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这位小姐，我都已经把价钱给到这么低了，你还要压价就太不厚道了吧。”
“可是我昨天在其他人那里买过，明明比你的要便宜不少。”
“怎么可能，我家是达德利最好的果园，你看就这些苹果，谁有我们种的个头大？”
“太贵了，还是便宜一点再说吧。”
“再便宜一点？小姐，我看你这身打扮，应该是在有钱人家里当女佣吧？怎么跟我这个大叔斤斤计较啊。我都已经是成本价了，你再让我便宜一点，那我还不如直接送你得了！”
“啊我知道了，你觉得我在有钱人家里工作，所以故意涨价对吧？”
汉娜笑眯眯地和面红耳赤的水果店老板讨价还价，克西退了一步，偷偷拉了拉安洁莉娅的衣袖。
“安洁莉娅，汉娜昨天买过苹果吗？”
“没有，她昨天一直呆在家里。”
“那她为什么要骗那个大叔啊？”
“那是因为，她想把价格压低一点，所以才会那样说。”
“可是，那个大叔不是说已经是最低价了吗？”
“你太单纯了，商人永远不可能做亏本的买卖，他说那些话也是骗人的。”
“原来如此，真是太有趣了，没想到买个东西竟然也有这么多学问，我要去汉娜旁边好好听听。”
克西兴奋地拉着安洁莉娅的手走到了汉娜身旁，安洁莉娅侧过头，看着克西双眸里绽放的神采，内心已经是疑窦丛生。
克西的眼神不是虚假的， 她的确不知道这些事情，所以才会对此兴致勃勃。但她再怎么说也是商会会长的女儿，怎么连这么基本的常识都没有？简直就像是一个深居闺房，不谙世事的大小姐。难道说，他的父母根本就没有把克西当做继承人来培养，也什么都没教过她吗？
“耶，谢谢你大叔，你真的太好了。”
克西突然发出了欢呼声，安洁莉娅回过神来，看见大叔已经把打包好的苹果递到了汉娜的手中。
“嘿嘿，我还是第一次逛街这么开心。既然买了这么多苹果，等会儿你们分一半去吧。”
克西盯着袋子里的苹果左看右看，安洁莉娅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
“克西，你难道从来没逛过街吗？”
克西腼腆地交叉双手，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
“嗯……逛到是逛过，但家人都没什么时间陪我，我都是在街上随意看看就走了。还是跟你们在一起有意思，学了不少新的东西。因为我确实不怎么从家里出来，所以有些笨，抱歉啦。”
“这倒也不是什么需要道歉的事，我只是有点意外而已。因为按你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把商会管理好有些困难。”
“没事的，商会有我父亲的朋友在帮忙打理，虽然我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但今后一定会好好学习的。”
克西自信地点了点头，突然停下脚步，把目光投向了斜对面的花店。
“安洁莉娅，找到花店了，我想去买束花。”
……
窸窸窣窣。
一只松鼠飞快地窜上树梢，取下卡在树枝上的橡果。还没来得及大快朵颐，天空中传来的轰鸣声让它抬起了头。
轰鸣声变得越来越大，被惊扰的松鼠慌不迭下树逃走，而与此同时，一个庞然大物从云层中钻出，沐浴在阳光下的山脊顿时被阴影所遮挡。
“高度已经下降到五千米。”
“引擎功率已调整为80%，目前战舰运转正常，前方视野良好。”
驾驶舱里的人们时不时地报告着战舰的各项参数，坐在指挥室的雅博点了点头，伸手按下了面板上的通讯按钮。
“注意前方的山峰，以防万一把高度再提升一千米，打开防御装置，所有炮口再检查一遍。”
“是！”
叮嘱完毕之后，雅博开始在控制面板上继续尝试搜索外部信号，但无论怎么调试，始终没有接收到外面发来的任何信息。
“好啦，都已经试了几个小时了，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涟站在雅博身后伸手捏了捏他的肩膀，雅博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凝视着投影在显示屏上的景象。
“现在已经快到达德利的位置了，福音机关每个支部都设置有三条联系线路，其中一条专门是应急用的，哪怕通讯设备出现故障，只要零件是完好的，它就会持续对着周围数百公里范围发送信号。可是直到现在，这里都没有收到任何信号，你不觉得有些奇怪吗？”
“难道说，通讯设备被人为关闭，或者是被彻底摧毁了？”
“是啊，无论是哪一种可能，都代表着丽丝莉特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
“所以这就是你调用空中战舰的理由？”
“是啊，丽丝莉特失去联系这么长的时间，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行。”
“嘻嘻，你不知道，前两天据点里的人听说你要把战舰开走，一个个急的不得了，每天都跑到我这里找我诉苦，想让我劝你把战舰留下来。”
“是吗？但据点目前非常安全，而且席蕾雅马上就要过来了，不会有事的。”
“是啊，他们也太胆小了，所以我把他们全部赶回去了。怎么样，我考虑的周全吧，快来多夸夸我。”
“嗯，真是谢谢你了，”
“哼，再多夸几句嘛，小气。”
涟略有不满地嘟起嘴，雅博轻轻一笑，伸手在涟的脑袋上抚摸了起来。
“好了，我知道你帮了我很多事，一直都记着呢。”
