事啦，反正这里这么多人，又是团队行动的互相都能有个照应，怕是真的有那什么怪物见了我们恐怕也要被打死，你说你好歹也是个黑带，为什么要那么怕那种东西啊，简直要变成笑谈了好吗……”
“好了，交完就赶紧归队。”
之前坐在她旁边的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背后，抓着她的后衣领就把她拎到自己身后，不管身后那人还在自己后边抱怨什么，对着班长微微点头。
“不好意思，我们组员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她又看了看后面生闷气的女孩子，“你们给她看紧一点，她这样子多半要出事。”
“我们的组员，当然会负责好的。”
少年点头表示确实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了过后，像是提溜宠物一样把还在抱怨的少女半拖半拽地带走了，班长也松了口气，继续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你也差不多一点，明知道班长现在被这种事情弄得糟心还去烦她。”
直到在回到了他们这个四人小组后，少年才有些嗔怒的指责道。似乎从刚才就已经在忍耐了一般，此刻爆发出来的怒意也是她所没想到的。她这时才像是彻底开始反省一样，低下头一副蔫了一般的小声嘀咕着“对不起啦”。
得到了她的道歉并没有感到安心，少年思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先去排队拿一下一些展馆的票比较现实。在千叮咛万嘱咐让它一定不要乱跑过后，又让另外两个组员照顾好她，这才拿上钱去售票处。
“我都已经认错了啦……”
还在赌气一样噘起嘴，少女百无聊赖地沉思了好一会才抬起头看向另外两个组员。
一个是有着金黄色长发自来卷束成单马尾，洋娃娃一样身形的女孩子，具体是从哪个国家来的记得不太清楚了，只是从这孩子气的外表来看一点都不像是高中生，应该来说连初中生可能都是值得怀疑的。
这个女孩子从一开始好像就坐在那边看着一本看起来有些做旧的书，也不理会周围发生了什么就埋头在书间。另一个则是没把少年说的话放在心上的另一个男生，只顾着去跟其他组还没有行动的可爱女孩子调笑，丝毫不在意自己组员这边的状况。
明明这边也有可爱的女孩子……呃，不过看起来确实是不好交流的类型。
仔细想过来，好像在学校里面确实没见这个外国妹子跟谁说过话，能注意到她的几次都是在看书的状态。
“嘿……那个，你在看什么……”
“……”
猝不及防的，她“嗽”地就抬起头来，把她吓了一大跳。让她更为惊奇的是她脸上的表情并非是能够用语言来描述的，明明是个美人胚子，却散发着一股让人不想接近的气息。
“呃……打扰到你了么。”
“不……那……小心……唔……”
她的口中传出来的含糊不清的中文，少女理解了好几遍都没能知道是什么意思。在转过头想向本人确认这句话的含义，却见到她已经重新把头又埋到书间，甚至让她产生一种刚才那瞬间就是幻觉的既视感。正当她在犹豫还要不要问下去的时候，抬眼看到组长已经拿着票回来，担心自己继续问下去会被误会成骚扰同学的行为，她还是识趣地端坐在一旁。
“这次没有惹什么麻烦吧。”
“才没有呢，rua~”
她作势不满地吐舌头，少年无视了她这个举动，把另一人召集回来，看了看周围的状态确定她确实没做什么才松了口气。然后一边分发自己一次性买的几个展馆的票一边解释道。
“因为动物园区那边刚出了事，也封闭起来了，所以我们姑且就去其他几个地方就好。”
“诶，结果他们自己断了财路啊。”
少女一脸扫兴，少年只稍稍瞟了她一眼忍住了再教育她一顿的冲动，继续说了下去。
“同样为了安全起见，不要单独行动，特别是你。”
话还没说完就一把抓住了想趁机溜走的话痨惹事份子。从身上掏出地图摊开在石桌上。指着最近的一大片植物景区说道；“从这里开始好了。”
“山……”
“嗯……？”
小女孩只说喃喃一句话后就合上手中的书，从石凳子上边跳下来，往他所指的地图上的方向径自走过去。另外三人完全摸不着头脑，但是看着行动目的是一致的也没再多想什么，跟了上去。
植物的园区实际上是一座小山，就像是平常的街道一样，在开阔过的山路两旁是一些会有部分挂着名称吊牌的树木，基本上一段路上能看到一个挂牌就说明接下来看到的无挂牌的树都是这种品种的。
这种东西是真的无聊……
连随便取点材的心思都没有，少女双手环在脑后，审视着其他人在那边忙活。两个男生一本正经地记录铭牌上信息，金发小女孩没有着急去看铭牌上的字，而是用手触摸那些树的枝干，时不时地再看向自己手中的书本。在一些树的面前会停顿很久并且会自言自语一些什么。但是在少女向她接近的时候她就会很适时地停下正在说的话，就像是刻意为之。
“呃……你难道是……”少女看了那行为怪异的女孩又看向铭牌，“不认识这上面写的字？”
“……嗯。”
虽然没有抬头，但是确实也没有否认。
“啊哈哈哈哈，这个好说，反正你也才刚来嘛，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说就是了，一个个查多慢啊，来来来有什么不知道的直接问我就好了，反正我也不喜欢这种类型的调研，什么植物啊，山石啊，还不如那些会动的生物来的有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
“好啦，你要帮她就安静点，要是太吵的话也有可能被拒绝帮助的。”
