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姆林教发起的暴动之后已经了两个小时,达德利的守军在塔恩区临时构筑了一道防线,和教徒们交战了好几个来回。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见暂时没法突破防线,教徒纷纷停止了进攻,两边就这样陷入了对峙状态。

希尔德探出脑袋观察了一下前方的情况,随即稍稍松了口气,转头对着身边的谢尔薇娜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的攻击停止了,按照他们刚才的战损情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发动攻击了。”

“呼,总算是消停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疯狂的作战方法,简直就跟蜂拥而上的蝗虫一样,他们难道一点都不怕死吗?”

谢尔薇娜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胸脯,希尔德耸了耸肩,从怀里摸出一根香烟叼在了嘴里。

“哈姆林教的信徒们就是这样的作风,我们在安定区遇到过各种各样的狂热分子,只要是为了教义,他们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

“哈姆林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可以把这些人洗脑成这个样子呢?”

“对未来失去希望,或者对自己失去信心的人可是有很多的,而哈姆林教能够给予他们想要的希望,给予他们虚假的自信。当精神有了寄托之后,他们就会变得比平常人更加偏执和狂热,因为他们会发自内心认为,只有他们才能拯救这个世界。”

“可他们难道一点都不怕死吗?”

“知道哈姆林教有一条教义是什么吗?死亡并不是结束,而是新生的开始。教徒们深信死后会去到一个极乐世界,那里没有痛苦,只有无尽的满足和快乐。”

希尔德深深地吸了口烟,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谢尔薇娜,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好了谢尔薇娜亲,不要紧绷着脸了。虽然被他们打了个措施不及,但好歹没有发展到最坏的结果,局势目前还算是在可控的范围内。”

“可是现在城里的其他区域都被他们占领了,而且军队和治安队竟然有大半的人都是哈姆林教的人,我们现在人手有些不够。”

“但也有一个好消息,至少支部里没有人是哈姆林教的内应,支部长在这点上防范的真不错。现在关键问题在于,丽丝莉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

希尔德顿了顿,把烟头甩在地上,随即抬脚踏了上去。

“谢尔薇娜亲,我去屋里看看丽丝莉特的情况,这里就暂时由你看着了。”

“好,你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在谢尔薇娜点头之后,希尔德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跑入了夜色之中。

塔恩区位于达德利东南,达德利的市政厅就坐落在这个区域里。当时丽丝莉特吸入毒气昏厥了过去,卡洛琳趁乱逃走,希尔德背着丽丝莉特逃出重围跟支部长和谢尔薇娜汇合,一路冲到了塔恩区之中。最后把丽丝莉特暂时安置在了市政厅的休息室里,随即召集所有力量就地开始布置防御工事,好歹算是守住了这个最后的栖身之所。

就如刚才谢尔薇娜所说,城里隐藏的教徒远比想象中更多,而且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其他区域的人们现在也没法逃到这里来。目前唯一能够指望的就是丽丝莉特,只要她能醒来,那么就一定能够扭转局势。

希尔德急匆匆地走进了休息室中,意外发现失踪多时的克西竟然站在丽丝莉特的床边。

“克西?你是什么时候到这儿来的?”

“你好,希尔德先生,我也是刚来这儿不久,法里德支部长把我安排在这里暂时呆一会儿。”

“安洁莉娅呢,她也跟你一起来了吗?”

一提到安洁莉娅的名字,克西怔了怔,紧跟着自责地埋下了脑袋。

“是我拖累了她,当时我们被哈姆林教的人突然袭击,而且中途那个灰斗篷也出现在了我们面前,安洁莉娅自己留了下来让我离开。后来我遇到了逃往这里的福音机关士兵,就跟着一起来到了这里,但不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

“你们是在什么地方分开的?”

“是在支部旁边,你这里能打听到消息吗,我很担心她和汉娜的安全。”

“现在有些困难,我们的人被包围在了这里,根本就出不去。”

听了希尔德的话,克西捏了捏裙摆,神情变得更加内疚。

“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她既然没来到这里,一定是遇到麻烦了。”

“你也不用太过于自责,安洁莉娅实力很强,应该不会有事,或许她正躲在城里的某个地方也说不定。”

希尔德心里虽然也有些担心安洁莉娅,但现在自己这边的状况也不太乐观,只得出言安慰了克西几句。突然房门被人推开,希尔德转头看去,看见法里德支部长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丽丝莉特情况怎么样?”