“嘿嘿。”
涟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意，驾驶员的声音突然在指挥室里响了起来。
“雅博大人，翻过这座山就是平原，今天天气不错，到时候就能从上空直接俯瞰达德利了。”
“好，现在的高度已经处于恶魔的攻击范围内了，随时注意周围的情况，保持这个速度继续前进。”
吩咐妥当之后，雅博专心致志地观察着舰船外的景象投影。当战舰飞过了最后的山峰之后，视线一下子变得豁然开朗，郁郁葱葱的草地宛如一副翠绿色的画卷铺展开来，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地平线上。
“哇，真漂亮。”
涟情不自禁地发出了惊叹声，一旁的雅博却一下子站起了身，脸上满是惊疑之色。
“这是怎么回事？”
“雅博，怎么了啊？”
涟不解地拉了拉雅博的衣袖，但突然之间，她也意识到了某个奇怪的地方。
达德利城呢？
涟急忙转头看向投影，那里只有绵延无尽的草原与河流，而本应矗立在草原上的达德利却并未出现在视线之中。
“怎么会这样？达德利城到哪儿去了？”
“你们确定是这里吗？是不是搞错地方了？”
“从以前信号发出的坐标来看，就是这里肯定没错。”
“可是这里不是什么都没有吗？”
驾驶舱已经炸开了锅，而雅博也捏紧了拳头，心里渐渐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丽丝莉特，你现在到底在哪儿？
……
克西捧着花束站在自己家的废墟前，带着一丝怀疑朝着身边的安洁莉娅看了过去。
“就只是把花放过去这么简单吗？”
“是啊，祭奠死者不都是这样吗？”
“不过既然今天都说过要好好去做这件事了，不是应该把规格再弄得更大一些吗？”
“今天只是祭奠，又不是办葬礼。摆花只是一种形式，在内心默默为他们缅怀、哀悼，这才是最重要的。”
克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废墟好一会儿，随即走上前去将花束放在了焦黑的墙边。
“谢谢你们的照顾，安息吧。”
克西双手合十，虔诚地闭上双眼，过了良久才又慢慢睁开，转头看向安洁莉娅。
“可以了吗？”
看着克西那张毫无波澜的脸，安洁莉娅突然觉得让克西做这件事显得有些多此一举，脸色也跟着变得阴沉了一些。
“这不应该问我，而是应该问你自己。你如果觉得已经缅怀够了，那就不用再继续浪费时间了。”
“怎么了呀，你现在看起来好吓人，生气了？”
“没有，这毕竟是你的家事，你自己拿主意就好了。”
“好啦，我再怎么无知，也不会看不出你现在的心情，脸都绷成那样了。”
克西眨了眨眼睛，微笑地凝视着放在墙边的那束花。
“可是我真的没法感受到悲伤，就算我按照你说的这样去做了，我也只是把它当成约定俗成的一种必要仪式而已，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安洁莉娅静静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少女，明明自己的家人就埋葬在这片废墟里，甚至连遗骸都被烧得无法找全，但克西现在的脸上能看到困惑、迷茫、无奈，唯独没有伤感。
她并非冷血，也没有说谎，她也想要像常人一样对自己家人好好祭奠，可是她确实没有这样的情感，所以无论怎么做，也只是在例行公事罢了。
虽然不知道笑面人的话可以相信多少，但和克西相处一天之后，安洁莉娅也的确发现克西有着许多异于常人的地方。她突然有了种预感，解开达德利谜团的关键就在克西身上，如果能够从她这里了解到某些重要的信息，或许就能打破现在的僵局。
“克西，你真的爱你的家人吗？”
安洁莉娅说出了心里的疑问，克西却向安洁莉娅回了一个困惑的眼神。
“为什么要这样问？”
“因为悲伤的感情只会从自己重视的对象身上产生，如果真正爱一个人，无论他是家人、朋友、还是恋人。那么在失去他的时候，心里所产生的那种寂寞和痛苦，就是悲伤了。所以我才想问你，你真的爱过你的家人吗？”
克西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她再次转头看向废墟，而这一次，她的眼眸里明显比起刚才多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情绪。
“我稍微能够理解你说的那种感受了，对于他们，我确实没法做到。”
安洁莉娅眉毛微微抖动了一下，因为她发现克西今天第一次将自己的家人称呼为了“他们”。
“对不起，克西。我或许问这种问题有些不太礼貌，但我还是想了解一下，你和你的家人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
“不，我们没有矛盾，他们都对我很好，只是……”
克西没有再说下去，但明显可以感受到她话里似乎藏了一些东西。安洁莉娅感觉自己渐渐逼近了秘密的核心，但刚想追问，克西突然微笑着转过头来。
“今天有些累了，我们回去吧。”
就像是要从这里逃避似的，克西闷头就走，把安洁莉娅和汉娜甩在了身后。安洁莉娅和汉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只能默默地跟在克西身后走出宅邸。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