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面的小锅里翻滚的白色泡沫发出不无饱含快意的“咕噜”声。

我“啪嗒”一声关掉液化煤气灶的开关,将热腾腾的面条装到碗里,撒上所剩不多的剁碎的葱花,端到餐厅的桌子上,我则在她的对面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真烫啊,这个。”

她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我感到稍微有些不自在,把瓷碗和筷子推到她的面前。

“快吃吧,别冷了,不过也要小心烫。”

“嗯。”

她缓缓拿起筷子,像是技法娴熟的指挥家举起指挥棒,她用筷子轻轻搅动着汤面,附在汤表面的薄薄油层映出她白皙而又姣好的面庞,那对金色的烛光同样荡漾在其中。

“不想吃面吗?味道虽然无法保证合你的口味,倒也不是自吹,不过我想应该还是不错的。”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紧接着一小点一小点地将面条送入泛着好看颜色的樱唇中。

在她安静吃面的同时,我也终于得以有机会认真地打量她一下。

黑色绸缎般常常垂下的直发,剪得平平的刘海恰到好处地遮住了眉毛,一对跳动烛光般的金色眼睛生在白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苍白的脸庞上。

她身着一身轻盈的黑色连衣裙,宛如套上了一身黑天鹅的羽毛,胸口处系着与眼睛颜色相衬的金色缎带,双腿修长而又纯粹般洁白无瑕,静悄悄地搭在一起,脚上穿着我姐放在玄关处的毛绒拖鞋,其余裸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无不如同白瓷般光滑而白净。

坐在她的对面,四下哪怕是充斥着浓浓的面条味,从她身上散发而出的柠檬清香也无法被轻易掩盖,这种有些温存的香味十分适合她。

与此同时,我也发现了她身着服装的怪异之处,因为现在正值入冬的季节,红叶市的冬天虽然来得比较晚,可一旦入冬就会冷得令人“无福消受“,连我都在夹克内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羊绒衫。

“那个,”我的声音率先扎破了沉默的气球,“你不会觉得冷吗?需不需要我拿些衣服给你?”

她没有抬头,还在用小瓷勺一声不响地喝着热汤。

我看她丝毫没有反应,便换了一个话题——我感觉今天晚上我总是在换话题。

现在这种情况搞得好像是我在自言自语一样,不过似乎和平常一样——我也总是在自言自语。

“好吃吗?”

她终于点了点头,两颊不知是不是因为热气的缘故而变得稍稍有些发红。

“你喜欢就好。”

我故作镇静地咽了口口水,声音之小恐怕只有会厌软骨才能够听到。

眼前是浑身都是问号的少女,出于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闯入了我的生活。

简直就像是小说或者是漫画里的情节。

我感到我的心脏稍微有些紧绷,因为按照正常剧情的发展,接下来我或许就能够和她发展成某种奇特的同居关系,然后……

......

不行。

想不出会有什么样的发展。

对于眼前这名少女,我所抱有的心情比起惊讶和兴奋,更多的是疑惑,或者说是一片空白。

更加令人感到不解的是,我居然对于这名少女的闯入感觉不到有多意外,就好像她原原本本就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那样。

为了搞清楚这种想法产生的原因,我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此前的生活,和女生同居这种事情是从来没有过的,当然作为家人的姐姐除外。

我一定是忘记了什么,我至今为止的生活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或许我曾经拥有过什么特殊的身份也说不定。

瓷勺轻轻搭在碗边的清脆声音敲碎了我浮游在头顶上如同漫画里对话框般的幻想气泡。

“还想吃点什么吗?”我用餐馆里服务员般的语气试图展开对话,可看起来效果似乎并不明显。

她摇摇头。

我将碗筷放进了洗碗池,三下五除二地洗净放到了碗柜里,接着从一旁早已凉透的烧水壶中端来两杯凉开水。

“只有凉开水,没关系吧?”

“嗯。”

她显得有精神一些了,至少是有精神抬起头像是赏析什么艺术品似的盯着我看。

“我说,为什么老是要盯着我看,我的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不予回答,意料之中的情况,不过也没有什么好自豪的。

我突然发现她的眼眶微微有些发红,我蓦地想起了先前在天台上发生的种种。

如果真的不是梦境的话,那时的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了眼前少女对我的告白,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促起一阵心跳加速。

只不过,她先前的那句道歉的话和而后的那一句乞求般的“别走”又是什么意思呢?

“为什么......一直到最后还是不明白呢?”

大脑急速运转。

她是如何把我带回来,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了我家的位置呢?

“未来”——这个浑身上下写满了问号的女孩,我在很久以前究竟和她发生过什么样的故事呢?

话说回来,我连认识都不认识她。

一切都无从得知,我也已经无法问出任何问题来了。

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走针叩响了午夜三点钟的门,幸运的是现在的我连一丝困意也感觉不到。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要是有谁还会想睡觉才是来鬼了。

不过……

一提到幸运的话……

我猛然想起了什么。

我到底是去学校干什么来着。

满脸狰狞神色的数学作业就连一笔也没动,甚至连练习册本体的位置也完全弄不清楚。

“提个问好吗?”

她点了点头。

“你带我回来的时候顺便捎上了我的数学练习册吗?”

果不其然,她露出了不明所以,一头雾水的神情,似乎她连数学练习册本身究竟为何物这一点也不曾了解。

一边觉得有些对不起我的数学练习册,一边思考着我该如何将今晚发生的一连串怪事向数学老师报告。

连模拟解释语气的吐槽都可以免掉了,这种事情果然是无法报告的吧?

正当我怔怔地盯着反射着头顶吊灯白光的桌面发呆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雨凡。”

“嗯?”

话说她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呢?不过她大概也不会告诉我就是了。

“看到了吗?”

“什么?”

“流星。”

“流星?”

“从那里来的。”

“谁?”

“我。”

虽然很想打断她来提问,但果然还是先听她说完好了。

……

似乎已经说完了。

“你刚刚说,你是从流星上来的吗?”

“嗯。”

怎么这么像某种韩国电视剧的剧情发展。

“不会觉得冷吗?”

连我自己都想吐槽的发问。

她摇摇头,她否定的或许是我仅剩不多的理智吧。

“也就是说,你是外星人咯。”

她再次摇摇头。

“那么,宇航员?”

“……”

我也在她沉默的那一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提问是多么得不可救药,我只得换一种问法。

“你是为了什么跑到我们学校的天台上去的呢?”

“找你。”

“找我?”

“嗯。”

她无可置疑地点点头。