组长终究没能忍下去，在她打算说个没完的时候再次打断了。她也再次安分了下来，只是不知道这次安分的时限有多久。看着她开始小小声地给女孩讲解那些以后，组长也算是暂时能放心了。
在经过了还算平和的一段时间，四个人总算是行进到了这座“小山”将近顶峰的地方。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一路上都只有他们四人，其他同学看样子根本没来这个地方。
“就说这种荒郊野岭无聊的要命，真不知道我们组长到底是什么闲情雅致想到这种地方来陶冶情操……”
“消停会吧，”少年按了按太阳穴，“没人正好，也方便我们完成需要做的事情。”
“哦，那么在意这里的怪物，居然还会想到避开其他人行动来获取高效率么。哎呀，组长的思维可真是和常人不同呢。”
“……你啊。”
“水……水声，在附近。”
在这两人快要吵起来的时候，小女孩轻轻地发出不熟练的音，指向了一个方向。
在这再无其他人问津的山林，只要他们的说话声音一停下其他自然的声音就会立刻变得清晰起来。
安静下来的两人沉寂了一会，山间鸟鸣，风吹树叶声，在此之中还是那股清泉流水撞击在岩石上的声音更为的明显。
“真的！好像还是山泉？！”少女在清晰地听到了这个声音以后突然兴奋起来，“听说装点泉水回去会有好运！特别是这种自然山泉！”
语毕，她径直往那个方向跑过去。组长还想拦住的，看样子也得要先追上去才行。
“……”
小女孩看着她跑远，然后看了看几近脱力的组长和另一个这时候还算正经的组员，没说什么就跟着他俩继续往前走。
“喂你别做这么危险的事情！”
在明确被护栏围起来的区域未开发的山地，这里虽然也有很多树木生长，但是完全是不明土质的泥土地，一般来说要翻过护栏去走那种地方显然是非常危险的。但是在三人紧赶慢赶地跟了上来以后却发现那个家伙已经踏出行人可以游玩的区域，在一堆看起来还挺湿润的泥土边用空瓶子装填小溪流的水。
“啊，没事啦，这里距离下面的深水池还挺远的，不会有事。”
少女丝毫不顾及形象地指了指下放的水槽，距离她不算近也不算远，但是正如她说的那样，在周围还有一些岩石的情况下并不是那么容易会摔下去的。
怎么看都不存在意外发生的情况，除非世界上最低概率的事件——平地摔出现，要不然还真是想不到能有什么可能性。
“那就姑且让她乱来一会好了，”他接住她丢上来的一瓶水，“不过说起来下面的水槽是做什么用的。”
“你忘了么，那边就是动物园区啊。”另一个男生轻松地笑道，“为了增加人和动物的隔绝距离，用的那条护城河就是用这里的水啊。”
“诶，那也就是说……”
在少年的脑子里面刚反应到什么的时候就看到还沉迷在装泉水乐趣的少女身后出现了一道巨大的影子，一个看起来尖锐的东西反射的阳光刺伤了他的视线。在他反应过来那是什么东西的时候，那种金属质感的凶器已经穿过少女的胸膛。她那失了神的眼睛看向他这个地方，连一句话都来不及叫喊出来就被整根钩子拖入下方水槽。
“那是……什么……”
“不管怎么说先去叫人来。”
组长在惊愕了过后故作平静地对另一个男生说道。那个男生回过神来以后听到这话逃也似的跑下山去。组长在思考了以后觉得他可能会说不清楚情况，又转头对小女孩说道：“我也下去，你就在这里等着，如果那只怪物再次出现的话你就赶紧逃跑就好了。”
“嗯。”
这次有点事不关己的冷漠意味。虽然对她的冷静感到莫名恐慌，但是现在时间紧急不容许他再多想其他事情。交代完了以后组长也便离开了这里。
金发小女孩在他俩人都远离了过后，提起裙子小心翼翼地翻过栏杆，然后轻快地走到少女被袭击的位置。环视了一下洒在地上的水瓶和明显的血迹。将一个倒在地上的里面已经有一半水的瓶子扔下水槽。在那个巨大身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的时候。一阵妖风吹散她束得不算紧的头发。卷发拂过脸庞，在她的脸上露出了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表情。
……
“……有钩蛇，长数丈，尾岐，在水中钩取岸上人牛马啖之。”
“驱之之法，投以烧石，注以溶铁。万众各鸣瓦盆、瓦器以号呼，其物不死即徙，为政者不可不知也。”
“已经处理完了。”
男子推开门走进来，看了眼窝在沙发里女孩子。先去里屋换了身衣服才走出来。
“你提供的关于山上那些植物的情况我也会注意的。”
“嗯。”
“……不过你真的不可惜她么？”男子努力地要组织起来语言，“我是第一次看到能和金那么主动进行交流的人。”
“……没必要在乎。”
这时候她开口说的话反而清晰了很多，只是更添一层冷淡。
“莽撞的人连死都是自找的，没什么可惜的。”
“啊，是是，同学那边你要怎么处理？”
“放只梦魇出去就好了。”
说着她顺手抄起电视机遥控器，按到了新闻频道。
“反正接下来又有事情做了。”
第一章 完篇
钩蛇
出处《山海经·中山经》
宋·李石 《续博物志》卷二：“ 先提山有钩蛇，长七八丈，尾末有岐，蛇在山涧水中，以尾钩岸上人牛食之。”
《滇海虞衡志校注》：“钩蛇，出永昌，此古所传也。言其尾长，能钩岸上人与物而食，亦鳄之类也。今不闻有此事，其亦他徙而去欤？潮州无鳄鱼，永昌无钩蛇，见生聚之胜也。又按《续传志物》以为出朱提，且言水旁日有鬼弹，不见其形，其作有声，中物则折，中人则害，罪人徙此不过十日死。此水土恶劣，阴怪得窟穴其中为虐耳。驱之之法，投以烧石，注以溶铁。万众各鸣瓦盆、瓦器以号呼，其物不死即徙，为政者不可不知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