“还是昏迷着,刚才过来的时候听市长的秘书告诉我,医生说丽丝莉特身体并无大碍,但试了很多种方法都没法唤醒她的意识。”

“唉,这就麻烦了。裘度正在给市长施压,让市长说服市政厅的所有人,把军队的指挥权交到他的手里。”

希尔德皱了皱眉头,脸上顿时露出一丝苦笑。

“我还真是服了他了,在这种节骨眼上脑子里还想着争夺权力。”

“是啊,但裘度那个人在城里颇有威望,现在议长和将军都被教徒抓住了。军队和治安队一片混乱,的确只有裘度才能够把他们震住,不过以他对我们的成见,说不清楚他会做出什么事来。所以现在只能希望丽丝莉特大人尽快醒来了,如果再拖下去,等待哈姆林教把其他几个区彻底掌控之后,在内忧外患之下我们应该撑不到明天晚上。”

希尔德神情凝重地摸了摸下巴,转身朝着丽丝莉特看了过去。丽丝莉特正躺在床上均匀地呼吸着,看起来就如同熟睡一样,一点都不像中毒的样子,但现在就是不知道她究竟要多久才能醒来。

外面突然响起了爆炸声,连同屋子也跟着颤动了一秒左右,支部长把头探出门外,看见好几个士兵匆匆忙忙朝着外面跑去。

“出什么事了?”

“好像是那群教徒又开始攻击我们了!”

支部长心里一紧,连忙转头对着希尔德喊了起来。

“好像又开始战斗了,我去外面看看情况。”

“等等,我也去,克西你在这里呆着别动。”

“好。”

克西微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房门重新关上之后,脸色一沉立刻转身坐在了丽丝莉特的床前。

“丽丝莉特,你能听见吗?”

克西轻声呼唤着丽丝莉特的名字,可丽丝莉特仍然没有任何反应。克西思考了一会儿,伸出双手按在了丽丝莉特的额头上。

“试试看吧。”

克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闭上双眼,掌心之间突然泛起了柔和的光芒。

……

丽丝莉特像一尊雕塑般站在草坪上,茫然地看着从眼前一个个走过的学生。

这是一个自己最熟悉不过的地方了,大树、鲜花、教学楼、还有穿着校服的学生们,这里正是自己曾经留下过许多记忆的学院。可不知为何,天空、大地、还有身边的学生,视线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灰色的,而自己的脑袋也有些昏昏沉沉,没有办法组织起有效的思考。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丽丝莉特感觉自己想不起来很多事情,明明周围有很多学生在嬉笑着,丽丝莉特却听不见任何声音。她缓慢地抬起头看向灰色的天空,正在发呆的时候,突然感觉似乎有人伸手轻轻推了推自己的肩膀。

“丽……丽丝……丽丝莉特……丽丝莉特。”

有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慢慢变得大声了起来,丽丝莉特的眼睛渐渐恢复了神采,整个世界陡然间又变回了五颜六色的模样。她猛然转过头,看见穿着校服的达里安正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丽丝莉特,你怎么了,刚才叫了你好久都没反应?”

“达里安?”

丽丝莉特呆了半晌,突然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瞬间抽出腰间的长剑架在了达里安的脖子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对,对不起,我只是看你站在原地发呆,担心你才会推了你一下,我绝对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达里安慌张地摆了摆手,丽丝莉特眉头微蹙,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即埋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头发变短了,怎么会这样,我刚才不是还……

脑袋传来了一阵疼痛,无数杂乱的记忆如同洪流一般冲刷进了脑海里,丽丝莉特顿时蹲下身难受地捂住头。

“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还是去医务室看看吧。”

“不……不用,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吧。”

丽丝莉特慢慢站了起来,把剑收了回去,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

“对不起,刚才我把你吓着了。”

“没关系,是我不该碰你,嗯……你,你没有生气吧。”

达里安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让丽丝莉特觉得有些好笑,但恍然间丽丝莉特又发觉到,这样的达里安,已经再也不会见到了。

是啊,说起来达里安那个时候在我面前的确是这个样子,现在看上去反而还觉得有些可爱,为什么当时的我没有察觉到呢。

“怎么可能,难道在你眼中,我是个这么小气的人吗?”

丽丝莉特故意瞪了达里安一眼,吓得达里安顿时手足无措地连连摇头。

“没有没有,我从来没这么想过。”

“好啦,我是给你开玩笑的,看把你紧张的,一点都不像个男孩子。”

“对不起,那,那我就先走了。”

似乎是觉得有些尴尬,达里安挠了挠头从丽丝莉特身边离开,看着达里安的背影,丽丝莉特的眼神渐渐变得柔和了起来,突然跑了过去拽住达里安的胳膊。

“等等,你这是去哪儿?”

“那个……不是马上要上课了吗?”

达里安有些疑惑地看了丽丝莉特一眼,丽丝莉特的嘴角却渐渐浮出了一丝狡黠的微笑。

“那……我们现在一起逃课吧。”

“啊????”

……

“教主大人,饭菜已经上齐了,请慢用。”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我和安洁莉娅要单独聊聊。”

侍从恭敬地从屋里退了出去,安洁莉娅看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名贵菜品,却完全没有动刀叉的心情。

“你都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天了,怎么突然又变得拘谨起来了啊,快吃吧,这些都是你最喜欢的菜,别浪费了。”

“卡洛琳,你究竟是什么时候当上的教主?为什么之前一直要欺骗我?”

安洁莉娅认真地凝视着卡洛琳,希望从她那里得到一个说法,可卡洛琳只是轻轻笑了笑,拿起刀叉切起了自己盘中的牛排。

“现在是晚饭时间,说这些干什么,先吃饭吧。”

“快点回答我!还有汉娜被你关到哪里去了?我要去看看她!”

安洁莉娅有些生气地从桌上站了起来,卡洛琳却毫不在意地把切好的牛肉放进嘴里咀嚼了起来,伸手示意安洁莉娅重新坐下。

“我之后会告诉你的,但如果你不好好吃饭,我就不会跟你说话,也不会带你去见汉娜。”

安洁莉娅愠怒地捏了捏拳头,最终还是无奈地坐了下去。在这尴尬的寂静中,两人就这样一言不发各自吃着盘里的食物,直到半个小时之后,卡洛琳才把刀叉放下,而安洁莉娅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你还真是心急,放心吧,汉娜现在很安全,我既然说过不会伤害她,那我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我想见见她。”

“我会让你见她的,不过必须在我们聊完之后。”

“你想聊什么?”

在安洁莉娅的质问下,卡洛琳拿起毛巾擦了擦嘴角,随即翘着腿靠在了椅背上。

“真冷漠啊,明明前不久还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来着。”

“你做出了这样的事,你觉得我还能把你当朋友吗!”

“达德利这五年间可一点没受到过福音机关的恩惠啊,我们是靠自己的力量幸存下来的,那么无论是谁来统治达德利都无所谓对吧。而且你都已经退出福音机关了,为何还对我们哈姆林教这么厌恶呢?”

“这和福音机关根本就没有关系,哈姆林教根本就是个疯狂的组织,而且你说你遇见过一个戴面具的男人,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知道,是笑面人对吧。”

“果然,这里发生的一切和笑面人有关系,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了解到了能够拯救这个世界的方法。试想一下吧,我们之所以信任福音机关,最大的原因就是我们以为只有福音机关才能够帮助我们消灭恶魔。可是人们都没有真正想过,如果恶魔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我们的敌人呢?如果我们能够和恶魔在这世界上和平相处,那为什么非要去听福音机关的话不可呢?”

“没有这么简单,他是个危险的人,你不能相信他的话!”

安洁莉娅的声音变得急促了起来,因为她突然察觉到,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被看不见的线渐渐串在了一起,而在背后操纵这些线的人就是笑面人。虽然自己努力避免被笑面人利用,但身边的每个人似乎正在不自觉地走入到笑面人早就设置好的角色之中。

但比起安洁莉娅的焦急,卡洛琳倒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慌不忙地坐直身子,用胳膊支住自己的脸颊。

“我相信的是眼见为实,他给我展示了与恶魔和平相处的可能性,那么无论如何我都要将这个可能性牢牢抓在自己的手里。”

“你难道没有想过他只是在利用你吗?”

“我不会被任何人利用,只要让一切回到正轨,我就能够……”

卡洛琳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收敛了笑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眼前的盘子,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

“卡洛琳,你到底想干什么?”

听了安洁莉娅的质问,卡洛琳抬起头,嘴角浮出了一丝陌生的冷笑。

“你会知道的。”

安洁莉娅皱了皱眉头,突然感觉身子一软,整个人顿时瘫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怎么回事,身体使不出力气了。

安洁莉娅费力地看了一眼自己吃过的餐盘,心里顿时明白了过来。而卡洛琳已经站起身慢慢走到了安洁莉娅身前,伸手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的头给抬了起来。

“我早就料到你不会站在我们这边的,但没关系,只要你在我手里,那么你对我而言就有利用价值。”

就仿佛是被什么人附身了似的,往常的那种感觉在现在的卡洛琳身上已经荡然无存,看着挂在卡洛琳脸上的狞笑,安洁莉娅内心深处甚至隐隐感到了一丝恐惧。

到底笑面人对她做了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或者说,她其实根本就不是卡洛琳,而是一个披着卡洛琳皮囊的其他人?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可是打从一开始,我就只是和你逢场作戏罢了。说起来这都要怪你,如果不是你多管闲事,我也可以在你面前多扮几天好朋友的角色。说实话吧,我其实很讨厌你,而且我也根本就不需要你加入教会,你唯一的利用价值,就是明天帮我引出一个人,然后我就不再需要你了,当然你那个讨厌的女仆也是一样。”

卡洛琳重重地把安洁莉娅的脑袋按在了桌上,随即对着门外拍了拍手。

“来人,把她给我押回牢里去。”

几名教徒走了进来伸手把安洁莉娅从椅子上架起,安洁莉娅无力地垂着脑袋,一阵难以抵挡的困意袭来,让她慢慢陷入了昏睡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